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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成武德景泰皇帝实录

双面盾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明朝土木堡之变是大明皇朝从兴盛走向衰败的转折点,五十万精锐官军、精壮,数十位高官显贵折损殆尽的同时,年轻的皇帝朱祁镇还被当时的瓦剌雄主也先俘虏。当时的大明朝一度陷入悲观沼泽,朝堂上下乌云密布。历史上的“救时宰相”于谦脱颖而出,救大明于危难之中。但是,也终于因为没有一位明主,最终不仅没能完成中兴大明的局面反而还因为过于刚正而惨遭复辟的英宗毒手。这一世,景泰皇帝朱祁钰有如神助,文武兼备且善于用人、用计,翻云覆雨间引导大明走向中兴!

主角:朱祁钰   更新:2022-12-10 06: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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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朱祁钰的其他类型小说《文成武德景泰皇帝实录》,由网络作家“双面盾”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明朝土木堡之变是大明皇朝从兴盛走向衰败的转折点,五十万精锐官军、精壮,数十位高官显贵折损殆尽的同时,年轻的皇帝朱祁镇还被当时的瓦剌雄主也先俘虏。当时的大明朝一度陷入悲观沼泽,朝堂上下乌云密布。历史上的“救时宰相”于谦脱颖而出,救大明于危难之中。但是,也终于因为没有一位明主,最终不仅没能完成中兴大明的局面反而还因为过于刚正而惨遭复辟的英宗毒手。这一世,景泰皇帝朱祁钰有如神助,文武兼备且善于用人、用计,翻云覆雨间引导大明走向中兴!

《文成武德景泰皇帝实录》精彩片段

《正统实录》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直、濙领百官,奉太皇懿旨命郕王袭承大统。王大惊,再三推让曰:卿等何为有此议?我有何才何德敢当此请?众臣一再坚持,王愤而大怒曰:皇太子在,卿等敢乱法邪?众臣回复曰:皇太后有命,殿下岂可因违?谦进言:臣等诚忧国家,非为私计。愿殿下弘济艰难,以安宗社,以慰人心。王遂受之。

——郕王府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面对着一群禽兽衣冠的官员,一名身着亲王常服的青年发出嚣张到极致的笑声,丝毫不顾及身边众人惊愕地目光。

领头的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一人擎着眉头近前两步出声道:“殿下……”

“尔等欺皇室无人否?!”毫无症兆,青年突然止住笑声发问道:“诸君欲欺皇室无人,或是欺祁钰无知?”

“这……殿下这是从何说起?”人已经迈到前面来了,这个时候也退不回去,老者只好硬着头皮问道。

“今上北狩,旬日可归,诸君此时假传太后懿旨令我登基,欲使今上与何地?”

没错,年轻人就是当今正统皇帝的亲弟弟,先皇宣德爷那个私生子——朱祁钰。

要说起来,朱祁钰这个私生子来得还真是传奇色彩。宣德皇帝平了汉王之乱后,从汉王的家室中搜罗出来了个美娇娘。押着汉王一家老小返回北 京时,反手宣德帝就给叔叔封了片大草原顶头上,这还觉得不够,就近在皇城边上弄了套宅院就给养了起来。

汉王成了阶下囚,对于自己内宅一个女子睡哪张床、跟谁睡自然是完全没有心思管了,满朝文武也都是正经近视出身,实在是看不见,于是就有了这位宣德皇帝的私生子。

宣德十年时,眼瞅着身体垮掉自知时日无多的宣德爷这才将藏在自己老婆眼皮子底下的朱祁钰母子接进宫里,当着孙皇后的面将两人托负给了自己老娘张太后。这个时候怎么办?再有恨心的孙皇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宣德帝驾崩后,才八岁的正统帝登基了。此时已经贵为太后的孙氏也只能秉承着事情不能做太难看的宗旨,硬着头皮在张太皇太后的注视下教导儿子善待兄弟,这才有了朱祁钰这个御弟的野蛮生长。

“殿下误会,臣等果真奉太后懿旨㳟请殿下登基。此事关乎天下,岂敢儿戏?”老者说着回首虚指一圈道:“老臣同于侍郎、胡尚书率众人一同奉太后命前来宣懿旨,请殿下接旨。”

“哦~”听着这么回复,朱祁钰若有所思一般又突然跳脚道:“尔等竟然已经是裹挟了太后,莫非欲反?可是要献城迎敌?”

朱祁钰表现出来的跳跃性思维把众人吓得不轻,一干人暗自腹诽不已,靠后的官员已经有人交头接耳议论起来。

这时兵部侍郎于谦走上前来说道:“回殿下,如王尚书所言,臣等确系奉太后令前来传懿旨,懿旨令殿下继承大统,请殿下接旨。”

“不接。”朱祁钰非常果断拒绝了于谦的话,声音虽然只有靠前的几人能听到,但是非常果决。

“还望诸位稍待片刻,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稍后请诸公转呈奏请,求太后收回成命。祁钰不才,难当大任,望太后另选贤良,依我愚见郑、襄二位王叔老成持国,曾数次监国临朝,当为首选。”

这一次,朱祁钰的声音很大,身后从人听到后一片哗然。

襄王?郑王?那两个是什么好东西吗?

尤其是郑王,动不动就闹点妖出来,朝堂中有几个是没骂过他的?等他临朝还不得弄死这些曾经骂过他的?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殿下,此为公论,非儿戏耳。望殿下心中念及天下苍生,宜速速接旨临朝。”靠后些的礼部尚书胡濙听不下去了,往朱祁钰身边走近了几步。

“呵呵,胡公、王公已历四朝,祁钰此时念及天下苍生,何人顾及祁钰家小?”

看着离得近的胡濙、王直、于谦三人,朱祁钰轻声笑道:“太后日前册立太子并令我监国临朝,懿旨曰:‘帝为祖宗基业亲师远征,不意被留虏庭’,所指为何?”

还能为何?当然是不承认皇帝是个白痴加混蛋呗!

“今上自登基以来可谓勤政爱民,治国有方,中外信服,今诸位以北狩未归拥立新君直面达(通:鞑,指鞑靼人,实际应该是瓦剌部)贼,不论胜败新君皆难善终啊!”

话说得还算委婉,没把最后那一片遮羞布给扯下来,但是这几位朝堂里人精中的人精怎么听不出来这正话反说呢:正统皇帝被他那如师如父的宦官假父王振忽悠着带了五十万大军被瓦剌部也先给屠杀殆尽,这些天临时朝廷好不容易稳住了局面,但长远看无论胜败这个时候被拥立出来的新皇帝恐怕将来日子都不好过。

对待北方游牧民族,汉族是有很深很沉痛血泪史可以翻的。远的不说,仅仅两宋时期就被北方异族轮翻折腾了几十年,最后被蒙古给彻底灭国不说还奴役到几乎灭族。

现如今的大明朝已经不是洪武年间压着蒙古欺负,随便派个人领军就能把人家黄金家族一大票人马抓回来羞辱的时候了,毕竟洪武爷除刺撸了一大波,永乐爷靖难又薅了剩下的一波,国朝早就没了老牌的将帅之才了。

正统帝年轻气盛,经不住王振那个没卵子的瞎忽悠御驾亲征,结果才折了五十万精锐,现在各地勤王兵马都还没有进驻的京城就像个披着薄薄一层轻纱在舞台上跳着艳舞的绝色佳人,台下一大群精壮嗷嗷怪叫着想要攀上舞台上前一亲芳泽——不,是撕碎美人分而食之!

这个时候来顶缸当皇帝,真当人都是傻的吗?

宋时故事不远,就算没正经念过书的人也都知道那两位被金人掳去的父子皇帝了。

“三位还请稍待,祁钰立时写好奏报,望三位代为转呈。”看着沉吟不决的三人,朱祁钰也不管一大群站在一旁等着见证新皇历史时刻的官员,直接转身快步走进内室。

“哎……”王直张嘴想叫住,手刚伸出一段又停下来,人晃了晃最终没有迈出去。

三人身后的官员见到理应接旨称帝的郕王转进内院,都懵了圈,纷纷围上了三人询问原因。三人你看我,我看你,谁也说不出话来。

“不如,烦焦都尉与我等同往,拜请郕王殿下何如?”最后,还是于谦沉吟再三开口说道。

“若如此,大善。若是内监李总管或是金总管同往……”看了看驸马都尉焦敬,表情仍然一脸凝重的王直轻声说道。

“唉——等不及往宫中请旨,且同请入见郕王再作他议。”元老胡濙发话,于是四人往内院请见。

不一会,四人被带到内院书房,朱祁钰正口述奏章内容,郕王妃汪氏正在记录,眼见着奏章就写成了。

“诸位请稍坐片刻。”朱祁钰也不待四人重新见礼,直接掏出王玺敲上奏折然后递给王直道:“还请天官先过目,稍后还请大司伯、少司马斧正。”

说着,早有下人安排送上茶水。朱祁钰又吩咐安排人给外院安排茶水、点心,并给府外众人安排茶水,然后又回过来与焦敬作礼。

“劳姑父久候,祁钰之过。”说着,朱祁钰一辑到底,焦敬又忙不迭回礼一番。

“殿下,今国朝实乃多事之秋,皇位不可久悬。吾等得太后吩咐,奏懿旨请殿下登大宝继承皇统,还请殿下早定章程。”看着王妃汪氏退出书房,于谦忙不迭抢着把话说了出来。

大家都是看出来了,朱祁钰就是插科打诨不给几人开口说话的机会。

“自殿下监国以来,内外臣服,国朝一雪前耻便在眼前。今得太后懿旨,令殿下承袭大统,正乃殿下大展宏图振兴祖宗基业之时。殿下何不领旨谢恩,早定大计?”进院的路上,于谦三、两句话已经把事情告诉了焦敬,身为亲姑父,看着胡濙、王直两人直勾勾盯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发声道。

“姑父这是哪里话?”眼看着老家伙们咬得紧,朱祁钰也大大方方坐下面对四人。

“八月十五日大兄皇帝率大军于土木堡与达贼决战,后被留贼庭;八月十七日卯时八骏北征;八月二十日太后懿旨立皇长子见深为太子;八月二十三日乃命我监国理政。”边说边提着泡满枸杞的茶杯吞服一大口后闭目细细品尝的模样让人生恼。

这个时间提起的时间线确实让人尴尬,十五日正统皇帝被俘后十六日夜里皇太后、皇后就收到消息,当晚就搜罗了宫里各种珠宝用了八匹宝马给驮着送给瓦剌首领也先希望能换回皇帝。

也先也真是个没有商业道德的,财宝收了,人是没放;不放就不放吧,还裹挟着皇帝一路叩边吆喝,生怕人不知道似的!

几个边将只能一面安抚皇帝,一面送上边城财宝,一面又八百里加急报送京师,这下想瞒也瞒不住了。

也亏了边将应对得当没有放人入关,朝廷也得了消息这才给了朝中大臣连诀奏请太皇另立新帝的足够理由。之前三推四挡、装聋作哑的皇太后眼看着顶不住了终于败下阵来,这才同意另立新君,可这位要被立为新君的郕王殿下反而不肯干了。

“话说前几日诸君英武暂且不提,依我之见那马顺便是合该身死左顺门。左顺门左顺门,那马顺没了马进入左顺门,可不就是合该身死吗?”说罢,朱祁钰又哈哈大笑起来。

房内四人一点也笑不起来,实在没想明白这马顺怎么就该死在左顺门了?更不明白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

“殿下,恶贼马顺于朝堂作恶,几欲挟监国以令群臣,幸得监国不顾个人安危下令众臣工围捕马贼,终将其正法。监国之大无畏实乃我辈楷模,殿下为朝廷不顾安危实乃天下典范,幸得臣等终不辱命擒杀马贼,未曾伤及殿下。臣等为监国贺!祝殿下早日御及统领军民中兴大明!”稍稍思考了下措辞之后,于谦一躬想把话头给坐实了。

“臣等愿监国早日登基,统领军民中兴大明。为大明贺!”几个人精一看,立刻有样学样假腥腥恭贺起朱祁钰来。

朱祁钰看着几人表演,脸上挂着不咸不淡的笑意。身为穿越者自然早就知道这位郕王朱祁钰继承皇帝位之后的结果,怎么可能轻易就上当登基称帝了?

明戾帝!妻、子身死,唯留前妻与一女孤老而死勉强算是善终,这一切的源头还不就是这个继承的这个皇位留下太多隐患了吗?!

“诸公之贺,祁钰愧不敢当。若非少司马如是说,祁钰还当是众臣工大闹朝堂打杀锦衣卫指挥使,而后挟法不责众之意命朝廷免罪!”

事实不是十四,朱祁钰把话挑明之后,众人脸上尽显尴尬,一时竟然接不上话来。

话说八月二十三日一早,朱祁钰以监国身份在左顺门旁的殿里召集众臣议事,结果都察院右都御使陈镒没打招呼就汇合众臣突然上表章弹劾王振一党,势要把权阉王振的党羽一把薅干撸净的势头。

这种事情,是一个监国可以管得了的吗?当然管不了。于是朱祁钰很自然的打着马虎眼就想往左顺门里溜,然后把奏章转递给太后就算完事了。

谁知道众臣们像一群疯子样跪那嗷嗷的哭啊~那个惨样是个人看了都瘆得慌,年龄大的头发、胡子都白光了,跪那哭得叫一个中气实足,大有“向天再借五百年”来哭的气慨!

且不论马顺本身就是王振那阉货头马了,何况本身还担着锦衣卫指挥使的差使,群臣在大殿里嚎怎么着都该他管。只不过态度太过嚣张了,忘记了自己的大靠山已经在土木堡鼠啃蛆俎了,这货在大殿上一开腔就成了众矢之的……

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正经武职高官,看着拖出去时已经愣生生被一群文官给捶成了一滩骨肉相连了。可不是烧烤的那种寸金软骨和肉交叉着烤,而是骨头都碎成渣渣混在肉里的那种!!!

就这么当着监国王爷的面,一群文臣在大殿上当场弄死了皇家近臣锦衣卫指挥使,然后又围着朱祁钰坚持要求承认大家的合法、合理性。当时朱祁钰捏着鼻子认了,反正这事对于皇太后更有冲击力,更何况这也符合历史进程不是,但这口气总得找补回来,这不机会就来了。

“臣等,一心为国,行事或有孟浪,还请殿下勿怪。”还是于谦跳出来顶雷。

看着这个忠直之臣,朱祁钰还真发不起火来。按自己知道的历史,这一位是唯一坚持不肯承认正统帝复辟的大臣,为此还搭上了自己和儿子小命,最后是大臣们看不下去才留了他女婿一条小命给他收了尸。

恶狠狠瞪着于谦看了半晌,王直三人忙起身在旁忙是打拱作揖说着漂亮话儿哄着。

几人心里难免犯嘀咕,这位王爷平日里活得可没存在感了,就连正统帝御驾亲征时也没正经搭理过他,完全是因为五十万大军损失殆尽,正统帝又被俘后没有一个像样的皇室成员这才拉了他来撑场面的。

这眼看着快二十天了,郕王爷都像个泥菩萨一样站在殿上一言不发,但凡是大臣们商议出来的事情他都一概照准,就像打死马顺那天前后表现出来的也跟个鹌鹑一样,今天这事莫非真把兔子给逼急了要咬人了?

朱祁钰就只是这么盯着于谦长久不说话,于谦也就微微低着头也不作声,王直三人一旁讨了个没趣也住了嘴,五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于侍郎。”

“臣在。”

最终还是朱祁钰先开了口,说道:“称‘下官’,称‘下官’体面,合礼制。”

朱祁钰放下茶杯,缓缓站起来,胡濙、于谦四人站居到下位躬身听命的姿态。

“诸公皆是老臣,当知祁钰所虑何事。前者少司马为百官请命,我准了便是;来日我府中有难,何人为我请命?何人能为我请命?便是为我请命,能救我王府上下否?”

朱祁钰轻轻抬手制止了想要回话的王直又说道:“今我若奉太后懿旨承统,来日当奉懿旨退位否?”

“便是太后无旨,大兄皇帝归来祁钰当逊否?”

“又或是大兄皇帝有个万一,当如何计较?天下人如何看待祁钰?宋高宗再世?”

一连串问题抛出来,四人一时竟然都无言以对。

“再说大兄皇帝,为江山社稷、为黎民百姓,不辞辛苦御驾亲征,虽不幸被留贼庭实与宋时二帝北狩有差。”

“今上之才当得‘灼灼其华’,上应天时,下合地利;抚天下军民如子嗣,待满朝文武同手足,血戚姻亲无不照应;中外敬服,侍上为君父。”朱祁钰又开始的满嘴跑火车模式。

“今虽不幸被留贼庭,谅贼必不加害,稍待旬日今上必然返京。彼时今上见诸位奉我承统,岂不两相生厌?”

一番话说完,听得四人面皮直抽抽。

别的不说,胡濙身为先帝亲定的堂堂辅政大臣这些年活得跟个乌龟一样,平时上朝就缩在一旁瑟瑟发抖,还不就是正统帝这年轻人不讲武德给吓得吗?

