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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难驯

樊奶酥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绿茶心机狼崽X清冷钓系美人☆【1v1,久别重逢|无女主现代竹马竹马暗恋救赎甜宠年下】分开五年后,江念安再次回到这里。原本他只想不打扰地看一眼蒋辞过得好不好,没想到阴差阳错跟有家不能回的蒋辞住在一起。更没想到关系能有进展。有晚聚会结束,江念安倚靠柜台托着腮,指尖不停逗弄冷萃咖啡里喝剩的方冰块,望向蒋辞。“那你呢,小少爷,你心里落定的那个人是我吗?”“当然是啊。”,靠着他身边的桌子,蒋辞笑眯眯地道,“很喜欢,特别喜欢。”*我们的重逢如同初见,一别经年,始终未变。

主角:蒋辞,江念安   更新:2022-12-04 16:5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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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蒋辞,江念安的其他类型小说《野性难驯》,由网络作家“樊奶酥”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绿茶心机狼崽X清冷钓系美人☆【1v1,久别重逢|无女主现代竹马竹马暗恋救赎甜宠年下】分开五年后,江念安再次回到这里。原本他只想不打扰地看一眼蒋辞过得好不好,没想到阴差阳错跟有家不能回的蒋辞住在一起。更没想到关系能有进展。有晚聚会结束,江念安倚靠柜台托着腮,指尖不停逗弄冷萃咖啡里喝剩的方冰块,望向蒋辞。“那你呢,小少爷,你心里落定的那个人是我吗?”“当然是啊。”,靠着他身边的桌子,蒋辞笑眯眯地道,“很喜欢,特别喜欢。”*我们的重逢如同初见,一别经年,始终未变。

《野性难驯》精彩片段

[提醒:双男主嗷!误入的跑路!!]

时针已经走过晚上十点,宴会厅依旧喧闹非常,江念安借着透风的理由躲去应酬。

休息室环境舒适静谧,正中央的柜台摆有气泡香槟,精致点心,细节贴心到位。

于是江念安陷在皮质沙发里,身体自然而然放松下来,无所谓纯白长袖衬衫被自己闲懒的坐姿压出多少褶皱。

他心不在焉地盯着对面叠高的香槟,小口吸着杯里的冷萃咖啡,听电话那头传来呼叫等待音。

听到结束门刚好被推开,有人从前门走进来,熟稔地跟他打招呼,“猜你肯定躲在这里。”

江念安喝完最后一口,将空杯丢进垃圾桶,直起身用手语朝对方比划了简单的手势。

问‘找他有什么事情’。

“帮人牵红线啊,江美人要不要?”,来人是江念安的大学同学,为数不多的朋友,林观棋。

曾经因为室友说话有障碍,林观棋学过一点手语。

林观棋莫名觉得彼此用手语沟通能更快促进宿舍和谐氛围,就缠着江念安学些简单的,所以能看懂他想表达的意思。

江念安状若无意地瞥林观棋一眼,脸上透出冷冽如霜的白,眼角稍稍下垂,显得安静疏离。

这张脸怎么看都没有半点温和,一副不太好相处的模样,浑身萦绕着只可远观的距离感。

就在林观棋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不搭理的时候,他用手语回复了。

他说,‘你很无聊’。

看到江念安的表情,林观棋哑然失笑,坐到他身边用左手掩住唇角,却遮不住眸底揶揄。

林观棋手肘抵在翘起的膝盖上,从背后拿出样东西,话自顾自地往下说,“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只负责送到,处理权交给你。”

一支白茉莉,花瓣层层重叠沾着水珠,被黑色雾光纸包裹着,流溢出雾气般朦胧的质感,绿色嫩叶色泽浅淡。

直白又不失分寸的示好。

江念安拒绝的委婉,将茉莉插进茶几上的透明花瓶里,细致调整好位置,像在摆弄珍贵艺术品。

随后朝后门口看去,没由来得就是想看看,被灯光一照,有道人影清晰映在磨砂玻璃门上。

江念安会注意到门外有人,纯粹是因为幼年遗留的习惯,以及那道背影存在感较强的缘故。

刚才林观棋没进来休息室时,有两位在甜品台前挑选糕点的女生讨论过那人。

说他已经在这里靠墙站了有段时间,右手捏根点燃的香烟,没放嘴里抽,只抖落一截截烟灰。

其中一位穿短式旗袍的女生主动过去跟他要微信,他好像不懂搭讪,居然用眼神装楞。

在听见这段对话前,江念安其实就猜出对方性别为男了。

那人确实很有吸引异性的资本,从模糊的身影都能隐约感受到,被衣服裹着的手臂线条蓬勃有劲。

拾起掉落在地面的雾光纸,江念安收回发散的思绪,边折纸边去听林观棋讲话。

林观棋新撕开一包烟盒,弹出一根递给他,好奇地问,“说起来,你怎么会同意来这种场合,不是一般都嫌浪费时间吗?”

江念安摇摇头,摁亮手机在备忘录里打字,言简意赅地回复。

「回来散心,顺路看看」

他前两天还在苏黎世办画展,经历近二十八小时的飞行和转机,被邻座的小男孩从梦里吵醒,总算安全落地。

难得有时间调整作息,就得赶来赴约。

林观棋跟他相识多年,说话不用太多顾虑,咬住烟尾猜测道,“你那两位家长不放心你在国外,让你考虑回来待段时间?”

不等江念安回答,林观棋忽然记起什么,扭过头观察他神情,欲言提醒又止住。

认真折纸鹤的江念安察觉到了异样,微扬下巴让他有话就直说。

林观棋斟酌着言辞,点燃香烟抽两口才低声试探,“蒋辞也在这里。”

话题骤然转到蒋辞身上,明明前不搭后语,他俩却心知肚明。

其实猜到江念安和蒋辞闹矛盾的,不只有林观棋一个,不过都没当回事。

后来蒋辞不愿主动提起江念安时,他们才发现这两人是来真的。

闹矛盾的原因,问都不用问,知情者一致认为是蒋辞的问题。

毕竟众所周知的,江念安眼底总没什么情绪,看人看物就跟神仙似的都浮于表面,倒是少了些凌厉的攻击性,跟他相处起来很难动气。

更何况,江念安对蒋辞是出了名的好。

“都在说蒋辞命好,这小子命确实够好,身边总有何家的小姑娘跟着,到哪里都甩不掉。”,林观棋低头饮了口酒继续说。

指尖顿住,又行云流水般继续。

江念安折完千纸鹤随手往桌上扔,闻言只是睫毛轻颤两下,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应答的是哪一句话。

好像对这种八卦不感兴趣,无论是话题还是话题里的主角,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林观棋若有所思地打量江念安,心想这人总不会真是为了蒋辞才来的宴会吧。

不等深入思考便晃晃脑袋,把奇怪的想法甩出去,捻熄烟头转移话题和他聊了会儿绘画方面的事情。

讨论完画展上具有收藏价值的作品以及下一步的打算,林观棋看看连环消息,被催得有些烦,只好翻出聊天记录里的照片问。

“有时间接手绘人像稿吗?家里小辈要求高催得也急,或者有没有靠谱点的熟人推荐推荐?”

江念安扫了眼林观棋的手机屏幕,那是一张他拍街景照,右下角显示的拍摄时间是五年前。

照片里的蒋辞应该刚刚成年,捧着束花藏在身后,穿着件简简单单的灰短袖,却在街道灯光繁华的背景里异常耀眼夺目。

俊逸的侧脸面朝镜头,嘴唇向上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神情专注看向前方,瞳仁黑得发亮。

看上去太过青涩,就像是纯情大狗勾。

江念安挪开视线,点头表示这稿他接,然后半阖起眼靠在沙发抱枕上,仿佛盯着照片看很久的人不是他一样。

林观棋看他这幅恹恹的模样,便没再多说什么,将照片传过去就不再打扰,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休息。

几米外的空调一直开着,22℃的冷气源源不断传入室内,又陆陆续续吹进梦境,给睡着的江念安梦里梦外都裹上一层微凉。

江念安蜷缩着四肢,无声地说“冷”,很快有道高大的身影向他走来,俯身帮他盖了条毛毯。

毛毯是淡灰色的,轻柔浅淡的白茉莉香味将他包围起来。

江念安陷在不属于自己的气息里,恍恍惚惚睁开眼眸,面前是一张极其帅气的脸。

脸上的表情单纯真挚,黑色瞳仁中似乎存着几分讨好,藏在周遭温柔的雾岚里看不真切。

他想看得更清楚些,于是便用力睁大眼睛,头顶刺眼的白光瞬间映入眼帘,留下清晰真实的涩疼感。

不过是一场梦。

江念安短促地呼出一口气,用手背遮住双眼隔开灯光,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身上的的确确盖着条毛毯。

他猛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毯子随动作跌落在地上,江念安垂眼盯着自己指尖,一时间分不清楚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杯底磕碰杯沿的清脆声响从旁边传来,江念安猛然回过神,掀起眼皮去看。

“有什么问题吗先生?”

