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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英雄往来天地间

梦小飞羽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吴国赤乌七年,陆逊因参与皇室争斗愤忿病死,陆逊之子陆抗回武昌奔丧,结识了来自曹魏的羊祜,二人成为挚友。陆抗初涉朝堂,便不得不面对朝廷内斗的明枪暗箭,来自敌国的觊觎入侵,与爱人感情的离合,同羊祜的朋友深谊纠葛。陆抗继承父志,内心始终如一,吴国最后的名将,终生守护吴国,平山越、擒暗探、定内乱、惩豪强、战曹魏、退晋军,令四方之敌无法踏入江东半步。

主角:陆抗,羊祜   更新:2022-12-16 15: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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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陆抗,羊祜的其他类型小说《三国:英雄往来天地间》,由网络作家“梦小飞羽”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吴国赤乌七年,陆逊因参与皇室争斗愤忿病死,陆逊之子陆抗回武昌奔丧,结识了来自曹魏的羊祜,二人成为挚友。陆抗初涉朝堂,便不得不面对朝廷内斗的明枪暗箭,来自敌国的觊觎入侵,与爱人感情的离合,同羊祜的朋友深谊纠葛。陆抗继承父志,内心始终如一,吴国最后的名将,终生守护吴国,平山越、擒暗探、定内乱、惩豪强、战曹魏、退晋军,令四方之敌无法踏入江东半步。

《三国:英雄往来天地间》精彩片段

东吴赤乌八年,江陵防线营地。

天空乌云密布,下起了蒙蒙细雨,随着一声响彻云霄的霹雳惊雷,雨势瞬间变得倾盆滂沱。

陆抗站在左营帐内,看着外面的大雨,叹声道:“总算是下雨了,终于能消一点江陵这几日的暑气。”

陆抗,字幼节,时年二十岁,身高八尺,生得面如冠玉,剑眉星目,气宇轩昂,身上内衬黑衫,披着银制软甲。

夏季的六月至八月中旬,骄阳似火,酷热难当,尤其是在江南一带,光是站在路上什么都不做,衣服都能拧出半斤汗来。

陆抗的亲随护卫李明澈整理好书桌后说道:“大都督对公子好,下了这一场雨的话,他能少让公子出操训练两天。”

“幸好父亲升官之后驻守武昌,要不然,他在江陵做大都督,我还不知得吃多少苦头。”陆抗撇了撇嘴。

陆抗之父,便是当今吴国上大将军兼丞相陆逊,字伯言。

几年前,上一任丞相顾雍病逝,吴帝孙权便让陆逊继任丞相之位,召回京城建业,后又遣至武昌驻守。随即提拔了原右将军朱然顶替其职,升迁为东吴大都督。

朱然,字义封,读书时就和孙权相交甚笃,后随吕蒙在临沮擒杀关羽,又在夷陵之战中,和陆逊合力击破刘备大军,屡立战功,是东吴有名的虎将。

陆抗自小便跟随父亲在军中历练,除了三岁前和十八岁那一年与妻子张氏完婚外,剩下的十六年则一直都在江陵度过。

对于陆抗来说,最煎熬的就是父亲还是大都督那段日子,不分昼夜的训练他,即使腊月飞雪,都让陆抗光膀子出操。

这段经历,令陆抗一度怀疑自己父亲是否真的是书生学士出身,这股子狠劲儿,都能和西蜀的张飞相媲美了。

李明澈笑道:“老爷也是为了公子好。如今天下三分,我东吴处于守势,老爷是希望公子将来能够成为国之柱石,接替他完成统一天下的大业。”

闻言,陆抗白了李明澈一眼:“就你最会替我父亲说好话。”

二人正闲聊间,忽听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但见一名士卒掀开帐帘,高声说:“大都督到!”

话音刚落,披着甲胄的大都督朱然,在左右护卫的撑伞保护下大步走了进来。

陆抗和李明澈当即拱手下跪行礼道:“拜见大都督!”

朱然一把扶起陆抗:“幼节不必多礼。”

“谢大都督。”

陆抗和李明澈起身后,朱然低着头,欲言又止,脸上透露着难以遮掩的哀伤之色。

陆抗见状,双眉一锁,疑惑问道:“大都督,发生何事了?为何如此悲伤?”

朱然轻轻拭去将从眼角流出的泪水,红着眼,用力地抿嘴说道:“幼节,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令尊于两日前······在······在府上病逝。”

此话一出,陆抗顿时感觉犹如五雷轰顶,脑袋“嗡”的一下,双腿登时站不稳,差点栽倒在地。

“公子!”

“幼节!”

李明澈和朱然双双快步冲上前,扶着陆抗坐在凳子上。

此时,陆抗几近昏厥,脑海里不断浮现父亲陆逊地身影,醒转过来后,大恸悲哭。

“父亲!父亲!”

他痛苦高呼,李明澈也在旁边泪流不止。

朱然见此情形,愈加悲切,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放在桌上后,便离开了陆抗的营房。

其身为大都督,军营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处理,容不得朱然过于关切私事。

吴赤乌八年,公元245年,吴丞相陆逊病逝于武昌(今湖北鄂州),享年六十三岁。

东吴京城建业,吴国皇宫。

吴帝孙权端坐在养心殿内,冷冷地看着案桌上两份文书,一份是陆逊地丧报,一份杨竺之前告陆逊的二十条罪状。

孙权,字仲谋,时年五十六岁,淡紫的须发皆已斑白,一双碧眼也有些浑浊,但是,眉宇间透出的那股无法直视的威严和英气,依旧能让他人感受到只有帝王才配拥有的威压。

这时,孙权亲随的大内官来报:“启禀陛下,太子求见。”

孙权抬了一下头,满是嫌厌之色,轻声自言自语道:“他来干什么?”

“宣他进来吧。”孙权摆了摆手道。

大内官随即高声道:“宣,太子觐见!”

话音刚落,一名年约二十多岁、身着暗红色长袍的年轻男子步入大殿。

他明显有些战战兢兢,低头对着孙权作揖而拜道:“儿臣参见父皇。”

这名年轻男子便是吴国当朝太子孙和,字子孝。

孙权道:“起来吧。”

“谢父皇。”

孙和站起身,偷偷瞄了一眼孙权的表情,同时大内官早就准备好了坐垫放置于孙和身后,。

他看孙权面无不喜之色,也就顺势坐了下来。

“皇儿,你此来可有何事寻朕?”

孙权口气不带任何感情地问。

孙和干脆直接开门见山地道:“父皇,我闻陆丞相已病逝两日,但皇室至今尚未表态,也并未派人前往吊唁,却不知这是为何?故而特来此询问父皇。”

“此事自有礼部处置,无须皇儿操心。”孙权冷淡地道。

孙和闻言,语气变得更加急了:“陆相曾因儿臣之事触怒天颜,身负罪责。但毕竟逝者已矣,陆丞相又与儿臣有姻亲之干系,且陆家是江东的名门望族,若不过问,恐大臣们会非议儿臣天性凉薄,也会招致陆家人不满。还望父皇能下旨催促礼部,早日以皇家之名去武昌慰问陆府才是。”

原来,太子妃和陆抗之妻都是已故的吴国定侯张承之女,是亲生姐妹,故而才有此般亲戚关系。

孙权嘴角勾笑地道:“呵呵,皇儿倒是思虑得当。”

顿了顿,孙权接着说道:“陆家在几日前,已派人送丧讯告知陆逊之子抗,想必再过两日,那陆抗便会从军队归家。到那时皇家再派人去陆府,同时将赐爵诰命一同予他,岂不更好。”

原来,按照依照惯例,在朝有爵位的官员死后,由其嫡长子或独子袭承爵位,并加封官职。

此话言毕,孙和这才欣喜道:“父皇圣明,如此方才合了礼数,儿臣亦能回应诸臣工。”

旋即,父子二人聊了会儿家常,孙和便告辞回太子南宫了。

看着孙和离去道背影,孙权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慢慢变得冷冽起来。

“鲁王最近有何动向?”

孙权缓缓开口道。

大内官躬身回答道:“禀陛下,据报,自从陆相薨逝后,鲁王殿下与朝中部分大臣来往较平日愈加频繁,经常聚于城外酒楼,像是在商讨什么,至晚才散。”

孙权阴着脸,咬牙切齿地地伸手拾起陆逊的丧报书信:“好你个陆伯言!死了也要火上浇油,让朕不得安宁!”

说罢,便恶狠狠地将书信摔在地上。

大内官吓得当即跪伏。

他真切地感受到,眼前的皇帝怒气已达到了极点。


吴国,江陵防线军营。

骤雨初停,乌云消散,落日余晖慢慢自天边洒下,向东奔涌的长江波光粼粼,浮光游金,徐徐凉风吹动着东吴军队高高飘扬动军旗。

在营房里,陆抗双眼呆滞地看着那封丧信,悲戚不已。

李明澈端着饭菜,缓步走近陆抗,轻声说道:“公子,您吃一口吧,老爷已经仙逝,当节哀顺变,切勿伤了自己的身子。”

陆抗脸上依旧挂着哀色,哽咽地说道:“父亲遭陛下猜忌和驳斥后,极为愤忿,身体便每况愈下,我万没想到,父亲会因此而卒亡。早知如此,我今年就应该陪伴父亲左右,不该归伍。”

他一只手握拳捶胸,自责不已。

在去年,陆逊知道孙权有改立鲁王孙霸为储君的想法后,于是立刻上表进言。

陆逊陈述道:自古以来,皇室都是立长不立幼,况且,太子孙和没有犯任何罪过,为何要废兄长而立幼弟乎?

