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琉璃冥解忧的武侠仙侠小说《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琉璃冥解忧 番外》,由网络作家“琉璃”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从腰间轻抽出一抹东西,他递送到她面前,“你的匕首。”她瞥过去一眼。是前几夜,那只凶狼扑过来一刻,她也早已做好准备,生或死。陌生国度,谁人会在意她死活,她要活着,就只能自己为自己博一次。凶狼临近,以为她没防备,她一直随身携带着一把匕首,攻击那一刻,趁势迅速给了那狼一刀,与狼纠缠片刻,匕首留在了狼脖子上,凶狼愤怒再次要撕咬她时,被一箭的力道重重击远。汗王便是因此而对她刮目相看,以为她勇猛擅谋,大笑着像所有人宣布,她是晋国公主,是汗王的新嫣支,嫣支,是相当于妃子的意思吧。只是,他竟把那匕首自己收了。她心中涌起一些因素,再怎么样,他也算救过她一次命,可那也不代表她得以身相许。淡淡收回目光,声音凉凉,回绝,“染过血的东西,我不要了。”无情的像...
《解语歌:碧玉燎原,风中潇潇琉璃冥解忧 番外》精彩片段
从腰间轻抽出一抹东西,他递送到她面前,“你的匕首。”
她瞥过去一眼。
是前几夜,那只凶狼扑过来一刻,她也早已做好准备,生或死。陌生国度,谁人会在意她死活,她要活着,就只能自己为自己博一次。
凶狼临近,以为她没防备,她一直随身携带着一把匕首,攻击那一刻,趁势迅速给了那狼一刀,与狼纠缠片刻,匕首留在了狼脖子上,凶狼愤怒再次要撕咬她时,被一箭的力道重重击远。
汗王便是因此而对她刮目相看,以为她勇猛擅谋,大笑着像所有人宣布,她是晋国公主,是汗王的新嫣支,嫣支,是相当于妃子的意思吧。
只是,他竟把那匕首自己收了。
她心中涌起一些因素,再怎么样,他也算救过她一次命,可那也不代表她得以身相许。淡淡收回目光,声音凉凉,回绝,“染过血的东西,我不要了。”
无情的像个抛弃无用的物品。
他冷笑,“我说给你,你就得收着。”
不管她是否情愿,他粗猛抓过来她的手,掰开手掌,塞入,冰莹的匕首外壳,生了凉意。
大掌包裹她的小手。
她不愿收下,试图用力挣脱抽出,他用力更紧,“冥解忧,你若敢把它扔了,我绝不轻易放过你!”
他的手,松开束缚。
她心底是一万个想把这匕首扔弃,可念头一起,在这荒草地上,又怕他真会对她做什么,心里只能憋着,当是暂时妥协收下,反正明日他离开,她爱丢多远丢多远。
见她收下匕首,韩馀夫蒙这才满意,话已说完,便踏镫上马,这才想起她不会骑马,至于她骑过来的那匹马——
跟她不熟,傲性有点重。
与她性子一样,得慢慢驯。
他伸手,示意她可以跟他共一骑马回去,毕竟他是把她拐来这荒草地。而显然在他意料之内,她都懒得看他的手,也并没有他想象中晋国女子的柔弱,那晚她的疯野,他简直是透彻领悟。
脖子上的痕迹,还有呢。
她在马左侧踌躇着,她一想上马马儿就悠悠乱动,弄了半天都没有爬上去。又见他居然幸灾乐祸,瞧不起她似的,她气得一踢脚下的草,瞪了他两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不会骑马的啊。
知道自己上不去,她也不想自己再出丑,索性也就准备走回去,总之不会跟他共骑一马,可一看周围,她认为自己就是在找傻犯。
荒漠草地,大的看不到尽头,她更辨不清方向。哪儿回去?
韩馀夫蒙一副优哉游哉的表情,利索又下马,朝她走过去。
那种笑容,看得她疙瘩。
她立即警惕,又想起那夜他对她侵犯的可怕,这儿荒无人烟的,她慌乱一步后退。
她如今表现得越怕他,反倒越勾了他的兴趣,兴许他就喜欢这般的刺激呢,她随即想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何防备的东西,嗯,不多不少,他方才就还了一把匕首给她。
等会儿应该能派上用场。
然在她的匕首还未抽出之前,他似是非常不满她此刻太迟钝,不耐烦的一把迅速扛起她,也伴随着她刺耳的一声尖叫,不顾她挣扎反抗,把她放到马上,他自己随后坐上去。环绕着她。
左右移动,她坐的不安分,咬牙,“你放我下去。”
韩馀夫蒙锁紧她,一勾唇,笑,“没机会了,谁让你不会骑马。”
又是嘲笑?