整理香槟的服务生走过来,低头捡起毛毯拍了拍灰尘,不明所以地解释,“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见您在睡觉,就帮您盖了条毛毯。”

江念安揉着太阳穴缓神,习惯性想打手语,记起对方看不懂,便将手机解锁打字。

快速打了两三句话,犹豫几秒又按住删除键,最后递给服务生时只剩四个字。

「没事,谢谢。」

看到江念安略显阴郁的神情,服务生有些担忧,但耳朵上戴着的通话器催命似的响了起来。

最终还是没再多说,放下毛毯收拾好东西就起身离开了。

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醒来之后反倒更觉疲倦,江念安看了眼时间,离宴会结束还剩五十多分钟。

他给司机发信息让人来接,发完消息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稍稍打理下仪表便走出休息室。

宴会厅整三层都被包了场,江念安沿着纯铜的手扶雕花楼梯下到二楼,复古的框格窗紧闭着,狭长的走廊空无一人。

他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可能是地毯的吸音效果比较好,又或者是刚睡醒脑袋发晕。

快走到转角的时候,江念安没有注意到迎面而来的人,只闻到一股甜淡熟悉的白茉莉味道。

下意识抬眼一望,原本昏沉的大脑骤然变得清明,心脏规律跳动的节奏也不受控制般紊乱几分。

挡住他去路的人长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是林观棋给他看过的照片里的主角,蒋辞。

恍惚间,江念安以为自己还在梦里。

侧脸朝向江念安的人动了动,和他对上视线,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在此刻安静下来。

江念安脑海里浮现出一段很久远的记忆,想起来和蒋辞的最后一次见面。

也是他先闻到香味,也是面对面。

不同的是,那时候落在蒋辞眉目间的,是盛夏烈阳,而此时落在蒋辞鼻梁上的,却是宴会暖黄。

五年时间,蒋辞更成熟了,也长高了,目测应该有超过一米八五。

袖子卷到臂弯的藏青色衬衫和修身的黑阔腿裤把他衬得四肢修长,再往下是双限量版白鞋。

站姿随性慵懒,但身形健硕,比例极佳,浑身散发出张扬的荷尔蒙气息。

尤其是露出的脚踝,线条感无可挑剔。

江念安不动声色地用眼睛描摹着蒋辞,也注意到了站在蒋辞身旁传言中的绯闻女友。

何家年纪最小的姑娘,何叙。

何叙跟蒋辞一般高瘦,长着张讨人喜欢的娃娃脸,就这样和蒋辞站在同侧,看上去刚刚好般配。

目光所及都在告诉江念安,这些是真实的,不是做梦。

江念安打量的时候,蒋辞也在回看。

不同于江念安坦然的注视,蒋辞仅仅像是遇到陌生人那样,淡然的目光直接从江念安头顶掠过,眼底毫无触动。

只有他自己知道,沉寂已久的心脏正疯狂跳动着,又在江念安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漆黑眼眸中冷却。

这片区域放置着许多艺术品,鲜少会有人经过,走廊设计得逼仄狭窄。

一面是缀满仿真蝴蝶的艺术墙,一面是石像橱窗,还有悬在房顶具有年代感的铜制雕花吊灯。

双方就这么僵持不下,谁都没有率先出声或是主动退让的打算。

江念安是不知道应不应该打招呼,想来对方也这样想。

直到手机震动打破僵局,司机给江念安打来电话,说路上堵车大概需要一刻钟,让他找地方坐着等,到了会给他发消息。

江念安喉结微动,低声应了,“嗯。”

挂断电话,江念安错开视线,维持原来的步速继续朝前面走,隐约还能到听到身后传来的交谈声。

走过拐角等到彻底听不见,江念安才推开玻璃门。

那一瞬间,地表面温度不断升温,铺天盖般袭面而来。

仲夏连晚风都是呛人的咸湿味,猛地撞进心口,闷在每一次即将呼出的气息里。

窒息,刺鼻,让人难以习惯。

空气闷热干燥,又没好好休息,江念安莫名有些心烦,他走到室外走廊倚靠着墙,扯开衬衫扣子露出深深的骨窝。

掏出打火机点燃支香烟,在缭绕的烟雾中听楼下繁杂声响交织成的音乐,仿佛陷入某种遥远回忆。

混合型香烟相对温和,辛辣尚且不足,但余味绝对纯净,说是舒缓心情的最佳选择也不为过。

江念安不停摩挲着打火机外壳突起的浮雕,想起不久前的画面,唇角不自觉扬起淡淡的讥笑。

楼下热闹喧嚣不过跟他隔了层天花板的厚度和一阵风的距离,他却感觉远得像是在天边。

其实他没想过真能在这里见到蒋辞,也不确定蒋辞是不是还记得他。

他觉得多半是记得的,只是单纯的不想理会。

不然蒋辞不会故意装出明明不熟悉却漏洞百出的模样,还是跟以前一样藏不住情绪。

江念安站的地方是二楼延伸出去的小阳台,头顶吊灯开着,泛着柔和的昏黄。

他立在光里,领口有些松,半截锁骨白净骨感,手指骨节清晰分明,夹着烟松松搭在栏杆。

墙檐攀爬满了爬藤植物,正好挡住他的视野。

楼下的人能看清楚他,他却看不到楼下,也看不到站在斜下方路灯旁边的蒋辞和何叙。

刚刚三人从相遇到擦肩不过短短数秒时间,何叙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只是顺着蒋辞的目光又抬头看了眼江念安清瘦却挺拔的身影,才跟他继续没说完的话题。

何叙蹙起眉头不满地说,“让我知道你喜欢什么类型的能怎么样,好歹得让我心甘情愿的帮你吧。”

等江念安抽完烟消失在阳台,蒋辞转过身,挑了挑眉,“真这么想知道?”

这问题何叙从认识蒋辞那天开始,打听过不下二十次,从来没有得到过准确答复,蒋辞今天居然能松口。

何叙眼睛半眯望向蒋辞,似乎想透过神情判断出他的真实想法,但蒋辞的表情神态自然,没有半点变化。

好吧,服了。

何叙忙不迭地点头,迫不及待催促他,甚至拖长了每个字的尾音,“求求你了蒋哥哥,告诉我是哪位神仙这么有魅力吧。”

“学长。”,话都没有说完,蒋辞提醒他离吃过晚饭才过去两小时不到。

“逗你真没意思。”,何叙清清喉咙,用清越的原声抱怨,“你应该庆幸自己长得还挺不错,不然就应该是‘蒋哥’了。”

蒋辞不甚在意地耸耸肩,双手插兜迈开步子向前走,不咸不淡的声音荡在空中。

“腰细腿长皮肤白,身材比例完美,乌黑长睫眼尾下垂,鼻梁左边有颗红痣,唇部薄厚适中有唇珠,看上去清冷不易近人。”

“当然,会手语更好。”

何叙听完,有点疑惑。

他总觉得蒋辞明确详尽的描述很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听上去的确是副神仙样,按理说这么有特点的人他不应该忘记才对。

何叙跟在蒋辞身后,下意识跟着描述在心里勾勒起这人的形象。

半晌后,忽然愣住。

蒋辞说的,怎么这么像刚刚在二楼遇到的那人?


回到走廊,江念安靠在框格窗边,吹了会儿空调,回完接稿邮件,继续拨打休息室里没拨通的号码。

电话那头依然是响到断线都没人接听,他不禁蹙了蹙眉,想起登机前那通匆忙嘱咐又挂断的电话。

他确定他哥没有提过什么特别的事情,估计是临时有事给耽搁了。

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烟刚好烧到底,江念安后知后觉自己竟然忘了扔烟。

旁边有放置立式垃圾桶,他扔掉烟蒂,系上衬衫扣子,下意识侧头望了眼楼梯口。

一片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出现。

茫然半晌,江念安揉按着钝痛的额角,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

匀速往前走了一段,准备就近找地方待着等司机,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念安转头的速度快到连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看到来人是林观棋时,微不可察地叹出口气。

“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江念安推开窗户让暖风慢慢挤走烟酒香水混杂的味道,比划的手语动作很潦草,‘马上就走,怎么了?’

“明天下午,那个小孩在家,你有时间去一趟吧?”,林观棋抬手勾住他肩膀,气喘吁吁的,似乎爬楼梯花费了不少力气。

“就是之前说的在你家附近的兼职,我跟他家大人都谈妥了,明天下午先试半天,临时加课也不用教绘画的,估计就互相适应一下,不会太麻烦,考虑考虑吗?”

暑假档的兼职家教差不多都不缺人,更何况他现在不上不下确实挺尴尬,又教不了多长时间。

不像六月底那样,算钱还能凑两月整。

能找到就算运气好,工资各方面条件都满意,而且离家还很近。

想到这里,江念安几乎没有犹豫,对林观棋打了个手语,‘几点?’

“一点,不然一点半也可以,看你方便。”,见兼职的事情有了着落,林观棋朝他眨眨眼,说起没有前因后果的话题。

“蒋辞的变化是不是挺大?旁边跟着的何叙长得挺不错吧?”