于谦就因为不鸟王振那个阉货,硬生生被扣上一顶徇私舞弊的帽子弄到大牢里关了大半年,要不是河南百姓都跑到京城里来喊冤又遇到大赦的机会,干了近十年巡抚的侍郎级高官非得折在京城大牢里。

驸马都尉焦敬,堂堂大长公主驸马,可不只是他郕王朱祁钰的亲姑父,那也是他正统皇帝朱祁镇的亲姑父!

就这么亲亲的姑父,犯了点事硬生生套个枷顶天戴日的站了几十天。面子丢光也就算了,好不容易把命留住却落下一身病痛,现在看着木头桌椅腿都发软。

再看看那些阉货、贼番子,坑国害民的事情没少干,连军国重器都敢倒卖给也先,被查了之后上奏到正统帝那得到的总是轻飘飘一句:“暂且宽宥了,下不为例。”

他马顺犯下的死罪都不知道多少次了,每次都被宽宥不说还短短几年从锦衣卫指挥一路升到了指挥使,这就是他正统皇帝亲政后的亲民善政!

就这,你朱祁钰正话反说往那不靠谱的哥哥脸上贴金有意思吗?

要说这都不是贴金的事了,这简直就是镶钻啊!


“……宠狎阉宦而远贤臣,夺祖宗之福威不顾公议,惟专独断之柄,视勋戚如奴隶……中外寒心,缙绅侧目。迩者胡寇犯边,止宜命将讨罪…...刚愎自用而强行,不顾文武群臣陷不测之祸上章恳留……亲信小人不择善地驻扎,以致逆虏犯跸,扈从官军肝脑涂地。……宗社为之震怒,……所任尚书王骥远征麓川,无功而不加罪……纵锦衣卫马顺擅杀言官刘球……禀告天地、宗庙,废皇帝位。”

正统帝必须被废是必然要达到的,这个是朱祁钰算计之中的事情,但是令他没想到的是废帝懿旨居然把这位大兄皇帝所有作死的事情都数了一遍,原本以为只是寥寥数字一个春秋笔法带过的。看样子,于谦跟孙太后的仇这下结大发了。

“先皇次子祁钰,形似皇父,神如皇祖,德才兼备……临危受命监理国政,……颁举贤令广开言路,兼听朝野贤达,改革军器,操练官军……颁杀敌令,号召军民奋勇杀敌…….整顿纲纪,清肃奸邪……宜承大统。令百官辅之,军民皆从其命,钦哉。”

看着朱祁钰没有再拒绝,随同司礼监来宣旨的百官都松了一口气,然后众人重新与朱祁钰见礼。

“众卿平身。今我虽奉太后懿旨承袭大宝,然尚未登基,诸卿切莫以君臣礼之,且待我祭拜天地,告慰祖宗后加礼不迟。”反正不差这几天,朱祁钰想着不妨做个好人安抚一下太后和皇后。

“不然。今陛下已奉太后懿旨,登基只在三五日间,且待钦天监勘定良辰吉日便可俱礼。奈何国事为重,今中外臣民皆盼陛下如久旱甘露,望陛下早登大宝,早正其位。”

朱祁钰才说完,下面自然有见惯了风的立即跳出来表忠心。而且旁人还是一边倒的跟风,就连素有刚正不阿之名的于谦也直接以陛下称呼朱祁钰了。

“如此,众卿之意我便受了。登基前,仍于左顺门议事,着钦天监挑选吉日登基,着礼部遴选年号。”朱祁钰也没再多做推辞。

“太后懿旨废大兄皇帝位,并未再作安置。今宜尊为太上皇帝,着礼部拟旨,司礼监用宝告示天下。”

“兵部、礼部、吏部宜联名行文天下,命各边关隘口、各州、府、县官衙,谨防贼人假传太上皇帝圣旨扰境害民。”

“兵部、吏部宜联名行文西南诸州、府、县官衙,命各自安抚所辖军民不得有误,并传谕各地总兵发兵平定所辖叛乱不得有误;凡叛军‘愿降者,皆免其罪;首恶免死’。着吏部选拔能臣,巡抚西南并招降叛军。”

“命京师并左近府、县收拢闲杂人等至通州作工,命工部派遣良匠往通州督工,赶造甲仗军器。一应器械,着兵部查验,但有所制粗劣不堪用者,一概严惩不怠,凡有消极怠慢者,概以叛贼论处;命户部调派钱粮布帛以酬百工,并赏赐一应官吏如故。”

“严令停发宝钞,令至日止,已流入民间者仍可通用,余者尽数入库待查。凡官民结算,民可用而官不准用,各官衙以铜钱、粮布诸物予民,如有违者令御史参劾。”

一连串命令发出,郕王府内外应声一片。

听到有条不紊的命令传出,官员们一下子有了明确的方向,各自应承办差去了。

王直、胡濙几人交换下眼神,心中五味杂陈。原来朱祁钰监国这段时间做应声虫并不是没能力,而是因为身份不对故意装聋作哑。一旦确认了帝位,这些命令只在瞬息间发出,明显是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随着命令一条条发出,官员或自行领命后快步离开,或三两结伴边讨论边走,聚集的人群半柱香功夫就散去了大半,余下的众人也都行礼后各自回衙办公去了。

而后,太后寝宫内司礼监大太监金英复命。

“陛下接旨后称登基前一应如旧,首谕命礼部拟旨太上皇帝尊号。后令谕指派百官,所涉北拒达贼,西南平叛,两京兵马调度,粮草募派,赶造军械甲杖诸事。竟无一错漏,百官俱称善,领命而行。百官勋戚皆称天下幸甚,朝廷幸甚。”

“哐当当……”听到朱祁钰给兄长朱祁钰上尊号时,孙太后不动声色的端起茶碗,刚要往嘴边送时听到金英回复说事无巨细竟然无一错漏百官俱服时手一软,茶碗跌落热茶汤洒在腿上也没有察觉。

“令谕并无错漏?”孙太后不死心问道。

“瞬息间令谕二十一道,环环相扣绝无错漏。百官俱领命行事,皆称太后圣明,废嫡长立贤能虽与祖制不合,而今之计确是大明之幸。”

孙太后颓然一顿,整个人像抽空了最后一丝精力般呆坐在位置上,身旁大太监李永昌看到了悄悄向两步在孙太后耳边轻声提醒道:“太后,金英尚在回话。”

“罢了,我知道了。乏了,尔等且退下。”眼见看金英退出寝宫,孙太后再也崩不住了,整个人滩倒下去,竟然原地就昏了过去。

寝宫里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宫人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从刚走到寝宫外步道上一步三晃的金英身旁高喊着“传太医,传太医……”一路跑了过去。

左顺门旁大殿内,朱祁钰散朝后仍然返回郕王府居住。虽然已经确认了天子之位是可以搬进皇宫的,但朱祁钰以暂未登基为由暂且回避太后与皇后二人。

“太医院如今漏成筛子一般,得需好好补补喽~”众臣散朝后,难免有人各怀心思与走得近的相互间说着闲话。

“呵呵,宫禁之事都能传到宫外,也不知何人嘴上没把门。”

“此乃多事之秋,恐怕今上登基大典还有变数。”

“不然,依吾愚见宫中已回天乏术,今上之才短短数日世人皆知。本以为懿旨意欲捧杀今上,唯今之见实为识人善用。”

“如今尚未确信,且待再看些时日……”

类似的小话,在群臣间慢慢散开直到传遍民间,至于怎么传的就无从查起了。至于大明朝强大的特务机构锦衣卫,现在正被御史盯着翻旧账根本无暇他顾。

“陛下驾到~”老宦官兴安见风快,用自己最快的速度抱上了朱祁钰的大腿,整天围着新皇转,大有一举蹬上宦官巅峰的态势。

“兴伴伴,无需如此。”朱祁钰很清楚眼前这个是什么货色,虽然不至于给兴安脸色甚至下手收拾这老货,但还不至于真的就宠信这个超级墙头草。

“皇爷谦逊有先帝风范,仪仗过于简慢失了皇爷体面,便是失了大明朝廷体面。老奴无能,未能给皇爷分忧已是寝食难安,这仪仗上皇爷可要听老奴的,不能再过简慢了。”

看着兴安如老狗一般点头哈腰围着自己团团转,朱祁钰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岔开话题:“兴伴伴已是朝中老人,自高皇帝时便在宫中伺候,便是太上皇帝在宫中时兴伴伴也仅居王振之下。今大兄北狩未归,王振已是身死族灭,兴伴伴可助我振兴祖宗基业,恢复大明荣光?”

“老奴惶恐,老奴敢不效死,兴安虽老仍能为大明捉刀骑马,必为皇爷使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哪里用得着兴伴伴过于劳力,只是前者都察院参劾锦衣卫多不法事,自马顺伏法以来锦衣卫暂由卢忠署理。”

“卢忠此人久被王振、马顺逆党威压,无力整饬风纪,更不论勘查都察院奏劾诸事。我有意将锦衣卫托负兴伴伴,一则兴伴伴为宫中老人,查察王逆余党并锦衣卫不法事必是手到擒来。不知兴伴伴意下如何?”

“老奴愿为皇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着兴安领命后屁颠屁颠跑走了,汪氏近前来小声说道:“适才兴大伴还说要尽快搬入皇宫,奴想着终归不妥当,未曾答应。”

“投机取巧之辈惯会钻营,不用理会。”朱祁钰给出了评价。

“即是如此,为何还将整饬锦衣卫如此要务交由他办?”汪氏不理解道。

“大兄在禁中时,内官以王振为首,金英次之,再便是兴安。王振为恶,今已殒命自是不提。金英、兴安二人皆为太祖高皇帝时沐王征越南所获,净身后送于宫中听差。”

“金英此人评价甚高,先皇时更是念其忠诚勤肯赐其免死诏书。而兴安此人蛇鼠两端,惯会投机取巧。如今宫内王振党羽未能尽除,正好借其手拔除毒瘤。”

“锦衣卫乃皇帝亲军,是我耳目,当然也要整饬一番。待兴安将锦衣卫梳理过后,我再下令收回权柄便是了。”

听到朱祁钰这么说,汪氏也没再纠缠,只是就自己进宫探望钱皇后的事情说了一遍。进宫后拜见过太后就到皇后宫中劝解,好不容易稳定了钱皇后的情绪突然又听到太后宫里喊着传太医,结果自己想去探望还被挡在了外面。

“无妨,今日并无大兄消息传来。太医院诊断太后是思子心切焦虑所致,只待安心静养几日便能无恙。”

“哦哦,如此便好。”也不知道汪氏是不是真信了,也没多说什么回了内宅。

虽然说自己和皇帝都不急着搬进皇宫,但是礼仪所在迟早要搬的,一些物品也要三三两两收拾起来了,这些事情还得自己盯着才妥当。

汪氏一走,杭氏便过来凑趣道:“陛下登基临朝,比之监国如何?”

“无他,礼重些而已。”朱祁钰监国,众臣躬身行礼也就算了。以皇帝身份临朝,众臣子们还要跪拜一番,想免都免不了。

“陛下命兴安整顿锦衣卫,果真只是借其手清理王振党羽?”

“那是自然,不过兴安也没能留。”对于杭氏,朱祁钰没有过多隐瞒。汪氏更加耿直一些,知道用了人之后还要除掉难免会心有不忍。

“再用都察院对付兴安?”杭氏显摆着自己的聪明才智。

“兴安常年在王振之下,早已心生不满。如今命其整饬锦衣卫并清理王振余党,必然上下其手报复异己,待到天怒人怨时交由三法司议罪便可。如此也使天下看朕与大兄不同之处。”

“陛下圣明,如此则禁宫内外皆尽在掌握,群臣拜服了。”杭氏拍着马屁笑道。

“还不行。我这皇位是受太后懿旨承袭,太后可以废大兄立我,也可以再废我复立大兄。”

“那要怎么办?”

“如今形势不得已尊大兄为太上皇帝,他日迎回大兄难免是个隐患。”

“嘶~陛下的意思……?”虽然杭氏很快压下了心里波涛汹涌的情绪但是被朱祁钰把玩的双手立时变得冰凉,还是被朱祁钰很快观察到了她的内心波动。

“毕竟兄弟一场,多年来照拂无论是否真心总该领情。”朱祁钰不动声色安慰着杭氏道:“可还记得京中百姓所传太后并非大兄生母?”

“知道,京中百姓都传遍了。”

“便在这做文章,先皇原本以胡氏为后,孙太后本为妃,因胡太后多年无子而孙太后诞下大兄先皇遂立下废后另立决心。可遣心腹令于各处散布消息称胡皇后因孙太后之计被废,待时机成熟再以孙太后为绝后患毒杀胡皇后一事传遍朝野,则天下再无人可撼动尊夫之位了。”

说罢,朱祁钰搂过杭氏轻轻嘬了几口。

“皇位稳固后奉养太后于深宫,使其不可交通内外,而后恭请大兄督修祖宗陵寝,见深尚幼,天下文武有十余年可供我调遣,济儿岂能被一城一池圈养如猪狗般终老?”

听到朱祁钰提到自己亲生儿子,杭氏像是发了狠一般,点头应承下来,便急匆匆的要去布置。

“哎~急什么,又不是一、两日可以操办完的,且待为夫操办你一场啊!”

听着朱祁钰的浑话,杭氏逃命似的跑掉了。这两天司礼监派来好些人安排为新皇搬家做准备,刚才朱祁钰那么大声已经引来侧目了。皇宫里可没见过平时行事这么不正经的皇帝,连累着自己羞死人了,话要传了出去只怕娘家会被骂着教出了个狐媚子祸国殃民了。

这么想,突然觉得亲王侧妃也挺好的,皇妃这个份位也没那么香了。

塞外

此时的正统皇帝正骑着马匹跟在也先大军往老营方向回撤,这一仗的利益太大了,也先需要一点时间消化,更重要的是另外一支下南劫掠队伍明显没有遇到这么蠢的敌人,进军受到阻碍,为了保留实力不得不选择暂时后撤。

为了能够积蓄更多实力,也先收到大同守将郭登准备劫营抢回正统皇帝消息的时候立刻拨营而回,也不敢再待在大同蹭吃蹭喝了。

相比较也先担心明军发兵夺回正统皇帝,朱祁镇自己也害怕。他害怕军队劫营时伤到自己,怕得要死!

只是朱祁镇和也先都不知道,正是这一趟大同之行的表现成了群臣们积压在胸口那股恶气的导火索。郭登计划劫营时将消息通过做了俘虏仍然在朱祁镇身边侍候的锦衣卫袁彬传给正统帝,原本是想着让正统帝配合创造机会,结果正统帝却传话回来说:“我命在天,今若为此,万一不虞,乃自取也。”坚持不接受郭登的计划。

结合到朱祁镇在大同城下叩关,命令大同献出大量金银财宝还送上美酒牛羊招待也先大军,整个一个开门揖盗!

这也就算了,你好歹是个大明皇帝有点气节行吗?

不行!

朱祁镇整个招待过程中言语欢笑自若,完全一个宾主尽欢的场面!

于是,大同城各官吏联名将消息一字不差报给了京城不算,还特别作死的交待了正统皇帝期间言行自若的表现……


只要人活着,日子一天天还得要过,京城内外甚至整个大明都已经进入了乱而有序的紧张工作当中。平头百姓中没有多少人会真正关心才被他们叩拜的正统皇帝“北狩”状况,更关心的是朝廷每天布告消息中那些给工钱的招工信息、收购物品及摊派徭役的消息。

九月初一,大清早开始就陆续有官府布告张贴出来。有识字的站据了有利位置,摇头晃脑诵读着布告内容,旁人陪着笑脸求着解说一二。

“朝廷布告这是要给犯人减罪免罚,凡有两位以上身世清白的保人作保,犯人可出狱为朝廷运送粮草。都知道通州大仓吧?大仓存了很多粮食,够京师军民食用一年半载的,这达贼要是抢夺了粮草我京师就危险了。”一个识字的给旁人解释着布告内容。

“是是是,先生说的是。可是为啥达贼抢了粮草还不走呢?抢了人家东西不是要跑吗?”一个老实巴交的百姓问道。

“哎~这就不懂了吧?听我跟你们说啊!”这位眼中充满了优越感开始摆起了道道:“前者北征大军尽没,知道啥是尽没吗?”

“知道知道,都听说了,连皇帝都给人抓走了。”

“说什么呢?!”旁边一群差吏走过,高声喝斥道,吓着众人脖子一缩。好在差吏没有追究的意思,恶狠狠瞪了几人后转身离开了。

于是众人左右看看没有风险继续侃起了大山:“这好比前朝大宋,金人攻打东京汴梁时夺下了供给汴梁城的官仓。大宋朝军民无所食,而金人就食于宋,围困宋京后逼降了大宋。”

“喔,朝廷这是要把粮仓搬空了,通州那地没有京师城墙,粮食搬进来了达子就抢不到粮食了,没有粮食他们就只能抢别的了。”

“嗨,还抢什么别的,现在冷不冷?也不看看几月了,他们抢不到粮食就只能早些赶回去吃自家牛羊,不然就得饿死在我们城墙下了!”