就是因为此事,令孙权大为光火,朝臣公然议论储君之位,是皇家大忌,触碰了帝王的底线。陆逊因此遭到孙权强烈批评,多次派遣使者,怒斥他打听皇家机密。就连他的族侄陆胤也受到牵连,被收押下狱。

自此之后,陆逊每日郁郁寡欢,不胜忿忿,暗叹朝廷不公,最后阴郁成疾。

李明澈问道:“公子,那我们何时回府?”

陆抗站起身,抹去泪水,将书信收进怀里:“我们今晚便走,得赶回去照顾母亲,星夜兼程,赶回武昌。”

吴国京城建业,东城大街,醉春楼。

夜幕降临,建业城中依旧是灯火璀璨,车水马龙,商铺小摊、饭馆酒楼的叫卖声不绝。

由于吴国同魏、蜀长期处于相持阶段,故而吴帝推迟京城宵禁时间,以增强国中的经济流通。

若是以往,恐怕傍晚便早早地关起了城门,全城宵禁了。

醉春楼,吴国有名的歌舞伎酒楼,选址也是建业城里最好的地段,在酒楼里面,有花枝招展的女子莺歌燕舞,亦有陈酿名菜令人回味无穷,来往的客人络绎不绝,无不对此处啧啧称赞。

在二楼雅间之一的牡丹间内,有三名男子盘腿围坐着一张木桌前,一名衣着锦绣华服的年轻人,一名灰衣青年和一名褐色长衫中年男子。

牡丹间是一个靠窗的房间位,右手边的窗外是一个小院,院中有一方池塘,高叠的假山和花圃树林,平时只有酒楼奴仆清晨来打理花草,鲜有人在此,故而十分僻静。

房内的年轻人端坐在上座,另外二人则在左右客位。

此时,菜肴名酒已经上齐了,三人皆未动筷,中年男子和灰衣青年都在用余光瞥向那个年轻人,很显然,衣着华丽的年轻人身份高贵,他若不动,另外两人便不敢先动。

年轻人笑着斟酒,随后举起杯子道:“全表弟,吕大人,来,本王先敬二位一杯。”

灰衣青年和中年男子连忙端起各自的酒杯:“谢鲁王殿下。”

原来,那名年轻人便是吴帝孙权的第四子、鲁王孙霸,字子威。

被孙霸称为表弟的人,乃长公主驸马全琮之子全寄,另外一位则是吴国偏将军、兼京城越骑校尉吕据,字世议。

三人饮酒毕,孙霸方低声道:“今日,本王收到飞鸽传信,陆逊之子陆抗已从江陵防营出发,在回武昌的路上。”

全寄说道:“陆逊新死,身为人子,自然是要回家发丧守孝。”

孙霸冷哼一声道:“这个陆伯言生前就支持南宫那边,对本王甚有怨言。他是非得本王离开皇宫,归去封地才肯罢休!”

南宫,即太子孙和,吴国的太子并非如前代一般居住东宫,而是居于南宫,故而成为太子的代称。

吕据道:“陆伯言也是个奇才,猇亭击败刘备,石亭大破曹休,立下不世之功,只可惜,不能为殿下所用。他若早早支持殿下,自会一直受到圣上荣宠,也就不会落下忧郁忿死的下场。”

全寄道:“陆逊支持南宫,还不是因为其儿媳与太子妃是亲姐妹,有此姻亲关系······”

“表弟这句话说到点子上了!”

孙霸提高声音打断后道:“陆逊老儿,死不足惜。就怕陆抗回去后,会继续支持孙和。”

全寄笑道:“殿下多虑了,谅他一个在朝无职、乳臭未干的黄毛小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来。”

“一个陆抗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其身后的陆氏家族。陆逊之死,与本王亦有间接关系。倘若彼鼓动家族有声望的族老,联络朝廷内外有势之人全力支持南宫,对本王也是不小的压力。”

孙霸长吁一口气道。

江东吴郡有累世公卿的四大家族:陆氏、顾氏、朱氏、张氏。

而这四大家族,全部都支持南宫太子,尤其是陆家,不但底蕴深厚,而且在朝中的人脉盘根错节。

现今孙和因为此前的一系列争斗行为而不受孙权喜爱,让孙霸暂时占上风。但是,孙和身后势力依然令孙霸颇为忌惮,视为阻止他取代孙和的绊脚石。

虽然他自己有淮泗士族和皇家宗室支持,但是影响力远远不如四大家族。

吕据疑惑地问道:“那,殿下的意思是······”

孙霸忽然面露警惕,朝全寄、吕据使了个眼色。

二人会意,全寄关紧了窗户,吕据则半开房门,往左右看去,见并无可疑之人才将门再次合起。

孙霸看着眼前的二人,面无表情的伸出手掌,在脖子上一划。

吕据大惊地说道:“殿下,他可是大臣子嗣,岂能轻易动手。”

孙霸不以为然:“父皇对陆逊生前的所作所为,至今仍旧耿耿于怀,即使铲除了那个小子,也不会追查到底。”

全寄神色凝重地道:“只怕陆氏家族不会善罢甘休,一定猜得到是我们所为。”

“那又怎样?陆氏家族无凭无据,即使猜到,又能奈本王如何。”

孙霸轻蔑一笑,自斟自饮了两杯,旋即望向全寄、吕据二人:“可行否?”

吕据拱手道:“殿下放心,从江陵防营至武昌,快马而行也得两日方能抵达,我有一支人马在武昌行营,我可调遣出二十名身手不错的死士,在其必经之路劫杀。”

全寄道:“我去知会我父,让他派人暗中给管理军籍的官员下令,抹去这二十人的籍贯,无论成败,皆无证可查。”

孙霸眼神阴鸷地点点头:“好,就这么办。”

吴国荆州武昌,陆府。

陆府上下挂满了白布幡,红灯笼也换成白色,陆逊的棺椁放在大堂正中央,灵位就摆放在棺前。

一名披麻戴孝的妇人侧跪于灵前,并一边烧着纸钱,满面哀伤愁容。

这时,一名同样白素服丫鬟上前,恭恭敬敬地道:“夫人,您已经两天没有休息了,不如今夜换奴婢们守夜吧。”

原来,那位披麻戴孝的妇人,便是陆抗之妻张颜。

张颜的年纪不过十七岁,守孝期间不能涂粉擦脂,素颜的她,看起来依然美丽动人,明眸皓齿,冰肌玉肤,即使挂着哀伤神情,是个百里挑一、出尘脱俗的美人。

张颜听完丫鬟的话摇头道:“老爷辞世,我岂能轻易离开?况且公子尚未归来,我更要在此守灵。你们去照顾老夫人吧,不用管我。”

陆抗的母亲孙氏,见自己的丈夫病逝,几次哭得差点昏厥,伤心得下不来床。

丫鬟闻言都急了:“那怎么行,夫人您这般熬自己身子,若是无人在旁照应,万一有个好歹,我们如何向公子交代?”

而后又道:“老夫人有红绸她们照料,夫人不必担心。这样,我们东院几名丫鬟,轮流陪着您守着。”

张颜点点头,随后又嘱咐道:“这两天多派些人去城外候着,看到公子,就直接往家里带。”

丫鬟有些奇怪地道:“夫人,老爷逝世这等大事,应该不用怕公子回来会到处乱跑吧?”

张颜道:“我并非怕公子乱跑,只是老爷这次走得突然,我这心头,隐隐有些不安,总担心会出事。你们只管照做就行了。”

“是。”丫鬟应道。


朝阳渐升,天空已至拂晓,露出鱼肚白般的光芒,星月慢慢在天幕上隐匿,取而代之的,是缓缓显现而出的蓝天白云。

在江陵至武昌的官道上,一棕一黑的两匹骏马正飞快驰骋着,昨日下了一天的雨,空气中还弥漫着青草泥土的芳香。

驾驭着黑马的便是连夜赶路回家的陆抗,另一匹棕鬃马自然便是他的贴身护卫李明澈。

此时,陆抗已换上了朴素的白色的长衫,后背背着装有重要物件的包袱,腰挂佩刀,轻装简行。李明澈亦是如此,拿太多东西反而是累赘。

“公子,我们已经连夜疾行了十数公里了,不如找家客栈暂且歇息,再接着赶路吧。”李明澈大声地对陆抗说道。

陆抗回道:“不可,父亲病丧,我恨不得现在便插翅到家,岂能在路上耽搁时间。放心,即使连着三日奔波,我亦不会觉得累。”

李明澈道:“公子,即使人不疲劳,但马怎么受得了?若是累坏了脚力,路上发生什么意外,岂不更加耽误行程。”

闻言,陆抗思索片刻,点点头道:“有理。那我们在前方寻一家驿馆,先休息半个时辰再出发。”

策马又疾驰了三公里,终于看见一家开在官道边的客店,于是二人便在这家店面前停下,吃点东西休息休息。

店小二见有客来,快步上前,熟练地接过缰绳,将两匹马牵至马槽。

由于是清晨,店内客人并不多,有三两桌也都是像陆抗一样,匆忙赶路到此歇息,或是昨晚便在店内住宿,起床吃顿早饭。

陆抗、李明澈大步跨进店中,找了个座位坐下。柜前的掌柜满脸市侩地走来,笑嘻嘻地问:“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李明澈道:“我们吃点东西,等会儿便上路。你们随意上三碟好菜,再打一桶米饭即可。”

“好嘞!”