江念安没回答,却也没否认,只是答非所问地比划手势,‘刚刚见过’。

拨开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心不在焉地去看窗外,脑中却不由自主回忆起刚刚不期而遇的画面。

特别是蒋辞的表情。

其实蒋辞看到他的那一刻并没有什么特殊反应,就像跟无关痛痒的路人擦肩而过一样。

他甚至不敢确定,蒋辞认出他没有。

不过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问题,蒋辞大概是不想再见到他的。

他这样想着。

毕竟一条消息都没已读过,想来会参加宴会也只是陪何叙过来。

收回眼底多余的情绪,江念安掏出手机打字给林观棋看。

「那人的联系方式,还有地址发我」

朋友之间的聊天,向来有分有寸。

林观棋当即止住有关蒋辞的话题,把拿到的微信和地址转发给江念安。

走廊又进来几个欣赏艺术的人,议论声嘈杂纷纷,江念安被吵得有点头疼,参加宴会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他准备回家休息。

跟林观棋打个招呼,关上框格窗就往一楼走,离开前想去下洗手间。

下楼时他有意望了眼指示牌,宴会厅的场内气氛比之前更加热烈,有不少人跟着旋律摇摆,天花射灯也随韵律闪烁着。

江念安穿过人群,刚过拐角就顿住。

这里的光线明显不如场内亮堂,但也足够他看清楚几步外靠在墙上的两人。

背对他的女生穿着鱼尾长裙,后腰位置被怀里的男生用力抓皱,那男生化着淡抹的舞台妆,看上去似乎挺享受的。

如果不是身后的背景音乐太吵闹,江念安都怀疑自己可以听到声音。

胃部一阵阵翻腾,喝下去的冰咖啡和红酒炖牛排产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他突然很想吐,倚着墙沿缓了一会儿。

正要转身回避,就听见身后传来林观棋的声音,“念哥,你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呢?”

林观棋扯着嗓子喊得大声,江念安没来得及阻止,也没来得及挡住身后。

于是他又听到林观棋惊讶地说,“哎?这不是何叙吗?!玩儿这么野?!!”

胃里变得更加不舒服,江念安不想面对接下来尴尬的事情,立即低下头抬脚往外走。

不出意外的,没走两步就跟另一个人肩膀相撞,那人在他身体轻微摇晃时扶了一把,隐约还听到句‘小心点’的提醒。

他胡乱点头应了,往侧面绕开些距离,迈进隔壁洗手间拧开水龙头,一连掬好几捧冷水拍在脸上。

直到抑制住反胃感,直到快要喘不过气,才咳嗽着停下来。

暖白的灯光下,江念安掌心撑在洗手池边缘,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胸前起伏得有些剧烈。

一颗水珠从额角滑到眉毛尾端,只颤颤巍巍地挂了两秒,又随着猛然抬头的动作滚落。

镜子里出现了属于蒋辞的身影,正双手环胸靠在门边,也不知道站在那看了多久。

好巧不巧的,这时背景音乐刚好放起孙燕姿的《绿光》,主唱略沙哑但有辨识度的歌声将两人围绕着。

江念安猝不及防地挪开视线,等再度望过去时,蒋辞依然在看他。

水哗啦啦地流,充斥在音乐都盖不住的狭小区域,显得突兀又刺耳。

不过几步的距离,他们面面相觑着,仿佛一场无声的对峙,就像十几分钟前的相见,从始至终都没有讲一句话。

只错愕了一瞬,江念安很快恢复平常,实在被看得烦了,顾不上对方能不能看懂复杂的手语,他抿直唇角迅速比划了手势。

‘又不是我,你找错人了。’

比划完才想起蒋辞大概不懂,江念安懒得拿手机再打一遍字,也没打算掺和进这桩闹剧,正要装作若无其事离开时,蒋辞却突然走进来。

不过两步就走到他身边,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他留。

洗手间面积窄,蒋辞偏偏挤在旁边,江念安以为蒋辞是不想面对尴尬,所以才会跟着躲进来。

到底相识一场,他正寻思想些安慰的场面话,没想到被蒋辞抢了先。

“我没找错。”,蒋辞看着镜子里江念安显病态的脸,忽略自己猛然攥紧的手指,露出虎牙笑容愉悦,“刚刚也没来得及打个招呼。”

“别来无恙啊,这几年过得还不错吧?”

但凡是有眼力见的,都不会对嘴唇失色身体有恙的人说出‘别来无恙’‘过得不错’。

蒋辞不光嘴上说了,还稍稍颔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挂着玩味的笑。

江念安莫名有些心烦,但还是‘嗯’了一声,算是跟蒋辞说了重逢以来的第一句话。

蒋辞眼底蓦地涌动了一下,好似漫不经心地说,“国外的医疗水平好像也不怎样,你明明就跟以前一样。”

这次江念安没空搭理,略微倾身靠过去,纤长的手指轻轻一拨,关掉一直在放水的水龙头。

贴近的瞬间,他闻到一股熟悉又独特的茉莉香,清爽中糅杂着木质感的清冽和沉稳,清晰且旖旎。

休息室睡觉的时候他没闻错。

蒋辞早先是不习惯喷香水的,身上永远只有沐浴露自带的清香,挺清爽一大男孩。

直到他送给蒋辞一款Jo MaLone香水当做生日礼物,香水名叫‘White Water’,寓义是‘没有人可以做我的判词’。

他后来发现这味道过于暧昧,不适合用在读书期间,便不让蒋辞再喷,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蒋辞很听话,答应不用就不用,把剩下大半瓶香水用锦盒小心翼翼地装起来,藏进书柜最顶端的木格里。

然而现在蒋辞居然又用了起来,不可否认确实挺好闻的。

可再次闻到这种熟悉的显暧昧的味道,江念安难免会记起刚才看到的场景,好不容易平稳下来的胃又开始隐隐翻涌。

他垂颈整理下被水打湿的刘海,掀起眼皮朝蒋辞打了个易懂的手语,‘离我远点。’

蒋辞挑了挑眉梢,算作无声的拒绝。

江念安被他这副无赖的模样哽住,面无表情地抬眼望过去。

蒋辞双手揣在裤袋,就这么任由他瞧着,好像没发现他脸上的异色,神情风轻云淡到不行。

胃里的不适感愈发强烈了,江念安眉心微蹙地忍耐着。

记忆中的蒋辞心思敏锐,很懂他的情绪变化,哪怕只有一点不同寻常的迹象,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蒋辞总会着急的问他‘谁惹你了’。

面对那样炽热的男孩,就算情绪再怎么糟糕,也会在蒋辞真挚得仿佛全世界只容得下他一人的眼睛里慢慢消散不见。

现在的蒋辞只是双手插兜,疑惑不解地问,“你怎么了?”

江念安很想反问一句‘你说呢’,余光却注意到门外的林观棋和另外两人一起看着他。

不想再继续纠缠下去,他简单打了个‘让开’的手语,也不管林观棋说了什么他都坚持要离开。

蒋辞盯着江念安因身体不适越发苍白的唇色,侧过身体双手举起,让开位置后有礼貌地说,“你随意。”

直到回到车里,靠着舒适的车椅,江念安才抬起手,用手背遮住眼睛,在心里轻嗤一声。

其实刚刚的话,没有一句是真心话。

想发消息给出去买药的司机,跟他说如果没到药店就回来吧,不用买了。

字都还没打完,司机就拎着满满一袋东西放到江念安面前,“这些都是蒋先生买的,我刚走到岔口就碰到他来送东西。”

江念安翻袋子的动作一顿。

塑料袋里装着几盒市面上的最难喝的养胃冲剂和安胃胶囊,药物效果却是最好的。

还放着几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百分之八十的甜度,是他从小就喜欢吃的牌子。

糖盒旁边夹着张小纸条,江念安拿起来翻开。

【手机号没换。】

他原以为蒋辞那时候是选择故意无视,想看他笑话给他难堪,可事实上一分开就跑去药店和超市买齐了东西,甚至告诉他这些年自己的电话号码一直没有换过。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堆积在胸腔中,久违的悸动感让他心烦意乱起来。

江念安扔下纸条,打开微信软件,一串在五年前就被他熟记的号码浮现在心头。

抱着尝试的心态,他发送好友申请,几乎是下一秒就通过了申请。

对面发来一条不疾不徐的语音。

【怪我喽】:这次是真人吧?

同时传来的,还有走路的声音。

蒋辞似乎是一边走路一边拿手机跟他发消息,呼吸却一点不见急促。

这些年江念安换过两次手机号码,但他此刻没心思去注意为什么蒋辞会确定这个号码就是他的,回了条消息质问。

【J.】:为什么?

【怪我喽】:什么为什么?

【J.】:买药。

或许是不舒服导致烦躁的缘故,江念安发消息都是一股强硬的感觉。

对面‘正在输入’好一会儿,才发过来一长串文字。

【怪我喽】:只是希望你能平安,毕竟我爸妈挺疼你的,你到时候要有个好歹,我不太好向他们交代。

然后蒋辞又发过来一条语音,语气不冷不热的,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怪我喽】:药记得吃,哥哥。


对话是以蒋辞那句语音结束的。

回到家里,江念安另外接到一条语音,是林观棋发给他的微信。

江念安没有回消息,盛了碗张嫂睡前给他煮好的姜汤,屏幕始终停留在跟蒋辞的聊天页面。

等喝完后,又挑了块盒装的巧克力。

胃里的不适在车上已经开始消褪,他迈进浴室,防雾镜里的人,嘴唇仍然泛着微白。

他是身体一不舒服就容易反应到脸上的人,并且持续时间挺长,也难怪蒋辞刚刚会怀疑他有事。

江念安还住在他哥买的房里,应该说他常待的两三座城市,两位家长很早就买了房,并按照他喜欢的风格装修。

而他的生父生母,八岁往后再也没机会见到,倒是他名义上的舅舅陆明伦来找过他几趟。

他对陆明伦有印象,当年生母嫌他麻烦把他带回家,就扔在陆明伦家里。

结果在停掉赡养费后,就立刻收敛了笑容,酗酒酗烟愈发严重,他声带也是那时候出现的问题。

陆明伦在感情事上也极其不负责,不仅对妻女不闻不问,前几年甚至还闹着要另娶。

事情的后续发展他不感兴趣,反正对江念安来说,家里有两个哥哥就够了。

为了给他安全感和归属感,这两大男孩事事亲力亲为,学着给他无微不至的照顾。

他们经常对江念安说,“以后有哥哥在的地方就是你家,我保证你会在爱里长大。”