“哦~”

这位解读布告的正享受着一群人的羡慕、恭维,旁边一位家人找过来给拖了出去。

“且快些家去,邻家那个犯了事的小子,家里出两贯钱找你给做保人,两贯钱哪!”说着,两人快步走远……

左顺门旁殿内,对于朱祁钰提出的粮草解决方案众人一脸不可置信。

“陛下,通州大仓存粮数百万,非止千百人旬日可尽,不若依江南周巡抚所言,以通州大仓所囤粮食充京城百官并官军俸䘵、赏赐,由百官自行往通州领取。”

“陛下,臣以为兵部于侍郎所言甚是,命来京护卫各官军先往通州取粮来京便是。”

“陛下,仅以囚徒运粮着实不足,当命在京百姓、官军尽数出城运粮。”

“陛下,臣以为……”

“诸卿且退。”朱祁钰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已经看得殿下群臣牙痒痒了,终于在众人暴发这前朱祁钰制止了百官继续高谈扩论。

“正所谓大事小会,小事大会,往后但凡有议,各部、各衙门可自定的便自定先行,然后报内庭备档便可;凡有所议需多部、多衙门方可决者当先以提议衙门抄送议案至各衙门,然后或次日或三、五日各衙共议。”朱祁钰明显不耐烦道。

“通州粮仓确为重中之重,朕已有方略,先以囚徒并家眷运粮至各关隘要塞为定计,无从更改。此议,退朝后各衙主官留下,其余有事禀奏,无事退朝。”

看着朱祁钰不愿意继续就通州粮仓运粮一事在大殿上商议,众臣形态各异。

这个问题新皇坚持不肯商量,只好先提其他的事情。

“启奏陛下,前者命各关镇就近往土木堡、宣府、大同诸地收拾军械,提督居庸关巡守都指挥同知杨俊上奏于土木堡拾得盔六千余顶,甲五千余领,神枪一万一千余把,神铳六百余个,火药一十八桶。”

“宣府总兵官昌平伯杨洪奏,于土木拾得盔三千八百余顶,甲一百二十余领,圆牌二百九十余面,神铳二万二千余把,神箭四十四万枝,礟八百个。”

“唉——”朱祁钰长叹一口气道:“传旨,拾得军器尽数配发边镇官军,余者入官库收贮。”

听着这些兵器五花八门,好用不好用也不知道,朱祁钰心里犯嘀咕。要知道,明朝已经大量使用热兵器了,但实际上却败在了使用冷兵器而且人数、素质远低于自己的北狄之手了。

“各路勤王官军皆陆续抵达,当选得力将官操练,兵部可有熟知达贼战法将官可供遴选?”自宋朝开始,为了防备武将,宁愿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朱祁钰很担心。

“回陛下,北方各镇官军善战者首推杨洪,次为石亨。”于谦站出来答话道。

“日前曾提过这个石亨,败军之将安敢言勇?如今不过是戴罪之身。今我大明外敌压境竟然选不出第三位将帅之才,夫奈其何?!”朱祁钰面色不虞。

百官看到皇帝不高兴也不便多说什么,至多不过腹诽着要较真可都是那位北狩的太上皇帝搞出来的事情。其实,朱祁钰是一听石亨的名字就想到了“夺门之变”中石亨起到的军事作用。

“也罢,便是那石亨吧!准其于来援备操、备倭、运粮官军中自行挑选编练,但有所请着兵部应付。”朱祁钰摆摆手道。

“陛下,前者败军实则罪不在石亨。石亨虽为参将,军中一应事务皆不由其做主,确实代人受过。”于谦出班应承道:“今日不如升赏石亨,有了陛下知遇之恩他一定会认真报效朝廷。”

“升赏?”百官都看到朱祁钰撇了撇嘴满脸不高兴的样子说道:“也罢,各营官军需得有一上官统带。那便复为参将,专管京营各官军操练。”

“陛下……京城护卫责任重大,石亨仅以参将职恐难以服众。”于谦提出反对意见:“不若升其为右都督,以五军事职挑一处名为其掌管,实则仍管京营各军操练?”

“无妨,准石亨操练官军擅专之权,赐其御用马鞭一根,凡有不服者不论勋戚军役一概准其先抽三十鞭然后再报。石亨所报诸事先交于侍郎批阅,旦有所请需要报朕的可不论时日直报入内庭。”朱祁钰定下调子,明显不打算给石亨更高的起步。

“前者朕以监国临政,多有不妥。今即已奉太后懿旨继统临朝,诸事不宜拖延。”朱祁钰正襟危坐说道:“前者太上皇帝大兄御驾亲征,奈何未能全功反而折损官军并随扈百官。朕继位大统,百官空缺诸事不便,吏部宜铨选百官早正其位。今边塞多事,朕意效仿先帝,于各要紧关隘加派官员守备、提督。”

百官听了顿时有人喜上眉梢毫不掩饰,正统皇帝北征一帝弄死的高官数量直追洪武、永乐二朝呀,这种机会几十年难得一次,居然能让自己给赶上了,终于能升官了。

“朕之意,兵部于侍郎署理部事久矣,并无差错,曾十余年如一日巡抚晋豫,民众信服。今宜升兵部尚书衔,掌兵部事,以正其名。余者如户部尚书、吏部左侍郎、工部右侍郎、刑部右侍郎及都察院诸缺,各部当有自荐,吏部当遴选妥当人掌事。”

话说到这里,就近的几人也不顾朝堂礼仪朝于谦微笑着拱了拱手,算是道贺升迁了。

“余者,有事上奏,无事退朝。各衙门留下掌事者即可。”

百官行礼退去后,王直、胡濙、于谦为首,十几位大明朝廷各部门此时的实际负责人留下来开小会。

圆凳上垫着厚厚的座垫,奉上的热茶摆在了刚放好的小几上,几样寻常可见的平民点心也被端了上来。众人看着宦官也给朱祁钰摆上了同样的茶点,张张嘴终于还是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坐吧,都免了那些俗礼,耽误正事。”挥手拦下了要谢恩的一众人,朱祁钰没给推辞的机会又继续说道:“朝议太过耗时,各人你一言,我一语,或有奇思妙想,但终究过于繁琐。往后啊,朝议分两场,各部掌部事主官每日参与晨议,仅议前日未决或当日急报;午后受百官奏事,各衙门轮值遣执事官同内庭一并草拟复百官所奏,次日晨议定计;如此便可省了百官临朝。”

看着众人坐下后,朱祁钰又示意大家用些点心。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胡濙老臣在朱祁钰示意下才做了表率起身谢过后才倚着边坐下拿起一块酥饼,众人这才勉强各自取用起来。

百官上朝其实也是即苦又累的,凌晨四、五点吃点东西要熬到散朝,事情拖得久百官早就低血糖两眼昏花四肢无力了,能议出什么玩意儿来!但朱祁钰给的待遇,也确实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这个改变朝议制度的想法也挺实用。

本来朝议就是让皇帝享受百官跪拜的,主要议事的还是最前面的高官显贵,站后排那些个小官跳得欢的日子大多都不会很好过,平日就是个陪跪的,能够早一些上衙办差更实在。

也别羡慕靠前站着每次朝议都话最多的,年龄大了真扛不住!

遇到哪天事情多,老胳膊老腿站久了人早就摇摇欲坠了,恐怕自己当时说了什么的事后自己都不一定记得了。

“朝议时提及捡拾军械,我认为需要找那些与达贼交战过的官军将士们仔细问问对阵的武器优劣。北虏素来缺铁器,大明军械应当占优势,但是为何达贼遗留那么多军器没有捡拾回去呢?”

“又或者达贼军阵、兵法已经胜过我中原,不在乎一些军器上的差异?”

朱祁钰说完,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从答话,好在朱祁钰也不急,只是提出了问题让兵部多找一些官军询问两军对阵的情况。

“那石亨不是要来京吗?再去信给杨洪及各堡、镇询问对敌方略,礼贤下士嘛!从各方面找差距,敌强我弱的要缩短差距,敌弱我强的要加大差距。”朱祁钰交待完就换了话题。

“各关隘要加强操练,增派精兵强将。但是从古至今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让各镇主管都议一议,结合自己所辖区域都讲一讲,正所谓集思广益嘛!”

“但凡兵事上的奏报,多跟各镇官军问计,切忌闭门造车。尤其是各部、各衙门,只管着自己眼下的差使是不是好办,全然不顾及军国大事。工部器械打造、户部粮草调拨,吏部官员升迁、调派,都要与兵部协商才好。”

“现如今南方也不太平,自麓川五战到东南,如今又是两广多处不安,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凡是不能只是刀兵相见,得要安民心。要安排个得当人选前往南方巡抚安民,若能招抚黄逆为我所用更好了。”

于谦与王直对视一眼后率先起身回复道:“陛下,臣有一人举荐。”

“坐下坐下,都坐稳了,别掉下来。”朱祁钰忙招手让于谦坐下,又扫视了一下众人的坐姿安抚。

“臣日前举荐前广东杨左参往白羊口守备,此人于广东官声极好,可当此任。”

“哦?”朱祁钰若有所思道:“可是那个将广东搅到天翻地覆那位左参议杨公信民?”

“正是此人。前者杨公任广东左参议时,清廉爱民,常下田间地头亲近民意。时任广东擦察使、佥事郭智、黄翰、韦广三人受贿渎职为其奏劾,反被韦广攀咬污陷,幸得广东军民求告方才得免。”听着于谦所说的,不难让人想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了。

“因其才干,臣举荐其官复原职,往白羊口守备。陛下所言若要剿抚并用,当此人为首选。”

“杨……信……民……依稀记得此人年事已高,还能这么往返奔波吗?是不是不太厚道?”朱祁钰记忆里有这么个人名,不过杨信民到广东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不知道是不是才经历过牢狱之灾不久又来回折腾给累死的。

封建统治时期,一旦重文抑武之后文官几乎都是弱不禁风的样子,何况本来医学和生活水平也不高,寿命自然高不到哪里去。

“为国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岂曰辛劳!”于谦大义凛然道,众臣跟着起身拱手,一个个都是那么高风亮节表率模样。

沉吟了片刻,朱祁钰说道:“如此,便由吏部行文令其回返广东,并着南京调遣太医数人同往。日前太医院医士程礼上奏采诸毒涂于箭矢处用以御敌,此计狠辣。西南多毒物,着南京差人一路看护杨公并搜寻百毒用以克敌。”

“试想一下,达贼大军来犯,我官军万箭齐发,再施以毒烟、毒雾,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强敌,岂不是功高千秋?”

众人慌忙起身行礼称赞一番,内心难免暗自不满:“无耻小人嘴脸果然胜过汝父、汝祖多矣!”

“陛下,杨公这次回广东,恐怕仅以左参议之职无法服众,如果不擢升其职一来无法使军民信服,二来不便招抚叛贼,还请陛下擢升其职。”

“哦哦,升,升。那该升什么职位好呢?”

“臣以为,不如升其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看见于谦在思考的时候冷场了,王直站起来回复。

“不妥不妥,从广东左参议升右副都御史不妥,不如让他先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待其平叛后再行述功行赏。锦衣卫!”

“在。微臣锦衣卫卢忠,听候皇爷差遣。”朱祁钰突然叫一声锦衣卫,众人都吓了一跳,就连以为自己是陪跑的卢忠也一个激灵,出声回应时声音特别大,让人听起来更像是摔杯为号的刽子手喊阵来了。

“卢忠啊,我的心脏不太好,禁不起你这么咋咋呼呼的呀!”朱祁钰埋怨起来。

朱祁钰一句话,把卢忠吓得又一个激灵,立马就给跪了下去。毕竟前一个刚被群臣打死,才过了头七魂还没散光呢,小皇帝这话太吓人了,别是又要拿我的脑袋整点别的妖蛾子吧?

“行了,别跪了。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手随杨信民南下办差。一是护送,二是协助,三是探查原由,务必确保各衙门尽心安抚民众、平息乱局。记住了,协助杨信民平叛,协助医官寻找巫毒蛊术并解药,责任重大不可轻视。”

看着卢忠领命退回去,众人心里又不禁犯了嘀咕,还真是老朱家血统。有满世界找仙草求长生的,有全天下寻求不倒药的,现在好了,直接来了个到处找巫蛊毒药的,几千年来不正经的皇帝在老朱家都来了一遍还有多!

“早就听闻南方多巫蛊之术,也不知道真假,正好借此机会一寻真伪。以百毒涂刀枪剑矢伤敌可立竿见影,如果有了这巫蛊之术便可操控达贼内斗不休,再也没精力南下了。”

“这几日我翻阅些大兄亲政以来奏报,不得不说,先帝所托非人哉!”

来了来了,这就来了。台上人表演,台下人看戏,顿时众人的精神头都上来了,这是要开始喷自己亲哥哥了吗?

可见这皇位不是自己定的继任者就是不靠谱,这才多大会功夫?还没有行登基大典呢人家是位置没坐热就要对前任皇帝下手,您这是皇帝宝座都还没沾过屁股呢就要开始指摘自己兄长的不是了。

都说皇家无亲情,是这么玩的吗?真是太刺激了!

这么看来,老朱家这个孩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话说这皇帝我们还能着再废掉不?也不知道一会出了这里能不能直接找到孙太后那里去说我们想重新再立一个新皇帝行不行……

《正统实录》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一日,达贼太师也先挟上扣大同,上使人传旨都督佥事、参将郭登,登曰:吾为陛下守此城,不知其他。时扈从袁彬以头叩关门,登随放吊篮牵彬入城。广宁伯刘安、给事中孙祥、大同知府刘安率诸人出城。遥见止步,上呼:汝等勿疑,朕,汝主也。

安回城相告,登遂引众官着官服出拜,哭问何至有此。上曰:将骄兵惰,朕为所误,复何言?遂命取大同库银22000两分予也先及所率贼兵,登从之。上由始谈笑自若,神采毅然。

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三日,王至左顺门朝见百官议事,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会众臣奏劾王振党羽。章文:尝谓擅政专权者,尚难逃于显戳;陷君误国者,当速寡于严刑,论十恶莫加其罪,虽万死尤有余辜,天地不容,神人共怒 。……不然无以警戒将来,人皆解体矣。

王曰:汝等所言甚是,朝廷自有处置。遂欲入左顺门进宫。众朝臣跪拜恸哭不起,曰:圣驾被留,皆振所致,殿下若不速断,何以慰人心?

此时锦衣卫马顺出,呵斥众臣无状。给事中王竑奋跃而起,揪起发,撕咬其面,怒骂不绝,顺遂捶击竑不止。众朝臣怒而上前,捶顺致死。

王降敕曰:顺乃逆振同党,百官无罪。百官降服。

少时许,众官叩阙请命,王命大太监金英出问其故。复奏曰,当诛余党。王遂命牵内官毛贵、王长随出。众臣捶击二人致命,牵三人尸于东安门示众。

又少许,兵部左侍郎谦请旨抄振家族,王即许之。都察院右都御史陈镒率众绑振侄王山于前。王发令旨,缚西市凌迟。


话说三遍淡如水,朱祁钰意思表示很清楚了,四位人精听得清楚明白,也不好继续多做纠缠。

当捧着朱祁钰奏疏的四人走出内院来到前庭时,一众等候多时的官员远远看见四人面色就开始犯嘀咕。

也不多说,王直身为吏部尚书,轻轻摆了摆手就率先出府,其他三人鱼贯而出,众人一头雾水只好紧紧跟在后面。

王直是天官、大宰,不肯说话众人也不敢拦着多问;胡濙是老臣,虽然现在位居春官、大司伯,但是早就当起了缩头乌龟,于是众人都拉住了少司马于谦和驸马都尉焦敬盘问起来。

虽然焦敬已经尽可能委婉表述,于谦也回避敏感问题,可还是被有心人给盘出了道道:“郕王当心日后被翻旧账,自然不敢奉旨!”

也是,现如今让人家临危受命带领军民迎击也先南袭,打输了搞不好就要重蹈宋时徽、钦二帝覆辙,那还不如早点南下去藩地做个逍遥王爷安稳。

打赢了呢?迎回正统帝了自己怎么办?退位回去当藩王?

且不说自己肯不肯,跟着自己混的文臣武将能肯吗?

万一没能迎回正统帝,这个责任又算谁的?而且这个概率还真不是一般的高,搞不好这会也先已经把咱们那位皇帝扒光、褪毛、去了下水架在火上烤了呢!

当年五胡乱华不就拿汉人当两脚羊了吗?

无论是才想通了这个关键的,还是一直藏在心里不点破的,现在都捂不下去了。

郕王年轻,居然不傻呀!看样子忽悠不了,得要下重注才行了。

一众人等才踏进左顺门,就见八百里加急公文送到,襄王府请安并拥立新君折!

匆匆扫过几眼,众人一番眼神交流后都陷入沉吟。

“不成,当叩阙请太后废帝,然后方能名正言顺拥立新帝。”还是于谦跳了出来,态度坚决。

此时,郕王府内王妃汪氏一边亲自收拾着书房,一边跟抱着固安郡主的朱祁钰叙着闲话。

“如今为多事之秋,王爷受太后懿旨承袭大统终是为国为民,只是前数日方才立了太子,因何不命太子承统?”

