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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西山异事(一)

发表时间: 2022-11-28

五月五,是重五。悬艾蒿,挂菖蒲。江神祭,苍龙主。端午对道家而言是一年之中阳气最重的时候。有仲夏端午,飞龙在天之称。此日苍龙主星高居正南中天,万物之盛臻至极点。此日过后,由盛转衰,阴阳之理,莫过于此。

观内卧房,一老一小正吃朝食。两人刚从观前西山崖晨修而归。两碗白粥,一碟小菜,吃的十分香甜。老道咽了嘴里的粥问道:“今日乃崇五之阳,早间伴生紫气也一年之中最多的时候,你的道法可有进展,如今到了哪一步了?”小道狼吞虎咽,舔干净碗里的粥后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这两个月来,随着紫气在体内积累渐多,我发现它们不再像最初那样杂乱无章,而是依照经络轨迹不断运行,由五窍入体后,在督脉起始的水沟,上星,百会三穴聚集,经风府入大椎,至阳,命门,长强,绕后背一周。至任脉曲骨,中极,关元,气海再向上行走,止于承浆穴。其间又以十二经脉遍及四肢百骸。通过手三阴经,手三阳经,足三阳经,足三阴经的顺序包绕全身运行一圈回归百会。而且,我似乎已经能够稍稍沟通紫气,让其在经过某一穴位的时候暂作停留,交融在附近的皮骨筋肉之上了,不过时间很短。这是《阴符经》里的哪一境界呀,师傅?”

老道听着小天岚的描述,表面波澜不起,内心惊涛骇浪。灵气就是天地自然规律的精华缩影。黄帝阴符经的天性篇是了解天地自然规律,就是了解入体的灵气,从而使身体不排斥灵气。既修成天性篇。而顺天,则是能够借灵气自然运行时的势来丰沛保护身体的某一部分。即沟通灵气。以求其庇佑。小道的描述显然是已经初入顺天。老道内心揶揄,以为自己两年修成天性篇足以扬名山上,空绝百年了。如今一比,自己真的那么笨吗?老道澄澈的修道之心出现了裂缝。但同时也很欣喜,毕竟是自己的徒儿,这要是让道家其他那些和自己同辈的老头们知道了。岂不眼馋?

老道一扫阴霾回道:“初入顺天篇,还算上乘。要记住这片大地上山川灵脉之多,即便当今不适修道,也不乏各种超世之才,除我道家四圣山,还有佛教五圣地,更何论隐世的诸子百家,各有奇异。你要戒骄戒躁,修行一路无止境,心境才能让你走的更远。修道者要心存敬畏。”老道一番说教,觉得自己实在是天生良师啊!

“教经育人,教经育人,育人才是更重要的嘛!”老道内心安慰着自己

小天岚听着师傅的说教,眼中满是崇拜。心里想着师傅到底是师傅,道行高深,心境淡然。着实是相差甚多,要潜心学习。殊不知是被老道的装模作样糊弄住了!

“师傅,今天要做什么功课呀,有什么要学习的吗?我实在是太笨了!要刻苦一点。”小天岚大眼睛中满是期待

“恩,有这个想法就很好。”老道内心甚慰。想着这么好骗的年纪眨眼就过去了,要珍惜当下,赶紧多骗两次,压榨一下潜力嘛!

“温习一下我昨天教你的经络之学,为之后针灸之术做准备。”老道将任务安排下去

“师傅,昨天你教我的经络学我都记住了。另外腧穴学我也都记住啦!”小道满脸天真笑容

老道这才想起来刚刚询问小天岚修行境界时,小天岚对于灵气在经络中运行轨迹的侃侃而谈,免不得又惊叹了这小子的记忆力。内心也是一慌,觉得自己也要好好修行学习了,不然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年,岂不是没什么可教的了?老道疑惑,说‘活到老学到老’这句话的人是不是也是被徒弟逼的?

“那你再修习修习阴符经,将灵气再运行三个大周天。今天就没事了!”老道吩咐道

“对了,还有,今天是端午节,下午你去你大师兄那拿一些艾蒿挂在观里祈祈福,去去邪气。”老道最近总是心神不宁,想起了小时候在赣州过端午,民间还有迎鬼船的习俗。

更觉后背一冷。

老道收拾了碗碟,去了主观清扫一番,准备迎接‘善福寿’了,善福寿是道家对香客的尊称。因为河对岸的山阴寺和北西山五月胜景的缘故,道观的近期香火气也旺了起来。老道期待着今日的香火钱,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笑声猥琐。

“好嘞,师傅,没问题!”

小天岚盘算着今天的计划:“上午修行阴符经,然后中午去大师兄那拿艾蒿,还能蹭一顿午饭,下午牵着老黑游山玩水!”小天岚想念大师兄的肉包想念的紧

“对了,今天端午,大师兄那还有肉粽!”小天岚也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和老道如出一辙,有些猥琐!