这些话在他身上一直都是进行时,包括他时近三十岁,过年还能收到两份红包。

至于他后来出国治疗,哥哥因为事业没办法跟随,也让看着他长大的阿姨张嫂和司机李叔陪同一起去。

所以除了哥哥,比起有血缘的舅舅,他跟张嫂和李叔更亲。

洗完澡换上睡衣,江念安走到冰柜前取出一盒冰块,做了杯冷萃咖啡,拿着平板坐到飘窗上的时候,人已经冷静下来。

窗外的天还是很暗,繁星高悬在天际不停闪烁,好似俯视着城市喧嚣,散发出冷清浅淡的微光。

江念安推开窗户,置身闷热的夜风中,新建画簿的屏幕亮着,画笔却久久没有落下。

因为那句他曾经听过无数次的‘哥哥’,如同跗骨生根,始终盘踞在心间,时不时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其实按辈分来说,小他六岁的蒋辞应该喊他‘叔叔’,蒋辞从来不喊,也很少叫他名字,基本都是‘哥哥’的叫着。

总喜欢撒娇地望着他,既甜又奶,还是个娇气的爱哭鬼。

特别是发烧,宁愿头疼都不肯吃药。

蒋辞在等,他知道江念安会抱着他,放轻声音安慰,“蒋辞听话,喝完药去睡觉。”

明明不是多温柔的话,可偏偏蒋辞就是听得进,换成任何其他人哄都不行。

就像捡回家的流浪狗,把它清洗干净变回原本漂漂亮亮的模样,会对你使劲摇尾巴,并且只跟你亲近。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江念安抿了抿唇及时打住,仰头灌下一整杯冰咖啡。

被他放置在旁边的手机,震动的没个消停,见他不回消息,林观棋打来了视频电话。

江念安接通后刚点开外放,惊诧声伴随着嘈杂的环境音传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其实何叙跟蒋辞不是我们想的那种关系。”,林观棋手握真相般激动道。

江念安把手机支在小圆桌上,托着腮在平板上写字,劲挺如兰竹的瘦金体。

「别加上我,只有你想」

「怎么回事」

林观棋更激动了,声音高昂起来,“什么别加上你,我还想问你什么情况呢!跟你聊蒋辞的时候爱答不理,结果转头就跟人厮混到一起!”

‘有人看见的?’,江念安略挑眉梢,懒得再写字,放下平板打手语,‘谁传给你的?’

“还能是谁。”,林观棋略有些头大地说,“不敢找你全跑过来我这里,问你是不是终于答应跟蒋辞联姻了。”

怎么一个两个都觉得,他跟蒋辞一定会联姻,对他的情感生活这么感兴趣。

‘没有。’,江念安摇头否认。

林观棋松了口气,语调也开始变得轻松,“我就说没有这回事,他们都在瞎猜测,你怎么可能跑去跟小六岁的蒋辞联姻。”

看着对方非常笃定的表情,江念安错开了视线,没纠正‘他所说的没有,是指没有跟蒋辞厮混’。

毕竟这不算好词。

‘那两人不是你想的什么关系?’,江念安转移了话题,生硬地打着手语。

林观棋明显哽住,正想反问又瞧见江念安眼底的疑惑和求知欲,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刚回医院路上正好碰到那男的,就顺便聊了聊,他说何叙是他对象,跟蒋辞没关系。”

话都没说完,林观棋那边爆发出刺耳的哭喊声和尖叫声,声音大到江念安能听得清清楚楚,吵得他头疼。

“我这里太吵了,先不说了,明天下午一点,记得别迟到。”,林观棋扯着嗓子说。

江念安点点头,做了个‘谢谢’的手势。

“跟我讲什么谢谢,等我这阵闲下来就找你蹭饭。”,林观棋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大大方方的,“这两天我小叔的医院忙得要命,我家小老头死活要把我扔过去帮忙,明天不能陪你去了,你自己注意点啊。”

不等江念安打手语,视频电话只剩下挂断提示音。

他低头看了眼微信聊天页面,确认在打视频期间没有收到其他消息,顺便给他哥发了‘在国内,没回家,烟城,繁华里’的消息。

然后按息手机屏幕,把手机调成静音,继续画接单的人像稿。

说不上来到底想做什么。

当年他跟蒋辞提出要出国,还不让他跟着的时候,蒋辞是不同意的。

他们为此闹过矛盾吵过架,这并不是谁来低头服软就能解决的,是现实问题。

他也不是有意与蒋辞断联系,但他们之间会变成这样,大概是他一手造成的。

二十岁不到的男孩,处在自尊心最强的年纪,哪怕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也很难抵消年少时期受到的伤害。

更何况说起来,算是他先丢下的蒋辞。

江念安精修完画稿,从冰柜里拿了瓶酸奶当水喝,晾晒完换洗衣服,闷头往被子里倒。

他好像突然不知道,该以怎样的方式面对蒋辞了,或许连常常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江念安心说。

至于蒋辞想折腾,就随他的便,总会失去耐心的。


临睡前江念安不习惯拉窗帘,阳光透过玻璃大大方方洒落在半边枕头上,明亮的刺疼人眼睛。

他用被子蒙住脑袋,准备赖床。

手机却在中午十二点准时发出轻缓的铃声和震动,响了好一会儿也没影响到缩在被窝睡觉上瘾的人。

直到一阵无奈的叹息声从被窝里传出来,十二点零三分,闹钟总算被按停。

江念安掀开被子,望向天花板的眼睛还有些失焦,抬手遮住半边脸醒神。

又躺了两分钟才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电量只剩下不到百分之九,关掉静音和震动打开微信。

有三四条林观棋的信息,提醒他别忘记下午有试课,还有就是蒋辞的名字。

他们的聊天记录,只有短短几句添加微信时,所自带附加消息,以及江念安后来回的一句略显生疏的‘谢谢’。

江念安先回了林观棋,然后返回微信界面点开跟蒋辞的聊天框,屏幕上只有三个字。

【怪我喽】:到家了?

简单到明明看不出什么情绪,可江念安偏偏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像心里痒得不行,却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打的字被他删删减减,发出去时只有一句话:嗯,没回你抱歉,昨天我睡得早。

不管对方打不打算回,把手机插上充电器,江念安起身去了浴室。

在淋浴下冲着温水,为了驱赶回笼的疲倦感,也为了驱赶总在脑海出现的蒋辞,他把水温调凉后,将脑袋重新凑到水帘下。

洗完以后,状态确实精神很多。

他拿过挂钩上的浴巾擦拭身体,站到镜子旁边打开镜前灯。

昨晚睡前喝太多水,第二天睡到中午才起床,眼皮果然又浮肿了,卧蚕眼显得越发臃肿,眼尾也泛红一片。

吹干头发回到房间,扯下腰间的浴巾时,江念安与柜门内侧的镜子中容貌出挑的男生对视,片刻后垂下眼眸。

随便从衣柜里挑了件月白色长袖,搭配白色ins风的休闲裤,再穿上白色短袜。

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木钟,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拿上手机钥匙就往门外走。

车库里有辆定期维护的SUV,可能是因为很久都没碰过这辆车,他觉得哪哪都不自在。

这辆车是蒋辞送给他的毕业礼,那时候蒋辞总跟他提议要买车,不过他平时有司机接送,对车提不起兴趣,更没特殊需求。

禁不住蒋辞撒娇,他只能答应一起去‘未来’看这款刚上市的休闲型SUV,后来被蒋辞忽悠着收下这辆全款买下的车。

蒋辞一共买了两辆,送给他的是显清冷的月牙白,而第二辆车是比较骚气的南极星蓝。

路上他放了一首这段时间正在热播的电视剧英文插曲《All Hands On Deck》,他平时不看电视剧,只偶尔看部电影找灵感。

不过有朋友曾经是演员,即便退圈后待在疗养院调养身体,也不忘记关注新上映的影视剧。

上周一起聊天的时候,房间里单曲循环这首插曲,他听得多,就渐渐迷上这种温柔、有节奏感的旋律。

热辣的阳光被挡在隔热膜外,江念安的心情越发烦躁起来。

明明是跟着导航开车,十分钟的路程开了十五分钟还没到达目的地,反而越来越偏离路线。

他方向感很差,甚至可以说没有,离开导航哪里都去不了。

把车靠边停在露天停车场,往前面的奶茶店门口走去,接过店员递过来的加冰冻柠茶后坐在角落里。

就走路的一会儿工夫,冻柠茶杯壁已经渗出大颗水珠,看着香甜冰饮里的纸吸管,江念安犹豫了。

他时常因为画画而忘记吃饭,三餐不规律导致胃部变得脆弱,平时能克制住不碰生冷,可现在心情实在糟糕。

况且昨天喝那么多冰饮都没事,便不再顾虑地大口喝起来。

冰块随着搅动的动作相互碰撞,发出清脆声响,凉茶争先恐后地滑过食道,很快抚平心头的烦闷感。

解开锁屏打完字,记起林观棋这两天在医院忙着打下手,他没把求助消息发出去。

手指左滑屏幕返回主页,视线落在蓝湾牧羊犬的头像框上,是蒋辞的。

头像已经不是他离开前的自拍照,听林观棋说,蒋辞的朋友圈也再没更新过,停留在他出国的那天。

江念安晃了晃神,蒋辞的笑容在眼前变得越来越明晰,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头。

看着越来越接近约定好试课的时间,又是朋友帮忙介绍的工作,内心挣扎两秒,他选择发了消息。

这么耽搁时间确实不是办法。

江念安想。

【J.】:导航出错了,偏离了原来的路线,你能不能告诉我‘世茂都’怎么走?