她气得牙痒,却又没法辩驳,只是更坚定了信心,她非要学会骑马不可!
似乎能听懂她此刻的小心思,韩馀夫蒙一笑,“其实学骑马很容易,本王现在就可以亲手教你。”
“我不要你教,你快放我下去。”她不想跟他接触,更不想肢体接触,可现在,她没法自己下去。
他抓过她的手,不顾她微挣,让她四指并列,缠绕缰绳一圈,之后双手掌心抓紧缰绳,拇指轻压缰绳,放低在马鞍上,他将控制这马的决断权交给她,哪怕不小心被她一摔,也得认。
“放松你的身体,利用腰胯部分去感受马的走动,跟上它的节奏,”他一边说着,一边让马儿缓慢上前走,“马是聪明的,它的观察力比人更敏锐,它若是觉得你紧张,就会认为你怕它,认为你很好欺负,这时候,它是不会听你的话。”
她试图放松,可一想到他坐在自己后头,双手拿捏她持缰绳的手,且环抱自己,能不紧张么?
她选择一个念他的称呼,“左贤王,你到底想……”
他压根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马也是很骄傲的动物,对待一个不会骑马的人,它心性一上来,压根不把人当回事,所以方才你怎么弄,它都不会听你的。”他又道,“所谓骑马,就是你与马之间的控制关系,你要做的,就是对马严厉、果断,叫它服你,让它知道你是它的主人,你的命令它必须服从。让它执行你的想法,你要向前就一定要上前,你要静止就一定要停下,若它不听话,就用缰绳控制它,你得培养马对你的服从性。”
虽对他抗拒,却对他这些话劳劳听了进去,她如今没有反抗他的资本,他那么大力气,她还没做什么就能被他捏得连渣都不剩,连欺负都无还手之力,她只能一点点慢慢磨练。
以后,给她等着!
他告诉她,“马儿的听觉与嗅觉最敏锐,马识主人,你若是想召唤它,也可以用声音向它打招呼,你若想学,以后本王再教你。”
她暗地切一声,找少正修鱼也不找你,至少人家修鱼看着人老实,不像你,除了带人到晋国秘密劫她,除了满脑子说喜欢她想占有她对她用强,她看不出他有什么正经心思,只讨厌得他咬牙切齿。
她从来没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这个男人,是个恶魔,是个混蛋。
在这片云峥蓝天的荒草地上,两人一骑,他手把手教她,如何令马停止,如何令它前进,如何令它转向,如何协调自己的身体,运用自己身体去配合马儿。
一条小缰绳,在她手里,很快能活灵活现的控制一匹马。很是奇怪,坐下的马儿,许是认为背上男子气场强大,也许是她掌控技巧突然变好,居然一直都很顺从她的方向。
琢磨了几个时辰,见她自信心极好,已经开始学得有模有样,他便松开扶持她的手,上了自己的马。
聪明的人,几个时辰就能掌握基本要领,基本驾驭不成问题,他也不能一直如此小心呵护她,得需要放手让她自己去领悟。至于想要快速奔跑,再练一两个月吧。
她个性极傲,此刻征服马的兴趣似乎很浓厚,兴许,并不需要两个月呢?
他不再多话,在前方悠悠开路,缓慢驶去,她这初学又马马虎虎的马技,勉强掉转马头,只能看似小跑一路跟随前面那人。这广袤草地,他知道她摸不准回去的方向。
韩馀夫蒙翌日一走,少正修鱼也有隔日要回右王庭的打算,走前几日,一直与汗王待一起,不是出去狩猎,便是常召人商议。余下人该去哪去哪儿。
到底只她有那闲工夫还能悠然学骑马,这片草地,看似柔和优美,白云挂天,实则,如同晋国太后与皇帝争端一样,暗地,凶猛无比,谁又肯服输当被辱者。
草原王城中的气氛,随着热天的到来,变得烦躁郁闷,大家都似乎一脸紧张,也不知为何。
六七月份,解忧受不得这边的热,穿得跟薄纱似的,也依旧是发热发汗,练一圈马儿回来,几乎是汗如雨下,脸蛋印得红彤彤,热得恨不得每天都泡在水里,有点想念从前晋国那边融冰避暑的凉房,这实在太热。
她选择在清晨与日落后驯马练马,这个时间段最是避热,其他时间她认为是否要打坐,心静如水,可实际,她压根静不下来。
学马已有七八分的模样,她热得难受的样子惹得马儿犹有十分怕她,练习惯了,她倒只是觉得坐马不那么疙瘩屁股了。
可是——真热!