灵气从百会起,绕任督二脉一周,为一个小周天,需要一刻钟。绕任督二脉后再散布至手足十二经脉和剩余奇经六脉一周,为一个大周天,需要将近一个时辰。小天岚身心沉入运行完三个大周天以后。体内灵气变得精纯浓厚,与其沟通也更加熟练。站起身来回到观里换下练功服,穿了一身青灰小袍。

“师傅,中午我不回来吃啦,我去大师兄那吃!”小天岚朝主观喊着,头也不回的跑出山门

“回来给我带两个肉粽!反正你去不要钱!”老道急忙追出大喊道,却见小天岚体态轻盈,如燕点水似的跳着下山了。

...

五月,西山的野蔷薇开花了。漫山遍野,目光所及之处,皆有其身影。远远望去,青黛的山衣缀满了明黄,像早间的太阳,坠入人间,何惜天堂。野蔷薇又称黄刺玫,北西山的黄刺玫丰茂灿烂程度远超南西山,是方圆百里的五月胜景,所以此间往来赏花游客十分之多。再加上慕山阴寺名的香客也间接福泽了有名观。故五月份对老道来说意义非凡,乃是创收之月!山上繁忙的老道不亦乐乎。

小道士不多时便来到山下井儿沟,走入饭摊儿。正值午饭期间,食客很多,大师兄十分忙碌。小天岚便没有打扰,双手插袖,蹲在了门口一处角落,粗狂汉子抻好了三碗面。煮好放在灶台上。

“小师弟,帮我上个餐!”大汉早就看到了可爱的小师弟,也知道小师弟的礼貌,不忍心打扰自己忙碌。才叫小师弟帮忙,不然一个人蹲那怪可怜的。

“好嘞!”小天岚起身抬头和大师兄相视一笑

...

送走最后一个食客,两人皆满头是汗。大师兄端了两碗清汤面放到桌子上招呼小师弟来吃饭。小天岚坐在凳子上,腿不着地。双手夹住筷子合十拜了拜:“大师兄,我要开动了哦!”

“快吃!吃完还有。”粗犷汉子大笑

吸溜之声,不绝于耳...小天岚看着面下方的一堆卤肉,抬头一笑

“大师兄,爱死你了,我还以为今天吃清汤面!”

“大师兄会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吗?你把你大师兄当成什么人了?”大汉摸了摸小天岚的锃亮脑袋,起身又去后厨拿了一个笼屉来,打开一看,两个大肉包和数个肉粽。小天岚眼睛发亮。

“嘿嘿,师兄特地给你留的。肉粽你捎回去,和师傅一起吃。”

“好嘞,大师兄。”

......

“大师...兄,面里..有头..发。你下次..做饭戴个帽子,卫生!”小天岚满嘴的面,话都听不清

大师兄眼睛一瞪,刚要说什么

“大师兄,你不会赖我吧?”小天岚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两人相视大笑.....

“小师弟,我给你做了个艾草香包,平时你带在身上,可清心辟邪。”大师兄说着,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棕色艾草包。上面绣着一个‘八’字。艾草香气清淡温醇。

“大师兄,实在看不出你还有这手艺。这八字什么意思?”小天岚脑子出现了大师兄粗壮手指拿着绣花针的模样,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你大师兄会的还多嘞,八字嘛,就是道家八卦的意思。”大师兄故作高深。

但小天岚知道,其实就是绣‘八’字简单嘛!大汉绣花针,八字已经很为难我大师兄了!小天岚十分感动。

饭毕,小天岚左手拿了一把艾蒿,右手拎了几个肉粽。腰间别了香包,告别大师兄,上山了。将东西放回观里,便拉着门口的老黑去后山了。

北西山状如椅,地势共分两层,第一层坡度轻缓,如椅座,第二层,除中间有直达山顶平坦处的青石路,旁边是直立的悬崖。如椅背。道观在山顶平坦处,再向道观后走去,是几座连在一起的山头。不如北西山海拔高,所以称作西山后山。小天岚牵着老黑走在后山的林间小路。后山更原始,鲜有人涉足,但对于万物灵的小天岚来说,这就是天堂。所以平常没事,小天岚都喜欢在这里游荡,一待就是一下午。

至于老黑,当日吃了六道木的嫩芽之后,一反衰败,不再瘦骨嶙峋,皮毛也渐渐有了光泽。难怪老道当日心痛,怕不是老黑吃的那几株六道木,有老道的命术修行之灵。像当初老道送出去的三枚六道木钱。怕不是改善了老黑的命格,延寿了!