这段话江念安编辑过三次,靠窗光线很足,屏幕反光导致很容易按错键,他在对话框里删删减减,三分钟后才发送给对方。

消息发成功后,江念安眼神失焦的盯着备注名,最差的结果就是蒋辞不理他,而他把车停在这里打车去世茂都。

好在备注为‘蒋辞’的下方很快出现‘正在输入’的字样,他神情不易察觉地放松下来。

江念安咬住果肉细细地磨,听着微信软件传来蒋辞的提示音,他掀起眼皮去看。

屏幕上是答非所问的回复,也是质问。

【怪我喽】:没人陪你,就敢出门?

尽管蒋辞的态度没多好,但是他完全可以理解对方的心情,毕竟当初他走丢过。

那段时间无论是蒋辞,或者几位长辈,发动全家找了整整一天才找着他。

他讲不清楚能再次看到这句话时,心里高兴居多还是难过居多,或许后者居上吧。

低落的情绪没来得及透出全貌,他又被跟蒋辞的聊天对话搅乱心绪。

【怪我喽】:你在哪里?

稀里糊涂的,江念安顺着蒋辞的话抬头,扫视周围一圈,看见店名标志,本能地回了句。

【J.】:马路旁边的知茗奶茶店

【怪我喽】:什么路?

【J.】:马路

【怪我喽】:在什么道你知道吗?

【J.】:人行道。

【怪我喽】:好的知道了,麻烦点开一下微信共享。

江念安用力咬扁纸吸管,直到吸管里吸入空气,发出‘滋滋’的声音,他才发现其实冻柠茶已经喝完很久了。

他放下空杯子,扔掉纸吸管,神色平静地共享了位置。

蒋辞又跟他确认一遍,甚至特地发了条语音,不同于之前的冷淡或文字的强硬,语调异常柔软。

【怪我喽】:待在原地别动,我过来找你。


“你有急事啊?”

后座的讲话声拉回了蒋辞的注意力。

蒋辞把电子烟挂回脖子上,缓缓吹出串白雾,视线掠过前面七八十米的临时停车标志时顿了顿。

在前面靠边停下来,想都没想就利索地解开安全带下车,敲了敲车窗对里面的何叙说。

“有人没方向感还敢自己出门,现在找不到回家的路,我要过去认领,车留给你开行吧?”

“行。”,何叙点点头,应得干脆,“刚好想去超市囤点零食,你去哪里领人,顺路的话我送你去得了。”

闻言蒋辞嘴角弧度明显,懒懒地挥了挥手,身影越走越远,“奶茶店。”

不出所料的,车窗关上那瞬间,何叙冲窗外笑骂了一句‘有病啊’。

热辣的阳光滚在皮肤上,很快就烫出一身汗,蒋辞走到岔路口附近的树荫底下,等红绿灯换过两轮后再去看手机。

发现订单已经超时了三分钟,而车还停在原地根本没动过。

取消订单后蒋辞低声地骂了句脏话,先给江念安发了微信才去车流中拦的士。

与蒋辞的烦躁不同。

坐在奶茶店近十分钟,江念安正喝着第二杯加冰冻柠茶,托着腮光明正大的走神。

这家店的冻柠茶是很正宗的港式做法,酸甜适宜口感清爽,还带点微妙的苦涩。

他以前跟蒋辞去清港旅游时,喝到过几乎一模一样的,只不过有冷热的区别。

蒋辞故意帮他买的热冻柠茶,还骗他说店里不卖冷冻柠茶。

他记得当时也是夏季,也是七八月份。

夕阳毫不吝啬的摇曳着余晖,照在蒋辞身上就像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霞光。

蒋辞睫羽尾梢轻颤着,眉眼间全是张扬肆意的笑,把热饮塞进他手里时故意拖长尾音,撒娇似的喊了他一声‘哥哥’。

那时他分不清内心泛起的涟漪,是因为窘迫还是悸动,也可能是其他什么。

但真正把蒋辞当成‘到了恋爱年纪’的男生,而不是‘喜欢撒娇更喜欢哭’的弟弟。

或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那一年,他二十一,蒋辞比他小六岁。

手机响起的提示音和震动,瞬间把江念安拉回现实,在纷杂的情绪席卷大脑前,他打开软件去看最新接收到的消息。

备注着蒋辞两个字的微信,发过来三条消息。

【怪我喽】:可能迟到五六分钟,观前街堵车很严重,打的车过不来。

【怪我喽】:你别乱走。

同时发来的还有‘戴小墨镜跪着搓手的酷男孩’表情包。

在蒋辞发出的文字里,好像没有‘路上遇到严重堵车,语音指导路线’的意思。

恍恍惚惚的,顺着蒋辞的节奏,江念安回了个‘好’字。

这字发出去以后,和蒋辞发的显年轻化的表情包对比鲜明。

林观棋经常跟江念安吐槽,说他不光长得像神仙,连聊天方式都像,清冷的不带一点人情味。

江念安想了想,再追加一句‘我不着急,你慢慢来’,然后放下手机揉了揉眼睛。

最近用眼比较频繁,不仅要看着手机回消息,还要盯着平板画稿件,眼前出现的重影似乎都有些加重。

正要退出微信软件,就看到屏幕上蒋辞的名字下方出现‘对方正在输入’。

江念安怔愣两秒,开始猜测蒋辞会发什么,没想到对方输入两三分钟只发来个‘OK’的表情。

但他没有多问,没有问蒋辞为什么不发原来想说的话,而是选择表情包。

不用想也知道,跟蒋辞闹成这样,就算真有缓和的苗头在,他仍然没有立场去追问。

等杯里的冻柠茶喝到底,店门口都没出现蒋辞的身影,江念安起身去前台打包一杯冻柠茶,推开玻璃门往停车场走。

这趟回来还不到三天,除了参加宴会以及在家里倒时差,就再没时间做其他事情。

比如去超市购买生活必须用品,比如去医院看望生病的母校老师,再比如去祭拜舅母。

想到这些要做但没有做的事,江念安闷闷地叹出口气。

倚着车门框抽了根爆珠香烟,他盯着隐匿在树叶间的蝉,慢慢吐出白烟。

江念安本身没有烟瘾,就是偶尔闲下来会手痒,这是在疗养院治疗的遗留问题。

那段时间他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他哥又以安眠药有依赖性为由不让他多碰。

后来没办法,只能依靠香烟助眠,导致现在一周不抽几根总觉得别扭。

扔掉烟蒂驱散味道,顺便往身上喷了点淡淡的竹韵香水,坐在副驾座等待的过程中,江念安一如既往地拿出平板精修画稿。

直到有人扣响副驾的车窗玻璃。

被突然的声响惊得心脏一缩,江念安转过头与窗外的人对上视线。

是蒋辞。

其实他没有做好见面独处的准备,倒也没有要退缩的意思,他是想跟蒋辞见面的。

蒋辞又敲了下玻璃。

在最短时间内收拾好表情,江念安冷静地解锁车门,趁着蒋辞钻进车的空挡,他看了眼对方的穿着。

蒋辞穿着米白色五分裤,上身是薄荷绿的短T,只是短袖几乎被汗渍浸湿,看起来颜色浅淡不一,应该是经过多次重叠造成的。

手里还拿着把仍在吹动的mini电风扇,很显然,蒋辞并不是直接从观前街乘到这里,而是刚刚跑过来。

不过他没有抱怨,更没有卖惨。

蒋辞很自然地上了驾驶座,很平静地跟他解释,向他陈述事实,“久等了,打的车被堵在了半路,跑过来花了点时间。

“安全带系系好,送你去世茂都。”

跟江念安印象里的娇气模样完全不同。

江念安不赞同地摇摇头,把空调温度调得再低些,递了那杯打包的冻柠茶给蒋辞,也不打手语。

不明所以地看着手里的饮料,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错开,蒋辞迟疑道,“什么?”

