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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亡母和离后,侯门弃女闹翻皇城南声声南采薇

南声声 著

武侠仙侠连载

他以为府上出了天大的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府后,侯爷直入库房,便见皇城司的官差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老夫人、南声声、南采薇,以及大哥一家都在这里。“又出了什么事!”一看见南声声,侯爷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宁安侯,本官接到报案,说侯府失窃,特带人来查案。”许崔年对着侯爷施了一礼。“方才我的人已经去库房查验过来,先夫人的遗物确实丢了不少。此事干系重大,本官这就禀明陛下!”许崔年说得十分认真,侯爷却听得糊涂。侯爷怎么就失窃了?夏清羽的遗物?还要禀明陛下?而且皇城司的人未经允许怎么能随意翻他家库房呢!侯爷看了自己这侯府内宅一眼,面色沉下来。“许大人,我侯府哪有失窃,这不好好的?”许崔年笑了笑,“侯爷日日忙碌,定然不熟悉先夫人的嫁妆吧。...

主角:南声声南采薇   更新:2025-04-18 22:0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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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南声声南采薇的武侠仙侠小说《替亡母和离后,侯门弃女闹翻皇城南声声南采薇》,由网络作家“南声声”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他以为府上出了天大的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府后,侯爷直入库房,便见皇城司的官差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老夫人、南声声、南采薇,以及大哥一家都在这里。“又出了什么事!”一看见南声声,侯爷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宁安侯,本官接到报案,说侯府失窃,特带人来查案。”许崔年对着侯爷施了一礼。“方才我的人已经去库房查验过来,先夫人的遗物确实丢了不少。此事干系重大,本官这就禀明陛下!”许崔年说得十分认真,侯爷却听得糊涂。侯爷怎么就失窃了?夏清羽的遗物?还要禀明陛下?而且皇城司的人未经允许怎么能随意翻他家库房呢!侯爷看了自己这侯府内宅一眼,面色沉下来。“许大人,我侯府哪有失窃,这不好好的?”许崔年笑了笑,“侯爷日日忙碌,定然不熟悉先夫人的嫁妆吧。...

《替亡母和离后,侯门弃女闹翻皇城南声声南采薇》精彩片段


他以为府上出了天大的事,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回府后,侯爷直入库房,便见皇城司的官差已经将这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老夫人、南声声、南采薇,以及大哥一家都在这里。

“又出了什么事!”一看见南声声,侯爷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宁安侯,本官接到报案,说侯府失窃,特带人来查案。”许崔年对着侯爷施了一礼。“方才我的人已经去库房查验过来,先夫人的遗物确实丢了不少。此事干系重大,本官这就禀明陛下!”

许崔年说得十分认真,侯爷却听得糊涂。

侯爷怎么就失窃了?夏清羽的遗物?还要禀明陛下?

而且皇城司的人未经允许怎么能随意翻他家库房呢!

侯爷看了自己这侯府内宅一眼,面色沉下来。“许大人,我侯府哪有失窃,这不好好的?”

许崔年笑了笑,“侯爷日日忙碌,定然不熟悉先夫人的嫁妆吧。本官方才对了嫁妆单和侯府的账单,发现先夫人的嫁妆无端少了三成,找不到出处。”

说罢,许崔年又指着墙角一摞碎掉的瓷片玉片。“这些人的嫁妆可都是御赐之物,有人恶意毁坏,此事干系重大!”

侯爷听得嘴角直抽搐,心中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请问许大人,夫人的哪些东西丢了?”

许崔年深深地看了侯爷一眼,似乎在说,你们侯府报的官,丢了哪些东西你问我?

可他还是清了清嗓子,叫了身边一官差出来。

“金玉头面三套、珍珠璎珞十五串,龙凤玉佩两对、刻有御赐二字的金碗玉箸十套、西域进贡的胡瓶二十个、徽宗花鸟图一幅、东海朝珠两串……”

那官差念着念着,侯爷就觉得不对劲了。

因为里面好多都是他吩咐人给了南采薇的,还有一些,采薇说她喜欢,他便大手一挥,让她自己拿走。

比如那幅徽宗花鸟图,当是这些里面最贵重的。

这件事,老夫人也知晓。

如此看来,报案之人就不是采薇和母亲,那么……

侯爷忽然身体一缩,下意识看向了南声声。

“父亲看女儿做什么,母亲丢了这么多嫁妆,父亲都不知道吗?”

“是……你报的官?”

南声声面无表情,“母亲的嫁妆都不见了,我不报官,难道还要和贼人分赃吗?”

侯爷的脸色发绿,她说谁是贼人呢!

“姐姐,这是府上的大事。就算要报官,也该父亲和大伯父去,再不济还有堂兄。咱们一介女子,往皇城司跑,像什么样子……”南采薇绞着帕子幽幽道。

未等南声声开口,许崔年一听这话,就不高兴了。

“女子为何不能去皇城司报官?皇城司又不吃人。”

南采薇被许崔年一噎,吓得急忙退到侯爷身后。

侯爷这才注意到,南采薇的脸色煞白。

“你……这是怎么了?”

红梅在一旁急忙道,“侯爷,昨夜姑娘的屋子里出现了个吓人的东西,姑娘受了惊……”

红梅的话未说完,就被南采薇拦住。

许崔年才不管这姑娘有没有受惊,只见她方才故作惊吓的模样,不由多看了几眼。

想来这位就是侯府的外室女。

昨日夏将军出殡,外室女一事今早就传遍了皇城。这侯府的脸面,也丢得差不多了。

做派果然是小家子气,与嫡姑娘相比,差远了。

“那是我娘的嫁妆,由我去报官,有什么不对吗?再说,许大人是为民请命的好官,就算是我一介小小女子,许大人也不会差别对待,定然会公正断案。”

南声声看向许大人,轻轻勾唇,“不知我说得可对。”

“啊对对对!”许崔年一摸胡子,这姑娘说话很是受用,不像那外室女。“本官会公正地评判每一个案子,这侯府的失窃案就包在本官身上。”

“胡说,你娘的嫁妆根本就没丢……”

“没丢?”南声声十分诧异地看着侯爷,面色很是欣喜,“莫非父亲将它们保管在了别处?”

“我给……”侯爷正要说什么,却被老夫人一把按住手。

她瞪了侯爷一眼,随即看向南声声。“确实是丢了……声声这官,报得对。”

南采薇的面色一白,有些委屈地看着侯爷,顿时眼眶噙满了泪。

她张口想说什么,亦被老夫人拦住。

“大人,虽然侯府丢了东西,此事却不大,我们不准备立案。您的这些人,就撤了吧。”老夫人对着许崔年行了一礼。

南声声静静看着她执意掩饰的模样,心里直冷笑。

许崔年却是皱了眉,“老夫人此言差矣!虽说失窃的是侯府,可丢的却是夏将军的嫁妆。昨日夏将军出殡,陛下亲派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送灵,可见陛下对夏将军的看重。”

说罢,他清了清嗓子,对着头顶阴天就是一拜。“即便是陛下不看重,我等也应敬重为了大商牺牲的将军。况且那嫁妆里有许多御赐之物,这可不是你们侯府的家事,事关陛下,这是国事!”

老夫人的脸色阴沉了许多。她曾是宁安伯府的主母,当家做主几十年。

虽然没受过御赐之物,却也并非一点世面都没见过。

一般来说,陛下的赏赐给了就是给了。只要不随意丢弃,如何使用是自己的事,陛下哪有这个心思来过问。

这个许崔年,分明就是借着夏氏的名头去拍天子的马屁。

真是可恨!

可她又不能发作,只能强忍着闷气好言好语道。“其实此事也无必要上报陛下,只要将东西找回来不就行了?”

许崔年一摆手,“这不行,按律此事必须得报。老夫人不知皇城司的规矩,你是在教我们怎么断案吗?”

老夫人一听,连忙赔笑。“是老身失言。”

她看了侯爷一眼,忽然想到了什么,心念一动。

“许大人,皇城司管着城中治安。侯府这条街还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府邸,要是被大人们知道……这条街来了贼?”

许崔年一听,面色就变了许多。他转过身去冥思苦想,暗暗点头,觉得这老太太说得对。

皇城司的名声不能毁了,否则他还怎么混?

“毕竟这是侯府的家事,为了你们内宅安宁,我们主要以寻回失窃之物为主。”许崔年漫不经心改了口,转身看向报案之人。“姑娘意下如何?”