“哈哈,群臣们怕了冲龄天子,怎么会肯再拥立一个幼儿。是吧,固安……笑啊……你在笑啊,哈哈,看固安冲爹爹笑了。”

看着没心没肺逗弄固安的朱祁钰,汪氏也笑笑。

“可这命王爷继承大统,而后再传位于太子又是何苦来哉。不若便令太子承袭了便是,王爷仍是监国,群臣听命如故便好。”

“哪有这么简便,也先挟今上于宣府、大同二处叩关,虽然暂无大碍,但经不住边塞多有缺口,也先兵临京城下是必然之事。要知道北境长城或是缺口,或是可轻易翻越低矮处,多达百余处。”

“啊——”汪氏听完一惊,这些朝廷秘闻之前都没听人说起过。

“朝廷虽已调备倭军、备操军、运军来京勤王,可诸军之间并不熟悉,还要时间操练;兵器甲仗也多不齐全,南京工部兵仗所调器械多不符规制,重新打造兵甲又需时日。若此时也先兵临京师,城下之盟是免不了的。这丧权辱国之约谁来签?”

“若被也先破了城,你可知道宋时皇室男女惨况?金破宋京,䢊破金京,蒙古破辽、金、宋京,皇室男子皆难逃一死,女子更为悲惨!”

“这……这么说来,这皇位不能承袭了!可王爷仍是监国亲王,若城破……”

“无妨,也先破不了城。你命好,嫁了个好夫君,文治武功天下无双,且看我大破也先。满京师,全天下都要感谢你嫁个好夫君,救国于危难之即,力挽狂澜之功盖世无双……”

眼看着朱祁钰开启了自吹模式,汪氏瘪瘪嘴嗔怪道:“哪有如此这般自吹自擂的大英雄?”

“咦~你既然不信?那好,待为夫先来征伐一番,然后再破达贼也先。”说罢,朱祁钰放下咦咦呀呀小手乱舞的固安郡主一把扑了上去。

“呀,王爷…….”

左顺门旁大殿内,众人顾不上整日辛苦,一番商议后最终定计,坚决不能让郑王或是襄王袭承大统,也不接受大明再来一任冲龄天子,必须让皇太后同意废帝另立新君,群臣坚持的底线就是不动皇太子,这也是必须要求新君遵守的底线。

百官叩阙请太后废旧立新,消息很快传遍京城,然后自百官传至京师军民数万人叩阙请见,呼声震天。

“王爷如何得知百官必然上书请太后立王爷为新君?”

征伐过后,夫妻两人拥卧在软榻上说着闲话,早有随侍丫鬟、婆子打来温水供两人清理又抱走了莫名兴奋的小郡主。

“无他,唯于谦耳。若论王直、胡濙诸公,皆可谓忠臣,但兵部侍郎于谦不仅是忠臣更是直臣,‘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哪!”

“如此说来,于侍郎会领衔拥立王爷?”

“已经不用任何人拥立了。太后今日已是颁下懿旨命我继承大统,即使是我拒绝了也不可能会再立他人。就算太后想改立,百官也不会肯。所以这个时候双方争议只有一个,那就是废大兄之位。”

“太后如何会肯废亲子而立庶子?”

“太后当然不肯,但此为国难,已经由不得太后肯不肯了。何况,谁说大兄是太后亲子了?”

“什么?”汪氏不禁轻呼出声:“皇帝大兄并非太后亲子?”

“哼哼,此事乃禁中公开这秘,无人敢讲而已。我也是无意间得知,只是这么些年太后恐怕自己都已经忘记了。”

“瞧王爷说的,哪有不知道自己生没生过孩子的娘亲?”

“这可说不好,有些时候,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了。今次百官叩阙,这笔旧账恐怕要翻出来喽!”

这时,门外传来急促地脚步声,并着一声轻呼:“王爷,可歇下了?”是门下走狗张立文的声音。

汪氏急急伺候朱祁钰整理完后自己从侧门退了出去,然后张立文才躬着身进门叩头。

“免礼。”朱祁钰头也不抬,端坐着又品起了枸杞菊花茶。

“谢王爷!回王爷话,事已毕,现下京城军民数万皆涌向禁门叩阙,呼声动天。”

“回话便回话,何来‘事毕’一说?”

“小的该死。小的在府外遇到军民往禁门叩阀,因此回报王爷知晓,并无他事。”

“嗯,这便对了。去吧,传话请侧妃杭氏来书房。你们明日一早随着运菜的大车一并回庄上候着等吩咐,赏赐一并带去好生松快些时日,过些日子还要忙一阵子才能安心歇下来。”

稍一会儿,杭氏便带着侍女赶来。“王爷舍得唤奴奴了。”

进屋了稍稍停留便不开心道:“王爷在这书房中可做了大文章,这文雅之气可飘了离门两丈远了。”

明显是对房中残留着气味不满。可自己只是侧妃,又不便发作只好绕着弯表达着心情。

示意杭氏坐到软榻上来,朱祁钰轻声问道:“适才百官到府宣读太后懿旨,我已经拒旨不受。你那边事情办得如何了?”

轻轻拍掉上下其手的朱祁钰,杭氏嗔怪道:“皇位已经唾手可得了,却还要绕着弯子那么许多麻烦。盯着几家王府的人每天三班轮换,府外已经没有人手可供指派了。”

“无妨,再盯这两日便可撤下了。”朱祁钰说道。

“代王、郑王留下的人,每日都有返回藩地报信的。襄王留下的人倒是没见动静,许是藏得深没让咱们的人瞧见。适才来报,有八百里加急快马入京,瞧着像是往湖广方向的通驿。”

看着朱祁钰若停下来有所思的样子,杭氏又补了一句:“这些城隍社鼠用是好用,只怕日后留着生事。王爷他日登极,传出去总归不妥当。”

“嗯嗯,明日先打发人将张立文和那两个相好一并送到庄上,酒楼里找两个厨子遣过去好生伺候着。样子总要做给下人们看,才好使唤着众人尽心办差,过了这档口再好生安排这些个人,不会让他们坏了府上名声。”。

“王爷,得要保重身子,可经不住这么没日没夜的。”

“知道知道,我这年纪轻轻的还不是每日都在喝枸杞固本培元嘛!”朱祁钰笑道。

杭氏报怨道:“王爷进一步成了皇帝,王妃进为皇后,可怜奴奴替王爷辛苦操劳,可能进为皇贵妃?”

“皇贵妃?朝廷虽无定制,但是皇后与皇贵妃并存挺难。”

看着杭氏嘟着嘴满脸不阅,朱祁钰也不愿意惯着,拉下脸说道:“你是见济生母,待汪氏诞下嫡子见济至多封为郡王,若我为皇帝则见济必然封为亲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到这里,明显感觉到朱祁钰语气不善,杭氏忙把话头岔开道:“王爷怎么就敢断定于侍郎会与太后叫板?”

“性格!”朱祁钰也不想过多给自己女人脸色看,态度也缓和了下来。

“于谦其人生性刚烈,且忠于朝廷,待民如子。这般爱国名臣绝不惜身也要与强权斗争到底,否则也不会惨遭王振嫁祸险些丧命。”

看着似懂非懂的杭氏朱祁钰继续说道:“先帝时增设各部右侍郎衔巡抚直、省,特意亲写手书于吏部超迁其为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而后九年不得升迁。因不肯攀附王振阉党,正统六年被王振党羽以莫须有之罪弹劾入狱。”

“王振党羽弹劾之下,那于侍郎怎么还能脱身?”看到朱祁钰有兴致聊于谦过往,杭氏很配合的问道。

“哼!正应了那句‘君子坦荡荡’,于谦被冤入狱有人通消息到河南、山西两省,两省吏员、百姓自发上京鸣冤。”

“王振这就放过于侍郎了?”

“哪有这么好,当年正值山西又遇大旱,饥民流亡到河南就食,时任户部尚书刘中敷于是上表赦免于谦,仍由于谦往河南、山西巡抚。王振党羽哪会安抚流民哪,便同意了。也就这样,于谦才捡回条命。”

“这么说,当年要是不闹灾于谦可就命丧大狱了?”

“可不是吗,他要是肯,当时性命攸关只要向王振低头也能少吃些苦头,恐怕也早就是尚书衔了。阉党多是攀附之辈,如同于谦这般进士出身,受先帝宠信且巡抚地方多年的侍郎,哪里会放置不用?”

“所以,王爷坚信于谦必定会坚持要求太后废今上皇位?”

“原本这些也不足够,只是刚才爱妃那句‘瞧着像是湖广方向来的八百里加急’,这便有了信心。”

“莫非是指襄王?”

“不错。论资历现今当属代王辈份最高,乃是太祖高皇帝亲封,与永乐爷一辈,我辈老祖了;论经历则是襄王、郑王曾两次代先皇监国,而郑王暴戾,时常殴死奴仆下人;因此自太后命我监国之日便吩咐将口信传于代王、襄王在京仆役,今日快马入京必是其一奏章。”

“老代王、襄王奏章会拥立王爷?”

“那是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且不论先帝爷时,便是永乐爷文皇帝时我大明对北方便不占优。宫中秘闻,当年永乐爷第五次北征中伏身受重伤,并非染病不起退兵。待皇祖父继位时西南便动荡不安,先皇在时便失了安南诸地,今上五征麓川损兵折将、劳民伤财无功而返,现下东南、西南诸省三日两反几乎年年剿年年叛。”

朱祁钰越说越激动,杭氏从话音里听出了朱祁钰对正统帝充满不屑。

“攘狄当先安内,今南方战事不休又贸然北征,精锐尽失不论还使自己身陷囫囵,国朝由此动荡。莫说于谦,便是满朝文武谁又肯再立幼子为帝?”

说着,朱祁钰大手一展舍我其谁的姿态道:“今代王已老,襄王惯会算计,必然不肯入京。这几日京中局势虽有好转,但边境来报可谓一日三惊。代王暂且不论,皇祖母在时曾想立襄、郑二人之一为帝,而非大兄。为此,襄王此时必然要表明心迹,拥立我为皇帝。”

说着,朱祁钰拈起杭氏下巴笑道:“何况适才百官已然奉太后懿旨命我继承大统,断然没有因为我封还不受而改立他人的道理。如此这般,太后只能废黜大兄,你就等着做皇妃吧!”

“如此,妾先过陛下赐妃位,再谢陛下为济儿封王。”杭氏很知趣的盈盈拜下谢恩,还顺嘴要给儿子讨封。

“时辰已晚,该到前厅用膳了,我自己定下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不然岂不是跟那不成气的大兄一般了,如何服众!”伸手扶起了杭氏,朱祁钰一边放肆地揉捏着杭氏葱白一般的葇夷,一手楼过杭氏因为生育变和丰腴地腰肢,还不忘凑过脑袋又一阵乱拱后才意犹未尽的迈步走向膳厅。

自从建府以来,朱祁钰立下了规矩不多,其中一条就是非病非伤者都要到膳厅用膳。对仆役们说是为了能够让下人们都能有机会见到主子,至少每天能有可能跟朱祁钰打小报告,对内则说是为了监督膳官没有克扣膳食,没有给下人们吃生冷馊臭食物影响仆役工作热情。其实是朱祁钰体内那个灵魂某些小心思作祟吧!

府中仆役虽然只能够轮班来膳厅从热水温着的菜碟上取走少数几个菜品,但是他们很满意春冬也有温热食物;府里内、外管事几人也很满意,他们能够坐在更好的位置,使用更好的餐具,取更多的菜品,高人一等的感觉很好;王府属官更没有异议,能够与亲王一家人隔桌同时食用一锅烧出来的菜品,而不是王爷剩下或不愿意吃的“赏赐”让他们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满足。

初时,王妃汪氏与侧妃杭氏还有些抵触情绪,但是通过垂着的帘子看到府里上上下下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用膳,进门、出门还都默默向帘子里的自己行礼感觉好极了,自然也就不排斥了。

“坐,快用膳吧!晚些恐怕于侍郎还要领百官传懿旨,今晚可就没有好觉睡喽~”晚膳时属官是不在的,对着和自己滚床单的女人也没有什么太多需要隐瞒的,说话也就直接了。

“今夜百官会再来传旨?”二女都有些疑惑又很期待的样子。

“多半会,便是不来明日左顺门必然传下懿旨。只是今夜无论如何,宫中二位都不得安睡了。”朱祁钰信心满满笑着说道。

“爱妃可可宫中求见皇后,好生安慰。整日哭泣求佛不如抖擞精神求己,身子坏了岂不是如了周妃意?届时皇后、太子之位皆拱手相让,岂有此理?”

周妃是太子朱见深的生母,这会儿子被封为太子正开心着呢!搞不好正求着正统皇帝死在外面,或者至少等着每天从早哭到晚的皇后钱氏早点哭死哭残了再回来,否则自己儿子哪有机会成太子呢?

母凭子贵,有了这个做了太子的儿子,自己还有机会争一争皇后的位置呢!

至于那个皇帝丈夫?呵呵,一丈之内才是夫,这会谁爱搭理他呀?


“如此,兵部、工部、户部、刑部、锦衣卫再留片刻,余者众卿且回。”事情聊的差不多了,朱祁钰吩咐留下于谦几人。

“锦衣卫此次南下,分遣几队人马会同太医往南方找找麻风病患,或者有类似病患一并找了,注意莫要自己染上了。”朱祁钰话音刚落,卢忠头上的汗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了出来。

麻风?!那是不治之症,而且传染性极强,这是要干嘛?

“是,臣遵旨,必然吩咐可信之人用心办旨。”头皮再麻,心再虚,旨还是要接的。

“太医院程礼之言点醒了我,但用毒虽然狠辣终归不如疫病。只恨天气转冷,不能全功于一疫。也不防事,可先备着,来年再用也不迟。”朱祁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吩咐,于谦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接话。

“民间自有高人,这军中也定有高人。军械打造,还是要问军士方为妥当。适才提及盔甲,偶然想起之前倭人曾献过盔甲乃竹制,可有此事?”朱祁钰明知故问道。

“回陛下,确有此事。倭人不通冶炼,造不出好盔甲。”于谦回道。

“不对不对,倭人宝刀可是很锋利的,可见是能打好铁,能冶好钢,这才能打出好刀剑。达贼缺铁这是众所周知之事,不妨试试用竹子制成盔甲,不如铁甲重,堪称价廉物美可全军装备。”

“陛下,这竹子却是不值几个钱,只是打造时间恐怕来不及了。”

“嗯……”早有计算的朱祁钰装模做样捏着下巴㕴吟了片刻说道:“凉席,今去两年暑气颇重,我见京中有人以竹制席,却是好用。将凉席拆了不就成了竹甲片?正好制成竹铠甲。”

说着,朱祁钰端着茶啜了一口又说道:“挑选精壮,战袄上套竹甲,冲锋陷阵比铁甲轻便,又能护住将士周全……吩咐京城内外将竹席尽数收归军用,以通州大仓粮米偿付。”

“通州大仓粮米本可发动官军、民众日夜不休运送,不过旬日间大仓便可立尽。而我故意屡次不准所请,便是为了做钓鱼的饵料。明天便让服牢狱者运粮至边塞,刑部牵头三司一同拟个奖惩章程出来。”

嘶~让服刑的人运送粮草到边关去?!

如果之前说让服刑人员送粮去边关,那肯定会被认为是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现在明说了是诱饵,这些人的下场可就让人不敢想了。

“陛下,虽为服刑人员,毕竟是……毕竟是我大明子民,如此行事恐怕不妥。”于谦说话一点弯也不绕,朱祁钰听了不禁直皱眉头。

“不妥?那便再加点香料。京城周遭不少归附的达子,锦衣卫把消息放出去,且看看这些达子是不是咬钩。”

“臣遵旨。”锦衣卫是皇家鹰犬,没有讨价还价提问题的权利。

“回陛下,臣命人在达子处所散布消息,若是达子果真去抢粮该如何是好?”卢忠低着头抬着眼扫了一眼,又很快把头压更低了。

“嗯,问得好。”朱祁钰的夸赞怎么听怎么不像是真心的。

“总有来往军马、衙役,杀一批,抓一批,余者在京周遭全部圈禁。再漏掉几人,放其逃往关外给也先报信。”

“陛下是要诱也先往通州?”于谦有些吃惊。

“陛下,通州城防空虚,若是遇敌……”刑部尚书金濂脸色也不好看。

“无妨,山人自有妙计安天下。且待石亨来京,兵部、工部一并商议以通州为饵,剿杀达贼!”

看着朱祁钰信心满满,众人不好多说什么,好在还有转圜余地,众人交换一下眼神,心里都明镜似的——且等石亨来京了之后再一并劝说也不迟。

约莫又过了一柱香时间,众人各自领了旨意出门来。站定后,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眼睛里读到一个消息:今上好手段!