江念安打量了蒋辞片刻,没看到在他低头打字时,蒋辞一直有用眼角余光撇他。

看他打了好几个字又删除,最后递给自己的内容是这样写的。

「可以等到你喝完」


蒋辞想要拒绝。

抬眼却发现江念安漂亮的眼睛里蕴着期待,偏浅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显出的清润跟以前相同。

浸过星光的眼睛实在要命,尤其是左侧内眼角与鼻根间的那颗红痣,勾得蒋辞脑海里空白了一瞬。

陪江念安出门对曾经的蒋辞来说,是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记不清是什么年纪,就记得那时他俩的家庭组团旅游,蒋辞缠着江念安去美食街。

别人家都是年长的忙碌而年幼的躲在一边玩,蒋辞却要忙手忙脚地挤人群,跑来跑去拎东西付钱。

那天江念安没带手机走散在攘来熙往的街道,蒋辞明明担心的手指都在发颤,却一反常态地固执,从头到尾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一直到看见江念安,蒋辞咬紧牙关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很久,背在身后的手仍然控制不住地抖。

最后只是狠狠抱住他,连句责怪的话都舍不得说出口。

江念安靠在蒋辞肩头,不知所措地眨眼,被箍得感觉到难受才挣脱开。

他从蒋辞衣服口袋里拿回自己手机,抿直唇线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打字。

「我也不想吃掉留给你的那份,可是我找不到回去的路,没人看得懂手语,也没人愿意借我手机。」

「我太饿了。」

脑海里的回忆画面就像束早已干枯败落的鲜花,不再适合拿出来观赏。

不想表现出自己过分在意那双眼睛,也不想总让自己受江念安影响。

蒋辞握紧方向盘,把饮料放进茶杯架,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最近在控糖,带回去喝。”

闻言江念安疑惑地点头。

不过他没有追问为什么‘明明在控糖,带回去却能喝’,只是收回手机专心给画稿上色。

仿佛刚刚提出建议的人不是他一样。

江念安觉得他们间的交流大概到此为止了,突然有只手伸到他眼前挡住视线。

掀起眼皮去看,蒋辞脸上看不出情绪。

就在他准备打手语询问时,蒋辞放下手稍显无奈地跟他说,“车钥匙没给我。”

车钥匙被江念安放在右边的裤兜里,他右手握着触控笔,想伸左手过去掏。

因为口袋比较深,反着拿的方式很别扭,他根本碰不到钥匙圈。

尝试两次江念安果断选择放弃,神色自然地微扬下巴,示意蒋辞帮忙拿一下。

看他一眼,蒋辞凑身过去,伸手进他裤兜里,顺着口袋缝线贴着皮肤往下掏钥匙。

江念安盯着蒋辞的动作,有些懊恼,明明是正常的找钥匙动作,脑海却不合时宜的浮现出与蒋辞有关的梦境。

但是他没有躲避阻止,说不定蒋辞比他还要尴尬,没等他继续胡思乱想,蒋辞就把手抽出来拿走钥匙。

两人不禁都松了一口气。

蒋辞坐回驾驶座,用车上的导航输入‘世茂都’的地址,开着车出了停车场。

记起江念安发消息的时间,便状若无意地问了句,“吃过午饭了?”

因为睡起得晚,在江念安原本的计划里,压根没有吃饭这一项。

况且离试课的时间只剩下不到十五分钟,车程至少要占十分钟吧。

于是江念安抿了抿嘴唇,划平板的手指顿住又继续,淡淡应了声,“嗯。”

通过车内后视镜瞥了眼江念安,看到他不对劲的神色,蒋辞神色瞬间淡下去,不自觉地蹙起眉心。

刚要说话,就见江念安趁红灯间隙递了平板过来,屏幕上写着一行感谢语。

「如果今天你不来,我只能打车去小区,所以谢谢你能来」

同时出现在蒋辞眼前的,是纯天然卷翘的眼睫毛,还有双弯成好看弧度的眼睛。

都属于江念安。

他的态度格外绵软,跟昨天宴会上的淡漠截然不同。

滚到嘴边的说教话悉数噎在喉咙里,蒋辞抬手蹭了蹭鼻尖重新启动车,下意识放缓语调问,“就没打算喊别人?”

江念安‘嗯’了一声。

虽然两人已经多年没有联系过,但蒋辞心里比谁都要清楚,江念安回到烟城以后可以依靠的不止自己。

其实还有林观棋。

能到听他这样讲,蒋辞心里还是开心的,可脸上依然是那副不冷不热的模样。

这条开往世茂都的路是条近道,路上明明限速60码,蒋辞只开到45码。

后半程江念安收起平板,没有再动过,蒋辞扫了他一眼,发现他歪靠着车窗玻璃像是睡着了。

视线从他鼻梁间的红痣滑到掩在阴影里的下颚线,再到秀气的脖颈,线条很好看的骨窝。

纷乱的心绪填满大脑,注意力渐渐被分散开,直到被江念安拉拽下手臂,蒋辞才反应过来差点要闯红绿灯。

收回多余的情绪,剩下那段路蒋辞没再胡思乱想,车开进世茂都小区前,拐去旁边的连锁超市。

他把车停在路边下了趟车,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小纸袋递给江念安,“随便拿的,挑你自己喜欢的。”

江念安看看蒋辞,又看看纸袋,不解地打手语问,‘做什么?’

蒋辞陈述道,“你根本没有吃过饭吧。”

江念安愣住,蜷缩着手指,想起刚刚蒋辞问过他吃饭问题后,脸色好像有沉下来。

被他惊讶的表情逗得想笑,蒋辞挑了下眉梢,“是需要我帮忙喂?”

江念安摇摇头。

他本来想忍到试课结束再凑合吃点,结果被蒋辞这么一调侃,下意识把温热的饭团往嘴里塞。

等江念安把蛋黄饭团吃掉小半,看着剩余的犯了难,他噎得只想喝水,是咖啡最好。

正要起身走去超市,却见蒋辞恍然大悟般递了杯外带的卡布奇诺,动作自然地把吸管戳进杯孔中。

他用纸巾擦干净溅出来的咖啡,将杯子放到江念安手里,然后开车驶进小区。

蒋辞落落大方,江念安也没拒绝,故作平静地喝着咖啡望向窗外。

刚刚蒋辞收回手的时候似乎是不小心碰了下他掌心的,上面仍残留着阵阵酥麻感。

食不知味地吃完饭团,车刚好停在小区楼楼下,江念安解开安全带,对蒋辞比划手势再度表示感谢。

半边脸隐藏在阴影中,看他居然就想这么离开,蒋辞突然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江念安直觉引蒋辞笑得原因跟自己有关,便转过身询问,‘笑什么?’

蒋辞面不改色地倚靠着椅背,漫不经心似的朝他晃了晃食指上套着的钥匙圈,“你说这辆车现在能卖多少。”

手指捏紧安全带,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垂下眼眸,江念安解开手机锁屏,抿直嘴唇打字问他。

「晚上还可以再麻烦你一次吗?」

蒋辞明明没回答,也没有拒绝。

但江念安就像是听到了答案,他朝蒋辞弯了弯眼睛,毫不犹豫拉开车门离开了。

坐在驾驶位,蒋辞目送着江念安离开,直到他的身影拐过转角消失在视野里。

把电子烟从口袋里重新戴回脖子上,蒋辞叼着烟嘴,给那杯‘要带回家再喝’的冻柠茶拍照。

拍到觉得差不多满意了,蒋辞打开跟何叙的聊天框。

【怪我喽】:过得怎么样今天?

【你别过来呀】:有病?

【怪我喽】:你怎么知道我有一杯冻柠茶。[图片.jpg]*6

【你别过来呀】:没吃药?

【怪我喽】:对的对的,我都说不要喝了,哥哥心疼我非要给我买。

【你别过来呀】:???

【怪我喽】:这份满到溢出来的爱,你感受一下就......哦不好意思,忘记你没有哥哥了。

【你别过来呀】:......

蒋辞面不改色地发完消息,熟练的将何叙删除,准备等他冷静下来再通过好友申请。


站在二楼拐角的阳台上,直到蒋辞开车消失在视野尽头,江念安才收回视线往电梯间走。

刚刚他问出还能不能帮忙时,蒋辞用良久的沉默当做回答,久到不留任何遐想空间。

江念安知道那阵沉默是同意,毕竟蒋辞只是转钥匙圈,没有要把钥匙归还给他的意思。

按亮电梯上楼键,他微信的来电提示音响了起来,一接通就看到林观棋偷偷摸摸的表情。

“趁我小叔不注意,偷溜出来给你打的视频,长话短说,你到小区没有?”

江念安点头应声,进电梯按了九楼。

“有两件事情要跟你说。”

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两声咳嗽,似乎离得挺近的,林观棋收到提醒后,接下来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

“最近有点忙昏头,忘记你不认路,还好路上没出问题,是没出问题吧?”

听到好友递来的关心,江念安牵了牵嘴角,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

“那就好....我帮你....”,伴随着画面卡顿,林观棋说话声音时断时续,“那家小孩是....要不然重新....你那里的....这么差....”

‘嘟’的一声,视频电话被自动挂断。

抬头看向缓缓打开的电梯门,犹豫两秒,江念安边走边给林观棋发消息。

解释他刚刚在乘坐电梯,网络信号差,如果没有要紧事,等试课结束再讲也可以。

退出微信,按照相册里的截屏图找到门牌号,确定身上只有浅淡的竹韵味道,江念安按响了门铃。

红棕色防盗门很快被人推开。

阿姨穿着居家的棉衣棉裤,头发用抓夹盘成发髻,提了壶柳橙汁看他两眼,错开一步请人进门。

“是江老师吧,快进来快进来。”

语调熟稔的好像跟他认识已久,就等着他上门做客。

室内冷气开得很足,江念安倚靠鞋柜弯腰换拖鞋时,阿姨已经走到房间门口。

暗色木板地面,果冻色家具,色调压抑和清爽的碰撞,他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总觉得房主是中途才改变的风格。

林观棋帮他介绍的这份暑假兼职,一星期只需要给五岁的秦暮上两次美术课,报酬却是普通兼职的三倍。

因为雇主有个比较特殊的要求,就是必须能看得懂手语,精通最好。

作为经常性失语的半哑巴,江念安有手语等级证书,是教师级的。

这要求对他来讲算优势,再加上美院毕业生的身份,很轻松就通过了面试。

当时他还纳闷过为什么会用手语交流,毕竟秦暮身体挺健康,他以为秦暮的家长不会同意自己孩子去学。

“江老师别生气,这孩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锁门,不爱搭理人也不爱讲话,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阿姨敲不开门,将玻璃水壶放在旁边柜台上,拿出房间备用钥匙,神情无奈地解释。

回过神,江念安了然地点头。

等阿姨拎着水壶往里走,他才跟在后面开始打量空无一人的卧室。

整体看上去根本不像儿童房,《小王子》相关周边有很多,占满大半书柜。

不知道是不是有收藏的习惯,书柜旁边有大量英文版《小王子》堆积在透明收纳箱。

窗台上放着一排迷你小盆栽,角落还有画架,上面有一张未完成的屋内手绘设计图。

像是欧式装修风格,但客厅电视墙的位置添了几笔红黄,好似一盏盏中式孔明灯,显得尤为突兀。

因为这张设计图还未完成,江念安没有办法判断设计者的喜好。

“怎么又钻到床底睡觉了呢?”