“怎么会!”老夫人看了一眼南采薇脖颈处的伤,忙赔笑,“灵堂是吩咐了下人守的。”

随即,脸色一沉看向院中数名下人。“大胆!你们竟个个胆大包天,玩忽职守。来人,将那几个偷懒的押下去,重责二十杖!”

南声声没有阻拦,只冷眼看着老夫人。

偌大的侯府,若无主子授意,这些下人胆敢不尽心守灵吗?

可南声声并不同情那些人。想当初母亲在府上执掌中馈时,对他们哪个不是和善仁义。

可那些人,心里没有丝毫感恩。

片刻后,外院传来一阵哀嚎。

“声声啊,你看下人祖母也罚了,这事就过去了。你快回去休息吧,今日起祖母让他们轮流守灵。”老夫人自以为安抚好了南声声,笑道。

可南声声丝毫未挪动步子。她重新提起刀,指向南采薇

“你住手!”南霁川见状,原本从院外数步并作两步来到屋内,徒手将南声声的剑尖挡开,随即整个人护在南采薇面前。

“你疯了,一个大家闺秀竟然举起了刀剑!”

南霁川不敢相信,那个在自己身后跟着玩闹的堂妹,如今变成了一个动不动就要杀人的,还将刀举向了自己的姊妹。

“你昨日才说过,日后不管我的事。”南声声的剑尖重新抬起。

南霁川的声音从鼻孔出来,“你要对采薇动手,我如何能不管。你何时变得这样残忍!”

“你,你快放下!”侯爷的面色比南采薇还要紧张,也紧紧护在她面前,不让南声声靠近。

南采薇柔弱地站在他们二人身后,脸上的泪不住往下淌,看得人着实心疼。

南声声摊开掌心,里面是几截断了的灯芯。“夜风能吹倒灯盏,却还能将这灯芯也吹断吗?”

看着切面平整光滑的灯芯,夏拂顿时柳眉倒竖。

难怪表妹发这么大的火,原来是有人故意毁坏长明灯!

这天杀的侯府,不尽心守灵堂就罢了,竟然蓄意想让姑母死后,魂魄也不能安生!

“你算计我也就罢了,竟然把主意打到我死去的娘身上。”南声声的一双眼睛似乎就要喷出火来。

侯爷看着那几截断了的灯芯,一时愣了许久。

“就算这是被剪断的,可你为何偏偏认定是采薇。指不定是往常夏氏苛待了哪个下人,人家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见侯爷事到如今还这般狡辩,不分缘由偏袒南采薇,南声声的拳头捏得更紧。

她将灯芯一把扔在侯爷身上,“父亲自己闻闻看,这灯芯上除了灯油味,还有什么?”

还有什么?侯爷只稍微靠近闻了闻,便察觉了出来。

可他回头看了一眼南采薇,仍然不信自己听话乖巧的女儿能干出这种事。“哪有什么味道,就只是灯油罢了!”

夏拂一把将灯芯拿过来,放下鼻下闻了闻,皱眉道。“这分明是昨日三殿下所说的媚蝶香!”夏拂指向南采薇,“整个侯府除了她,还有谁在用这东西!”

夏拂顿时明白,为何表妹先前一句话都不问,就要提刀来朝阳院。

感情她是有了证据。

这南采薇竟故意打翻姑母的长明灯,真不是东西!

“就……就算灯芯上有些味道,难不成一定是我阿姐的,就不能是表姐你带到这屋子里来沾染上的?这屋子里有香气,如今每个人身上都有,难不成我们每个人都去剪过这灯芯。”

南怀宴忍不住替自己的姐姐辩解。

见满屋子人都开始声讨自己,南声声面色不改。

她就知道,这些人不到最后一刻,是死也不会承认这等腌臜事。她对着身后的秋月冬雪使了个眼色,两人立时放开南采薇,走到屋内四处翻找起来。

两人的动作十分粗鲁,所过之处东西叮咣落地,一时竟打翻了不少瓷器和胭脂。

“你干什么!大半夜的在采薇屋里发什么疯!”侯爷终于忍不住了。

屋里好多东西都是他偷偷买来的,为的是讨女儿欢心,却不想今日被南声声的两个奴才如此破坏!

“姑父,什么采薇屋里,这本就是声声住了十多年的闺房。你们硬要声声搬走就算了,如今她回来找些东西,你们也要拦着吗!”

夏拂还不清楚南声声这样做的意图,但表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自己支持就对了。

“姑娘,找到了!”冬雪手里抱着个小匣子,欣喜地朝众人走过来。

大家齐齐朝冬雪手里的匣子看去。

当南采薇看到冬雪手中之物时,眉目间露出一抹心慌,袖中的手不免搓了搓。

南声声从拿出一把剪刀,将其杵到侯爷和老夫人的鼻尖,又举起来让每个人都看清楚。

“剪刀上还沾着灯油,难道这不是她用过的?”

侯府下人见状,心里立时怀疑起来,莫非采薇姑娘当真剪断了长明灯的灯芯?

想不到一向乖顺温和的采薇姑娘,心竟是这般狠辣!

“或许也只是巧合……”侯爷虽然心虚,但也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南采薇。“采薇就不能用这剪刀剪过屋子里的油灯?”

“是是是!”采薇身边的红梅立马窜到前面,“奴婢今夜才用剪刀挑过卧房的油灯。”

侯爷看了一眼红梅,很是满意,这丫头还挺上道。

“巧合?哪有这么多巧合。”

“父亲是说,今夜的风恰好吹倒了油灯。又恰好有下人对母亲不满,蓄意剪断了灯芯。还恰好,南采薇的丫鬟用他们的剪刀挑了自家屋里的灯?父亲觉得,这么多巧合叠在一起,可能吗?”

南声声四下一望,目光落在屋里的油灯上。

冬雪一见,便知主子要做什么。

自然,南采薇也是知道的。她对着红梅使了个眼色,红梅会意就要走过去撞倒油灯。


“声声你有所不知!”老夫人急忙好言好语过来劝慰。“大夫说采薇住的屋子要气息流通。挂上了这么些东西,就阻了洁气入屋。”

“再者,采薇是因着前日接你回府,在雪里等了几个时辰,这才受得风寒……”

老夫人一连语重心长,说了许多理由。每一条在他们看来,都是正当的理由。

可这些话听在南声声的耳朵里,便是天大的笑话。

“她在雪地里几个时辰,是因为要在翠湖赏雪,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怎么如此狼心狗肺!”南霁川忽然跳出来,“采薇若非跟我们出城去接你,又怎会到翠湖。说到底,还是因为你才染了风寒。”

这冠冕堂皇的理由听得南声声想笑,可此时她不愿与南霁川多言一句

“父亲,你也是怕这些白幡阻了外面的洁气,才不让我挂的?”南声声看向侯爷。

老夫人就罢了,她向来与母亲没有太多情分,也总觉得母亲一个女子动不动就上阵杀敌,没给侯府生儿子,是个不称职的主母。

可他宁安侯南尧,是母亲的夫君。

侯爷顿了片刻,这才道。“没错,大夫就是这样说的。采薇身体不好,你为她想着些。”

南声声看向侯爷身后,南采薇那单薄的衣衫。

她总是能在侯爷出现时,就柔弱地躲在他身后。

“是哪个大夫说的,不妨把他找来问问,我倒要看看她到底受了多少风寒,这般要死不活的。”

“声声,你是不是因着昨夜炖了那匹马,还在跟为父置气,便来挑采薇的理,你没见她都虚弱成那样了吗?”侯爷忍不住再次训斥。

“二叔,她是在跟我置气,怪我前日没有把她接回来,自己生生走了十里路。”南霁川倒是喜欢把理由往自己身上揽。

南采薇一把拉住侯爷和南霁川的胳膊。“姑父,大哥哥,采薇没事的,姐姐要挂白,就让她挂吧。采薇不想因为我,让姐姐和家人再生嫌隙。”

“若采薇这几日身子有什么不适,大不了再吐几口血。与姐姐的丧母之痛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院子本就是姐姐让给采薇住的,姐姐说怎样,便怎样。”

南采薇说着,俯身从地上捡起一条白幡,踮起脚就要往柱子上挂。

只是一个不小心,脚踝一扭,整个人就倒了下来。

她面色苍白地捂住脚踝处,眼泪直流。“是采薇没用,原想着帮姐姐挂上的。”

“阿姐,你在这住了两日,病情都快好了。如今一挂白,你就崴了脚。我听说这白幡是招魂用的,是不是……不太吉利啊。”

南怀宴低声在南采薇耳边低语,可那声音分明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侯爷的神色晦暗不明,宽袖一挥下了明令。“行了,既这般不吉利,这朝阳院不许再挂!”