掌柜点头哈腰地应来一声,将从马槽回来地店小二唤来,吩咐他去通知后厨。

李明澈见陆抗面露哀忧,乃宽慰道:“公子勿虑,有夫人在府中操持,老爷的丧事也会按礼而行。”

陆抗道:“夫人贤良,我自不必担心。我忧虑的是朝堂之上那些人。即使父亲去世,只怕也不会放过我家,我得提前想出他们会如何做,我要做何应对之法。”

“公子,你久居边防,对现今朝堂局势还不明了,还是须走一步看一步。”李明澈叹道。

二人正谈论间,但听外边传来清脆的马蹄声,随着马的一声嘶鸣,外面的骑马者亦在这家客栈停驻。

“小二!帮我好生照看,加足草料,莫怠慢我家公子的坐骑。”

外头传来一名女子的声音,店小二连忙应声走了出去。

陆抗循声扭头看去,只见一名身着淡蓝色长衫、手持折扇的谦谦公子与一名身着红色衣衫的女子并肩走进店里。

那名公子面如白玉,身材高挑,五官精致,风度翩翩,一看便知出身不凡,家中是非富即贵的名门望族。

而他旁边的那名女子身段婀娜,面容娇好,柳眉杏眼,朱红一点的绛唇,虽为女子,却英气十足,能看得出,是个习武之人。

这一男一女看起来,也都不过二十岁出头,与陆抗的年纪差不了多少。

他们也看见了陆抗二人,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在陆抗的邻桌坐下。

那名衣着淡蓝色长衫公子对掌柜道:“上一壶上好的女儿红,两碟肉和一碟素菜。”

“得嘞!”掌柜高兴地应道。

北方口音!

陆抗心中暗道,而后眉头一紧。

江北一带的中原为曹魏所占领,虽然双方互为敌国,但自石亭之战后,魏吴两国鲜有摩擦,一直保持安宁,两国百姓互通有无,吴国有来自北方的魏人也并不奇怪。

但是,面前这名公子衣着相貌不俗,绝非普通百姓,也不像是商贾,硬要说的话,倒像个有才气书生学士。

在中原一带有名望的,除了颍川荀氏、汝南袁氏、泰山羊氏、徐州陈氏以外,便是当今魏国朝堂当政的曹氏、夏侯氏和司马氏了。

莫非,此人是曹魏当政者府中之人,来我吴国打探消息的?

陆抗心中升起一丝疑虑。

事关国家,他不敢怠慢,于是上前攀谈,朝那位公子拱手道:“这位兄台,听你的口音好像是北人?”

那公子见陆抗也是气度不凡,这会儿忽然问起自己,乃亦回礼道:“正是。近日在家中闲来无事,便来江东游玩一番。”

陆抗道:“今天下三分,吴、蜀、魏三国不知何时便起争端,在此阴霾之下,兄台竟来敌国游山玩水,不得不说,真是好雅致。”

那公子呵呵一笑道:“我身无片甲,又非藏有利刃,东吴总不能找我一个寻常百姓的麻烦吧。况且,就算两国起了刀兵,我自不去战场一带便是了,哪里安全便往哪去。”

陆抗见此人对答如流,找不出破绽,便也不好在诘问下去,于是道:“即使如此,不知现在兄台要去何处游玩?”

那公子道:“我准备前往武昌。听说那里的桂鱼不错,正好去那里尝尝。泛舟于长江之上,吃着桂鱼品着酒,岂不快哉。”

陆抗闻言挑了挑眉:“竟这般巧,我也要前往武昌。”

那公子欣喜道:“既然如此,我们一同结伴前往若何?我对吴地不熟悉,若是足下愿意,带我游览游览武昌城这样?”

这人还真是自来熟?

陆抗脸皮抖了两抖,拒绝道:“嗯······我这次是因家父逝世而回武昌的,恐没有闲心陪兄台游玩。”

那公子先是一愣,随后连忙道歉:“哎呀,在下实不知啊,失口了失口了。还请节哀顺变。若是这样,到了武昌我自行去便好了。”

顿了顿,他接着又问:“还未请教尊姓大名。”

陆抗也不隐瞒:“我姓陆,名抗,字幼节。我身边的是在下的随身护卫,李明澈。”

李明澈听到在说自己,乃向那名公子拱了拱手。

那公子亦自我介绍道:“在下姓羊,名祜,字叔子。我身边的着我是在下的贴身护卫,名叫成缨。”

成缨亦拱手回礼。

“兄台姓羊,莫非是泰山羊氏的羊?”陆抗讶然问道。

“正是。”羊祜点头。

“她也贴身护卫?”

李明澈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成缨。

羊祜笑道:“你可别小看她,她的身手可不比男子差。”

成缨站起身道:“想比比吗?”

李明澈笑道:“小丫头脾气还挺大,好啊那就比试比试。”

羊祜拍了拍成缨:“休得无礼。我们与陆公子刚刚认识,怎么能动粗呢?”

陆抗摆了摆手道:“无妨,就让他们比一比,点到为止即可。”


陆抗赞成李明澈和成缨比试,并非心血来潮。他从军多年,却从未上过真正的战场,和魏军或西蜀正面血拼厮杀。

这次既然有机会接触来自北方曹魏的高手,岂能错过,自然是要见识一番。

“成姑娘,你是要比试刀剑,还是拳脚?”李明澈双手抱胸地问道。

成缨嘴角微微上扬说道:“自然是拳脚,我怕刀剑伤了你,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李明澈闻言,脸色已经变得难看了,他长这么大,败在手下的勇武之士数不胜数,哪一个不是对自己恭敬谦和,今日,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如此看轻,简直是耻辱。

只见李明澈和成缨走出客栈外的坪地,二人各站一方相互对峙。

但听成缨一声呐喊,飞身跃起,迅如疾风,一掌打出,直取李明澈的胸口。

明澈瞳孔微缩,他没有料到,对方的速度竟如此之快,且异常凶猛,令人不敢怠慢。

只见明澈双臂交叉于胸前,做防御状,先试探对手的手法。

眨眼之间,成缨的手掌已挥至明澈身前,但听“嘭”的闷响,掌臂对撞,明澈感觉自己的 手臂像是被榔头砸中一般,被逼得后退两步。

而成缨亦感到自己的手掌如碰铁柱,震得自己的骨头都有些微颤。

李明澈定住身形后化守为攻,登时奔向成缨捣拳而击,成缨快速出手格挡,化解来势,同时提膝踹出一脚,明澈一腿定住马步,另外一腿则侧翻横甩,与之相对。

二人连出十多招,瞬间缠打在一起。

李明澈和成缨的交手,立马吸引不少客店的食客,他们皆站在门口探头观战,都来凑个热闹。

一旁的陆抗看得仔细,暗暗赞叹。他没想到成缨的武艺竟如此高强,居然真的可以和李明澈一较高下。要知道,李明澈一开始是老将丁奉的亲随,武功是受过丁老将军亲传的。

五年前,陆逊见他身手非凡,便在丁奉的同意下招至麾下,陆抗十八岁后,才成为他的护卫。

“指导这个成缨武艺的,不知是何等高手。”

陆抗暗自思忖,不过旋即就释怀了。中原如此之大,高手如林,不胜枚举,能成为泰山羊氏公子亲卫,自然是勇武过人,也没什么奇怪的。

与此同时,李明澈和成缨兀自激烈交手。

成缨甩动双腿如策马的长鞭,不断朝李明澈攻去,其腿法狠烈凌厉,宛若有开石断岩之力,伴随着“呼呼”的破风之声,令明澈只得后退防守。

“北人偏重于刚劲有力、灵活多变的腿法。我们南人则侧重于拳掌。若能两者兼具,武艺必会大进。”

陆抗看得连连点头,他是个对武功有钻研之人。

很快,李明澈觑着成缨破绽,她大开大合攻来,没有兼并防御。

意识到这一点,明澈待成缨交替换腿之时,陡然向前推进,侧身挥掌,拍向对方肋部。

成缨没想到李明澈会来这么一招,大吃一惊,阻挡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将腿用力一旋,翻身躲避。

但是,李明澈的速度也同样的快,虽然成缨使肋部避开了攻击范围,可在这瞬间,后背朝向的明澈,李明澈那一掌,结实地打在成缨背脊上。

成缨吃痛,咬牙向后猛踢,正好点中李明澈胸口,明澈感觉胸口如遭钝击,一阵血气翻涌,差点站不稳。

二人陷入酣战,都没有结束战斗的意思,再次交手。

羊祜笑着对陆抗道:“陆公子,我看这场比试,就此打住如何?”