阿姨娴熟地掀开床单从床底抱出昏昏欲睡的小男孩,身形正好挡住画架。

“暮暮,快看看谁来了?”

江念安收回视线,顺着话跟趴在阿姨肩头使劲揉眼睛的秦暮对上目光。

葡萄眼翘鼻梁,棕色头发带点天然卷,就像橱窗里的高定娃娃,平心而论秦暮的长相真的很精致。

不过江念安此刻却没有心思欣赏,他总觉得秦暮有些眼熟,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全然不知江念安的疑惑,喊醒秦暮倒好两杯果汁,阿姨离开房间去厨房切水果,留足空间给两人独处。

江念安站在床边安静地跟秦暮对视,眸光擦过窗边木桌上的绘画工具,他用双手试探性地比划手语动作,‘能看得懂吗?’

秦暮没有反应,只是缩在被窝里慢慢眨着眼睛,过了一会儿终于肯回答,大概因为心情不好的缘故,点头的动作很潦草。

地板铺着厚厚一层地毯,江念安随手拾起桌上的炭笔和画本,没有顾虑地盘腿抵着床尾坐下。

也不再打扰情绪低落的秦暮,自顾自在画纸上开始勾勒线条,虽然他只望了秦暮两眼,但脑海里已经形成基本画面。

生动的人形很快跃然纸上,圆润的眼睛,鼓起的腮帮,大半张脸埋进被子里,鸭黄色小被褥衬得那脸更精致。

身后突然响起拖拽被子的声音,自以为小心翼翼的,秦暮悄悄从背后探过半身看江念安画画。

画笔顿住一瞬又继续,江念安余光瞥见手背上覆盖的阴影,眼底隐隐浮现出好笑。

他特意把画本往旁边偏了偏,好让秦暮能看得更清楚些。

随后专心调整着画面细节,细致到甚至将皮肤上绒毛和纹理的质感都画出来。

收笔的时候,画面整体变得利落起来。

江念安摘下这张卡通画素描人像,连同彩铅一起推到秦暮面前,眉间蕴着浅浅的笑,‘可以请你帮小王子涂个颜色吗?’

没有孩子喜欢被教育,特别是不问缘由,以‘我是为了你好’的借口。

也没有孩子不喜欢自己被需要,特别是交出主动权,以‘我很需要你’的态度。

只有五岁的秦暮亦然。

秦暮配合着拿起彩铅,拘谨地画了两笔,抬起头疑惑地看向江念安,发现他没有出声呵斥。

于是秦暮变得更胆大些,开始发挥想象在纸上乱涂乱画,头发涂成黄色,皮肤涂成蓝色,衣服涂成彩色。

渐渐地,他抿直的唇线上扬明显。

江念安倚靠床尾托住下巴,安静地陪着精致娃娃,既不否定也不阻止,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

看秦暮按自己喜欢的方式给小王子涂颜色,看秦暮发自内心的笑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三小时的试课就这样接近尾声,最后是在一幅‘独一无二的小王子’素描画中结束的。

江念安不打算多留,跟秦暮约定好下回上课的时间和内容就准备离开,阿姨从客厅追出来,手里拿着一盒洗好的水果和一瓶自制的柠檬百香果冰饮。

“江老师把这些带回去吧,今天真是太麻烦你了。”

江念安缓缓摇头,没有接受。

“那江老师带瓶饮料路上喝,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这天气喝着解暑用。”,阿姨是专门负责照顾秦暮的,所以能看懂手语。

江念安听后,没有理由再拒绝,只好拿着阿姨硬塞给自己的纸吸管杯。

他伸出右手握成拳,大拇指上下弯曲两下,这是非常简单的手语,是谢谢的意思。

“应该是我跟你说谢谢。”,阿姨表情无奈地说,“暮暮跟他哥哥吵着架呢,这两天谁都不搭理,一句话没有讲过,要不是你,还不知道要生多久气。”

江念安了然于心,也不再多言。

他对秦暮的第一印象确实很好,但他自己还有一堆麻烦,实在没多余精力去管别人家的烦心事。

目送阿姨拐过转角,江念安转身去等电梯,刚好墙角有放置垃圾桶,他想着喝完饮料可以扔垃圾,顺便给蒋辞发了消息。

【J.】:我这里忙完了,在哪里等你比较方便?

几乎是秒回的,蒋辞很快回微信说,让他在小区楼下等着,自己马上到。

把手机放下,江念安才发现电梯仍停留在一层,正纳闷不解时,他听见擦肩而过的男生抱怨有人私自占用公共资源搬运家具。

百香果肉咬在嘴里‘嘎吱嘎吱’的响,江念安喝完最后一口饮料,瞥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没犹豫地往楼梯间走。

路过垃圾桶的时候他想把纸杯扔掉,抬起手臂却感受到了一阵刺痛。

挺熟悉的痛感,他心说。

蹙起眉心,江念安右手握住拳,抵在胸口正下方偏左的位置。

扶着墙垂头忍耐片刻,疼痛的感觉越发强烈,他想总站在这里不是办法,便打算忍着疼走楼梯下楼。

然而没走多久,他的步伐已经完全迈不开,人也疼得直不起腰,只能倚靠墙壁慢慢滑下来,缩在墙角团成一团。


四五点是夏季最热的时间段,滚滚热浪一股脑涌进楼道间,不过瞬间就能沁出一身汗。

江念安肩膀抵住墙喘气,右手捂住胃部使劲按压,希望可以缓解些疼痛。

在苏黎世那几年,因为治疗声带的药物有抑制食欲的副作用,他经常无法按时吃饭。

过后又控制不住暴饮暴食,胃很快就开始频繁抽痛,好在后来有幸跟隔壁病房的舞台剧演员沈老师结识。

沈老师的对象是个厨房达人,天天变着花样做菜哄自己爱人吃饭,更是经常拉他一起搭伙,慢慢地帮他把胃病调养好。

算起来他好像已经有大半年没遇到过这种突发性的症状了,不由得有点后悔这两天的任性,不应该抱有侥幸的。

他抬头看了眼数字为三的楼层标志,不想让蒋辞等久,待胃疼稍有缓解便咬紧牙关站起来,扶着楼梯扶手慢慢挪下台阶。

走走停停等终于走到小区花坛时,江念安甚至觉得迈开腿都很费劲。

他撑着树干忍耐一会儿,抬手抹去快要淌进眼睛的汗珠,想看眼时间才发现口袋里压根没有手机。

应该掉在刚刚第三层的楼梯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重新回到他手里。

江念安苦中作乐的想。

他不想找过路的陌生人比划手语,但他这样也没法重新回到三楼,只得往小区门口走。

临近饭点门卫室里没有人在,看到空无一人的门卫岗亭,江念安突然记起林观棋前两天帮他算塔罗牌时说过的话。

“你这周水逆,凡是出行都要当心,容易破财倒霉还容易招麻烦。”

他向来不在意破财,但倒霉这种事情确实让人心烦,尤其是祸不单行还影响到日常活动的麻烦。

门口走动的身影眼见着越来越稀少,没有办法,他拦住前面散步回来的一对情侣,用手语比划半天男孩仍然不解地看着。

反而因为他的举止有些奇怪,男孩被身旁的女友强行拽走。

早该习惯的,江念安这样安慰自己。

这一幕是他以往经常遇见的,在别人看来也许会感觉难堪或者尴尬,但他已经觉得麻木。

靠坐在花坛外围的弧形路沿石上,他低垂着头说服自己别去回忆那些嫌恶的眼神,只想着蒋辞的笑脸。

等情绪平静下来,等力气稍微恢复些,天边的云霞却开始褪去色彩,慢慢变得暗沉。

周围已经没有了往来的路人,门卫室虽然有两位大爷,但里面看起来烟雾缭绕的,他怕现在闻到烟味会想呕吐。

不敢走远,怕走岔路,更怕跟蒋辞错过,于是他又顺着原路返回到单元楼。

楼下停车位停着辆眼熟的月牙色SUV,透过隔热膜瞧不见车内。

江念安抬手轻敲两下车窗,确认蒋辞不在里面后,咬紧嘴唇内侧的软肉慢慢往旁边走。

终于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看到有两位年轻人正拿着手机打游戏,他绕到另一侧坐下,更用力的按压胃部,缓好久也没办法平复呼吸。

倒是因为长时间的忍耐,衣服被汗渍浸湿,贴在皮肤上黏糊糊的,再加上太累的缘故,一坐下就不想再动弹。

好不容易等那两人打完一局游戏,江念安伸手碰了碰靠近自己的那位。

男孩抬头望过来,他下意识错开对方的视线,指了指对方手里的手机,又做了个放到耳边打电话的动作。

男孩大致猜测到他的状况,半知半解地问,“是不是不方便讲话?”