南声声的双手死死捏着手里还未挂出的白幡,真想将这白条缠在他的脖颈处。

良久之后,终是理智占了上风。

“我侯府都在办丧事了,还图个什么吉不吉利。祖母说了,我母亲是为国捐躯的英烈,难不成我想在院中为她挂藩招魂,还委屈了这侯府?”

“你们将大商国的亡将之魂视为不吉,你是不是想与整个大商过不去!”

其他事,她能退步。但今日此举,她绝不退一步。

侯爷惊得瞪大了眼睛,他没料到自己的孙女竟这般以质问的语气对自己说话。

往日她整日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便罢了,今日分明是蓄意针对,对自己大不敬!

很好。这么小的年纪就知道忤逆自己。若日后翅膀硬了,还不得上了天。

侯爷气得举起双手,就要落下巴掌。此时老夫人猛地咳了起来。

她双腿不稳,被身后的两个婆子一把扶住。

“老夫人,您是不是心悸的毛病又犯了。”婆子面色如焚,“姑娘,可不能让老夫人忧心了,她的情况您是清楚的。”

“你看看你,把祖母气成什么样了!”南霁川怒斥。

“声声,你就听……听祖母一回话,好么?”老夫人沙哑着嗓子,几乎哀求道。

可南声声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侯爷见老母亲这般病态,心中万分焦急,

“怎么你一回来,这侯府就日日鸡犬不宁。你什么时候能消停些!”侯爷的语气里,三分埋怨,七分责备。

对于父亲的反应,她早就料到了。只是没想到,在为母亲挂招魂幡这件事上,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偏袒南采薇。

如此看来,他对母亲的情分又有多少。

可怜母亲嫁入侯府十七年,从他还是宁安伯时,为他操持侯府。

“父亲可还记得,您这宁安侯,还是母亲用军功换来的。”

“住口!”侯爷忽然瞪圆了双眼。“你若再提此事,别怪为父的巴掌落下!”

南声声嗤笑一声,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怎么?父亲当初有脸接下这侯爵之位,却没脸承认是受母亲的荫蔽?你如此忘恩负义,根本配不上母亲这样的女子!”

“住口,住口!”宁安侯南尧忍不住狠狠跺脚,鬓间青筋暴起。

他平生最厌恶之事,其一是夏清羽对他的官途指指点点,其二便是有人拿他与夏清羽做比较,说他不配。

自己这侯爵之位却是是夏清羽用军功为他秋来的,可那又如何?她嫁入侯府,不就应该为了侯府基业努力吗?

不然,南家娶她做什么?

犯得着一次又一次将此事提及,让他南尧的脸面一次次被踩在地上。

更何况,今日丧他脸的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南声声,还真与她那豹子一般的母亲如出一辙。

反观采薇,那柔弱的样子只想让你呵护。

原本昨夜看到她手背的伤,还起了些同情心,想着今日来问问采薇,是不是下人办事不力,在炭中混入了棉絮。

如今看来,丝毫没这个必要了。采薇那样良善的女儿,怎会陷害如此跋扈的南声声。

“来人,把院里的东西全部撤了!带下去,统统烧掉。”

“我看谁敢!”南声声死死护着已经挂好的白幡,不让忽然出现的家丁小厮触碰半分。

“你当真如此顽劣!”侯爷的忍耐似乎已到了极限。

“姐姐,你别说了,看把祖母和姑父气的。”南采薇适时道。

说完还不忘上前两步,似乎是想拉住南声声的手求和。

可就在触碰到她受伤手背的那一瞬,南采薇猛地用力,南声声疼得一把将她甩开。

南采薇啊了一声,顺势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采薇!”侯爷情急之下忙上前将人扶起,良久之后南采薇缓缓睁开眼,随后便泪如雨下。


虽然嘴上这么说,可她拉住红梅的手语重心长。“姐姐负伤一夜,却赌气不肯见我。你去请姑父和老夫人前来瞧瞧姐姐的伤势如何。不见到她,我们都不放心。”

红梅一听,哪里不知南采薇的意思,立马就小跑着去了。

南采薇也没干等着,只跪在外面,拔高了本就轻柔的声音。

“姐姐生采薇的气是应当的,采薇心有愧疚,特意想送样东西给姐姐,以此弥补愧意。”

外面的情形被屋内的南声声听了去,不知这南采薇又想惹什么幺蛾子。

“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存的什么心思。”

春水给南声声掖好了绒毯,让门口的秋月冬雪放行。

南采薇踩着碎步款款而来,手里拿着一个药瓶。

“姐姐都是因为采薇不懂事,才遭了这些罪。妹妹没有什么可弥补的,这是咱陇西的一种特效药,专治外伤。”

说罢,南采薇伸出那药瓶,手腕处那个精致的翠玉镯子恰到好处露了出来。

晶莹翡翠戴在她的晧腕处,白嫩细腻,格外惹眼。

南声声没有伸手去接那药瓶,只目不转睛盯着那镯子,右手颤抖。

“这东西你哪来的?”她语声冷漠,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怒意。

“姐姐说的是它?”南采薇坦然一笑,将镯子露出更多。“姑父怜我昨晚受惊,送给采薇压惊的。”

说罢,南采薇很是珍惜地将镯子放在心口的位置,掩饰不住喜爱。

“脱下。”南声声语气冰冷,混合着一股寒意。

“啊?”南采薇抬起头,眼中露出缥缈的委屈之色。“可这是姑父给采薇的,是他的一片心意……”

“这是我母亲的嫁妆,你怎配戴着?”南采薇缓缓探出身子,顾不得背上传来的阵阵疼痛。

父亲真是将他们夫妻情分践踏得明明白白。上次拿母亲的嫁衣给南采薇改制袖口,如今又这般随意将母亲的东西送给南采薇压惊。

他有什么资格处置母亲的东西!这外室女又有什么资格戴着它!

南声声越想越气,藏在绒毯下的手紧握。

“既然这是姑母的嫁妆,必然是留给姐姐的,妹妹不可占去。采薇这就取下来还给姐姐。”

说罢,南采薇立马伸手去取。

她使劲掰着镯子,可那手腕一碰就红了。

取了许久,也未从手上取下。

南采薇目露难色,“这可如何是好,采薇没想到镯子戴上就无法取下。”

春水在一旁看得生气,“采薇小姐的手这样细,镯子圈口这样大,怎会取不下来,不如让奴婢来帮你。”

说罢,春水就走上前,准备替她卸下镯子。

“不用这么麻烦。”

秋月走进来,手里握着腰间的短刀。“把手砍了,镯子不就取下来了。我听说润了人血的翡翠,更透亮呢。”

秋月说着,就将南采薇的手按在凳子上,一把挥起匕首,准备往下落。

南采薇顿时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识就尖叫一声。

那凄厉的声音穿过西厢院的屋顶,传入院外的月洞门。

正扶着老夫人进门的侯爷,听到这声尖叫,顿时脸色煞白。

他顾不得许多,开始往屋里冲。

一同前来的老夫人和南怀宴,也纷纷加快了步子。

进屋后,侯爷一眼便看见南采薇跪在地上,面色苍白,泪流满面。

侯爷立马迎上去,“采薇,为何又跪在这里?寒冬腊月的,地上凉,当心冻坏了身子!”

随即,又注意到南声声高傲地躺在床上,身边站着个挥舞匕首的黑丫头。

“放肆!你干什么!”侯爷已经知道,夏舒恒给逆女买了两个女护卫,眼下第一次见着她们就不喜欢。

在自己家里还要什么贴身侍卫,感觉这俩黑丫头是专程针对自己的。

南采薇见众人过来,立马起身,先是满脸委屈,随后又挤出一丝笑意。“没,姐姐没有让我跪……”

话虽这样说,但眼中适时流下的眼泪却是写满了委屈和无奈。

“在里头养着伤也不消停,真是让人操心。”老夫人三步并作两步进屋,满脸都是侯府大家长的威严,“声声,你又要对你妹妹做甚!”

南声声没有理会老太太和南怀宴,只指着南采薇手腕处的镯子问,“父亲,这是你给她的?”