陆抗点点头:“点到为止吧。”

话音刚落,两人不约而同快速冲进战圈,各自阻拦自己的护卫。

陆抗飞速伸手,钳住李明澈欲打出拳头打臂膊,羊祜则一脚踢开成缨甩出的长腿,强势阻止战斗的进行。

“公子······”

见到是陆抗阻住自己,李明澈吃了一惊,刚才他的攻势那般勇猛,居然被陆抗单手制住了,着实令他难以置信,随即立即停了下来,陆抗这才放开手。

反观成缨却并无惊讶,显然,她知道以羊祜的身手完全能够拦下自己。

陆抗看向成缨:“未曾想到,姑娘的手段如此高强,着实令我等这些男子汗颜。”

成缨拱手道:“不敢当。陆公子和这位李护卫的身手也是十分了得。”

她刻意将两人一起说,明显是刚刚看见了陆抗制住李明澈那一幕,心里暗想,陆抗的身手恐远非自己能比拟的。

几人互相称赞了几句,便回到客店。

正好此时他们点的饭菜皆已上桌,便先各自用膳。

凑热闹观战的食客们见停止交手后,也就若无其事地各回自己位置了。

吴国京城建业,皇城南宫。

太子孙和正在自己书房里,同一名身着墨色青衫、年貌约四十多岁的肥胖男子对弈。

孙和执黑棋,肥胖男子执白棋。

棋盘之上,白子处于劣势,不断被黑棋分割合围。

孙和喜笑道:“想不到大将军有一天会被本宫所败。”

被称为大将军的肥胖男子恭敬地微笑道:“棋盘如战场,兵法云,虚中有实,实中有虚。变化莫测,不过待时机也。但臣下同太子乃君臣,岂敢以战场之法相应。”

“哦,听大将军之语,莫非是在让本宫?”

孙和而后傲然说道:“大将军切莫顾忌,只管分开手脚,若是将军让手,那也是胜之不武,非本宫所愿也。”

“既然如此,臣下得罪了。”

说罢,肥胖男子从竹编棋罐中拈起白子,口中言道:“第五十八手,凌空罩。”

随着白棋落下,断开黑棋活路,使之无法连结,同时令自己的白棋复归生机。

孙和一看,顿时哑然,苦笑着将手中棋子丢进棋罐:“本宫输了。大将军果然天资聪慧,机敏过人。”

肥胖男子拱手道:“臣失礼了,望殿下恕罪。”

孙和摆手道:“是本宫技不如人,将军何罪之有?”

“好啦舅舅,你就别戏弄太子了。”

这是,一个宛若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孙和同肥胖男子望去,只见一名身着淡红绸缎长衣、头戴金钗、耳佩玉饰、肤如凝脂的美丽的佳人漫步走来。

此人正是南宫太子妃,张玥。

而那名肥胖中年男子,正是诸葛瑾之子、诸葛亮之侄,大将军诸葛恪,字元逊。

因为诸葛恪的姐姐嫁给了张玥的父亲张承,所以,张玥按辈分要称呼诸葛恪为舅舅。

自陆逊死后,孙权升任诸葛恪为大将军,并代领吴国兵马。

张玥命宫女侍奉上好的香茶,诸葛恪伸手接过道:“谢太子妃。”

待诸葛恪饮茶后,太子命宫女、太监退下,关上房门。

诸葛恪看了一眼孙和、张玥,乃问道:“太子和太子妃请臣来,究竟有何事,还请明示。”

张玥揖手行礼道:“舅舅,如今陆家风雨危难之时,还请舅舅设法帮助妹妹家。”


诸葛恪被张玥这一举动,惊得连忙回礼道:“哎呀!太子妃切勿如此,折煞臣下了,快快免礼。有何事要臣做的,但讲无妨。”

孙和道:“大将军,如今陆相病逝,我朝痛失一擎天之柱,本宫亦失去一臂膀。但本宫不愿陆家就此黯然退出,还望大将军设法帮本宫联系陆相之子抗。相信他也会像陆相一般,全力协助本宫的。”

诸葛恪轻捻长须,思量了一番,而后缓缓道:“颜儿嫁予陆抗,陆抗自是一家人。况且陆相是为了太子而触怒陛下,按理来说,臣应该帮忙,只是······”

“只是如何?”孙和追问道。

诸葛恪道:“只是,陛下仍对陆相有极大的怨气和不满。陆府出讣告已经好几日了,陛下至今未派礼部前往慰问,因此,也尚未有朝臣敢去祭拜,就怕触怒陛下龙威。”

孙和道:“大将军放心,我已在父皇那儿得知,只要陆抗回武昌,就派礼部去陆府代圣驾慰问。本宫欲求将军的本就是联络陆抗,此事可不必忧虑。”

张玥道:“是啊。况且,陆家也本是皇亲国戚,又与张家以及舅舅的诸葛家同为一家,舅舅前往陆家,合情合理。”

原来,陆逊之妻孙氏,便是故去的长沙桓王孙策之女,是当年孙权做主的。既是欣赏陆逊的才能,也是为了拉近同陆家的关系。

诸葛恪点点头:“好吧,既然如此,那就等陆抗回到武昌、陛下派出礼部使者之后,我再遣心腹同陆抗见面。”

孙和和张玥大喜,对诸葛恪连连称谢。

三人又聊了几句家常,饮了几口茶后,诸葛恪便告有事,离开了南宫。

看着诸葛恪离开的背影,孙和负手而立,轻声自语道:“陆家,终究还是掌握在本宫手上。”

至夜,江陵、武昌官道。

四匹骏马疾驰在大路上,陆抗、羊祜、李明澈和成缨各自挥动长鞭,催促着坐下马的脚步。

他们出了客栈后,由于目的地相同,陆抗和羊祜便一起上路。

虽然陆抗心里面还有所芥蒂,不太想同魏国人结伴,但是,官道只有一条,就算自己不想,也不得不一起走,而且,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

陆抗心里非常不是滋味,因此,手中的马鞭扬得也愈加快,一马当先于另外三人之前。

就在四人经过一片深林小道时,只听一声“咯啷”的铁链拉扯声,陆抗坐下马惊鸣一声,扑倒在地,同时也将背上的陆抗掀翻,重重的摔在地上。

“陆公子!”

“公子!”

羊祜等三人惊叫,并勒住马。

正待他们欲下马去扶陆抗时,两边树林“噌”地出现数十个人影。

他们一个个皆身穿夜行服,手持佩刀,头脸用黑布裹住,只露出一对凶狠的眼睛。

很显然,陆抗坐骑突然摔跤,便是他们拉起预先埋伏好的绊马索,将陆抗骑的马绊倒在地。

“不好!有刺客!”

李明澈大惊,翻身下马,同时,那数十个刺客猛的朝陆抗杀去。

由于双方之间距离稍大,即使李明澈以最快的速度冲刺,也护卫不及。

“嗖!”

眼看刺客的佩刀即将落下,但听一道破风声响起,其中一名刺客应声倒地。其余刺客吃了一惊,只见那名倒地的刺客,是被一把折扇所击中的。

掷出折扇的不是别人,正是羊祜。

李明澈抓住刺客愣神之际,抽刀欺身而前,砍翻离自己最近的刺客。陆抗也不失时机的站起身,拔出佩刀与另一名刺客对战起来。

成缨看了一眼羊祜,看到对方点头示意,亦跳下马,挥剑前往助战。

陆抗表面看起来书生气浓,但在军营历练过的他,面对生死之敌毫不手软,劈斩刺挑,招式连连。

虽然这群刺客也是训练有素的士卒,可面对有反击之力的陆抗,仍旧不够看。况且还有李明澈这一强手相助,众刺客很快被打的溃散开来。

那成缨不但拳脚功夫了得,剑法也精湛纯熟,利剑灿如霜雪,挥动时如流光溢彩,只看得人眼花缭乱。

刀光剑影间,血浆喷流,只一盏茶的功夫,刺客便被杀得七零八落。

这时,有两名刺客瞧见端坐在马上观战的羊祜。他们自知,依目前的情况怕难以脱身,眼珠一转,乃飞步冲着羊祜而去,要挟持他为人质脱困。

“公子小心!”成缨大喊。

羊祜早就发觉那两个刺客对自己有所企图,但他面色不改。

待那两个刺客靠近自己仅数步之遥时,身形速闪,只一个喘息之间,便欺身近前,十指齐张成掌,照着那两名刺客的腹部拍去。

羊祜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两名刺客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得“嘭”的闷震声,刺客“哇”地呕出一口血,被羊祜击倒,再也起不来。

而羊祜并没有就此罢手,抽出腰间长剑,“唰”地划破刺客地喉咙。

鲜血喷溅,两名刺客登时便一命呜呼,归西去了。

而陆抗那边也解决了所有敌人,收起了刀剑。

陆抗捡起折扇,走向羊祜,递给对方,然后称谢道:“多谢羊兄出手相助,陆抗感激不尽!”

羊祜接过扇子言道:“你我同行,路遇此行凶害人之事,岂有不出手之理。”

陆抗道:“若非羊兄这一折扇,恐怕我今日便命丧贼人之手。从今以后,只要非于国有损之事,若我陆抗能帮,即使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

羊祜道:“陆公子言重了。”

说罢,他沉吟片刻后又道:“只是,我看这些蒙面黑衣人好似并非为财劫道,而是冲着陆公子来的。莫非陆公子之前,招惹到什么仇家了么?”