江念安没有点头,他努力扬起嘴角回以最友好的态度,然后捂着腹部吃力地比划手语,问对方能不能借他用一下手机。

“要跟朋友联系吗?”,男孩得到肯定的回复后,果断把手机递给他,说完发现他脸色苍白,浑身冒虚汗,便关心地问道,“是有哪里不舒服吗?你的脸色好难看啊。”

江念安顾不上回答,只是摇着头,强忍住鼻腔泛起的酸涩感,在拨号界面输入一串数字。

电话接通的三四秒,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挺不耐烦的,好像还带点急促的呼吸,“说话。”

江念安颤抖着指尖,在手机话筒位置轻轻敲打,四下等长的敲击音顺着听筒传入蒋辞耳朵。

蒋辞怔愣一会儿,把手机拿远点,确认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组陌生号码,归属地外省外市。

以为有人恶作剧或是拨错号码,又不敢放过任何可能,蒋辞打算再询问时,电话里忽然传出陌生男孩的声音。

“你好,打扰一下,请问你是不是有个不能讲话的朋友?”

“对。”,想起陌生号码和刚刚听到的敲击声,蒋辞站在十楼转角的平台上,放缓语调拧眉回问道,“他出什么事了?”

看着江念安失色的嘴唇,加上对面焦急的声音,男孩大概晓得该怎样回复了。

“你朋友好像没带手机,脸色特别难看,你有空过来一下吗,在19幢单元楼的小花坛这里,最好能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

因为是按的免提键,江念安能清楚听见蒋辞在挂断电话前讲的嘱咐话。

“我马上就到,麻烦你看着点他。”

好在借手机的男孩心善,没有计较蒋辞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生硬语调。

江念安归还手机表达过谢意后,那两男孩一直坐在旁边陪他,仿佛默认了蒋辞的话。

少年人的责任感好像是与生俱来的,没有任何理由的往自己肩上揽,直到被家长催着回家,走前他们嘴里还不停说着叮嘱。

单元楼下的盏盏路灯亮起来,幽幽光照不吝啬的往地面铺洒大半,在青石凳另一端成片的枝杈阴影与江念安的影子相撞。

等蒋辞赶到的时候,江念安正独自坐在石凳上,长腿顺着最佳拍摄角度自然延伸,脑袋无力地垂靠在椅背上,闭目忍受着疼痛的折磨。

或许是打量自己的视线太过有存在感,江念安缓缓睁开眼睛,不偏不倚正好跟蒋辞对上目光。

他勉强笑了笑,坐直身体费劲地拍干净手心,比划了句手语。

四周的光线明明不算亮堂,树影随着风声婆娑摇曳,一摆一摆地晃人视线,蒋辞却意外地能看得清晰。

江念安在说,‘你来了啊。’


小区的路灯间距比较宽。

光从动作蒋辞根本看不出江念安身上有哪里不对劲,于是迈大步伐走过去,在他腿边蹲下。

离得近了才注意到他使劲按压腹部的手,和因为吃力而微微颤动的唇珠。

蒋辞沉下眸光皱眉问道,“胃疼了?”

江念安的视线随着蒋辞移动,两人变成一个俯视一个仰视的角度。

明眼可见的,蒋辞发间几乎全都湿透,甚至额前的碎发也被弄湿粘成一绺一绺,仿佛刚从水里捞起来那样。

几颗汗珠顺着鬓角滑落,又从下颚滴落到水泥地上,蒋辞随意擦两下丝毫没当回事,反而在江念安诧异的眼神中,再度开口问道。

“什么时候开始的?在消息发完之后?”

江念安怔愣住,似乎没预料过这种情况,长达数秒钟的对视里,他动了动嘴唇。

就在蒋辞以为他终于能说话时,他又把唇缝合上,垂眼看着地面自己的影子,如实点两下头。

见他状态确实算不上好,嘴唇也有些起皮干裂,蒋辞将视线从他腕间的刮痕处挪开,伸手去扶他胳膊。

“小区旁边有家私人诊所,走过去方便点,七八分钟就能到,我带你去检查。”

偏偏要跟他作对一样,刚借着蒋辞的搀扶站起来,只迈开半步江念安就疼得眉心皱起。

顾不上跟蒋辞解释,他熟练地按压住胃部,慢慢坐回青石凳,想着等这阵阵痛缓过再走。

“疼得走不了路?”

忽然记起刚刚电话里的男生提到江念安没有手机,蒋辞把自己手机解锁递给他。

看他指尖发颤,费力地打出一行字。

「麻烦问一下诊所地址,我想等一会再去,如果你有事的话可以先走。」

蒋辞直起身的动作顿住,而后扫一眼江念安,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按你的方式来讲,马路对面的私人诊所?”

江念安,“......”

原本他想反驳些什么,但最终只是按灭手机塞回蒋辞口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路灯杆。

他能猜得到,在蒋辞心目中,他大概一直是那个不认路还容易走丢的人。

只会不停地给别人添麻烦。

蒋辞盯着江念安病态的侧脸看几秒,发现他实在难受,不禁懊恼地用食指蹭了蹭鼻尖,重新在他面前蹲下。

“上来。”

语气有些不容拒绝,又带点无可奈何。

胃里因为持续抽痛,有种火烧火燎的错觉,江念安甚至觉得自己耳边嗡声作响。

有点理不清蒋辞什么意思,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反应过来后打着简单的手语。

‘我自己能走。’

蒋辞‘嗯’了一声。

自顾自转过去背对他,说话声音很轻,似笑非笑的,“等你找到路走过去,医生大概连第二天的宵夜都已经吃完了。”

想起出错的导航和求助的自己,江念安没有再逞强,捏住石凳边缘的右手指骨将薄薄的皮肤撑得近乎泛白。

熬过又一阵刺痛,他扶着椅背站起身,顺着蒋辞的肩膀趴上后背。

意料之中的,所触及到的皮肤温热潮湿,却又意外地跟自己不同,是股好闻的沐浴露味道,清清爽爽。

更区别于大多数男生的汗臭味。

不知江念安心里所想,蒋辞双手适时向后伸去,自然地抱住他腿弯往上托了托,像练习过无数遍那样的连贯。

感觉到肩膀上的手指用力蜷缩两下,蒋辞回过头问道,“这样也会疼?”

江念安是摇头否认的。

但他明显感受到接下来蒋辞故意放缓的动作,和小心站稳后微微前倾的身体,然后才往小区门口走去。

路上行人匆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明明能听见耳际脚步嘈杂,身下趴着的宽阔脊背却始终稳稳当当,不见半分颠簸。

以至于他阖上眼睛,几乎感受不到自己趴在别人背上。

走了没多久,蒋辞忽然侧过头对着江念安道,“之前喝了冰水?”,说完,继续追问一句,“手机又弄丢了?”

这两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让江念安分不清这人是更侧重问有没有喝过冷饮还是手机的下落。

他把这些归结为年轻人的跳脱思维。

当然他更在意蒋辞说的‘又’字,只是他实在没有多余精力去追问,用沉默不语当做模棱两可的回答。

蒋辞闻言,没再说话。

这时江念安突然意识到,好像这种年纪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被别人忽视,他刚打算出声回应,谁知却听到蒋辞轻笑一声。

“应该没有人会随身携带身份证吧,至少我就不会,你觉得呢?”

江念安修长的睫毛垂落半分,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没有带任何看病时需要用到的证件。

等走过十字路口的红绿灯,他拍两下蒋辞肩膀,在蒋辞侧过脸时将一条手臂伸到他面前,做了个放他下来的动作。

垂眸看两眼,蒋辞托住他大腿往上颠了颠,面不改色地问道,“想让我背你回去,拿上身份证再来检查?”

江念安点头,然后又摇头。

蒋辞却没这么轻易放过他,低沉着嗓音又问,“那就是想让我抱你回去?”

江念安注意到,蒋辞话里带着笑意,他是故意这样讲的,他知道江念安不打算麻烦他。

但事实上,那种暧昧氛围只不过维持数秒,江念安便抽身而出,平静比划着潦草的手语。

‘我自己。’

蒋辞好像是笑了,声音猛地撞进江念安耳朵,让他觉得时近傍晚的夏季真的很闷热,闷到他都有些心烦。

“已经晚了。”

下意识顺着蒋辞的话抬眼去看,是诊所到了,江念安没留意什么时候到的,大约是跟蒋辞聊得太过投入。

虽然也没聊什么话题。

背着人走了一路,蒋辞呼吸丝毫不见急促,步速也不减慢,很快就跨进‘梦万诊所’的大门。

一见到值班医生就简明描述了江念安的症状,甚至是记住的过往病史。

医生替江念安测量血压和体温,血压值正常温度偏高,接着让蒋辞把病人扶到医用床上。

因为江念安不能说话,蒋辞便自觉陪在旁边,医生掀起江念安衣服下摆时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长时间的按压,持续的闷热出汗,外加衣服摩擦,白晃晃的皮肤被蕴红大片。

医生手指用力按过胃部周围,反复几次江念安疼得咬紧唇内软肉,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倒是蒋辞见他右手不停发颤,没忍住提醒医生轻点,莫名瞧两眼蒋辞,医生低头继续没做完的检查,不过下手的确是变轻点的。

了解到江念安还在倒时差,清晨空腹喝过两大杯冻柠茶还在太阳底下暴晒过,下午喝完热汤又马上喝冰饮,医生告诉他这种情况属于突发性胃炎。

得知他没带任何证件,医生先帮他开了药,再开了张输液单,头也不抬的说,“问题不算严重,病人先去输液室输液,家属回去拿相关证件补上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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