侯爷哑了片刻,第一眼看到的却是南采薇那略微发红的手腕。

“一个物件罢了,你怎可如此伤你妹妹!”侯爷皱起了眉,立马就要去敲南采薇手上的伤。

一个物件?南声声心里顿时犹豫被扎了根针。

父亲怎可一次又一次忽视母亲,用母亲的嫁妆去讨这外室女的欢心。

“父亲以为,母亲的嫁妆,是你的东西,还是侯府的东西?”南声声冷着脸。

老夫人颤颤巍巍走上前,面色变了变。“你这是问的什么话,侯府的东西不就是你父亲的?”

噗嗤一声,南声声笑得很是讽刺。

“老夫人这话就说错了。难为你是高门大户出身,难道不知这女子嫁妆与夫家毫无干系,乃是女子个人私产?”

南声声支撑起身子,双目喷薄出一抹恨意。“这镯子是母亲压箱底的嫁妆,既不是父亲的,也不是侯府的,是母亲自己的东西!父亲凭什么送给别人!”

“啪!”

南声声将床旁青瓷香盏狠狠砸在地上,青瓷碎片擦着南采薇的裙角飞溅。

她撑着床沿直直起身,后背渗出的血渍在月白寝衣上洇成红梅。

“父亲可知这镯子怎么来的?”她盯着南采薇手腕处那抹碧绿,“永平二十三年,外祖父率八百轻骑奇袭北狄粮道,破了敌人两万大军。”

“圣上赏了翡翠原石,外祖父亲自让人打了对玉镯子,留给外祖母。母亲出嫁那日,外祖母将其中一只留给母亲添妆。”

“那又如何?你母亲既嫁入侯府,别说添妆礼,就是所有带过来的嫁妆,本侯难道碰不得么?”侯爷或许自知理亏,说着的时候,声音没了最初那般有底气。


春水第五次撞向柴门时,额角已血红一片。

血珠顺着门缝滴落,在青石板上凝成冰晶。

她想起那年陪姑娘跪祠堂,夫人曾说:“南家的女儿,血要竖着流。”

“姑娘……姑娘……”

嘶哑的呼唤混着血腥气,春水用肩膀抵住门栓凹陷处,腐木碎屑扎进伤口。

她还记得十岁那年在马球场,姑娘骑着小红马冲她笑。

“春水你看,本姑娘把门柱都撞歪了!”

最后那记撞击带着骨骼碎裂的闷响。春水栽到地上时,月色正吞没着侯府最高的飞檐。

她拖着满身伤痕朝西厢而去,沿途血迹被夜雪晕染成淡粉色。

南声声是被浓烈的血腥气唤醒的。春水用牙咬开瓶盖,将药丸喂进她唇间。

“姑娘咽下去……”小丫鬟左臂不自然地垂着。

南声声在稻草中死死咬住牙关,黄连的苦在舌尖炸开。

全身又累又痛,让她睁不开眼,挪动不了身子。

片刻后,南声声看着春水满是冻疮溃烂的手从身后捧着一盏温茶。

“姑娘润润喉……奴婢从西厢屋里拿的。”茶盏边缘还沾着春水手上的血。

南声声紧紧握住她手腕。“你喝!”

春水拼命摇头,却见姑娘将茶盏递到她唇边,春水无奈只得喝下去。

“姑娘,朝阳院的白幡,又被他们扯下来了。”

南声声看着春水那满身的伤痕,忽觉自己前些日子的一味退让,是那样愚蠢。

她无心跟别人斗,可别人却处处想让她死,反倒还连累了自己的小丫鬟。

给母亲挂的招魂幡,还被人扯下。

“是我没用,让你……受苦了。”南声声说着,便存了力气。

她要养好这身子,要安稳地等母亲归来。她要将那些白幡,牢牢地挂在朝阳院。

有人不想让她好过?南声声冷笑,他们的愿望终究要落空。

待褪去了烧热可以动弹,南声声又拿过药瓶给春水上药。

“从今往后,他们打碎你一根骨头,我必敲断他们十根。”

待可以动弹了,南声声拖着沉重的脚步,往朝阳院挪去。

那些被扯下的白幡,还未来得及烧掉,它们被胡乱堆在墙角,与昨日那些断落的长寿花枯枝融为一体。

南声声咬紧双唇,将白幡重新捡起。

好,他们能扯,她就能挂。

天亮时分,朝阳院的梧桐枝上,白幡一面面染血升起。

南声声腕间的冻疮已经绽开,春水用牙咬着布条给她包扎,抬头看见姑娘正将染血的孝带系在梁上。

“小时候母亲每次来我院子,就喜欢坐在这个窗榻上。”

南声声摩挲着褪色的雕花,忽然听见南采薇尖叫的声音。

安稳睡了一夜的南采薇,睁眼便见窗外飘着满院的招魂白幡。

寒风卷着碎雪扑进来,白幡上的血手印拍打在窗棂上,看得她心跳加速。

而窗外那单薄的身影在四十一道白绫间穿梭,恍如游荡在地狱的缟素幽魂。

待红梅领着侯爷和老夫人推开朝阳院的门,南声声正立在竹梯上,挂上最后一片白幡。

红梅尖利的嗓音刺破雪幕。“侯爷快看!大姑娘又把这院子里挂得到处都是,把咱们姑娘吓坏了。”

“逆女!还不下来!”

“父亲来得正好。”南声声将一片染了血的白幡抛下,“母亲的葬礼既是礼部主办,就该提了规制。女儿若没记错,礼部主持的葬礼,该用七十二面招魂幡,女儿才挂了四十一面。”

南采薇突然扑到侯爷脚边。“姑父息怒!姐姐定是太思念姑母了。”

她仰起挂泪的脸,“采薇愿替姐姐受罚,只求莫要再撤了这些白幡,伤了姐姐孝心。”

“你也配提孝心?”南声声突然大笑,“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在我母亲面前尽孝?”

侯爷重重跺脚。“反了!反了!给我扯了这些晦气东西!”

“谁敢!”南声声拔下金簪抵到脸上,“今日撤一道白幡,我就在脸上划道口子。母亲灵柩回京那日,全皇城都会知道,侯府夫人尸骨未寒,夫家就连块裹尸布都舍不得,还让唯一的女儿废了容颜!”

“声声助手!”老夫人被南霁川扶着,颤颤巍巍冲进朝阳院。

看着南声声满手的血,老夫人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手中佛珠捏得咯吱响。

“还不快依了她,你这个父亲真要逼死自己女儿吗……”她冲着侯爷大喊。

侯爷有些不甘心,在看向老夫人时收了眼中暴怒,转头伸手拍了拍南采薇的肩以示安抚。

南声声看着家仆们不情不愿地退下,忽然摇晃着从竹梯跌落。

春水扑过去当肉垫时,听见姑娘在耳边轻笑。

“瞧见了吗?他们怕了。”

当主仆二人将全府尽数挂上了招魂幡,看着满目缟素,南声声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

“母亲,女儿等你回家。”

她彻底昏死在了朝阳院的石阶前……

老夫人闭了闭眼,手里不停捻着佛珠。

侯爷冷笑。“把她送回西厢院,不许送汤药。”

南采薇捏着孔雀纹药瓶上前。“父亲三思,姐姐终究是姑母亲女……”她故意将‘亲女’二字咬得极重。

“你倒是心善。”老夫人瞥向西厢小院的方向,“可还记得那孽障今日如何辱你?”

“采薇只记得一家人就要和和气气,只要姐姐安好,祖母和姑父宽心,采薇受点委屈不打紧。”

她跪下来将药瓶举过头顶,袖中却滑出半块残玉,那是她生母留给她的遗物。

侯爷看到残玉的瞬间,眼眶顿时泛红。

突然夺过药瓶砸向墙角。“那孽障配吃什么药,让她空熬着!熬到灵柩进城,自然知道乖觉!”