陆抗摇了摇头:“不可能,我长居军营,也就每逢年末回家一次,也未曾与人交恶。实在不知是究竟为何事。”

“军营?原来陆公子是行伍之人。”

羊祜有些惊奇:“不过,据我所知,参军者不得随意离开军营,即使是家中有生死大事,亦不可。更不要说,有李护卫这么一个武艺高强者在身边保护周全。看来,陆公子非一般人。”


陆抗这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想到羊祜非容易糊弄之人,也就不再掩饰:“羊兄真是聪颖过人。那我也不再隐瞒了,诚如公所言,我待在军营,是先父为了培养历练我,并非真的投军从戎。”

羊祜眼中闪过一抹敏锐之色,乃说道:“莫非,令尊是不久前故去的吴国陆丞相。”

“正是。”

提到父亲,陆抗不由得心如刀绞,透出哀伤的神情。

见陆抗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羊祜连忙施了一礼:“原来陆公子是吴国先丞相之子,失敬失敬!”

若不是陆抗也姓陆,而且说了是为父奔丧,联想到最近吴国发生的大事,羊祜还真想不到,这位半路上碰见的年轻人,是陆逊之子。

陆抗拱手道:“如今朝中情势不太明朗,还请羊兄在外不要声张。”

“陆公子放心,在下定会守口如瓶。”羊祜点头。

李明澈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满地的刺客尸体,于是说道:“二位公子,此处不是久留之地,还是早些上路为好。”

羊祜疑惑地道:“发生如此凶案,陆公子不打算报官吗?”

陆抗道:“这些人不过是些劫钱财的亡命之徒,时逢此乱世之秋,即使报官也查不出什么。反而会耽误我时间。”

羊祜闻言点点头:“陆公子说得在理。既如此,我们便加紧启程吧。”

四人遂骑上马,扬鞭驱策,向前奔行。

过了不久,只见一名倒在草地上的刺客,发出微弱的哀嚎之声,随即缓缓地站起身,依靠在一棵树上大口喘息。

这个人只是肋部中刀,并未伤及要害。

刚刚那一番混战,也无人确定是否已死,又是在黑夜里,倒在地上不动弹,便不理会了。因此,这名刺客方逃过一劫。

这刺客撕扯下一名同伴的衣服,紧包在伤口处,在歇息了片刻后,乃捂着伤口,钻进树林里,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第二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吴国大殿上之际,便是文武百官上朝的时候。

他们穿着统一样式的朝服,手持象牙制的笏板,走上白玉石阶,踏进太初殿,分列文武两班,等候皇帝的到来。

不一会儿,吴帝孙权从殿后走出,端坐在大殿的龙椅之上,扫视着阶下的低俯着头的朝臣。

百官山呼万岁毕,大内官高声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文官队伍中,一名年约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出,对孙权道:“启禀陛下,臣有本奏。”

此人名叫丁固,字子贱,任职尚书一职,侍奉太子孙和。

丁固道:“陆相近日已病逝,但朝中不可一日无丞相,还望陛下早做定夺。”

孙权脸无波澜地道:“听爱卿之语,莫非心中有人选?可试言之。”

“陛下,太常顾谭可担之。顾太常思虑精细,贯通道义,晓达微情,德孚众望,实为丞相不二之人选。”

“子默······”孙权眼睛微眯,有些厌色。

顾谭,字子默,是第二任丞相顾雍之孙,现任太常一职。

他之前在储君问题上曾多次直言进谏,不可废长立幼,令孙权恼怒,因此不喜。

“陛下,不可。顾太常跟朝中其他大臣比起来,年纪太轻,只怕难以担得起丞相大任。”

这时,武官班中走出一人,出言反对。

此人正是前日晚上,在醉春楼暗中同鲁王见面的全寄之父,卫将军、长公主孙鲁班驸马全琮,字子璜。

孙权笑道:“全将军有何高见?”

全琮正色道:“陛下,微臣以为,丞相乃统领百官,协助陛下之重任,必须由德高望重、在朝多年且深得人心者也。”

“全将军,那你觉得朝中谁合适?”丁固扭头问道。

全琮道:“自然是骠骑将军步大人人最为合适。无论是资历或是德行,陛下及诸位大臣都是有目共睹的。”

“子山,你觉得呢?”

全琮刚刚讲完,孙权便直接开口问道。

站在文臣班中的步骘,听到孙权在叫自己,本想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只能缓缓走出,目光复杂地瞟了一眼全琮。

步骘,字子山,此时已年近六旬,须发皆已花白。

他深朝孙权施了一礼道:“陛下,老臣今已年迈,恐难担大任,不如另推贤能。”

孙权问道:“爱卿不愿担任丞相?”

步骘摇了摇头:“如此重职,恐非臣所能及。”

全琮劝道:“步将军,莫如此自谦。”

步骘沉默,并不回应。

丁固见全琮举荐的是资历最老的步骘,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也只得不语。

最后还是孙权出言打破了这尴尬局面:“既然各位意见不一,那此事日后再商议,也容朕三思。”

“是。”

全琮三人施礼后,退回各自班列中。

孙权而后道:“近日,西蜀来信言,彼国之大将军姜维,准备秋后起兵十万伐魏,邀朕起荆州之兵共讨魏国,令曹魏西南无法相顾。朕欲令朱然率领大军进攻合淝、新城,众卿以为如何?”

诸葛恪从武将班列走出道:“陛下,臣以为不然。自姜维接管西蜀大军后,为了北伐而耗尽国力,在臣看来,恐此次也不过是徒劳无功,草草收场罢了。我东吴不必参与这场没有胜算的征讨。”

“既然如此,大将军觉得,朕当如何回绝?”孙权直接将问题抛给诸葛恪。

诸葛恪道:“陛下只须在回信中表示答应,而后令朱大都督率领水师,往曹魏方向靠近,在安全距离内停泊,作攻打之状。而后,坐山观虎斗,若姜维胜了,我军乘机进攻合淝。若魏军胜,我们就按兵不动。如此,即能保存我国实力,又可令西蜀无话可说。”

孙权听罢赞叹道:“好!元逊果然智谋过人!就如此办。”

君臣间又商议了几件事后,便退朝了。

“子山兄!子山兄!”

下朝时,全琮追上步骘,而后带着埋怨的语气说道:“子山兄,为何在朝上不接任丞相?陆伯言骤死,这可是天赐良机啊,我等可万不能再放任丞相这一要职,落于支持南宫之人手中。”

全琮说这句话时虽然急了点,但强行压低了声音,细若蚊蝇,他不敢太过张扬。

步骘冷笑一声,轻声回道:“全将军,你这就不懂陛下了。如今是二宫相争最为严重之时,陛下要的是什么?是平衡,只有制衡二宫,方才不会脱离陛下掌控。你越是踊跃积极,陛下越是猜忌,只会适得其反。因此,欲擒故纵才是正确之法。”

“难怪子山兄在朝堂一再拒绝,原来是有此思量。”全琮恍然大悟。

步骘信心满满地道:“你看着吧,不出三日,必有结果。”


武昌境内,郊外官道。

陆抗四人一进入武昌境,便放慢脚步,不再如之前那般追赶时间,只要到抵达了武昌城郊,离家就不远了。

而对于羊祜来说,本身就是来游玩江南的,时不时间的,他完全不在乎。之前紧赶慢赶,不过是为了赶上陆抗的步伐而已。

四人并马而行,缓缓向城池走去。

陆抗这时忽然问道:“羊兄,还不知你是何年出生的?”

羊祜道:“我出生于大魏黄初三年,二十五岁。那时候,还是文帝在位之时。我记得西蜀昭烈帝刘备,也是那一年称帝的。”

陆抗挠了挠头道:“我出生于吴国黄武五年,也就是你们北魏的黄初七年。如此说来,羊兄年长我五岁,叫一声兄,自是应当。”

“哈哈哈,若是这般,我应称呼一声陆贤弟了。”羊祜笑道。

陆抗道:“本应如此。”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已经策马到了武昌城外。

武昌虽不及建业那般繁华璀璨,但也是一派欣欣向荣之景,早市热闹非凡,大街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车马如流。

进城之后,四人便要作别了。

羊祜道:“令尊是兄敬佩之人,待我找到一家客栈住下,便找时间去贤弟府上拜祭令尊。”

陆抗点头称谢。

羊祜和成缨随即掉转马头,往热闹的南城大街去了。

李明澈看羊祜二人走远了,乃开口问陆抗道:“公子,你该不会真的要和这个北魏人结交为朋友吧?”

“有何不妥吗?”陆抗斜眼瞥向明澈。

“魏吴始终为敌国,二者之间必有一战。到那时战端祸起,势必兵戎相见,公子将如何自处?“李明澈不紧不慢地为陆抗分析道。

陆抗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只要他没有身穿铠甲,带着刀兵来犯我国,那我和他就还是朋友。”

“公子!”

说话间,陆抗听见有人在叫喊,他循声望去,原来是自家府上的三名奴仆在朝自己挥手。

那三名奴仆快步跑向陆抗,激动地道:“公子,您总算是回来了!我们奉夫人之命在城门口等侯您,接您回去。”

陆抗奇而失笑道:“自己家难道还不认识?何故出来接我?”