小天岚躺在一块岩石上,林间阳光斑驳破碎,少许打在脸上。老黑安静的吃草。若有人在此,定会惊诧于小天岚周围的景象。花草如沐阳光,中心朝向。旁边树上,满是落鸟,但却并不吵闹。生灵聚集于此,似乎应了什么召。原来万物灵既能轻易的和天地灵气亲和,又像是天地灵气一样,反哺着靠近的生灵。所以,才会有此景象。小天岚早已习惯,在天门山时就有此象,常有鸟兽跟随,即便是凶戾的野兽,在小天岚身边也表现出温和的一面。随着自己开始修行,引灵入体之后。便表现的更加明显了。不局限于有智慧的生灵,甚至对植物都开始产生影响。毕竟小天岚现在仅仅是顺天境界,纳入体内的灵气不受自己掌控。所以会在不经意间释放灵气,再加上本身就是万物灵,这一切便不言而喻了。

......

星垂平野,小天岚在这玩耍了一下午,看天色已晚。便牵着老黑往回走了。可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仍然没有望见远处道观。

小天岚疑惑,往日自己在此间玩耍,顶多半个时辰,便能回到西山。今日足足多走一倍路程,却仍然置身后山。小天岚心想自己该不会迷路了吧?可转念,在自己的紫韵神目面前,黑夜如昼。如何走错路却不发觉?一瞬间,小天岚想到了师傅说的五月五,民间有迎鬼船的习俗。脑袋嗡的一声炸了起来,嗓音里有了哭腔:“我该不会遇上鬼打墙了吧。”

“阿飘,阿飘饶了我!师傅,救命啊!”小天岚十分无助,但转念一想,师傅来了也没用。师傅也怕阿飘!

这时,林间传来了细微的敲锣打鼓之声,隐约间似乎还能听到歌谣和笑声~:“日阳五,夜阴五。划小船,到冥府...嘿嘿...嘻嘻...嘿嘿...嘻嘻...”毛骨悚然的笑声响起。小天岚明白,今天是真的撞到不干净的东西。顿时警惕起来。大开紫韵神目,想要看清周围,却丝毫无用。映入眼帘的是周围浓郁的黑气。歌谣与笑声突然消失。此时林间的寂静能吃人。小天岚精神高度紧张,老黑也躁动不安的嘶鸣起来...小天岚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回头,双眼瞬间睁大,而瞳孔骤缩,看见一只纸船上载了两个纸扎的小人。停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有名观’内老道士看天色已晚,小天岚还没归来,不由得担心起来。五月五,对道家而言,虽是一年之中阳气最重的时候,但仅仅是白天。阴阳两仪,相互转化,物极必反。对于五月五这一天内而言,白天阳气越重,夜晚则阴气越盛。甚至远超七月中元节。邪祟魍魉游荡山野借机噬灵,以求阴变!故要挂艾蒿辟邪。霎时,道观山门前下午才悬挂上的几株艾蒿,毫无征兆的燃烧起来。老道见状,皱眉沉思,掐指一算。

瞬间冷汗直流,竟然卜算不到小天岚所在何处,一团黑气,阻隔气机。老道大怒,这已然非单纯的山精鬼怪之物觊觎灵气,而是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用道家相卜之术改山林格局,帮助或者驱使山鬼之物祸害小天岚。真当老道我是个不堪其用的糟老头吗?老道大袍无风自起,发须也无风自动,气机外溢。道观溢出一圈明光散向整座西山。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老道嘴里念着道家九字真言,双手依次作了阵字印和前字印。阵字印即道观溢出的明光,将整座北西山化作感知之阵。至于前字印,则是结合天之五行,地之四方,构筑天地六四卦象。只有在使用极其深奥磅礴的卜算之术时才须结此印。

“大六壬,叱...”以老道为中心,似有太极图旋转,周围遍布六四卦象

“我看你如何挡我六壬之力。”老道极其自信

果然,大六壬卜算之力直接撕破阻遏气机的黑雾,但老道也遭反噬,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老道惊诧,当世竟然有和我的卜算之力相近的人物。为何这么多年未曾听闻。

后山某处,一道人影隐入黑暗,传来嘿嘿笑声:“张道一,这次我要你永无翻身之日!”

老道名张道一,竟是天师教本家,就是不知这其间到底有何隐秘之事。

.....

井儿沟饭摊,大师兄闭目躺在摇椅上。悠哉的喝着茶水,突然睁眼看向西山山顶,那一圈明光略过整座西山。

“何事值得师傅用感知之阵?”大师兄疑惑

“是小师弟!小师弟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大师兄一拍脑门,想起今天是五月五!突然从摇椅上跳起,自己给小师弟留的护身灵宝竟然感知不到了。但很明显并没有触发!什么人能够隔绝自己的护身灵宝并不被自己发现。

“至少得像师傅那样的相卜之力,才能改山林格局达到这种效果。”

“但是谁想要害小师弟呢?难怪师傅之前总叮嘱我多注意一下小师弟。看来,小师弟很是特别。”粗犷汉子想不明白,起身连夜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