南采薇垂首掩去笑意,发间戴着晨露的海棠花随着抽泣轻颤。“采薇愿为夫人的亡魂彻夜诵经……”

转身时,窜起的火苗照亮她眼底幽光。

三更梆子响时,南声声躺在冰冷的床上,隐隐看见了小时候的自己。


孤立无援的南声声转头看向江文显,从他的目光里读出了几分鼓励。

她不知道母亲的这位旧僚是否猜到了侯府的腌臜事,但有些事,父亲做得这样过分,就不值得她再去遮掩什么。

南声声的手被一个温暖的掌心握着,她一回神,又看到夏拂温暖的目光。

“表妹,不管你要做什么,表姐都站在你这边。”夏拂轻声附耳道。

随即,夏问心、夏舒恒、夏景云等一众夏家小辈也纷纷立在她身旁。

见到夏家儿女这般团结,一旁的夏霆夏震兄弟欣慰对视,连连点头。

“为什么?这话只怕要问父亲和祖母了。请你们向大家说说,我为何不让这对姐弟拜于母亲名下。”

侯爷顿时涨红了脸,心中顿生危机之感。

他此前并非没有考虑过,出殡之日认亲,南声声肯定会不高兴。

但他认为,之前那丫头的闹腾也只是在家里。出殡时满朝文武和太子们都在,她没那么大的胆子说话。

就算她不满,葬了夏氏之后稍微哄哄也就过去了。

可那时,采薇姐弟也已在族老和众人的见证下,拜入夏氏膝下,宴儿就是侯府的嫡子,日后名正言顺继承侯府的一切。

至于采薇,虽是认干娘,身份地位却也能高出不少。

诵祭文只是幌子,借着出殡的大好机会,将他们姐弟的嫡出身份坐实,才是紧要之事。

此事绝密,只有他和老夫人、姐弟二人知晓。侯爷未向其他人透露半分,就连族老和苏林,他都隐了两人的身份,只说是远房表亲。

可眼下南声声揪着此事不放,在太子面前公然反对,闹了这么一出,只怕不好收场。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求助地看向老夫人。

老夫人笑着上前,拉着南声声的手。“孩子,祖母知道,此前怕你见了你娘的遗物伤怀,便自作主张让你跟采薇换院子,这是祖母的不对,祖母跟你赔罪。你切不可因为此事,扰了你母亲的亡魂啊。”

原来是这种小事。

有官员纷纷皱眉,这嫡姑娘有些不知好歹了,错把老夫人的关爱当成了偏心。这般好坏不分,可见心智不成熟,也无嫡女的品性。

这样想着,他们便在心里给南声声判了刑。

“是吗?”南声声冷笑着看向老夫人。这是她回府以来,老夫人首次明目张胆地维护南采薇姐弟。

“那祖母为何不说,这姐弟二人炖了母亲的战马补身子?为何不说,他们拒绝在院子里为母亲挂招魂幡?”

“还有,为何不说南采薇故意打翻母亲的长明灯,想让母亲死后魂魄不能安生?”

“为何不说,她将母亲的嫁妆据为己有,压箱底的手镯、头面,未经母亲允许,就私自拿到了自己的屋子?”

南声声一口气说了许多,听得灵堂内的众人一愣一愣的。

侯爷和老夫人也震惊了。

这里面有些事是明面上的,但采薇拿了夏氏的头面一事,南声声压根没有瞧见,她是如何知道的?

灵堂内议论声纷纷而来,江文显气得横眉倒竖。“什么,炖了夏将军的战马?”

作为兵部侍郎,深知战马这些东西作为军需,是何等重要。

“那战马是军需,和粮草一样重要。你们炖了战马,这跟火烧我大商国的粮草有何区别!”

侯爷心里一惊,忙道。“江大人,那只是战马生下的一匹小马驹,还算不得战马。”

江文显冷哼一声,“那也是未来的战马!你怎么知道,日后小马驹不会驮着大商国的将士立军功?战马是保护你们的,你们竟要吃了它!你们去外面问问那些将士,哪一匹战马不是他们的伙伴?哪一匹小马驹不是精心喂养的?”

侯爷:……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强词夺理,但江文显那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竟当真让人心中刺痛了几分。

有几位兵部的官员开始附和,他们对江文显的话深深认同。

“你是说,这姑娘还打翻了夏将军的长明灯?”

江文显的愤怒之情还洋溢在脸上,苏林的脸色唰地就变了。

那个南采薇,先是那日对自己儿子挤眉弄眼,让南声声因为她的缘故,执意要与儿子退婚。

没想到,那姑娘私下里还打翻了长明灯。

这夏将军的丧仪是由自己负责的,打翻了灯看着是小事,若被有心之人利用起来,说大商朝将军亡魂不得安宁,借此传出谣言,陛下就要问罪了。

想到此,苏林面色暗了下来。

“你们侯府的表小姐,竟然私自窃取夫人的嫁妆?”

苏夫人是跟着苏林来的,还带着苏鹤眠和苏晴一双儿女。

方才听闻南声声说起一桩桩一件件,她原本只是看个热闹。可一听说嫁妆,便不淡定了。

夏清羽死了,若侯府要点脸,这嫁妆便不好意思染指,会全部留给南声声。

日后南声声嫁入苏府,那这些东西不就都是鹤眠的了?

苏夫人可还记得,十六年前夏清羽出嫁,将军府给她准备的嫁妆是多么丰厚。

那南采薇私自拿夏清羽的嫁妆,听得苏夫人肉痛。那些,仿佛已经变成了苏家的财物,她自是不高兴。

被苏家夫妇这么一反问,又将南采薇所作所为强调了一遍。

在外人看来,只当他们在为自己未来的儿媳说话。毕竟,南家收了苏家的聘礼,此事已成明事。

“谁是南采薇?”太子终于皱眉开口问道。

一直跪在小辈中不敢抬头的南采薇终于挪动了下身子,在丫鬟红梅的搀扶下,膝行到太子面前。

“回殿下,臣女在。”

她抬起头时,忽然捂着心口猛地咳嗽,几乎要咳出胆汁来。

那颤抖的双肩,挂着清泪的双目,还有欲言又止的樱桃小嘴,无不表达着她的委屈。

未等南采薇开口,侯爷就心疼坏了。

“启禀殿下,采薇是我南氏表亲,与阿宴乃双生。他们姐弟出生之日,他们娘就因难产离世了。这姐弟两人自小凄楚,也无父亲疼爱。我膝下子嗣单薄,便与族中老辈商议,将他们二人接来侯府安顿。”


正堂内设了半个灵堂。

之所以是半个,因为只有牌位,还无棺椁。

南声声盯着供桌上“爱妻夏氏之位”的牌位,眼泪直滚。

出征那日,母亲将自己的银甲扯下一片,塞进她怀里。

“你到庄子上养好身子,等娘荡平南境流寇,就接你回京看花灯。”

本以为娘亲在边境的战事结束,就可以回府团聚,没想到回府只看到了满室素缟,连尸身都还见不到。

眼泪滴落在冰冷的青砖上,冷风在她脸上撕开道道口子。

侯府正堂内,来往下人在慢悠悠地布置灵堂,面有戚色。

见到南声声,他们也只是微微点头施礼,唤声姑娘。

没在正堂看到父亲和祖母,也未见侯府其他人。

“姑娘,侯爷上值还未归,老夫人在午憩,让老奴传话。若姑娘回来,先回屋里歇着,以免徒增伤感。”管家崇伯道。

上值?如今母亲死讯都传回来了,父亲还有心思上值。

他那份公差,不过是翰林院的闲职,翰林院就如此离不得他么?

“对了,得知姑娘要回府,今日宫里的娘娘差人传话,让姑娘莫要太伤怀,过两日娘娘会让人来探望姑娘。”

南声声点了头没有答话,和春水往朝阳院走。

三年未归,朝阳院竟一尘不染。

南声声迈步走进院中,却被一洒扫的婆子轻声阻拦。“姑娘小心,莫要踩坏了采薇姑娘最喜欢的腊梅。”

南声声皱眉望着院角那排初种的腊梅花苞,这才发现朝阳院与三年前自己离开时大为不同。

斑驳的青砖上铺了层绒毯,素色门帘已变成珠串。

屋檐角挂着的铃铛没有了。院中的棋台上,放着把琴。

整个院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气。

“什么腊梅!朝阳院只有夫人种过的长寿花!”春水冷声道。

母亲最喜长寿花,在南声声幼时,她曾亲手将几盆长寿花种在她闺房的窗前。

南声声走到墙下,看着那几盆迎风绽开的淡黄长寿花,心中一暖。

摸着那些花瓣,就好像抚着母亲的手。

可如今,院中除了长寿花,还多了一排鲜红的腊梅。

南声声四下打望,发现院中下人竟是那样陌生。她撩开珠帘往里走,又被一个小丫鬟止住。

“姑娘小心,别弄坏了采薇姑娘亲手挂上的璎珞帘。”

“什么采薇姑娘,我们侯府哪有采薇姑娘!”春水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才反应过来。

那丫鬟福身道,“侯府表小姐采薇姑娘,住这院子许久了。”

小丫鬟满脸正气,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而南声声则是闯入朝阳院的不速之客。

可她明明才是朝阳院的正经主子,在这里住了十多年。

主仆二人交换眼神,南声声心中明朗。

原来,父亲不仅将那外室女接回了侯府,还安了个表小姐的身份。

原来,还真有一位采薇姑娘。

当初到庄子上的第一年,侯府没人来看她,南声声总是抱怨。

后来时间久了,她从别人那听到了些风言风语。

“当真以为自己是侯府唯一的小姐?”