“我等不知,只是奉夫人之命。”三名奴仆摇头。

突然,陆抗察觉到周围有些奇怪的人,似是在有意无意地靠近和观察自己。

“走,回府再说。”陆抗一招手。

“是。”

陆抗坐上了奴仆们早已备好的马车,而后,两名奴仆赶车,另外一名仆人牵着陆抗原来的坐骑,李明澈依然骑马跟随。一行人朝着陆府而去。

当他们转过一个拐角,背影消失后,有四五名普通民众衣着的男子,自街市两边聚拢在一起,眼神交流了一下,便往城外跑去。

陆抗回至家中,看到满府的白布白幡,父亲陆逊的棺木就停在大厅上,自己的妻子张颜则跪坐在一旁,烧着黄纸守孝。

“父亲!”

陆抗悲从心来,彻底抑制不住了,快步跑进大堂,跪倒在陆逊的灵位前。

“孩儿来迟了,连您最后一面都没见到!”陆抗痛哭流涕。

虽然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是真的见到写着“先父陆公逊之灵位”的木牌和棺材,依然痛苦不已,泪流不止。

“夫君,你终于回来了。”张颜依靠着陆抗的肩膀,掩面而泣。

陆抗伸手抱住自己的妻子,放声大哭。

陆抗哭了一会儿乃问道:“母亲呢?”

张颜带着哭腔道:“母亲这几日,伤心得下不来床,每日以泪洗面。丫鬟们在照料。你赶紧去吧,母亲这两天除了哭外,就一直在念叨你。”

“好,我马上就去。”陆抗点头。

陆抗正欲起身,忽然,身边的张颜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登时昏厥过去,倒在他的怀里。

“颜儿!你怎么了?”陆抗大惊。

丫鬟们赶紧过来帮忙扶住,张颜的贴身婢女莺儿伤心道:“这几日,夫人一直坚持守灵,好多天都没有合眼,饭也吃不下几口。夫人这身子,如何受得了。”

陆抗闻言,对妻子顿生怜惜,心疼不已。

他脸色严肃对丫鬟们道:“赶快扶夫人回房休息,煮一碗红糖水服侍夫人喝下,再让后厨炖一锅人参鸡汤备好,夫人现在身子虚,记得要小心照看。快去!”

“是。”众丫鬟搀扶着张颜回房去了。

陆抗又回头对李明澈道:“明澈,你去想办法去打探,现在的朝廷局势如何,我才好想办法日后应对。”

“是。”

“且慢。”

李明澈正欲离开,又被陆抗叫住:“再去武昌驻军查一查,是否有士兵无故离开,那里有我父亲的亲信,你只要说是我命令你去,他自出现帮助你的。”

“明白。”

李明澈得令便匆匆离开了。

吴国京城建业,吴国皇宫,永安宫。

“乒铛!”

随着瓷杯摔地,发出一声脆响。

鲁王孙霸猛地站起身,指着吕据的鼻子怒骂道:“你办事如此不力!”

吕据羞愧难当,拱手道:“殿下恕罪,此事我已准备万全了,谁知会发生意外之变。”

“万全?”

孙霸听后,更是气就不打一处来:“本王告诉你什么叫万全。你派出死士后,全将军不辞劳苦通知武昌驻军,抹去那些人的军籍。本王也以防万一,替你们准备好一番说辞,随时派人手压下此事。你倒好,计划失败不说,还有脸称之为万全之策。”

吕据乃小心翼翼地问:“殿下,那陆抗还要继续追杀吗?”

孙霸怒道:“他都已经回府了,我们已然失了先机。其回归后,必是要呆在家中守孝,陆府上下的奴仆丫鬟好几十双眼睛,又不知陆府内部庭院厢房之布置,还如何方便下手?只能暂时搁置。”

吕据低着头挨训,待孙霸说完后方道:“殿下,虽说刺杀失败,但是,有一名逃得性命回来的死士,将当晚状况告知了臣下。原来,除了陆抗及其随从,还有一拨人马。”

“哦,这倒是出乎本王意料。可知道,是何人么?”

孙霸挑了挑眉,他的计划中,本就是只将陆抗及李明澈考虑进去了,没料到会有其他人在场。

吕据道:“真实身份不知,那名死士只看到是一男一女,且武艺高强,听口音,似是北方中原人。”

“北方?曹魏的人?”

孙霸听后,瞬间有了兴致:“莫非陆抗在私通敌国?”

吕据蹑手蹑脚地上前一步:“陆抗长在边防军营,犹未可知也。若是殿下说有,便真的有。”

此语听后,孙霸眼睛转了转,而后对吕据道:“吕大人,你好好帮本王查一下,那晚出现的两名北人究竟是何身份,这可是陆家私通敌国的证据,不可不重视之。”

吕据恭恭敬敬地正色施礼道:“殿下放心,这次我定会查个仔细,绝不会再出纰漏。”

孙霸又冷笑道:“私通敌国可是灭族大罪,这可比单独杀了陆抗有趣多了。”

“请殿下好计策,这一次定会让陆氏一族,彻底在江东除名!”吕据深感佩服地点头道。

孙霸眼神阴冷地道:“还有,既然是死士,那就让那个逃回来的,名副其实。”

吕据嘴角勾起狠戾的笑容:“明白,臣下会清理得干干净净,就像这天下间,从未有过此人出现的一般。”


陆抗披麻戴孝,坐在母亲的床沿。

其母孙氏,当年嫁予陆逊时还是十八岁青春年少,数十年过去了,如今也已头发斑白,年老色衰,这几日伤心泪里,不觉更为憔悴。

“母亲,您要保重好身体,父亲已然去世,当节哀才是。”陆抗强忍着悲痛,安慰母亲。

孙氏捂着心口大哭道:“我儿,你父君他生前受了许多委屈,一直想得到圣上理解宽慰,没想到,竟因此撒手人寰了,弥留之际,仍不瞑目,想起此,岂能不教我肝肠寸断。”

陆抗听闻后,泪水便再也止不住地滑落。

待母亲哭累睡下后,陆抗回到大堂,痴痴地跪坐在灵前,一边看着棺材,一边烧着黄纸钱,脑海里闪过一段段和父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斯人已逝,一切都成了追忆。

“夫君,你还在这里啊。”

忽而,陆抗身后响起张颜的声音。

陆抗回头道:“夫人,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你的身子尚未调养好呢。”

张颜缓缓地跪坐在陆抗身旁,乃说道:“你从江陵回来一路车马劳顿,你才应该去休息。”

陆抗摇了摇头:“这点行程不过小事耳,何足挂齿。”

说罢,他又望向父亲陆逊的灵位,怅然道:“以前我回府,母亲每次都会交代我说,要好好孝敬父亲,他每天为国事操劳,太辛苦了。只怪以前年幼不理解,只是怨父亲天天早出晚归,甚至一连多日不回来。故而没有放在心上,没想到,父亲如今······”

陆抗提及伤心处,不由得啜泣起来。

张颜宽慰道:“此时不怪你,任何人都需要时间成长。”

陆抗悲叹一声:“古人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

“待”字未说出口,陆抗便泣不成声了。

这时,李明澈神色匆匆地跑进大堂。

他奔至陆抗面前单膝跪地,拱手禀告道:“公子,情况我都打听到了。我在武昌军营见到了老爷都旧将,他冒风险带我去查了军籍,人员数量一一核对,并无差错。”

“这就怪了。”陆抗眉头一紧。

他在军营待得久,熟知练习士兵之法,昨晚来刺杀自己的黑衣人所使用的招式,分明是吴军用的“平沙破浪”式和“朝天贯日”式,故而刺客的身份必然是吴军士兵,是有人特意派来谋害自己。

他在与刺客交手时便看出端倪,由于此事很可能涉及朝堂,所以羊祜问时,陆抗只是以其他的可能糊弄过去了。

毕竟对方是魏人,有些事情是不能公然说出来的,尤其跟朝廷有关,更是得守口如瓶,哪怕羊祜对自己有救命之恩也必须这么做,任何事都必须以国为重。

陆抗细想,自己启程回府,是临时决定的,外人要知道这个消息,至少要好几个时辰,那时已经离开军营甚远,若是再派人去江陵驻军抽调人马根本来不及,如此一来,只有从武昌驻军内派遣出人手,才能提前在路上设下埋伏。

至于究竟是何人所为,就尚待查证了。

“公子,我回来之前,特意带那位偏将去了我们遇刺的地方,谁知那一带早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连一点血迹也没留,就像从未发生过一般。”李明澈补充了一句道。

“想不到这些人的动作竟这么麻利。都怪我回家心切,没有在这群刺客身上取证。”陆抗懊恼不已。

为何武昌驻军会没有遗漏,难道是有人在军籍上做了手脚?