虽然那个诱敌深入围而剿之的计策听起来挺不靠谱的,但是能从一个“搜集毒药涂抹在兵器”上的主意想到用疫、蛊来对付也先,这个狠劲也不是常人能有的。

这瓦剌也好,鞑靼也罢,也是人哪!趁着秋冬之际安排锦衣卫去找些疫病源头,等到春夏时节给投到塞外去霍霍也先,这招要多阴损就有多阴损。

只是可惜,皇帝还是太年轻了!塞外地广人稀,平日里各部落之间隔着几天甚至十几天路程很正常,疫病在塞北不是那么容易传播开的。

“卢大人。”金濂朝卢忠拱一拱手道:“适才陛下所言,这运粮入边塞往返路程漫长,还请卢大人好生照料。终归是大明子民,能保一个是一个吧!”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哪里劳得大司寇动问,卢某决计不敢霍害大明子民。”卢忠连忙满口子答应下来。意思都懂,话说太明白了就尴尬了,都混到这个位置上了,哪一个不是人精?!

“正巧有一事下官不明就里,正要请教大司寇。这京城周遭归附达子众多,消息散布难免需要些适当人手…..”说完,卢忠眼睛直直盯着金濂,似笑非笑的就这么拱着手微微向前倾着躯干说道。

“无妨,但凡刑部大狱之人,但能保全性命,尽由卢大人差遣便是。只是要早出晚归,不能坏了法纪。”金濂也知道事情大,爽快答应了下来。

“如此,便先谢过大司寇了。今日已晚,下官先去布置,稍后再来拜见大司寇。”锦衣亲军是亲军,但锦衣卫指挥使也不过四品武职,便是陛下厚恩给个三品也不是人家正经尚书可比的,面子上依足了下官礼不是坏事,何况锦衣卫才被打死过一个嚣张跋扈的指挥使。

看着卢忠朝几人略一拱手后快步离开,于谦若有所思的说道:“适才若非陛下提及,于某竟然忘了归附的达子了。”

“是啊,灯下黑了。大明强盛,都是顺民,一旦达贼兵临城下,恐怕这些人都会贼心不死趁火打劫。都是久居京城周遭的,祸害起大明百姓更胜也先多矣。陛下一招引蛇出洞就免去了京城诸多百姓苦难了。”金濂也一声叹息。

回到郕王府里,朱祁钰叫杭氏到书房吩咐道:“张立文那边安排着先做个差役,便说是寻个由头给他立个功,便宜给个正经吏员身份,然后再报个军功往后便能授官,再无人记得他从前是个混子了。”

“爷这是要清理掉他了?”

“且看他造化吧!若是此次能逃得性命,将来便是有人问起也没人记得他是混子出身。若是就此生死,也是造福百姓了。”朱祁钰冷笑道。

“当年见他在西市混无赖,恶事没少干,养了他这么些年,该是他为国捐躯的时候了。他那几个兄弟,吩咐人照看着便是了。”

“要说起都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这张立武可时常帮助乡里,从未听闻他有欺男霸女的。”杭氏轻声附和道:“只是这张立文是否会将之前为府里操持的事情说给那两个兄弟听?又或者,说给那两个相好的听呢?”

听到杭氏这么说,朱祁钰深思了片刻后说道:“立武、立斌若能文便送去读书,若能武便给个差使。祸不及家人,他张立文是无赖,兄弟不是无赖便不要算计他兄弟了,给安排着差使让他们好好活着吧!这个天下,各方战事不休,老百姓也难有个安生日子可过。”

接着又说道:“不过确实得防着点,前些日子办事得小心谨慎,多半不会乱讲,但是这几日在庄子里与那几人厮混便不好说了。还是安排一下,借达子手一并除了安心。给庄子里囤些粮草,投上毒,待达贼围城时搜了去……”

“明白了,这便安排。”

“要小心。”

“爷放心,这些是日常安排,无人能看出破绽。”

两人又小心计划了一会,杭氏这才从书房里出来,迎面遇上了王妃汪氏。汪氏看着请安的杭氏,面色不虞道:“陛下一回来,便钻了书房,可见没干什么好事。”

“瞧王妃说的,爷交待着庄子里的差使,便多问了几句,这才耽误了功夫。若知王妃有要事,妹妹哪里敢耽误了。”说罢,便闲到一旁躬身等汪氏先过去。

汪氏敲门进了书房,正好看到朱祁钰在一堆文书中擎着眉头沉吟着。听到声响,偏头望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看着文书说道:“来了,我正想着登基后住进皇宫里,如何安置皇嫂、太子,正好帮我想想。”

“皇宫那么大,划出一块便是了。”汪氏行了个蹲礼,凑过来打趣道。

“不是这么说的。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此时如何安置便影响了迎回大兄后如何安置。大兄若回,便是国存二主,令出两门了。我思量了许久,也没找出应对之法。”

“眼下不是该正经应对达贼吗?怎的还忧心起了上皇大兄安置了?”

“你还没想透,达贼乃外敌,朝廷内外必然是一致对外,绝无二话可说。这大兄若是归了京,便是自家事。这内忧外患,均不可轻视。”朱祁钰说着话,食指、中指并拢着轻叩着长桌。

“这天家事,奴是不懂。莫不如上皇回京后便还政于上皇,我等仍居住王府便是。”汪氏没心没肺的说着,顺手给朱祁钰茶杯里加了温水。

“上位之后,下来便难了。你看千百年来,退下来的皇帝可有一个善终的?我们便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孩子们想。”朱祁钰叹了口气。

“还这么个样子?我们不做皇帝了还不行?”汪氏有些吃惊。

“嗯哼,你以为呢?前朝故事你知道几个?第一个可就是这黄袍加身。黄袍套上了,你想脱就脱下?”

“可咱们不是亲兄弟吗?”

“那烛光斧影呢?还有那个高喊着要‘迎回二圣’的岳武穆呢?就算我们兄弟间没有二心,可还有跟在身边的臣子,他们能同意吗?”

“那这么说,这事还麻烦了?”

“呼——管不了那么许多了。先把南苑划出来,请皇嫂诸人搬过去,再把大兄其他嫔妃子女一并安置好吧!可是十好几位呢!”朱祁钰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一步步来,先掌控内宫,然后锦衣卫,再官军精锐,然后百官、勋贵。要借势借力,用内宫打锦衣卫;用百官威慑内宫;用锦衣卫监管百官、武将。”

“那武将呢?”汪氏突然变身好奇宝宝一般。

“武将?官军团体在手,天下我有。有一位先圣曾讲过:‘刀枪在手,天下我有’,所以军权一定要掌控在手。不妨先让各方势力都将矛头指向官军将领,然后拉拢一批,打击一批,提拔一批,从此官军尽在掌控则无惧各方势力了。”朱祁钰笑笑道。

“有这么一位先贤吗?奴怎么觉得像是爷杜撰出来的人物?”

“啊,哈哈哈哈,就当是我杜撰的吧!原文讲的似乎是:‘长枪之下出朝廷’这般,有些久了也不记得出处了。”

“‘长枪之下出朝廷’?这岂不是反…….”汪氏吃惊的说道。

“呵呵,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何况,魔鬼的刀剑也是刀剑,只看是何人握着刀剑,刺向何方了。这些天你和杭氏带着孩子们拜会下皇嫂诸人,一则劝慰皇嫂安养身体,我朱祁钰必然迎回大兄使他们夫妻团聚,但如果她身体垮掉了可就看不到了。”

“嗯嗯,奴知晓了。”

“皇嫂并无所出,心中必是有碍,可得安养好身子等大兄回来便生上十个八个才对。太子是周妃所出,只怕皇嫂也是担忧的。不妨安抚皇嫂,待大兄得归,但有嫡出必然改立,只是这话可不敢让周妃一干人等听见。”朱祁钰又着重吩咐道。

“瞧爷说的,奴是笨些,但这些话也是知道的。”……

《正统实录》正统十四年六月,上令刑部申明:旧例濒海居民私通外互助贸易番货,漏泄事情及引海贼劫掠边地者,正犯极刑,家人戍边。知情故纵者罪同。

正统十四年六月,广东指挥使衙门断事司狱逃贼黄萧养率众叩广州,贼船三百余,贼众数万,贼首黄逆自号‘顺天王’。黄逆于正统十三年因行劫被获,械系都司断事司狱。黄贼不思悔改,反纠合贼众藏械入司狱。九月,黄逆率众贼砍杀官吏越出司狱,夺广州军器局兵器甲仗无数,打开城门劫掠船只于南海,附者数万。期间,瑶贼赵音旺等称“天贤将军”等诸号,攻泷水、电白诸县。高要吴大甑聚万人叛应黄逆。

正统十四年九月,广东总兵安乡伯张安、都指挥佥事王清受命率官军五千,船二百援广州。安乡伯醉酒误事,官军无主遂自行退却,贼追至沙角尾大败官军。安溺水身亡,清被俘至广州城外。广州千户官钱惠于城头大骂清贪生惧死,搭箭射贼,贼军遂斩清首级于城外。时,广东从贼者无数,赴之者如归市。


“废物!全是一帮废物!”

早朝上,朱祁钰听到了广东的奏报气到咆哮着破口大骂。

“五千精锐官军,一箭未发遇敌溃退也就罢了,被一群乌合之众追上了还被全歼?”

“堂堂总兵,临敌饮酒也罢了,还醉酒不能应敌?那都督佥事呢?一点担当都不能有吗?”

“那是去剿贼还是去送人头的?”

“废物,一群废物!”

“官军年年征战,就这能力还剿贼?是嫌叛军甲胄不全、兵器不利的吧!”……

忍住了掀桌子的冲动,朱祁钰努力平复着自己气息。看着那动作,怎么都觉得还差一句:“世界多么美好!空气多么新鲜!”的台词了。

“陛下,新授左佥都御史杨信民正往广州城赶去,不如令八百里加急追上,催他加快行程?”杨信民升了左佥都御史,理论上算是陈镒下属了,陈镒看着朱祁钰慢慢平复下来的心情,试探着开口道。

狂暴着左右绕圈走了不知道多少圈的朱祁钰终于平静下来,缓缓坐下后说道:“人才出发的,追什么追?恐怕也已经知道了。何况急也急不来,早到几天意义也不大。”

长呼一口气后,朱祁钰继续说道:“原本想官军剿贼先胜上一、两阵,然后招抚方能事半功倍。如今贼军新胜,朝廷派员前往招安岂不是怕了叛贼?”

“兵部,左近可有官军能星夜驰援?”朱祁钰看着于谦,面无表情的说道。

“回陛下,江南仍有大军近二十万可调往两广平叛。”于谦回道。

“官军可谓精壮?将帅可谓用心?”

“回陛下,前者征江南、剿福建三路官军,共二十余万。今两处贼已平,皆可调往广东。”于谦回复道。

“皆可调往广东?不用留下军队防止复叛?”朱祁钰问道。

“这……”于谦㕴吟片刻,想着怎么措词。

“周卿,汝巡抚江南数载,定是清楚。依汝之见,东南、西南诸叛当如何应对?”朱祁钰绕开于谦,点名周枕。

“回陛下,臣巡抚江南时正值叶宗留率众矿徒于和县暴动,次年又有邓茂七于沙县暴动。广东叛乱,与二者有些关联。”周枕倒是有一说一。

明朝初期并不使用白银做为货币,但是会有各地藩属进贡一些白银,比如麓川宣慰使司在臣服时就会每年进贡一些白银,而各省有银矿的地方朝廷也要求每年上缴一定量的白银,但是因为有人偷挖金、银矿产生大规模械斗,正统朝时为了“根治”就停掉了银矿。

官府停掉了银矿,还有衙役甚至锦衣卫时常巡视检察,一旦发现有人私盗私挖就会处以重罪。但是在利益面前法律这玩意就很尴尬了,何况还是本身就不能说是良法的律条,各地自然还是有很多矿徒盗挖银矿。

到了正统九年时,因为需要朝廷又下令重开银矿,于是大量矿徒更加明目张胆跑去挖银子了,其中就有一直在盗挖银矿的叶宗留。

挖矿这种事情,有可能一夜暴富,也有可能穷困至死,而叶宗留很明显就是后者。连续几年挖矿,叶宗留所带领的数百人得到的白银入不敷出又耽误了农时没有其他收获。没收入就没有办法缴人头税!

因为盗挖银矿被官府追捕还可以躲回家乡去,反正赣浙闽交界处都是深山老林,这头钻进去那头出了山就回家乡了,官府只是混碗饭吃又不会那么玩命的搞跨界追捕。可欠下的税可是欠的本乡本土的,当地官府会上家里来抓捕的。

于是,叶宗留号召逼上绝路的矿徒们攻占了和县,随后又到庆元召集千余人,聘请龙泉良葛山人叶七为总教头教习矿徒武艺。不久,叶率众攻占和县附近的浦城、建阳、建宁和温州附近的车盘岭,随后传檄天下并派人流劫金华、武义、崇安、铅山诸县。

而仅仅在叶宗留发动叛乱半年左右,福建沙县又发生情况更为严重的叛乱。因为在本乡杀人而逃到福建沙县的邓茂七又借着浙闽当地民间抵抗盗矿者骚扰的而经常聚焦的机会树立威信,又借着督促赣浙闽剿匪的监察御史柳华擅自推行村落治安新法的漏洞大量打造兵器,为大规模造反创造了足够条件。

时逢大贪官宋彰贿赂王振后从参议升为左布政使,急于捞回行贿本钱的宋彰肆意科敛,造成上行下效,佃户苦不堪言,促成了邓茂七一呼百应的局面。于是,邓茂七劫富济贫,杀害前来剿匪的巡检司弓兵后又全歼了三百多平叛的官兵,声势大震!

两处叛军遥相呼应,多次打败平叛官军还搅得整个东南震动,不得已正统帝先后三次派出官军二十余万围剿。终于剿灭了两处叛军,平熄了东南乱局。

“如此说来,乱局已定。如何又与西南扯上关系?莫非是流寇残部逃往西南?”朱祁钰问道?

“回陛下,劳官军二十余万平叛两年,东南各处民间或多或少与叛贼都有些关联。官军平叛后,难免与地方有些牵扯。由此,多有流民沿海路逃往两广……”话说到这里,周枕也犹豫了。

“哦……平叛大军搜刮地方过甚,当地民不聊生只能逃往外地。又遇到两广土著盘剥,于是又有心怀不轨者借机起事。是与不是?”朱祁钰问道。

周枕讪笑着说道:“官军数十万,难免有些害群之马。”

“唉——”朱祁钰分开手掌,用大拇指、中指分别按压着两边太阳穴:“难怪平叛越平越叛了,能不叛吗?!”

“害群之马?莫不是群马害民吧?”半晌,朱祁钰无奈的放下手抬起头看向周枕、于谦几人。

“臣等无能,请陛下责罚。”

“免了,场面话往后都免了。罚?该罚的都已经躺在土木堡了,鼠啃蛆蚀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了。”朱祁钰说出来的话没人敢接。

“如此说来,朕初时设想招安广东叛军用以对付广西叛乱行不通了?”好在朱祁钰也没等他们回复就又发问道。

“也不是不行。杨信民在广东官声极好,此次受命招抚乱民定能不辱陛下期盼!”陈镒站出来回话道。

“都坐下坐下,都坐着回话。朕之前言明,每日议事改为朝、午两次,朝议就这么些人,拜来跪去耽误事。”朱祁钰伸出手虚压几下接着说道:“原本安乡伯率军平叛能胜上一战,杨卿招抚便是定能顺遂,如今恐怕还要等些时日。若是安抚太过,日后恐怕各处百姓有样学样,那便不是朝廷恩典了。”

“既然陈卿如此看好,便由兵部行文催促平叛三总兵,速发精锐往广州,再授杨信民提督平叛各军之责。以剿佐抚,招安叛军为我所用。前者调备倭军入卫京畿,如今正好将广东叛贼水军操练巡视沿海。令其步军另建一营,随大军入广西平叛。”

“朕看奏报知黄逆叛军中有舟船数百,今官军新败贼又得船二、三百。此间贼多熟水性,可建水师营专克倭军。正所谓‘有千日从贼,无千日防贼’,今宜编练官军水师主动出击,破敌于国门之外,便再无倭寇犯边之困。只是,这叛贼为何如此多熟识水性者?太祖高皇帝、高祖文皇帝多次降敕‘片帆不得下海’,这些水贼是如何来的?”朱祁钰话头一转,眼光却一直在胡濙、王直、于谦三人身上来回飘。

“回陛下,老臣略知一二。”胡濙看着自己似乎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回复道:“陛下可知疍民乎?”

“蛋民?!”朱祁钰一愣:“莫非是养鸭、养鹅卖蛋百姓?”

“呃……回陛下,疍民初指渔民,常年以舟船为家,偶尔上岸售卖渔产买些盐巴布匹……太祖大败陈友谅、王世充诸军后,其残余有漂浮海外者便融入疍民。朝廷因此有旨意,疍民为不入流的贼户,终身不得上岸,不得参加科举,且需课以重税。”

“嘶……终身不得上岸仍需课以重税,这疍民对朝廷可就本无恩情可言了。”朱祁钰点点头道:“即是如此,治病当治根本。礼部会同三司,拟个章程出来,改一改这三六九等。”

“朕自知农为根本,然后无工则国不强,无商则国不富。更有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然而无兵则国不安。今日之大明四面征战,八方皆敌,诸君不见昔日强唐富宋,稍一衰败则蛮夷四起皆以中华为敌。这安民心,乃是稳固国本,这贱户乃一时所需,今日之大明不需要贱户贱民。”

“陛下,此计恐牵扯过深,不宜立变。”胡濙忙出言阻止。

“此事宜耳。可令贱民自赎。其一曰,有战功者准入军籍,授以田产、耕牛、房屋;其二曰,缴纳赋税奇高者准入商籍,可自行购置田产、铺屋;其三曰,因奇功于国者,得州府县举荐,当入民籍,赐以田屋。凡落户之人当记入县誌,并建牌楼记功。具体章程,烦胡尚书牵头,着各部、各衙门拟条陈,然后告示天下。”

“此计大善,臣以为可行。”胡濙立马赞同。

“臣等遵旨。”王直等众臣也立刻表示赞同。

“至于三总兵……虽平叛有功奈何御下不严,致使平民逃离失所,命即率军入广东平叛后再议功过。而后,另选良将率军入广西平叛。众卿以为如何?”