“她怎能与那位采薇姑娘比,听说那才是侯爷的心头肉。”

“外面那位姑娘也真是可怜,明明是侯府血脉,却躲这么些年。”

“不止是小姐,还有位公子……”

起初南声声没有在意那些人嚼的舌根子,直到她发现庄上的人竟都不把她当主子。

寒冬腊月里,让自己浣衣采药,不然就只能吃冷硬的黑馍馍。

下人们每年会发的秋冬衣物,分到自己手里竟是最次的。

床上的被褥发霉发臭,有时入睡时还能发现一滩水渍。

然而,除了这些,还有他们那异样的眼神……

“放屁!这院子我们姑娘住了十年,什么时候成别人的了?”春水就要上前和他们评理。

“算了。”南采薇一把拉住了她,看向那丫鬟,“父亲有没有说,我回来住哪里?”

丫鬟福身道,“侯爷让人打整了西厢院。”

“我们去西厢。”

“姑娘!”春水不明白南声声为什么这样做。但看到姑娘前脚离开了朝阳院,她也只得跟上。

西厢院里,说不上凌乱,却也并不干净。

主仆二人身无长物,连个包袱也没有,倒也不必收拾。

“姑娘,这么冷的天,屋里连个炭盆都没有,还说打整好了!”春水看着南声声手上的冻疮,从腰间掏出一个药瓶,给她抹上。

幸好从庄子上出发前将这东西系在腰间,否则便跟马车一起坠崖了。

南声声呆呆坐在那里,并不觉得冷,也感受不到手上的痛,只觉得心头一阵阵被撕裂。

此时,侯府门口。

两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搀扶着红衣少女下了马车,下车前她用一件素白孝衣盖住了鲜红的衣裙。

“大哥哥,鹤眠哥哥,我们快去看看姐姐吧,今日没接到她,采薇怕她生气。”南采薇扯了扯身边公子的衣袖。

南霁川毫不在意笑了笑。“是她自己不听话,入城了也不吱一声,错过了。怪谁?”

“可今日我们是专程去接姐姐的,都怪采薇看到翠湖的雪就不想走了。”南采薇低着头抿唇,满脸尽是愧疚之色。

苏鹤眠拍了拍南采薇的手背,露出和善一笑。“不必道歉,陪你赏雪是应当的。反正没有我们的接应,她这不也回来了?”

“话是这样说,可采薇从未见过姐姐,也是想得紧,还是快些去看看吧。”

南采薇拉着两人往西厢院走,一路上说说笑笑的声音传入院中。

南声声正抹着泪,便听到外面喧闹起来。

热闹轻松的场景让她一度产生错觉,府里不像是要办丧事,倒像是喜事来临。

屋外,三人站在门口。

“妹妹开门,我和苏公子来看你了。”南霁川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命令的语气,说不上有多热情。

紧闭的屋门没有任何动静。

南霁川皱了皱眉,狠狠敲着屋门。“声声,大哥来了,快出来见见。”

屋内依然安静一片。

这丫头难道生气了?不可能。

自己从小便疼爱她,她也依赖自己得很,从未生过什么气。

“南兄,让我来。”苏鹤眠理了理衣襟,刻意压低了声线,伸手敲门,“声声,是我。你还不开门吗?”

紧闭的大门依然未开。

苏鹤眠惊了片刻。这怎么可能!南声声怎会让自己吃闭门羹?

自从他们幼时相识,南声声永远都是主动跟在他身后的。

只要招招手,她就不管不顾过来了。即便自己几乎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她也还是那般贴着他。

“姐姐果真生气了,连门都不给开。采薇还想立马见到她,好好赔罪呢。”南采薇眼眶一红,满脸委屈。

“赔什么罪!她从小皮实得很,就算没有马车,也能从庄子上走回来。我们都去接她了,是她自己任性要独自回府。”南霁川有些不高兴了。

不就是没有接她回侯府,这也值得使性子?

自己这个堂兄可谓事事周到,小时候不管做什么,都带着她。

南声声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可以给妹妹摘下来。

如今三年未见,她就将自己的好忘得一干二净了?

“声声,你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走了。”苏鹤眠没了耐性。

他堂堂礼部侍郎家的公子,还没吃过闭门羹。

吱呀一声,门开了。

苏鹤眠挺了挺腰板,他就说,南声声怎么会舍得不见自己。

这不,稍微吓她一吓,就要麻溜开门迎他。


膝盖的伤寒已经让她挪不动腿,差点倒下。

可她死死站在那里,绝不倒在他们面前。

“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打我,你可知她做了什么?”南声声用袖口抹去嘴边的猩红。

“不管采薇做了什么,你也不能打她!”侯爷怒斥,将手再次高高举起,却未曾第二次落下。“更何况采薇是来给你送炭盆的,她对你这般好,你为何屡次与她过不去!”

南声声见父亲那暴跳如雷的样子,仿佛自己将他悉心呵护的娇花蹂躏了一般。

“我与她过不去?”南声声苦笑。

她知道自己父亲这颗心偏出了皇城,可没想到此时父亲的举动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父亲可知,她将春水伤成了这般样子!”南声声一把将春水拉到面前,让她抬起头,将脸上及衣袖底下的淤青给侯爷看。

侯爷只瞥了一眼,却毫不在意。

“不过是丫鬟之间的斗嘴,春水这丫头从小跟着你娘学做事,倒是学了十成十的跋扈。红梅跟采薇一样,柔柔弱弱的,若非春水故意找茬,怎会成这副样子!”

南声声瞳仁缩了缩。所以,春水受伤一事,父亲自始至终都是知道的。

听着像是……春水和南采薇的丫鬟间,生了事?

“你说,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南声声看向春水。

春水知道,自己已经给姑娘惹了麻烦,不如说实话,便颤抖着道。“昨夜奴婢去寻白幡,奈何府上没了素布。崇伯说,如今侯府是采薇姑娘代为掌家,奴婢便去朝阳院求采薇姑娘。奈何红梅不给,奴婢就……就……”

就和红梅动了手。

南声声明白了。她了解春水的习性,若非对方太过分,她不会主动发难。

难怪一夜之间她拿来了这么多白幡,那是用满身的伤换来的。

也难怪自己今日一去朝阳院,父亲就赶来了。

原来,昨夜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寻白幡。

南声声盯着父亲袖口金线绣的云纹——那是母亲为他亲手缝制的常服。

如今这针脚裹着的手,正温柔拍抚南采薇颤抖的脊背。

“父亲是不是觉得,就算春水被她打死,也是应该?”南声声眼中没来由透出一阵寒光。

侯爷冷哼一声,“她跟你一样活蹦乱跳的,能被打死?反倒是采薇主仆二人,你看看都被你们欺负成什么样了!”

“原来在父亲眼里,要断筋折骨才叫欺凌?”她突然握住春水伤痕累累的手腕举到半空,粗麻衣袖滑落露出狰狞抓痕。

侯爷瞳孔骤缩,却见南采薇忽然呛咳着攥紧他衣袖。“姑父莫要动怒,都是采薇没管教好下人……”

“你听听!你听听!采薇咳血都还在替你开脱!”

南声声不想再与她争辩,此时嘴角疼得厉害,比跪了半日的膝盖还要刺骨。

“父亲说得对,我十恶不赦,我心眼狭小,令人厌弃。既如此,当初把我生下来,为何不将我掐死!没机会是吧?那将我送到庄子上去,为何不把我弄死?就让我留在那里化作孤魂野鬼不好吗?何必又将我接回这冰冷的侯府!”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落在南声声的另半张脸。

“姑娘,别说了!”春水见势头不对,忙上来拉住南声声。“求姑娘万不可因为奴婢,惹怒侯爷!”