陆抗暗自思之,但是现在自己手上无权,就算想查,也没法查得透彻,时间一久,也只能成为悬案。

“那现今朝堂局势如何?”陆抗接着问。

“这······”

李明澈欲言又止,然后低语道:“公子,此事复杂且有诸多忌讳,还是另寻个僻静处说为好。”

陆抗点点头,于是带着李明澈去了西院书房。

这里离奴仆丫鬟住的杂院较远,晚上又无人来此,甚为隐秘。

陆抗关上房门,然后示意李明澈可以放心讲了。

李明澈道:“公子,我已打听清楚了,当今陛下依然对南宫太子甚为不满,还是有重立鲁王为储君的想法。朝中诸大臣也分立为南鲁两派,且斗争愈演愈烈,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了。不少人因在此中受到牵连下狱,甚至被杀。”

陆抗点点头:“此事我也多多少少知道点,我的族兄陆胤现在还在狱中,鲁王那边的幕僚杨竺因为泄密,被陛下处死了。”

李明澈道:“不错。而且公子,我还打听到,就是这个杨竺提议陛下废长立幼,构陷老爷的就是此人,还罗列了所谓的二十条罪状,使得陛下猜忌老爷,才会派使者斥责。”

陆抗怒气冲天的一拍桌子:“这个恶贼死得好!只可惜我不能亲自手刃此人,便宜他了!”

明澈道:“公子,你此次回来,只怕南宫和鲁王都会有所行动,当下得做好准备应付才是。”

“父亲生前偏向太子,鲁王必会对我甚至整个陆家都反感,只怕一个会来拉拢,一个会对我设防甚至谋害。”

陆抗双手抱胸深深思虑了一番,然后又问道:“可知拥立太子和鲁王的分别是那些大臣?”

李明澈回答:“拥立南宫的主要是顾谭、朱据、诸葛恪、滕胤、丁固等。拥立鲁王的主要是步骘、吕岱、全琮、吕据、孙弘等。鲁王还有不少心腹的幕僚,主要以全琮之子全寄、吴奋之子吴安、孙兴之子孙奇为主要成员。”

陆抗嗤笑道:“这个鲁王还真是有本事,他那三个幕僚,都是宗室皇亲之后。最有趣的是那三位驸马,竟各事其主,真不知道他们将来该如何见面。”

原来,太子阵营中的左将军朱据,是孙权二公主孙鲁育的驸马,吴郡太守滕胤是幼公主孙鲁馨的驸马,但却都与长公主孙鲁班的驸马全琮对立。

李明澈忧虑道:“公子,这些人都是身居高位,恐怕将来不好应付。”

陆抗轻呼一口气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总会有办法的。”

吴国京城建业,皇城南宫。

“好!”

太子孙和听完探子的回报,拍腿而起。

他高兴得来回走动,旋即对身边的张玥道:“玥儿,幼节已经回到了武昌,现在只待父皇派使者慰问,就可让大将军差人联系陆家了。”

原来,当日在武昌街边那几个百姓装扮的神秘男子,都是孙和派出宫的耳目,就是为了第一时间的到陆抗回府的消息。

张玥手中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儿子孙皓,缓缓走来,她笑着道:“妹妹和幼节都是自家人,理应帮扶我们。”

孙和喜笑颜开地点头:“说的对。本宫再次获得陆家的支持,不怕扳不倒鲁王。”


就在孙和、张玥二人高兴间,一名内官匆匆而来,对太子施礼说道:“禀告太子殿下,几位大人都已到场,就等殿下了。”

孙和收起笑容,神情严肃道:“本宫知道了。你下去告诉他们,本宫马上就到。”

“遵命。”

内官深深一揖,便匆匆而去。

孙和牵起张玥的手,温柔说道:“你带着皓儿早些休息吧。本宫可能会晚点回来,不用等了。”

张玥浅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快去快回。”

孙和“嗯”了一声,披上黑色的披风,在两名宫人提灯引路下,离开了寝宫。

吴国武昌,云来客栈。

云来客栈是武昌城中,为数不多的大客栈之一,坐落于武昌城南,总共有五层楼,容客量多达三百人。但是其饮食、待客周到及优美环境,故而价格昂贵,能在这里住宿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名门望族。

羊祜和成缨就住在第三层楼,因毕竟男女有别,因此,他们订了一墙之隔的两间房。

在羊祜房中的桌子上,只点着一盏油灯照明,

武昌不比京城,宵禁得早,太亮的灯笼须全部熄灭,管的严的时候,连油灯都不许点。

他站在窗外,仰望着夜空,若有所思地看着满天繁星和天际的一轮孤月。

“哒哒哒。”

就在他沉思之际,忽然传出一阵敲门声。

“进。”

羊祜吐出一个字,随手整了整衣裳,于离自己最近的木凳坐下。

随着“咿呀”的开门声,成缨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羊祜的房中,并轻声问道:“公子,我未打扰你吧?”

只见羊祜笑着摆了摆手,而后问道:“这么晚了,有何事么?”

成缨抿着红唇沉吟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拱手道:“属下本不应打扰公子雅兴。但事关重大,还是应当向公子禀告一声。”

羊祜闻言面露不快:“又是大将军的来信?”

“正是。”成缨默默地低下头。

他们所说的,乃曹魏大将军曹爽。

魏明帝曹叡于六年前去世。在其弥留之际,将刚满十岁的幼帝曹芳托孤给曹爽和司马懿,分别拜为大将军和太傅,嘱咐完身后事之后驾崩,年仅三十六岁。

羊祜年少以才学成名,又是名门士族之后,父亲羊衜生前是上党太守,母亲是前汉名儒蔡邕之女、才女蔡文姬的姐姐蔡贞姬。因此,曹爽才对他青睐有加,数次对他征辟。

但是,羊祜不愿被官职和礼法所约束,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因此婉拒。但曹爽仍不厌其烦地派人登门拜访。

羊祜没办法,只得外出云游,以求得清静。

“我不是说了,大将军的来信通通不用向我禀告。”羊祜拂袖道,语气透着怒意。

他也是没想到,曹爽会利用羊府的飞隼,多次送信给成缨。

成缨道:“公子,此次不同。大将军差人送信来说,若是我们不回去,即便是西蜀成都,抑或是东吴建业,他亦会派人来寻,而且也许会用非常之法的。”

“哼!我倒要看看,这位大将军会用何等非常之法。”羊祜冷哼一声,右手握拳,怒气高涨。

“喀啦。”

就在这时,窗外的屋檐,发出极为轻微的瓦片碰撞声。

“谁!”

成缨敏锐地察觉到是有人在外窥伺,当即飞身跃出窗外,矫健地立身于窗边的屋檐边,果然看见有个黑影跳下楼,朝一条小巷逃遁。

“哪里走!”

成缨大喝一声,立即追了上去。

黑夜中,一追一逃两道身影在大街小巷中穿梭。

此时陆府,大堂中的陆抗见纸钱烧完,于是起身到大门前,问看门护院的奴仆:“你可知纸钱放置在何处?”

那奴仆道:“被那些婢子堆在柴房中了。我这就去取。”

陆抗怒道:“汝等真的好不知事!老爷新亡,纸钱居然没提前多备于灵前!要不是顾忌近期为治丧期间,不然,我非得丈责尔等不可!”

奴仆吓得浑身哆嗦,跪倒道:“公子息怒,公子息怒。是奴等不对,这就去拿,这就去拿。”

“还不快去!”陆抗喝道。

“是、是、是······”那奴仆连连应承,随后踉踉跄跄地向柴房快步跑去。

陆抗长舒一口气,似是把刚刚的升起的怒火发泄而出。

“休走!”

当此时,府门外骤然传出一道喝叱之声。

外面都宵禁了,怎么还有人在吵闹?

陆抗心中升起一丝疑惑,而且,这声音有熟悉之感,极为耳熟。好奇的他,便“噌”地翻身跳出墙外查看。

刚一落地,便眼见着大路左侧,有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往自己右边这个方向来了。

莫非是在抓偷盗之人?

想及此处,陆抗登时蹬步飞身,右手成爪,使出一招“雄鹰擒狼”式,朝前一个身影猛地抓去。

前一个逃跑的人哪里能预感得到,会半路跳出个管事的,刹不住脚的他,只得咬牙硬着头皮汇聚劲力于臂膀,双手化掌,与陆抗硬碰硬。

当是时,掌爪相击,逃跑之人直感觉双掌一阵酥麻,整个人的劲气都被卸下来一般,且传导至全身骨骼,被震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后面追击的成缨也已赶来,正巧见着这一幕,当看到是陆抗帮助自己截击了窥伺之人,显然愣了一下。

不过,她手脚也没停,上前一把钳制住了那个窥伺之人。

借陆府的白灯笼光成缨才看清,那个窥伺之人是个年约三十的男子,身着黑衣,被自己用双手捏住肩胛,疼得龇牙咧嘴。

而陆抗抬头看到成缨,也是一脸懵相。

“陆贤弟?”

陆抗身后冷不丁响起一个声音,听到是在喊自己,立马回头望去。

只见不知何时,羊祜出现在那里了。

原来成缨追击窥伺之人之后,羊祜也很快飞身一路尾随过去。

待看到那人行走的路线后,他马上分析出对方接下来会走的地方,于是抄小路迂回,准备和成缨来个前后夹击,没想到半路被陆抗给截下来了。

“叔子兄,成姑娘,想不到追此人的是你们呀。”陆抗不禁讶然道。

羊祜笑道:“我与幼节还真是有缘,才分开不到一天,又偶然遇见了。”

陆抗问道:“此人是犯了何事,被你们一路追赶?”

“这个人······”

“咳咳咳!”