大方向设想挺好,细节上需要再推敲一下,但这个思路确实值得讨论。几人交换一下眼神后表示没有异议,稍后会形成具体方案后再请皇帝御览用宝,然后明旨行文天下。

“朕日前有旨,各部、各衙门可自决之事便自决,所有行文抄报内书房即是,不用事事待朕首肯,岂不耽误要事?”朱祁钰大手一挥,满不在乎的说道。

抓权,越抓越累,适当的放权并且做好权利制衡才是轻松管理的明智之举。

何况,天下集权于皇帝一人时,皇帝圣明天下大治,皇帝是个二百五呢?毕竟大多数皇帝都是在深宫里长大的,没可能真正了解老百姓的喜怒哀乐,更不会真正体会民间疾苦,反而大臣们是能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让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人来监督,让有能力的人来管理和处理问题,这世间不就一片欣欣向荣了吗?要想皇权稳固,其根本绝对不是一昧的抓权。

《景泰实录》正统十四年九月初六,上奉太后懿旨承统登基,遥尊兄镇为太上皇帝,诏曰:朕以皇考宣宗章皇帝仲子奉藩京师。比因虏寇犯边,大兄皇帝受奸贼逼挟,不得已圣驾亲征,敕眇躬(谦词)率百官居守,不幸车架误陷虏廷,我圣母皇太后务慰臣民之望,已立皇庶长子见深为皇太子,命眇躬辅,代总国政。皇帝、公侯伯暨在廷文武群臣、军民、耆老、四夷朝使,复以天位久虚,神器无主,人心遑遑,莫之底定,合辞上请,蚤(通“早”)定大计。皇太后以太子细冲,未遽能理万机,特命眇躬君临天下。会有使自虏中还者,口宣大兄皇帝诏旨:‘宗庙之礼不可久旷,朕弟郕王年长且贤,其令继统,以奉祭祀。’顾痛恨之方殷,岂遵承之遽忍?虽避让再三,而俞允莫获。仰惟付托之至重,敢以凉薄而固辞。已于九月初六日祗告天地、宗庙、社稷,即皇帝位,遣使诣虏问安,上大兄皇帝尊号为太上皇帝,徐图迎复。为政之道,必先正始,其以明年为景泰元年,大赦天下,咸与维新。一切合行事宜,务示于后。


聊过了南边叛乱的解决办法,当然是要讨论一下眼前北狄的问题了“既然众卿并无异议,此事便如此筹划。劳烦于卿,一面操心北狄,一面想着南蛮。对了,石亨到了吗?”

“回陛下,石亨已经到了京城,于殿外待陛下宣见。”于谦身为直属领导回答道。

“嗯,此非禁中,无需如此多礼。既然已到,且令其歇息片刻,准午后参加朝会便是。”朱祁钰并不急着召见石亨。

“京畿防卫日后便交由石亨处置,边塞防卫当尽早安排得力官员提督、守备。前者曾言北边诸将当以昌平伯杨洪为首,洪即为宣府总兵责任重大,奈何边塞关隘重多非止宣府,朕之意不如命洪总督各关隘防守之责,使其令出一门,各关隘相互照应,非止各自为战。于卿以为如何?”

“总督各镇军马?”于谦一愣。

总督这个词从来没有过,这是要新设官职了?为了钳制将官等原因,宣德帝时在各关隘重在或者加派守备或者加派提督,这两个新官职也就二十来年寿命,这就要新弄个总督出来了?!

单听这名字就霸气,确定要给一个常年领军在外的武官?

于谦头稍偏了偏看向身旁几人,金濂、胡濙、王直几人一会交换眼神,一会沉吟不语。

“陛下,敢问总督之职所系事务为何?”于谦问道。

“自是节制各关隘城防总兵、指挥使、守备、提督。”

“臣以为不妥。”于谦听完后回复道:“各关隘或遣干臣能吏守备,或命提督即可,若诸关隘系于一身责任过于重大,恐适得其反。”

于谦说完,众人也纷纷表示反对。

看着众人反对的态度还挺坚决,朱祁钰也没有多坚持,只是暗自想着袁某某被自家皇帝弄死的原因实在太多理由了,绝非敌国离间计这一条。

“既然如此,那吏部有了推荐名单吗?边塞各关隘急需得力干臣守备。”朱祁钰又问计道。

“臣举荐居庸关都督佥事孙安往山西镇守。”于谦率先出班:“山西镇位于宁武关旁,位置紧要,孙安守备居庸关多年,勤勉堪用。”

“回陛下,山西左参政朱鉴率山西同僚举荐:太原右卫指挥使王正、同知张瑛、太原左卫指挥使宫端、平阳卫指挥使张怀,惧可使管军杀贼。”户部尚书王直出班说道。

“陛下,臣举荐太原府同知魏琳、平阳府通判李茂为山西布政司右参议。”右都御史陈镒接着奏请。

“俱准了。”朱祁钰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然后稍加思索后问道:“只是居庸关调走了孙安,关内管民牧民需要一得力之人。”

“回陛下话,臣举荐一人可往居庸关守备,定能保关隘无恙。”于谦站出来回话道。

“哦?却是何人,当得于卿做保?!”朱祁钰来了兴趣。

“回陛下,此人名唤罗通,现任东莞县河泊所闸官。”于谦回复道。

“罗通?!”王直、胡濙低声轻呼道。

“闸官?!”朱祁钰不解道。

“是的,现任闸官一职。罗通乃

“嗯~朕瞧着王卿、胡卿似乎熟知此人,不如讲讲?”朱祁钰想听故事,坏笑着看向王直。

“臣遵旨。”王直轻叹一口气说道:“此罗通为永乐十年进士,授命为御史巡按四川。时都指挥郭赟同清军御史汪淋中勾结谋私,通上章弹劾将其治罪。后通与何忠等人上章弹劾……弹劾……三殿失火,不久被授交趾清化州知州。”

“弹劾三殿失火?”朱祁钰一时不解道:“三殿失火用得着弹劾吗?那不过就是天灾…..哦~”

一下子想明白了道理,封建时期受科学知识面的影响,皇宫大殿起火这种事情多半是要归咎于皇帝或亲近之人失德造成的了。

“倒是个直臣。”朱祁钰笑笑。

“宣德元年,黎利造反,劫杀官军。时王通佩征夷副将军印充总兵官讨贼,王通又败,私令罗通献城。罗通拒不领命,与指挥率领军民奉勇杀敌无数,逼退黎利。后回京,授呢部员外郎。”

“哦~还是忠臣,能臣,竟然能文能武,难怪于卿举荐了。善,大善!”朱祁钰听到这里露出欣慰的笑容:“唉~继续,之后怎么又贬做了闸官?”

“这……”王直一脸苦笑着说道:“罗通素有才能,敢于任事,致正统初年已升致兵部郎中。后随兵部尚书王骥整饬甘肃边务,又随大军于兀鲁乃破达贼兵马。后……骥遣罗通上奏边事,遂即上奏言罗通贪污淫乱罪行。于是,通因此入狱,后贬任广西容山闸官,又调任东莞河泊所。”

说完这里,王直吐了一口浊气,微微摇了摇头。

……什么玩意儿?!

弹劾永乐大帝德性不修引发天怒的不是这货吗?十几年官当的真是这么能改变人性吗?

“这人品……”朱祁钰最终没把话说完,而是盯着于谦道:“如此说来,罗通上进早过于卿,尚在于卿之下,此番莫非有眷顾之意?”

“臣绝无此意,只一心为公,臣……”

“且住且住,朕并无他意,于卿不必如此过激。”看到于谦情绪有些激动,朱祁钰连忙安抚道。

“皇爷,老奴依稀记得曾有官吏推荐罗通起复,奈何并未准允。”这时,金英凑过来在朱祁钰身旁轻声说道。

“嗯~”朱祁钰偏过头去也轻声问道:“果有此事?此人莫非还惹了什么人?”

“据闻,此人性格乖戾,不善于人交往。且常口出大言,旁人皆不喜。”金英又说道:“老奴犯禁,多嘴了。”

“来人”朱祁钰环顾四周叫了一声,立马有内侍答应着过来。

“快搬个椅子过来,没见金太监一直站着吗?这可是先帝下过免死诏的司礼监监正。”朱祁钰假意生气道。

“皇爷,老奴该死,请皇爷治罪。”金英一听,吓到直接跪下,旁边一众朝臣也都站了起来。

“大伴这是作甚,快起来。”朱祁钰侧身一把托住,给生拽了起来。

“朕自登基后便吩咐改了朝议规矩,往后朝臣议事难免内庭太监要参与,总不能一直侍候在旁边,也不便奏对不是?”说罢,吩咐众臣依旧坐下,然后又对旁边侍候的内侍说道:“往后都配上桌几并笔墨纸砚,便宜朝议诸臣工书记。”

说罢,朱祁钰坚持扶着金英坐在椅子上,金英又谢过几回才勉强挨着屁股坐了下来。

“适才说到哪了?哦,这罗通即是干臣,虽有劣迹然瑕不掩瑜……这……正值朝廷用人之际,当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嘛,呃……众卿以为当授罗通何职为妥?”这话说的,朱祁钰自己都有些心虚。

就这么个玩意儿,官不大贪腐荒淫的事情没少干,问题是之前还弹劾过包括皇帝在内的人同类问题,真是臭不要脸到家了。

“臣以为,可命罗通官复原职,如此必当感恩陛下,报效朝廷。”这时,大学士陈循站出来替罗通讲话了。

“官复原职?兵部员外郎?”朱祁钰稍稍迟疑了一下说道:“也好。便命其官复原职,然后命其往何处守备为妥?居庸关?”

“臣以为,可命罗通提督居庸关军务。”于谦拱手回复道。

“朕虽不通兵事,也知居庸关、白羊口、紫荆关为京师三大咽喉要冲之地。这罗通久不问军政事,果真可担此大任?”朱祁钰追问道。

“回陛下话,正统九年时都督佥事曹俭曾上奏乞请准收用罗通,朝廷未准。”王直拱手回复道。

“哦,如此说来确实可堪大用。既然如此,便准了诸位所请,命罗通以兵部员外郎之职提督居庸关。”朱祁钰还有自己的盘算,也没在这个事情上太过纠结。

“这紫荆关、白羊口如何应对?”朱祁钰问道?

“回陛下,臣等商议后推荐前四川按察使曹泰。泰因工作失职被下入狱,然其文武兼备,可堪守紫荆关。”

“准了。”

“白羊口本欲遣杨信民前往守备,今宜另选良臣。待臣等商议后,再禀明陛下。”

“无妨,朕有一人可堪守备白羊关——翰林侍讲徐珵!”

朱祁钰是看出来了,这杨信民、罗通、曹泰都是借故起复而已,实际上战场上到底还是要看武将拼杀的,干脆借这个机会把徐珵这家伙给推出去。

正统复辟的夺门之变的主推手就是徐珵,而现如今徐珵因为在八月十六的朝议时喊了一嗓子迁都南京被怼到怀疑人生,现在是个正经人走道都绕他三尺远,怕被他染上了霉运,朱祁钰盘算着最好徐珵能交待在白羊口也就一了百了了。

“这徐珵历任京官,从未有过战阵经验,恐怕不合适守备白羊关。还请陛下收回成命。”于谦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无妨,命内官曹吉祥同往镇守。”夺门之变铁三角中的两个一并推出去,如果羸了就借机会拆开他们调到天南地北去,如果输了,呵呵,正好有由头砍了!这样哪还担心有什么夺门之变了?

“如此,臣等遵旨。”曹吉祥虽是内官,但是真刀真枪打过战,多少还是有些实战经验的,这种宦官派出去还能干点事情。至于曹吉祥也是个贪污贿赂的死宦官这事,暂且都放一放,现在的皇帝看起来还是比较能听意见的,总能找到机会弄死这个阉货。

众臣交换着眼神,心里各自盘算着应对方法。

午后,石亨也参加了朝会。尽管经过短暂休息,双眼中还是能看出非常疲惫。

“这便是诸位一再推荐大明将领稳居前三的石卿?”看着石亨,朱祁钰笑着招呼在一旁坐下。

午后,大殿里已经摆上了长几和笔墨纸砚,长几后是一个蒲团,大臣们都跪坐在蒲团上。

“早朝时,朕与各部、各衙主官已有边塞防御定策。翰林徐侍讲何在?”

“臣在。”徐珵接到了要参加午后朝会的通知,已经站在角落里。这段时间因为自己之前曾经的言论,整个人灰头土脸,平时别人不待见自己,自己也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用见人才好。

“朕听闻徐卿凡天官、地理、兵法、水利、阴阳方术之书,无不谙究,平时天文、风角、占验尤精究不倦。时上皇大兄北征时,徐卿卜算得掛曰:‘兹行也,必败。上不归矣。’而后果有难言事。”

听着朱祁钰的话,徐珵额头上的汗珠立刻涌现出来,一滴滴摔落在地溅起了水花。

“前者朝会,徐卿言:‘验之星象,稽之历数,天命已去,惟南迁可以纾难。’朕……深以为然。”

听到这话,徐珵更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停的磕头如捣蒜一般求告道:“罪臣愚钝,误读了星象。求陛下宽恕,求陛下宽恕……”

“罢了,起来吧!”看着徐珵这倒霉样,朱祁钰一时心软。毕竟,现在人家啥也没干,这会因为将来还没干的事情折腾人有些过了。

“徐卿乃宣德朝进士,识得前兵部员外郎罗通否?”朱祁钰提到罗通,殿下有人左右交换起眼神,压低声音交流起来。

“罪臣,知道此人,已经是贬官十数载。罪臣自知不堪信任,愿辞官还乡。”说罢,徐珵不禁轻声啜泣,怎么都收不住。

提到前面的糗事,拿出罗通说事,摆明了就是给自己指了个榜样。好在命是保住了,可惜了十几年寒窗苦读,又在翰林院苦熬了十几年资历才做到的这个小官就这么没了,怎么能不伤心呢?

“遣刑部员外郎罗通往居庸关提督守备的旨下,稍后便会发出。”

“啊?……罗通官复原职了?”徐珵脑子一下子没转过来。

“你也走吧,罗通在东莞,你就在京师,早些出发,早些布置。”朱祁钰调笑般的眼神让徐珵更加迷茫了。

这是要去哪?

罢官回乡吗?

接替罗通做个卑官?

还是陪着罗通去居庸关?

“徐侍讲,陛下钦点了你往白羊口提督守备,还不领旨谢恩?!”还是老好人王直发话给徐珵指明了路。

“罪臣……臣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陛下恩典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万死不辞!”心情如同过山车一般,太刺激了~

前一刻还担心自己被当成宰给猴看的鸡,让群臣知道景泰朝廷坚守京城抵抗达贼的决心,后一秒居然不用死了还被委以重任,这是自己的春天要来了吗?

“徐卿。”

“臣在。”

“徐卿可知道京城内外无不传颂翰林侍讲徐珵大名?”朱祁钰坏笑坏笑的样子,任谁都知道这句话问得没安好心。

徐珵因为主张南迁被于谦在大殿上怼了一通,又被胡濙臭骂一顿,最后还被大太监金英命人给架出大殿扔了出去。这一通操作下来,真真可谓“天下谁人不识君”了。

“以卿之名,朕恐徐卿行事多有不便。依朕之意,不若破了千古流传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之礼如何?”

听着皇帝的话,徐珵嘴嚅动着不知该如何接话。都说了是从祖上流传下来的规矩,改了?改了不就是失了礼数呗!那还怎么当官?

不改?皇帝让你改,你说不改就不改?

这会的徐珵恨不能把自己下面给“噶”了,没准能跟权阉王振一般做个熟悉皇帝喜怒衰乐的“立皇帝”,不比现在这窝囊官当得舒服?!

“臣……臣……”

“朕便替徐卿拟几个名如何?”说罢,朱祁钰没等徐珵表态直接摊开宣纸写下了几个名,又让内侍捧到了跪着的徐珵面前。

旁边跪坐着的大臣们伸长了脖子,眼神好的轻轻笑出了声,旁人便不依不饶的轻声询问内容。

“臣选‘有贞’,选‘有贞’……哦,臣谢陛下赐名,谢陛下赐名。”说罢徐珵连续几个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响声,殿内回声似乎回应着敲打在群臣心里。

“是‘有贞’、‘不忠’、‘无义’和‘非礼’。”殿下有轻声传出。

徐不忠?

徐无义?