“你要是不想挨打,就闭嘴。”南霁川挡在她面前,似乎是要替她挡住侯爷的巴掌。

南声声不知道,这位堂兄是什么意思。

有时候为了南采薇,将她骂得什么也不是,有时候又这般体贴周全护着自己。

南声声摸了摸自己麻木的脸,转头时目光与侯爷身后的南采薇相对。

她分明瞧见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窃喜。

“姐姐,你怎可说出如此伤人心的话。你不知道,姑父得知姐姐要回侯府,心里有多高兴。这份情,是采薇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姐姐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是吗?南声声讥讽地看着侯爷。

若他当真那么希望自己回府,这三年里为何从未去庄子看过她。

那苏鹤眠不去见她,南声声还能想通,左不过是个没有血缘的男子。

可眼前这人,是自己亲爹。

他能做到三年时间里,不惦记自己孤身在外的女儿。

这亲爹当的,果然情深义重。

“你看看,连采薇都能体谅为父,你为何一回来就这般咄咄逼人?”侯爷眼中满是失望。

“父亲。”南声声的语气平静了不少,“若是两巴掌不够,你还可以继续打,打到她满意为止。反正我就是有爹生没爹疼的人,如今娘死了,爹活着,还不如死了。”

“逆女!”暴喝声中,南声声被猛推至祖宗牌位前。

喉间泛起铁锈味,却见南采薇柔弱地躲在侯爷身后。

仿佛南采薇才是他从小养在心头上的女儿,南声声是个外人。

侯爷扬起的巴掌带起腥风,却在触及她染血的唇角时滞住。“您……无法无天,是不是当真以为,本侯不敢打你第三个巴掌!”

“父亲可知……”南声声舔去唇畔猩红,“她身上这大氅内衬,绣着您的生辰八字?”

南声声看向南采薇紧紧披着的玄色仙鹤大氅,日月仿佛此刻从她眼中纷纷坠落。

南采薇倏然揪紧衣襟,猛地捂嘴剧烈咳嗽起来。

待她将帕子拿开,洁白的帕子上又是一片殷红。

“阿姐,阿姐!”南怀宴声音充斥在祠堂,“我这就跟着阿姐回陇西。回去了还有我们的活路,在这里阿姐的身子迟早要折腾坏。”

南采薇也泣不成声,用大氅紧紧裹住自己。

“阿娘,是女儿没用,没能实现你的愿望……”

“阿娘,是儿子无用,可怜你生下我们姐弟就咽了气……”

姐弟两人哭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大,如同号丧。

“采薇,你身子虚,落不得泪。”南霁川忙从南声声身旁移开,蹲身将南采薇扶起。

又是如出一辙的眼泪。看着他们那委屈痛苦的样子,南声声知道,这些做派自己永远也学不来。

有时候她有点恨自己,怎么就不能跟着南采薇学学。

不过是一滴泪,一个皱眉,便让人怜,让人疼。

可她偏不会。她从小被母亲教导,女子要靠自己活着,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的身上,包括爹娘。

遇到喜欢的,要去争。

争不过,就拼拳头,拼刀剑。

可今日,南采薇用几滴眼泪,就让自己生生挨了三个巴掌。

这是自己长到十五岁以来,第一次挨亲爹的巴掌。

她没用,没有将母亲的教导用在身上。

“你这个逆女,你看看你将他们姐弟二人逼到了什么境地!他们从小失了亲娘,只有侯府这一房远亲,你怎就如此没有心,不配做我侯府的女儿!”

说罢,侯爷俯身替南采薇擦拭眼泪,又慈爱地拍了拍南怀宴的后脑勺。

“孩子们莫怕,我在这里,就不容任何人欺负你们。这侯府,就是你们的家,从今日起,不许谁再说回陇西的话。”

待下人一一将那对姐弟扶住,侯爷这才回身看向祠堂内。

“原本想让你回房歇着,如今看来你冥顽不灵,苛待姊妹,来人,上家法!”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侯爷心里一震。自从三年前夏清羽出征,侯爷再也没接过圣旨。

最后一道旨,便是妻子的出征令。

他急忙整理衣冠,正要领着阖府众人前往正堂,就听见一阵铁轮压过地面的声音。

在数名大内侍卫的护卫下,坐在玄铁轮椅上的男子正襟危坐,右手高举一道明黄圣旨,直直来到灵堂。

“是三皇子!”侯爷和老夫人见状,忙上前跪地。

南声声的目光淡淡扫过一众来人,也与夏拂跪在了后方。

宋砚将圣旨缓缓摊开,看向众人,声音充斥在灵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金柝寒光,每忆龙城飞将。玉门烽火,长怀虎帐英魂。南境副将夏清羽,以巾帼之姿,秉忠贞之节,十年擐甲,百战摧锋。克彰忠勇,殁于王事。”

“兹特追封尔为卫国大将军,秩视正一品。许镌名于神主,列祀于凌烟。敕工部营建墓茔,规制视一品例,祭葬从优。”

“仍命太常寺撰文勒碑,鸿胪寺遣使致祭。钦此。”

宋砚念完圣旨,灵堂一片寂静。

有下人听得浑浑噩噩,悄悄问一旁的人。“这圣旨是什么意思?”

好些下人纷纷摇头,但侯爷听明白了,老夫人明白了。南声声自然也听明白了。

不知为何,她鼻子一酸,顿时泪流满面。

侯爷猛地抬头,迟迟不敢接宋砚手里的圣旨。

“殿……殿下,这道圣旨当真是陛下……”

“放肆!”宋砚面色冷淡,坐在轮椅上藐视侯爷,眉眼如炬。“侯爷是在质疑父皇旨意不明,还是怀疑本皇子假传圣旨?”

“不不不!”侯爷吓得一个趔趄,慌忙恭敬地将圣旨接过。可他心里七上八下,跳动不止。

陛下要追封夏清羽为卫国大将军,正一品。

这就罢了,竟然还……还……

侯爷将圣旨摊开,细细看去,每一个字如刀刻斧凿一般印入脑海。

许镌名于神主,列祀于凌烟。敕工部营建墓茔,命太常寺撰文勒碑!

陛下竟亲许,让夏清羽在自己的牌位上镌名!还让工位营建陵墓,命太常寺撰写碑文!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侯爷对着那张圣旨看了又看,老夫人也拿过来端详了许久。母子二人大眼瞪小眼,多时无话。

许她在牌位上镌名就罢了,可为何还要让工部另外建陵,夏氏就该入南家祖坟。

“三殿下,陛下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夏氏一介妇人,入我南家祖坟即可,何须另建……”

“侯爷。”宋砚打断了侯爷的话。“夏将军是巾帼英雄,为百姓战死,再大的功劳也值得。若侯爷对此有异议,不妨入宫去亲自问父皇。”

“不敢不敢!”侯爷忙收了圣旨。

入宫?他虽有侯爵,可这辈子没入过几回宫。倒是那夏氏,出征前后都要入宫,比他这个夫君还频繁。

只是若夏氏的牌位当真另镌名,还不入南家祖坟,他南尧日后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殿……”侯爷正要说什么,被老夫人一把拦住。

“多谢陛下,多谢三皇子,侯府定尊圣旨。”

“母亲!”侯爷诧异地看着老夫人,不知她为何答应得如此爽快。

老夫人缓缓起身,对着宋砚施了一礼。“侯府如今不便待客,请三皇子随老身去客室品茶。”

宋砚摆了摆手,“不必了,本皇子给夏将军上柱香就走。”

说罢,他轻抚轮椅扶手,铁轮便压过青砖,径自来到夏清羽的棺木前。

“眼下无孝子作陪,阿宴去陪三皇子进香首吧。”侯爷看向跪在最后方的南怀宴。

大商祭祀之礼,若有悼客,须得孝男陪同上香。

南怀宴闻言,面露喜色,作势就要上前,不料却碰上了宋砚那凌厉的目光。

“侯爷莫不是眼花了?夏将军只有一女,便是孝子,何须旁人来充当孝子?”