成缨刚想张嘴说,却听到羊祜重重地咳嗽了几声,便立马不吭声。

羊祜面露歉意地道:“初至江南,还是有点水土不服,偶染小恙。”

陆抗关切道:“不要紧吧?”

“区区小病,不打紧。”羊祜摆手道。

随后,他指着被成缨擒住的那个男子,对陆抗解释道:“此贼人伏于我所在的客栈,鬼鬼祟祟,必是想劫人财物。幸好被成缨发觉而被惊走。我等本欲追之擒拿,不想误打误撞,劳烦贤弟出手了。”

那黑衣男子听闻,双目圆瞪,大喊道:“你这个魏人,休得胡说!竟污我为盗贼,你分明是被我听到······”

“嘭!”

男子还未说完,被成缨一脚重踹,将其摔到在地,再复一脚,猛踢其头,黑衣男子当场昏迷过去。

羊祜嫌恶地看着昏过去的男子道:“这小贼,还兀自嘴硬!待我将他拿去见官,看还如何说!”

“汝等要去见官否?”

话音刚落,只见一队巡街甲士手持火把朝他们走来。


领头的队长衣着青铁甲胄,慢慢走向羊祜三人,严厉喝道:“汝等不知已经宵禁了么!竟还聚众在此,吵吵闹闹。按律当各杖责八十!”

成缨听后顿怒,正欲发作,被羊祜抢先一步拱手道:“这位长官,非我等有意违反宵禁,而是我在客栈中,发现有窃贼躲在暗处,欲行偷盗之事,被我等发现。我生怕丢了银两,故而追至此才将这贼拿下。”

说罢,便用脚尖点了点尚在地上昏迷的男子。

那巡街队长看了看地上的男子,又看向羊祜道:“此人身着夜行服,看起来也确实非好人。但我也不能听汝的一面之词。你们都必须同我走一趟。”

陆抗抬手阻止道:“且慢!此事我可作证。我在府中听得门外有吵嚷之声,因而出门查看,见他们在捉拿此贼,乃出手相助。”

那队长闻言后抬头,看见写着陆府的金匾,又望着披麻戴孝的陆抗,瞬间面露惊色,乃问陆抗道:“这位公子,你是说这是你的府上?”

“正是。”陆抗负手回答。

队长拱手道:“还未请教公子是······”

陆抗道:“我姓陆名抗,字幼节。家父近日突然薨逝,故而从江陵军营回来奔丧。”

巡街队长听罢,态度眨眼间变的平顺起来,连连施礼道:“原来是陆相家的公子!在下失敬了!既然是陆公子作保,那在下便无异议了,只将那黑衣贼带回衙门即可。”

说罢,朝手下挥了挥手,两名甲士得令便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将黑衣人擒拿起来。

羊祜和成缨见了,面色闪出一丝紧张之色。

陆抗并未发现,他向那队长回了一礼道:“有劳了。”

巡街队长看向羊祜二人、成缨道:“你们也快些回去,夜深宵禁,不可在外逗留。”

“是,我等马上回客栈。”羊祜拱了拱手。

巡街队长于是带上黑衣男子,继续在大街上巡逻。

见他们走远了,羊祜便对陆抗道:“幼节,那我和小缨便先回去了。”

陆抗道:“也好。如今夜已深,我家中又出不幸之事,不然,怎么说都要留你在府做客才对。”

羊祜道:“待令尊之事办完后再说也不迟。今日也是不便,改日我再来祭拜令尊。”

“好。那叔子兄、成缨姑娘,你们快回去早些休息。切莫再让巡逻队看见。”陆抗提醒道。

羊祜道:“知道了幼节,改日再会。”

陆抗点点头,拱手作别。

羊祜和成缨便立刻转身离开,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陆抗关闭府门,心里不禁暗思,总觉得羊祜对自己在隐瞒什么。

“公子,外面发生何事了?”

李明澈此时才发觉到动静,他外衣都来不及穿提着佩刀奔来。

陆抗摇了摇头:“没事儿,与我们无关。”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又有什么不长眼的刺客追来了。”

李明澈这才松了口气,经过上回在路上遇刺那件事之后,他便一直神经紧绷,不敢有所松懈。

“刺客?”

陆抗闻言心头一颤,脑子快速思索猛然想到什么,于是对李明澈道:“我有一个任务交给你去办。”

李明澈拱手道:“请公子吩咐。”

与此同时,羊祜和成缨待看不见陆府后,脚步立刻加快,朝巡逻队奔去。

二人都知道,那个黑衣男人听到了他们之间涉及曹爽的对话,若是黑衣男子醒来将此事抖落给官府之人,后果将不堪设想。

无论那个黑衣男子是谁的人,出于什么目的,都是万万留不得的,必须生擒或者除之。

羊祜和成缨紧随巡逻队之后,远远的跟着。

但见他们巡完一圈后,回到府衙,队长上前对衙门口的守卫道:“我们已巡完三圈,除了发现一名疑似偷盗者外,别无异样。此人便交予你们带进牢房,我们先行与二队交接。”

守卫道:“嗯,知道了长官,你们先进去吧。”

于是,队长命人将黑衣男子拖到守卫手中,乃率队进入衙门内。

伏在不远处的羊祜、成缨见状,立即以手绢蒙面,防止被认出。

羊祜站在巷子口望风,成缨则独自出手,从黑暗中突然现身,健步如飞,身似鹰隼,直接冲向守卫。

待至两名守卫面前时,双腿顺势狠旋,左右各一脚,击中两名守卫的脖颈,打翻在地。

那两人连哼都没哼一声,便晕倒在地。

成缨动作不停,双手擒起黑衣男子,立马遁走,与羊祜碰头。

二人迅速往巷子深处奔去,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

吴国京城建业,皇城南宫。

太子孙和正与几位中、青年男子围绕着一个简易的方木桌而坐,那木桌上只放了两盏微弱火光的油灯,照明着幽暗的房间。

这是太子专门与大臣们私会的暗室,就建在南宫后花园的假山之下。

是在孙霸获封鲁王、享与太子同等殊荣和待遇后,孙和差人秘密建造的。

孙霸带给他的压力和担忧令孙和恐惧,他必须有一个能瞒过皇帝的地方,同大臣私下会面,便于商议大事,扳倒鲁王。

在京城建业,到处都有孙和的耳目,当他需要同心腹大臣安排见面时,耳目们会通知到各个大臣,待到约定时间后,大臣会在耳目的掩护下潜入南宫,在暗室面见太子。

其中就有尚书丁固和太常顾谭。

诸葛恪因为现在大将军的身份,而不方便行动,因此没有参与。二公主驸马朱据则因家中有事,也未出席。

加上滕胤,来暗室的大臣总共三人。

“看来,陛下是有意将丞相之位交由鲁王麾下的大臣啊。”孙和深深叹了口气道。

丁固脸色微变,而后十分坚定地揖手说道:“殿下,大局未定,何出此言呐?请给臣下一天时间准备,凭臣三寸不烂之舌,定能说服陛下。”

孙和摆手:“丁尚书不必白费心思了。陛下擅于制衡之术,他已将武官之首的大将军之位交予诸葛元逊,又岂能将文官之首的丞相之位再交予本宫手下之人?”

孙和摩挲着佩戴在右手大拇指的祖母绿扳指,面无表情地道:“有陆丞相的前车之鉴,陛下又怎会再犯?”

“这······”丁固哑然。

孙和道:“诸公看着吧,恐怕,陛下现在心中定然有了人选。而我等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防范日后鲁王对我们的攻势。”

顾谭道:“殿下,西蜀的姜维欲再次北伐,并邀我吴国共同起兵。陛下令大都督从江陵出兵至合淝边界待命。殿下何不趁大军调动之时,多安插心腹至军中,培植效忠之士,可备将来之变。”

丁固揖手道:“此事臣可安排。臣只须知会好友朱绩,让他写信予大都督,信中只道是乡里招募的勇士,大都督自是不会怀疑。”

“子默,你这可是准备将来······兵变?”坐在顾谭对面的滕胤眉头一紧。

滕胤,字承嗣,年岁不过三十出头,身长七尺,生得仪表堂堂,容貌俊美,乃幼公主驸马,被孙权封为都亭侯,不久前卸任南郡太守之职。

顾谭道:“承嗣兄言重了,不过是备不时之需罢了。万一日后鲁王做下出格之事,若军中无援,到时如何挽回?”

滕胤无言,但看他凝重的表情,明显是不同意这个做法的。

孙和闻言倒很是赞同:“子默的想法可行,军中无人,怎干大事。本宫立即派遣心腹,秘密投军,发展效力之士。”

诸人议罢,准备离开之时,滕胤忽然向孙和拱手道:“殿下,臣以受陛下指派,去往会稽上任太守之职,故今日臣次来,也是同殿下告别的。”

孙和微怔,随后叹了口气:“承嗣,你这刚从南郡回朝没几天,却又要走啊。”

滕胤回答:“圣意如此,臣子只能遵从。”

孙和拍了拍滕胤的肩膀:“嗯,那你在会稽那边当恪尽职守,抚恤百姓,做出一番成绩来,以后,我也好向父皇表奏你回京当职。”

滕胤是驸马,孙权即是他的岳父,故而孙和在他面前可称孙权父皇。

“承嗣定不负殿下所嘱。”滕胤对着孙和深深施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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