徐非礼?

这名字好啊,一旦有人喊出来一定让人记忆深刻,想忘都忘不掉!大殿内众臣一片窃窃低语之声传来。

“肃静,勿要失仪!”老臣胡濙轻声喝斥道,大殿内迅速安静下来。

“如此,徐卿自今日起便名‘有贞’了,若是哪日所行之事对不住这名,其他几个……”

“臣誓死守护大明,誓死效忠陛下。”随着徐珵,哦,徐有贞坚定的高声喊出口号,又是一声咚的脑袋砸在了地板上。

徐珵的名号已经在大明臭大街了,这时候放哪都不好用,可是皇帝给改的名就不同了,上对得起父母祖宗,下不怕闲人嘲笑,无论如何都是眼下最好的一个情况,不由徐有贞不激动。

“依朕所见,徐卿熟读百家,唯缺灵活运用。此次往白羊口守备,难免需得慎之又慎。太监曹吉祥,深谙兵事,熟知达贼虚实,可助卿守备。”朱祁钰又吩咐道。

“卿便尽快交卸了京中差使,往白羊口提督军务,必要守住要塞,勿使达贼寸进。”

“臣遵旨。臣徐有贞谢陛下隆恩,臣先行告退。”说罢此时名唤徐有贞的翰林侍讲提督白羊口军务,退出了大殿。

看着徐有贞头上那红肿的包,朱祁钰扭头轻语道:“这货不会脑震荡了吧?搞不好出不了京就瘫了呀!”

“陛下……”看到朱祁钰失神,金英轻声提醒道。

“哦哦,诸位有事便议,无事退朝。石卿随后同于卿、锦衣卫卢卿留下,以谘问询。”

早朝时与各衙门主官定下来的方略,下午不过是一些突发事件和需要各部门合作的细节性讨论,很快就结束了。

“于卿掌兵部事,力荐石卿守备京师并管各军操练。朕本意允准擢升之请,奈何思虑再三顾及石卿新败为待罪之身,又值上皇大兄北狩之即,此时擢升难免引人碎语,平白污了石卿智勇之能。”朱祁钰说着自己都不信的鬼话,糊弄着石亨连连感恩。

“卿此番掌京师诸营操练,但有阳奉阴为者,拒不从命者,皆可先罚再报。朕珍藏先帝马鞭十数载,今暂授予汝,汝当用心行事。”

说罢,一名内侍捧着一根马鞭递了过去。

石亨忙跪下接过马鞭并谢恩。

“石卿平身。往后军务为主,不必每日来朝。但有所思所想,有奏请有弹劾,皆可交由于卿代奏,或直奏内宫。”朱祁钰继续慢悠悠踱着步子,石亨、于谦二人一左一右在后一步紧紧跟随。

“京师不比军伍,思虑需得周全。凡事多与于卿商议,便是各部、各衙,当行文便行文,当请旨便请旨。免得日后为人所诟病。……”

好好安抚了一番,鼓励了一番,听完石亨对于京师防卫的初步设想后,朱祁钰才打发二人离开。

“啊——”终于忙完了,朱祁钰很没形象的伸着懒腰舒展筋骨,突然太医院来报:“张皇后小吉!”


钱皇后有恙,这种事情朱祁钰是不方便出面的。也只能打发汪氏带着孩子去哄哄这位皇嫂。

身为穿越者,追求幸福的种猪一样的生活才是正理,哪有天天纠缠在无穷无尽的奋斗和勾心斗角中的道理?

钱皇后无疑是后宫中一股清流,如果能够保全朱祁钰是真心不希望她哭瞎了眼。已经多次让汪氏换着各种手段安抚了,如果钱皇后还是要走老路那也没办法的事情。

想通了这点,朱祁钰吩咐让人传汪氏去问候皇嫂后,命人召来杭氏侍候。佳人在旁,美酒、美食、美人都主动送到嘴边,不该操的心就不要操。

“石亨到京了,我才见过他。”朱祁钰吃着送到嘴的水果,轻声说道。

“奴听闻石亨乃勇将、智将。京师得石亨守卫,当保无虞。”杭氏轻轻给朱祁钰摁压着太阳穴解乏边说道。

“我曾经见过一本书上写着‘不要把所有的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这话很好。石亨被称为大明将领第二位不是没有道理的,但是第一、第三四五六七呢?都要有,而且要相互制衡。不能造就战神,否则容易让将领产生骄横的心里。”朱祁钰漫不经心的跟杭氏解说着。

“一来,不能让某一个将领功劳太过,二来,要有其他将领随时可以取代他,这样他就不会骄横也不敢骄横。之前不是说要处理张家那三兄弟吗?这两天借着会昌伯府的名头将他们三人推荐出去,正好让立武随石亨办差。”

“张家老大怕是不会同意自己兄弟们入了军籍。”

“无妨,不让其入军籍。朕在监国时便下令,但凡百姓愿意报效朝廷的都可以从军,战后回归民籍。让张家老二带着些猎户去帮边塞设置陷阱,无论成败都能给个功绩赏个正经差使下来。”

“奴晓得了,这便差人安排。”

“嗯,大明当世武将第一为宣府总兵官杨洪,需要好生结交才是。差人打听一下杨洪喜好,家中父母妻小并喜好。”

“如此说来,爷尚在潜邸时一直压着不肯给他人升官,却赐爵杨洪是有意拉拢?”

“是,也不是。”朱祁钰抬抬脚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说道:“大军新败,北境人心忧患,需要安定人心,而杨洪为武将第一,优赏杨洪自然最直接表明朝廷并没有处罚边关各将未能救援北征大军之意。”

话说着,朱祁钰手还不老实,惹得杭氏左躲右挡。

“其二,当时不便杀人立威,便只能借着百官所请加赏杨洪;这第三嘛,杨洪、石亨之名我早就听过了,但杨洪比石亨纯粹。他是个正经军人,心系朝廷,并非贪生怕死一心当官的。”

拍掉了朱祁钰不安份的手,嗔怪着四下张望了一下确认没有人看见,杭氏说道:“如此说来,爷确是防着石亨了?就连朝中几位重臣连名保举给石亨升官都压着不准。”

“嗯哼,可不是吗!这其中原由就不与你分说了,你只要当我防着石亨是因为他不纯粹就行了。他与杨洪不同,两类人啊!”

“瞧爷说的,武将能干无非勇猛些,战时悍不畏死,平日里善待士卒而已。要说智计百出,不也是文官谋划吗?”

“哈哈,这还真不是。这么说吧,自古有说‘穷文富武’,知道是什么意思吗?”朱祁钰坐直了身体,变得正经起来。

“文人无钱供养读书,只要启蒙后便可借书读,以沙土写字,文人间求问可以清水招待,这武人可就不行了。武人每日里要打熬身体,要练习各种兵器,读兵书,家中供养一个武人的花销可比文人多得多了。”

“要想读懂兵书,可不是能识文断字就成,得找懂兵法的人教,得山川河流去看,这都得花银钱。这军中常胜将军更是要用多少兵马的汗血给灌出来的,绝不是读了几本兵书就能用兵如神的。再者说了,兵法再好,不也得人去做吗?平日里兵不识将,将不识兵,战时就想让当兵的替你拼命?想多了!”朱祁钰一幅满脸不屑的表情说完,又躺了下去。

“要说这杨洪,也是军伍世家子,其祖父原是跟太祖爷征战天下的,可也不过封为百户。其父早年间也为大明战死沙场,而杨洪从军不久便调往开平。开平,虽然是元时上都可早就被一把火烧了干净,现如今冬日里烧个火都打不柴,守军苦不堪言,就是这样子杨洪每次都能奋勇杀敌屡立战功。唉,就这还是高祖文皇帝夸赞过的,给升了千户官。这往后越打越勇,越战越强,连北狄都称杨洪为‘杨王’!”

“要说起我那大兄着实不是当家的人,就这,有人参劾杨洪他还能分辨是非,绝不受人污告,我哪能分不清好赖人呢!”说着,朱祁钰打了个呵欠迷迷糊糊睡着了。

差人取来了被褥,轻轻盖在朱祁钰身上,杭氏就守在旁边。而朱祁钰的脑子里,杨洪的事迹模模糊糊像是放映一般回现在了脑海中。

宣德四年,杨洪受命率二、三百精骑巡徼边塞,顶着寒风往行一段后,躲在山脊一侧背风稍稍休息。几百人默不作声的照料马匹,间隙着自己喝点水,吃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做成的干粮,硬吞生噎着咽下去避免混着水喝会卡在嗓子眼里……

突然,一个哨探压低了身体快步跑来,与杨洪一阵交谈后两人快速沿着哨探来路攀上光秃秃的山峰。脚下不时有碎石被踩动后沿着山坡斜度滚落,但此时两人已经顾不得了。

山的另一面,数百北虏的马队缓缓停下,骑士们三三两两从马北上扔下被绑着的人口,然后或几十人围成一团嬉戏取乐,或三五成群各自打开麻袋清点物品。是南犯劫掠过后准备清点财产决定是否再度出手的达子,走得慢是因为队伍里有牛车,上面堆满了各种从大明边境百姓那里抢来的财产甚至人口。

杨洪看得很仔细,一边还轻声低语着什么,像是计数,又或是与身旁的士兵低声诉说着苦命的同胞将会面临的遭遇。

稍后,两人躬着身快步回到队伍中,稍稍布置后人马分散开来……

此时的朱祁钰想高声喝止:“不能分啊,这个时候敌强我弱,我们再分兵无疑是以卵击石!”

可惜,怎么都喊不出来。正在焦急时,队伍已经发动了。

两路人马从山这边的峡道中突然冲了出来,直接扑向达子两侧,摆出了包抄围剿的架势。峡谷里传来千军万马的呼喝声,远远传来隆隆震耳。

突然遭遇大明边军分不清形势的达子抛弃财物和掳掠来的人口,翻身上马就跑。很快,在丢下了几个跑得慢而被砍倒的、几个背后中箭的达子后,其余人都一溜烟跑没影了。

山谷中因为跑马而掀起的烟尘和震耳俗聋的马蹄声、嘶吼声也停了下来,迎面跑来几骑,骑士随手甩掉了拖在地上的树枝。

“呼——”朱祁钰静下心来,羸了。被掳走的人口、财产,经过杨洪略施小计全夺了回来,还斩首几级得了功劳,整支队伍都弥漫着兴奋、喜悦的情绪,朱祁钰也发自内心的开心……

“陛下,居庸关守备罗通上奏,言关隘四周永宁、怀来、独石、马营、密云等地军备空虚。大小关口三十六中有七处可通人马,有二十九处可通人不能走马。通建言可通人马七处关口各处增设官军千人防卫,可通人不能走马关口各处增设百人守卫。再命大将一员,将官军三万人分作十营,于关口处策应。”

“于卿,此事兵部自行应对即可,无需朝会再议。”朱祁钰打不起精神来听这些奏报,做闲鱼就挺好,如果可能就该做一头幸福的种猪,除了吃和睡就只剩下办那事,就这么浑浑噩噩过一辈子就好了。

“回陛下,兵部商议后拟复:着居庸关都指挥同知杨俊依计而行。”于谦坚持着说完。

“准了准了。”朱祁钰摆摆手。

“陛下,通自到居庸关任职,勤勉堪用,臣奏请擢升其为兵部郎中,望陛下恩准。”于谦再上奏道。

“嗯?这才从东莞调回兵部不过数日便又擢升,百官如何想?百姓如何看?”朱祁钰摆摆手,不愿意接受这个建议。

“陛下,罗通上任数日便探访居庸关各边关隘口,着实有功。此乃用人之计,不妨做千金买马之策。”于谦坚持道。

“如此,便准了,命罗通任理居庸关军务。另,着吏部、兵部联署行文告示天下,罗通勇于任事,朝廷不吝升赏。命边关各处严查,但有不妥之处需立时整饬。以居庸关之事告示天下,使百官知朝廷用人之意。”朱祁钰想了想回复道。

“即是居庸关有了奏报,紫荆、白羊二处怎么还不见有奏报到?莫非二处虚应人事?!”想想居庸关三十几条关口都通人,朱祁钰顿时觉得自己后背有些发凉。

“回陛下,正要禀报,巡抚大同、宣府副都御史罗亨信上奏,言守备赤城堡指挥郑谦、徐福,雕鹗保指挥姚瑄先于七月闻贼入境,弃城挈家奔走,以致怀来等多堡仿效。乞正其罪,以为边将不忠之戒。”

“提督守备保定等处右佥都御史段信奏曰:紫荆关都指挥佥事左能弃关逃归,致达贼开关脱去,请治其罪。”

“什么?!”朱祁钰听完勃然大怒道:“指挥闻贼致弃城挈家而逃,都指挥佥事逃归?!”

“这是什么武将?就这么保家卫国的吗?!”

“废物!废物!不,废物都比这些蠢货好!又蠢又坏,着有司捕拿,按律治罪!”朱祁钰气到暴走。

也是,任谁听到恐怕都得气到暴走。守城的武将贪生怕死,听到敌人来犯不能出门迎敌可以理解,居然直接放弃关隘带着家小逃了,这不是把城门送给了敌人吗?

看到朱祁钰暴怒的样子,朝臣们相互看了看似乎在犹豫什么。

“这是还有更坏的奏报?”看着那群人吃了翔的表情,朱祁钰问道。

“万全都司指挥佥事……黄宁,与奉御阮葵,先以守备永宁,闻达贼犯边,弃城不守。”

“废物……”朱祁钰气到已经没力气大骂了,黄宁乃指挥佥事,着有司捕拿依律惩处。阮葵,哼哼,即是奉御其生死可由朕一言而决了?”

“这……”王直、胡濙几人交换了下眼神,还是胡濙踌躇着回复道:“陛下若是要宽宥,自是……只是如今国事艰难,不若暂且押入大狱,且拘禁些时日再行赦免,以之为戒。”

“宽宥?!赦免?!朕要弄死这帮牲口!”朱祁钰压住了的火气又一下迸发出来,几近疯狂的咆哮道。

“找个地,让这货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发明旨,不准自裁,活着!必须活着!朕要他每天活在痛苦中!”

朱祁钰的态度与兄长朱祁镇完全不同这个可以理解,但如此疯狂的对待犯错的宦官也是没有人想得到的。

“皇爷,且消消气,都是天家奴才自该陛下裁决。”金英连忙凑了过来。

物伤其类,金英也是宦官,难免有兔死狐悲的感觉。

“金大伴,汝素来勤勉尽忠,莫非要为此等逆贼乞饶?”朱祁钰面色不虞。

“老奴不敢,老奴等人都是皇爷家奴,自当誓死效忠皇爷。阮葵这厮罔顾太上皇帝并皇爷信任,自是百死不足以赎其罪。”金英连忙表明态度:“老奴求皇爷在朝廷内外,给奴才们留些体面,往后还有忠心办差之人当得皇爷信任。”

奉御阮葵是正统帝派出的,那货对待宦官一向非常宽松。同样的事情犯了错,文武百官甚至勋贵都要受到重罚,而宦官总能得到宽宥。

稍稍冷静了之后,朱祁钰闭目静心片刻,然后下定决心一般猛地眨开了双眼,坚定有神。

“朕承袭大统实非本意,今既以奉太后懿旨登大宝便当以天下为重。适才朕失态了,不当以个人喜好左右律法或是朝令夕改。今宜着锦衣卫拘捕上述人等到案,交有司依律惩办。”

“……奉御阮葵…...便是内官,亦奉旨办差,理应依律惩处。”朱祁钰定下了将内宦交给官员处理,而不打算自己一言决其生死,众人又是惊掉一地下巴。

“臣等遵旨!”

“皇爷,依例,明年改元当大赦天下并开恩科,此番大赦……”金英欲言又止。

“着有司布告天下,朕奉太后懿旨承统,实乃为绝祸连宗社之危。今虏囚犯边,贼逆反叛,实乃国之不幸。朕未敢忘国之忧,念万民亦然。朕所愿者,唯四海升平,百姓安乐。今宜赦……”

话说到一半,朱祁钰沉吟着又迟迟不语,又过了半晌才长叹一口气说道:“以往大赦天下实不宜用于今日,今止宜各自有差,着有司拟旨:其一,轻罪者准加服徭役抵罪;其二,重罪者准入运军抵罪,事后仍归原籍;其三,凡死罪者准入边塞关隘为前锋,为死间,得大功者罪降一等,首功者免罪,奇功者赐予牛羊钱粮,消其原籍,另赐田产安置。”

“这……”这位皇帝的操作不仅有别与兄长,简直是个另类中的另类!

别的皇帝登基了都来个大赦天下与民同乐,到了景泰朝规矩改了,赦是赦了,只不过是附了个很苛刻的条件才能赦免了。好嘛,那些逃跑的官吏内侍怕是只能死路一条了。

“如今正值朝廷用人之际,前者多有官宦未能用心视事者,或事出有因不便尽责。今发明旨昭告天下,凡有犯律当死之官宦,准降为事官赎罪。三年为期,能知耻而后勇依律当升赏者,可折抵前罪。着有司拟个条陈,内庭审核无误便用印吧!”

