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小年这一天，宋凉赶回来了。
在她老家这里，小年要接祖宗回家过年。摆好饭菜，酒杯筷子，椅子，烧好香和纸钱，宋志刚就对三个孩子发话了。
“磕头吧。”
王媛这几年也习惯了，抢着最先磕头，完事她好去打游戏。
宋凉姐弟也分别磕了头，接下来就是宋志刚磕头了，秦香芝是不磕的。
“先人都回家好吃好喝，希望来年保佑家里平平安安。”宋志刚笑吟吟道。
秦香芝在旁边加了一句：“还要保佑发大财。”
几人笑了起来，场面倒是和谐。
收拾好祭祀的东西就准备吃饭了，年底家家都是火锅，宋家也不例外。
除了自家做的藕夹，肉丸子鱼丸子外，宋凉也从江城带了很多菜，一个冰箱和一台冰柜都塞满了。
为了过个好年，偶尔尽尽孝，宋凉也觉得可以接受，毕竟她也是吃过他们的饭的。
这样一点一点的还，早晚她也是会还完作为子女欠他们的债的。至于他们欠她的，她也会一点一点讨回来的。
日子还长不是吗？她还没有叫他们后悔，还没有叫他们痛哭流涕，还没有叫他们两看相厌，还没有叫他们懂什么叫晚景凄凉，这都不算完的。
她要做的事情，不仅是要解决他们，还要解决自己，和自己和解。
凭什么他们一句无心或者有意就叫别人在阴影里沉沦那么多年？自己不配光风霁月的活着吗？为了报复活的像个老鼠一样肮脏费尽心机，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晏晏笑声觥筹交错间，道尽世间多少离合悲欢。
宋飞吃了顿好饭又要走了，他太忙了，再见就是后天宋凉结婚的日子。
他骑上他的大摩托，和宋凉说话。
“姐，你一定要等我哦。”
宋志刚哭笑不得。
“放心吧，小舅子还要押钥匙，跑不了你的，缺了你这个婚结不成的。”
宋飞又反复叮嘱了好几次，跨在摩托上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宋凉将头盔递给他，威胁道。
“再不戴头盔我就举报你了，这么大风，刮的你头疼，等你老了得头疼病你就知道厉害了。”
他讪讪地笑，不承认自己就是想吹风，顶不住他姐一副看脑残的表情，他只好戴上了。
“路上小心点，慢点。”
宋飞走了，再不走她肯定又要唠叨个没完。
“哎，这孩子，摩托车危险，叫他不要骑非要骑。”秦香芝道。
这话说的在理，宋凉也担心宋飞总有一天会折在这上面。
“上次他把你爸的车开出去玩，还擦了，油用的空空的也不加。以后他再这样，就不给车他开了。”
“他还是有些不懂事啊，只顾着自己不想家里人的感受，这结婚可怎么办啊？”宋志刚也有些担心。
宋凉从小到大听这样的话听的太多了，任何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成为俩姐弟不懂事的佐证。
她淡然一笑：“不如你们给他买辆车吧，有了车也好娶媳妇儿。”
“你爸哪有钱？”秦香芝着急忙慌的说，还看向了宋志刚。
宋志刚当然没有多少钱，他的皮卡也是宋凉的奶奶以前赞助的。现在开的小轿车，是去年他做手术拿了宋凉五万块钱，手术费报销了，多的钱他却没有还给宋凉，而是加上自己的积蓄买了辆便宜车。
宋凉对他这种命都要靠别人救，还要花钱买车这样的行为很不理解。
她出这五万块钱也没打算拿回来，亲戚都看着，不管父母死活自己在外面潇洒是要被唾弃的。她不怕流言蜚语，可她弟弟还要在这个家里过活。说到底，还是她没钱，不能将弟弟也解脱出来。这钱就当是还了姐弟俩的养恩，以后再想问她要钱，是不可能的。
她也不是她弟弟的老妈子，没有义务去扶他。这些年，做姐姐的该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宋志刚看向宋凉想说些什么，宋凉含笑看着他，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地走开了。
宋凉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背影，心里也叹了一口气，他总是这样。
如果他只是个渣男，只是个烂丈夫，烂父亲，她对这个家对他不会有丝毫的留恋。
可他不是啊，他对子女，总是有一份温情，小时候总是全心全意爱你，长大后在你受尽委屈时替你遮风挡雨，在别人算计你时，他也时不时站在你的角度替你考虑。
这就是父亲吗？自私却又有着温情的父亲。
想到还在山上躺着的母亲，宋凉努力让自己忽略那些曾经温暖过自己的回忆，她的眼神坚定而冷冽。
凡此种种，不过是镜花水月，就当它是大梦一场空吧。
她的人生才刚开始，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没功夫跟他继续掰扯这些，只会让自己心口发酸的陈年往事。
她要做的，可不是在这里消耗自己，而是要叫他知道什么是悔。
结婚的日子眨眼就到了，宋凉的房间坐满了人。
喜婆在给她整理着嫁妆，喜被。她的嫁妆不多，人家嫁闺女都是存了好几年的东西，她没有亲娘，没人替她想这些。
依照惯例带到男方家几双手工鞋，也是她大伯母和她的牌友们织的。还有被套什么的，本来就几床，看着就寒酸，任哪个有姑娘的都会在心里感慨，没娘的姑娘命苦啊。
宋凉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你做人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的，我不会说你半句。
前几天宋志刚也暗示她拿钱出来多买一些嫁妆面子好看，宋凉拒绝了。不说她没钱了，就算她有钱也不想将钱花在这样没有用的面子上。
宋凉大伯娘赵湘凤二话没说就把她表姐宋雪的嫁被拿了两床过来，还拿了一床颜色深点的给她。
“上次去你弟那里，被子有些旧了，该换换了，这一套是新的。”
宋凉感激地看着她，小时候她也曾带着弟弟在大伯家里过活。她奶奶不爱里孙爱外孙，时常为了找大伯母的茬捎带上没人要的两姐弟。
大伯一家常年在外打工只有过年的时候回来，他们把房子借她姐弟落脚但总是不讨好，每每过年都要吵架。
大伯母虽然同情两个孩子，到底因为宋凉奶奶恶心人和两个孩子有了隔阂。
她也有两个孩子，没有办法再去负担别人的孩子。
宋凉很羡慕自己的堂姐，家庭和谐，万事无忧。
“想什么呢？”宋雪将一件新羽绒服递给她。
款式好看，就是不喜庆，不是红色。这也是习俗，妹妹出嫁，姐姐要送一件新衣服。
赵湘凤打了她一下，笑着骂道。
“叫你不要选这个，你非要选，都说了结婚要穿红。”
宋雪鄙视她的审美，拿起衣服在宋凉身上比划。
“别听她的，红的一件就成，明年就穿不出去了。红色除了结婚的人，其他人穿着都土。你要是都买红色，过几年得哭死你。”
旁人都打趣她：“呦，你这么清楚呢？是不是也想结婚了？”
宋雪的脸也红了，她笑笑不跟那些脸皮厚的闹。
众人闹做一团，宋凉的心情也愉悦起来。说来奇怪，她性格有些古怪，但特别喜欢看热闹，特别喜欢处在这种和谐的氛围里。
宋雪和她相反，她看起来很合群，但内在却很孤傲。待众人去客厅吃油粑粑的时候，她和宋凉在房中独处。
“阿凉，祝你幸福。”
宋凉眼角有些湿润，用力抱紧了她。这些天，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句话，她想要的，也是这一句祝福。她的生母给不了她，她的生父不屑于给她，她的兄弟忘了给她。幸好，还有人记得祝福她。
“姐，你也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