南怀宴愣在原地,迫于三皇子那疏离冷漠的目光,不敢再上前。

“殿下,灵前须得孝男陪同,孝女如何算得?”南采薇款款来到宋砚面前,帕子上的清香有意无意拂过宋砚的鼻尖。

刺鼻的香薰让宋砚眉头紧皱,他抬手捂住口鼻。“这灵堂里怎么混入了一股媚蝶香的味道。上次本皇子见识这味道,还是在万香楼。侯爷也该注意家中风气,莫把这风尘味带到灵堂,染了夏将军的亡魂。”

万香楼是皇城有名的风尘之地,据说那里的女子千娇百媚,深得男子欢心。

南采薇闻言,笑容僵在脸上。拿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了几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侯爷自然知道,三皇子说的是南采薇。

早上他还在说采薇将自己打扮得甚是好看,有大家闺秀的气度,不料晚上就被三皇子阴阳成风尘之气。

侯爷心里那个烦闷憋屈,不由脸色一阵青红。

“侯爷,本皇子的话,你可记住了?”见他不应声,三皇子又看过去问道。

“殿下说的是,记住了。”侯爷尴尬地点了点头,挥手让南怀宴下去,又让南采薇远远站在一旁。

“我就要她。”

宋砚将轮椅往前推了半步,看向南声声。南声声缓缓走上前,跪在棺前。

宋砚执香立于棺前三尺,玄色衣袍上的金线龙纹在烛火中若隐若现。

他闭目垂首时,轮椅铁轮上的寒光映着南声声红肿的眼眶。

三拜之后,宋砚将线香递向南声声,南声声接过香插入香檀中。

“陛下说,令母永远是大商的将军,夏家永远是护佑百姓的忠魂。”宋砚看向南声声,语声却传入了灵堂所有人耳中。

“多谢三皇子,多谢陛下。”南声声有些恍惚。

方才,这宋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南采薇身上有风尘气,还大肆说着什么万香楼。

那模样犹如一个只知享乐的纨绔子弟。

可方才他转述陛下的话,又是那样真挚。一时让南声声觉得,宋砚是这世上为数不多懂得母亲的人,感恩那些为了百姓家国牺牲的人。

“圣旨说,陛下要给母亲赐陵墓。敢问殿下,陵墓在哪里?”

“皇城十里外,百岁山,夏老将军陵墓旁。”

什么?南声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角因激动变得有些抽搐。


三年前,她确实还是侯府的嫡小姐。

那年她十二岁,老是生各种稀奇古怪的病。

找了许多大夫医治无果,后来父亲寻了个游方郎中,说这病得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静养。

原本母亲也要跟着去照顾她,奈何南境急报传来,南声声只好一人前往。

南声声也以为自己是到庄子上养病的,结果去的第三天,庄头娘子就让她自己清洗换下的衣裳,还将她带的两个丫鬟分到了田庄干活。

那时寒冬腊月,南声声手脚冰凉,生出了满手冻疮。

可这只是开始,到了后来,庄子上那些人面善心恶,一举一动又何曾将她当成过侯府小姐。

南声声无数次猜想,是不是母亲故意为之,想要历练她。

可在一个夜里,有人将她推入冰冷的湖中,她便知道,这绝不是母亲安排的。

因为,那人分明是要置她于死地。

庄子是侯府的产业,这些人不应该,也不敢如此对她。

南声声想了许久,也不知是谁给了他们勇气和胆量。

直到又一次,她在自己的汤里吃出了附子,且每顿都有。

附子常食,容易让人意识模糊,四肢无力,甚至心绞痛而死。

南声声便知道,庄子上有人要整死她。

她给家里写好多封家书,说想回侯府,却一封也无人回应。

她想写信去边关,又怕耽误母亲打仗。

三年来,侯府竟无一人去看过她。即便是除夕和中秋,她也只是顶着主子的名头,在庄上被那些恶奴欺压。

若非母亲娘家的表哥来过几次,给了她不少银子,南声声只怕遭的罪更多。

原本以为那些风刀霜剑,等母亲得胜归来便可结束。

却不料侯府终于肯接她回来了,却是给母亲奔丧。

南声声看向自己粗糙的双手,这可不像是侯府嫡小姐该有的样子。

“声声啊,你……你当真在庄子上干活?”老夫人伸出颤颤巍巍的手,眼中泛出晶莹的泪光,“那帮狗东西,竟让我娇养的孙女这般辛苦,祖母定要他们好看!”

南声声冷静地看着老太太拉着自己的手,心中没有丝毫动容。

若祖母真疼爱自己,又怎会三年不接她回来团聚。

庄子上那些人都是深山的狐狸,看着侯府对她这个嫡小姐没有动静,以为她是犯了什么错,假借养病之名,送出来受罚的。

但凡三年间老太太派人来看她一次,都不至于如此。

祖母此时的眼泪,有多少是为了她手上的冻疮而流呢?

“你既手上有伤,今日回府为何不说?若你说了,我早给你寻了大夫涂药。你自己没长嘴,活该受罪,怪谁?”

南霁川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今晚就像是只暴躁的豹子。

“我的事,与堂兄有何干系。是好是坏,我自己忍着。”南声声一脚将地上的膏体踢到堂下。

“你……”南霁川气得脸涨红,刚要发火,就被徐氏拦住。“好了川儿,你妹妹刚回来,少说两句。”

自始至终,侯爷这个亲爹,始终没替南声声说句话。

老夫人叹了口气,“是我疏忽,现在寻大夫也不迟。”

说罢,她就吩咐下人,“快去把府医找来,给丫头开些好的冻伤药。顺便诊诊看,三年前的旧疾养得如何。”

南声声觉得自己没病。

其实三年前她就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病,只时不时呕吐发热,但过阵子就好了,丝毫不影响她爬树钻洞。

是大夫愣说她染有恶疾,需在山清水秀的地方养着。

母亲自然是担忧她,便日日为她寻医。

片刻后,府医来了,替南声声细细诊脉。

“如何?这丫头的病可有好转?”老夫人紧紧握住南声声的手,满是忧心。

府医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面色黑成一片,看得众人心里顿时一紧。

“肝木过亢而犯脾土,气滞血瘀兼有心阴亏损。”

府医蘸墨写下脉案时,笔尖在“心有郁结,思虑伤脾”八字上悬停良久,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被徐氏拉着的南霁川见状,顿时冷笑。

“庄子上好吃好喝养着,哪里来的郁结?像她这等没心没肺之人,最是不可能思虑过多的。”

果然,人心中的成见是座大山。

以往大度不拘,不意味着她没有心事。

南声声紧紧抿唇,她已不想还击。

“川儿住口!”老夫人立时喝住。

南霁川还准备继续说什么,被自己父亲一个眼睛瞪了瞪,顿时闭了嘴。

“给她开最好的药。既然回家了,便让祖母好好疼你,日后不会再受这些累了。”老夫人吩咐府医。

南声声觉得,祖母待她,似乎要比三年前更为殷勤。

府医连连点头,立马写了好几张方子。

“你今日回去好生歇着,过几日待你母亲遗体运回,你还有得辛苦。”老夫人眼中又含起了泪。

说来奇怪,以往母亲在府中时,与祖母之间也只是尊礼守制的婆媳关系。

要说极深的情分,那是没有的,因为祖母向来就觉得像男子一样上战场的女子,不像个高门的儿媳。

奈何圣上赐婚,她也无可奈何。

可如今母亲战死,祖母竟成了全府最伤心的,甚至比父亲流的泪还多。

南声声有些看不懂。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等母亲回来,替她披麻戴孝。

当晚,祖母身边的婆子便送了一碗汤药到西厢院。

当春水将药端到南声声面前,她没有接,只转头看向屋内那几盆兰花。

春水顿时明白了,毫不犹豫将汤药泼入盆中,掩了些土盖上。

这侯府的药,南声声是不敢喝的。

在庄子上三年,她早就养成了防备人的习惯。

“姑娘,早些歇着吧。”春水催促道。

夜色已笼罩侯府,南声声蜷在拔步床上,心如刀割。

被褥是簇新的云锦,却透着一股霉味。

“你去睡吧,我不困。”

春水哪里敢睡,她知道姑娘这是睡不着。

“奴婢也不困,奴婢陪您。”

主仆二人在屋里坐到天亮,迟迟没有开院门。

“春水,我是不是很没用。母亲尸骨未归,我却替她守不住什么东西。”南声声的语声沙哑。

“姑娘若是不想住在这里,奴婢这就陪您去把朝阳院抢回来!”

南声声苦笑,她说的又何止一个院子。

“朝阳院那几盆长寿花,都是母亲最喜欢的,我想去搬回来。”

天彻底亮了,南声声抬脚就往外走。

刚到院门口,崇伯匆匆而来。

“皇后娘娘派人来了,说要见姑娘。”

这么快?

昨日南声声刚回府时才收到口信,今日就来了。

“来的是哪位公公?”

“呃……”崇伯笑了笑,“不是哪位公公,请姑娘随我来。”

南声声跟着崇伯到了前院。走到回廊下时,脚步便顿住了。

只见一人坐着轮椅于廊下另一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这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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