说完,朱祁钰无奈的跌坐在了那张皇帝宝座上。

“臣等遵旨。”不管怎么说,这个皇帝是个积极向上的皇帝,做事风格手法虽然有些不按常理,但都是对朝廷、对天下好的方向,有些想法远远超过了自诩为天下精英的殿中大臣们很多很多,虽然还是给犯官们留了一条生路但谁能保证自己不犯点事情呢?

正所谓光棍只打九九,不打加一,便当是做人留一线吧!

“既然今日已经这么多坏消息了,还有吗?”朱祁钰问道,有些不耐烦了。

“回陛下,尚有二、三事待陛下决断。”还真有不怕死的,是于谦。

“哦,于卿但言无妨。”

“回陛下,其一为北征败军,虽以回营但人心惶惶,今宜请旨安抚。”于谦请命道。

按照朱祁钰身体里那个灵魂原有的记忆,败军回来没多久就应该已经安抚过了。但是为了能够撬动孙太后的懿旨内容,明确正统帝是因为犯了大错被自己母亲拉下皇帝宝座的,朱祁钰任监国时并没有下明旨安抚,一直只是于谦以兵部名义安抚众人,眼看着要用这些人了,这个时候难免有些说不过去了。

“叭叭”的几声,朱祁钰拍着自己额头说道:“于卿言之有理,是朕之过。着兵部、户部拟个条陈,宜赏赐归营官军将士,并布告天下令余者按期归营,既往不咎。”

“臣遵旨。其二,参将石亨管练京中诸营官军多日,成交显著,宜升赏石亨,以为后来者继。”于谦旧事重提,又想着升石亨的官。

看着于谦,朱祁钰心情复杂,哪怕是于谦知道石亨是个头长反骨的玩意儿现在也还是会积极提拔他吧!

“前者于卿奏请,升亨为都督,入五军都督府管军,实职任旧操练京营众官军。今宜编练众官军统一管带,宜暂授石亨左副总兵衔。待亨破敌后,再依功升赏不迟。若是失职,两罪并罚降为事官,令守烽堡赎罪。”朱祁钰在石亨的任命上坚持低级高职的配置,与杨洪二人典型的区别对待了。

“陛下,老臣有事要奏。”看着朱祁钰心情越来越差,刑部尚书金濂连忙出来请旨:“经三司审理,镇远侯顾兴祖、万全都司署指挥佥事康能俱以失机之罪当问斩刑。今既陛下有旨,可宥其死罪,令为事官往边镇效力。”

“准了,命其自募军器钱粮并死士,若有功勋准其免罪如前所述。凡景泰一朝,皆为定例。如有当依律严惩者,准有司奏章弹劾……朕乏了,若无要事,诸部、诸衙门自行决断。”说完,朱祁钰一摇三晃的站起来,拖着沉重地步伐往后宫走去。

一众朝臣,叉手躬身向朱祁钰背影行礼,待看不到朱祁钰的身影后,方才起身,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讨论,或收拾纸笔自行离去。


“石卿,汝新到京城,食宿可还便当?”

“卿之年岁,儿女几人?”

“可曾说了亲事?”

朱祁钰很正式的召见了石亨,留了于谦、金英、卢忠陪同召见,规格不可谓不高。

石亨行礼过后,朱祁钰只是絮絮叨叨拉些家常,石亨也乖乖的一一作答,于谦几人也只是在一旁略带轻松的陪着,时不时自顾自端着茶碗细细品茶。

这是属于皇帝笼络边关重将的时刻,人精们自己不会在这个时候刷存在感惹皇帝不高兴。

不一会儿,宫里内侍抬进来几具盔甲。盔甲被支得很完整,充分展示了战士身着盔甲的伟岸形象。甲胄漆面亮丽,只是纹路有些奇怪。

紧接着,又有几幅弓驽被送了进来放在了一旁的长几上,接着是数人或抬或扛的运进来几架机关,石亨一眼就看出是小型的砲车和驽车。

“朕尝闻,万民智计百出。石卿且来过目,诸物可用于阵仗否?”

不用朱祁钰细说,石亨就被这些东西给吸引了,早想凑过去一探究竟。皇帝发了话,石亨也不推辞就上前仔细端详起来。

四轮砲车和两轮驽车做的很精细,石亨很快就掌握了使用方法,稍稍试用了几遍后脸上露出了有些失望的神色。接着,又拿起驽弓尝试了几次,对于驽的握把和发射装具露出非常满意的神色。

最后走到盔甲前,稍一端祥又凑近两步,再捏了捏,又用手弹击了几下,回过头来不解道:“竟是竹甲?”

“确是竹甲。军中铁甲靡费甚巨,且制作不易。日前会昌伯府门下献计,效仿倭奴以竹制甲,并近年京中盛行竹席制甲。朕见之以为可行,遂命人收京城内外竹席制甲。”朱祁钰微笑着介绍道。

“未知军中将士之意,石卿不若试之。”说罢,命人送来开过锋的刀枪斧箭。

石亨也不客气,操起军中常用的大刀就用力砍下。看着石亨提刀,金英早已经快走两步横在了石亨与朱祁钰的中间。只见手起刀落,竹甲正胸前被砍断几片,但甲胄仍然没有彻底断开。石亨凑上前去检查了一下竹甲的损坏情况,又操起斧子狠狠劈了下去。

这一斧下去,正劈在甲胄右肩位置。中斧的甲片被砍断,露出里面被砍破的战袄,已经发黄的棉花露了出来。可以看到,填充在战袄中被敲击而成的棉饼子被划开一道口子,已经砍透了,眼见着内衬的布面也被划开了,伸出手指往里一戳就捅穿了,再上下一扒拉还能听到布匹撕裂的声音。

当石亨放下斧头提起长枪时,于谦也不动声色的往前走了两步,与金英一左一右挡在了石亨和朱祁钰中间,仅留了一道半个身子的口子可以让朱祁钰看到石亨的动作。而卢忠早已经不声不响拿起了石亨放下的战刀,站在石亨一侧全神戒备着。

只见石亨单手提枪运气猛的朝着甲胄捅去,扑通一下长枪扎在甲胄上一滑石亨一个大马趴摔在了地上。

“石卿无恙否?”朱祁钰想要推开金英、于谦凑上去看,被金英拦住,反倒是旁边一个内侍在金英的眼神示意下快步小跑扶起了石亨。

“臣猛浪了。”石亨回首一抱拳,跪倒在地。

“无妨,石卿可曾伤到?”朱祁钰问道。

“臣无碍,请陛下恩准臣再试上一试。”石亨还想继续尝试。得到朱祁钰同意后,石亨捡起长枪看了下枪头站在另一幅甲胄前,双手前后握住,马步扎好再狠狠一扎,甲胄应声被捅出了个大洞,里面的胖袄也被扎透。

接着,石亨又拿着弓弩比划了一下,最终还是放下弓弩,再次拜倒在朱祁钰面前说道:“臣以为竹甲可行。”

“竹甲轻便,更是人人可得。若臣领军,命前锋着两层甲可耗敌锐气,中军着竹甲与敌厮杀,后军可追击溃兵。”石亨高声向朱祁钰谋划着自己的排兵布阵方案。

“如此甚好。于卿当会同工部、户部,调配钱粮工匠,打造竹甲派发京营。”朱祁钰听到石亨确认竹甲有用非常高兴,交待于谦道。

“军中原有制式胖袄戏称棉甲,又有纸甲、铁甲、皮甲,各有利弊。今配以竹甲,互补有无。若前锋着两层甲、三层甲,则刀枪不进,剑斧不加。溃敌败军,当在瞬息间。民间果有高人。”朱祁钰笑着称赞道。

这个时候如果杭氏在旁边,一定会暗自发笑。这位爷的套已经勾在了张立文三兄弟的脖子上,另一头连着会昌伯府的马车上了。要是三张作死,又或者将来与孙太后产生什么龌龊来,这个坑都能掀翻了孙国丈,逼倒孙太后的。

“这驽车、砲车亦乃会昌伯府门人献计,石卿以为如何?”

“回陛下,小臣以为砲车恐力道不足,驽车若是再大一倍,不知可得五十丈?”

“约莫四十丈。”朱祁钰不紧不慢说道:“若以此车造大五倍,可达六十丈。若置于高台,可七十丈。”(明朝时一丈约三米二)

接着又指着驽车道:“三十丈内可透胖袄,二十丈内透两层甲。”

看着石亨并不以为意的样子,朱祁钰笑笑,掏出一个帛卷递了出去。

石亨躬身,双手从金英手中接过后展开一愣住了,又仔细端祥了一下后拜服道:“献此计者当为兵法大家,如此操练则无惧达贼矣!”

石亨的话,引起了金英三人的关注。看见朱祁钰并没有阻拦的意思,三人围了过去,一人一角将帛卷彻底展开。

只见图上画着一个军阵,前四排非常紧凑的站着刀牌手、持盾枪兵,之后两排的长矛兵所持长矛非常长,甚至超过了第二排的枪兵所持长枪,正对着冲过来的骑兵。

第五排的砲车在后面三排的弓驽手保护之下有条不紊的投放着石弹。而在队伍的最前面一排正在边撤离的士兵放弃了火炮、驽车,一边往回跑一边抛散着什么尖锐的物品,猜想应该是铁蒺藜一类的物品用来阻碍敌人骑兵的。

图画得简单,但意思表达地清晰:

对敌时先用火炮、驽车射住敌人阵脚,再用砲车、弓弩掩护驽车操控手撤离并吊射击杀敌军,再用刀枪长矛押阵。在砲车、弓弩之下冲阵过来的敌人一定很零乱,踩在布满铁蒺藜的阵前根本没法施展开来就会被长矛、刀枪给消灭掉。

虽然说好的计谋还需要人去实施,但这个阵型已经丰富了当时明军阵形的缺陷。

“长矛、长枪宜头长一尺半或两尺,如此方可避开达贼长刀劈砍。”朱祁钰又轻声说道。

“陛下雄才伟略,非臣能及。此阵一出,管教那达贼有来无回。”石亨拍马屁道:“臣见官军所使兵刃,多把长刃短正疑如何胜贼,陛下一言立破之。”

花花轿子众人抬,金英三人也立刻说着恭维话哄朱祁钰开心。

“如此,便命工部赶制兵刃,石卿依计操练。仍当有多阵变换应敌,以免失了先机,为贼所趁。”此朱祁钰非彼朱祁钰,完全不吃这套恭维。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抄了个小抄而已,拿了高分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吩咐完,朱祁钰又问道:“石卿近日管练诸营,可有不妥之处?”

石亨听到朱祁钰问,拱着手回了个:“陛下”就没了下文 ,迟疑着看了眼于谦。

“回陛下,管三千营忻城伯赵荣不赴营操练,以致军容不整,纪律全无,士卒喧哗,队伍错乱,请治其罪。”于谦出班道。

“可曾赏其三十鞭?”朱祁钰问道。

“未曾。”石亨老实回答。

“依于卿之意,当如何自治?”

“回陛下,臣以为可先行禁锢,待有司审问后依律惩处。”于谦回答的中规中矩。

“如此,便着锦衣卫拿其入刑部狱。”朱祁钰看向卢忠问道:“可知忻城伯府处所?”

“臣知晓,定不负使命。”卢忠说完就要出去奉旨办差,又被朱祁钰叫住。

“卿知刑部处所否?”

“臣知……不……知?”卢忠再蠢,也能想到朱祁钰话中有话,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具体是个什么意思。

“不知便不知,拿了忻城伯一路问一路找去便是。”朱祁钰吩咐道。

嘶……忻城伯这是成了被宰给猴看的鸡了!

为了避免有猴儿漏掉没看上,还要一家一家的送给各府上去看啊!这一招,比正统皇帝那个荷校还狠啊!

荷校好歹是套个枷站在指定的地方让人看,大家都是官场上的人也没几个人作死的非要凑过去看人家落难,都还要绕道躲开才是。这位爷好啊,直接给一家家一户户送上门去看,你不想看我就绕着道送上门来给你看。

咋的?晒脸是吧?都知道这是皇帝的意思了吗?看看谁还这么给脸不要!

“如此……是否过甚?”于谦想劝谏。

“京营松懈久矣,今宜整饬归用。再有贪生、懈怠、骄惰,一应依律惩处不宥。”朱祁钰并不准备留情况,直接拒绝了于谦的求情。

“会昌伯府果有能人,于卿、石卿不妨召来问计。”孙国丈怎么都不会想到,明明跟自己府上完全没关系的人竟然挂着自己府下门人的名号立了献计大功,还被景泰帝推荐给了于谦、石亨。

“说是兄弟三人,老大报国心切,求了会昌伯门路领了个运粮的差使,自募十数人往诸关运粮。余兄弟二人于家中整日里结交些三教九流,研习百工,以求报国。这些个玩意儿石卿以为得用朕便使人送入工部打造,若是无用便留于宫中,朕闲暇时把玩。”

《景泰实录》正统十四年八月二十二,也先挟上皇叩宣府,传至京师上下无不震动。时京师劲甲精骑皆陷没,所余疲卒不及十万,人心震恐,上下无周志。

王从谦言,调河南诸都司并南北直隶卫所原选备调官军入京,于山东、南直隶备倭军选调四千五百余精壮,于江北直隶、北直隶调三万六千余运军往京师,以次经画部署。

正统十四年九月初四,上从谦奏请,复大同前参将石亨职,命为左副总兵,管练京营诸军。

时,忻城伯赵荣管三千营,不赴操练。上命锦衣卫拘拿送刑部狱,沿街相告,遂百官震服,军无骄将,兵无惰卒。

“石总兵,竹甲果真可阻刀剑加身?”奉朱祁钰旨意送石亨出宫的大太监兴安站定了问道。

“不敢诳骗今上,劳太监动问。”石亨连忙小心应付道:“达贼战阵几同蒙元,先依骑射之利袭扰我军阵,尔后快马突入砍杀破阵,并无他法。今上所列军阵,驽、铳、火炮、砲车胜达贼骑射多矣,敌未至而我驽砲齐发先乱其阵。贼若快马突杀,阵前铁蒺藜,加以矛枪刀斧之阵砍杀,达贼并无可趁之机。”

“便是近身相搏,天兵内衬胖袄,外罩竹甲无惧箭矢,便是刀斧加身亦不过伤及皮肉尔。上所列之阵,刀牌在前大枪居中,更有长矛策应,达贼万无突入之理。况乎弓弩、砲车不断,贼必难以为继。前军尽破,便是后军再到亦不过引颈待戳耳。”石亨解释的很详细,生怕这个宦官听不懂意思或是会错了意。

“呼——如此便好。幸得太后圣明,祖宗福佑,大明得今上承统,可保中兴有望。”兴安拱手冲着禁中太后寝宫方向一抬。

“太监所言甚是,若非太后女中豪杰,挽狂澜之力扶今上继统,焉能有此之计?”石亨很配合的称赞着孙太后的英明。

两人又恭维了一番,余光看见斜刺里的人已经走远了,方才恢复了神态。

“未敢请教,适才是……”

“那是太后身边第一大红人,大太监李永昌。”

“原是李太监……”石亨若有所思地低声道,又立刻反应过来,拱手向兴安道:“终是不如兴太监,下官久居边塞闻兴太监之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实则三生有幸。”说罢,石亨又在笼袖手翻找一番,摸出一叠宝钞不动声色的塞到兴安手里。

“好说好说。”虽然宝钞这玩意现在购买力比起洪武甚至永乐年都实在是折上折了,但总是份孝敬不是?何况是负责扈卫京师的实职副总兵呢!

“石总兵客气了,咱可不敢当啊!”兴安话这么说,递回来的手里却紧紧攥着宝钞。

“兴太监客气了,往后少不得要您提点的地方。但凡有下官做得不周全的,您可不能替下官兜着,一定得跟下官说。瞧这也不是宫中奏对不是,您老肯提携下官,那是下官的荣幸,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份。”

兴安正要再推辞几句,却看见于谦也与金英一同从宫里走出来,于是两人叉手立在道旁态度恭敬。

景泰皇帝抓大放小,平日里除了每日见各部、各衙掌事官之外,便只是依据官奏请午后另行召见,这也就使内阁、内庭的作用尤为重要了。于谦、金英与兴安、石亨擦肩而过,冲着拱手一旁的二人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便快步出宫。石亨、兴安自觉无趣,也跟在后面,边走边有一搭没一搭说些闲话。

《景泰实录》正统十四年九月初五,濂奉旨令谕刑部狱、锦衣卫狱,曰:凡刑者,准运粮抵罪。通州运至京仓,杂犯斩、绞三百六十石,三流并仗一百,徒三年者二百八十石,余四等递减四十石,仗每一十八石,笞每一十四石。通州运至居庸关、隆庆卫等仓,杂犯斩、绞九十石,三流并仗一百,徒三年七十石,余四等递减十石,仗每一十二石,笞每一十一石。

时,大狱刑徒立尽,众皆争先运粮至京师并边隘各仓。

正统十四年十月初三,闻达贼围紫荆关,京城粮价一夜升三倍有奇。上令谕有司,准百姓平价往通州大仓自取。

时,京师百姓尽往大仓运粮,队伍延绵往返不绝,通州大仓粮立尽。京城粮价遂平,军民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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