直到少正修鱼因部落之间的琐事又来了汗王庭一次,见她面色脱枯,必是她不适应这边风土,又听她念叨若有湖有河,必定要跳进去。其实王城周边是有两座湖的,也有一条绕城河,许多用水都是那边引过来,怕湖边突然有人,她……可不敢乱跳。
修鱼便说邀她去右王庭,他那里有一座小小的青湖,除了他,不会有人去,这是他独有的特权。她叹气,有特权倒是真好,在这王城,没人给她做主,她也没有什么特权,少正俢鱼想也没想就把此事跟汗王提了一嘴。
她本踌躇着汗王会不会答应让她跑那么远,哪知,连面都未见到,汗王听说了此事,想也没想答应了,只让人回了她两个字:随你。
转眼又是两月过去,想必这大草原最悠闲的一人莫过于她,自祭天回来之后,汗王压根没理过她,更别说是否她又要紧张,又要想着是否侍寝,想入非非等等一列事情,不来,正好。
她忽然感受到这里的自由,没有人管她的自由。
她正在学射箭。
但初期学箭真的是一个很艰难的过程,所有人都不敢站她射箭的正前方,偏前方也不行,说不定一个不小心瞄准,耙子没打到,一箭射歪,那可就是自己在她箭下找死。
不知锁奴到底有意无意,会在她面前提起晋国奴桑,告诉她两国关系挺好,简直就像翁婿一家人,哦,不对,晋国不是翁,汗王也不是婿,总之,就是很好,奴桑早已特意归还了鲁阳峡潼两关,像奴桑这样游牧不定居的国,他们只需要牧场、水源,鲁阳峡潼那两地方,太悍,他们抢完了周边东西,得了自己的利益,占着无用,就会适当甩手,有晋国自己收拾残局。边境愤懑之声,此消彼长。
也不知道闹得最凶的两国,双方竟然会这么安静一段时间,难得。
锁奴告诉她,不必担心,这也许就是嫣支嫁过来的功劳。
她心里忽然彻透明白,这高尚的一份功她攀不上,在奴桑待了两月,只见过汗王两次,初次相见,还有祭天时最后一次。她一没劝说汗王要两国友好邦交,二也没上书要晋国怎么样怎么样,这功劳,扣得她莫名其妙。
手臂拉长,瞄准中心耙子那一团红。
她一直在常练这个姿势,即便弦上没有箭,但拉弦确实耗费臂力,尤其一直保持不变,直到手臂颤抖,坚持不住。
与奴桑有关一切事物,她几乎什么都去学,都敢去尝试,只要对自己有用,哪怕把自己每天弄得伤痕累累,疲倦怠劳,这股执拗的性子,好像在与人较劲似的,锁奴也不明白为何。
松缓了箭弦,她把弓箭扔给锁奴,“明天,把弦再绷紧两分。”
应下,锁奴心底却担忧——每天如此增,这娇弱女子哪还能拉得动,到底女子臂力不如男子,别人随手一拉,都比得上女子三四倍。
果然翌日,被锁奴猜中,她拉不动了,只好妥协,道,“以后给我的弓箭,弦的紧绷程度,就按昨天的标准,刚好。”
见她白天如此辛苦的学骑马,学射箭,晚上又是看书,学奴桑话,有机会,更是绞尽脑汁的与锁奴交流,说着琉璃完全猜不透意思的异国话,更不知两人在讨论什么,时常见公主几分严肃。
琉璃虽不会说,但听得多了,便也能听懂小半,到底没有公主的优质,也没有公主的耐心,肯如此较劲费力的去做不知道有没有用的事。
公主,变了。
是一直在变,从一个只为爱痴狂的懵懂丫头,到失去孩子的悲愤怒恨,被赶出皇宫时的平平淡淡,甚至落魄那时,仍为琉璃前途拼命想办法,不想她跟着受苦。在宫外的日子,快乐无邪,如若不是和亲……只剩下,进入红鸾马车的坚毅不悔的凤衣背影。
那如今,只有一颗坚硬如石谁也无法打动的心。
比起失去于东行这一个良人,她却更心疼公主。
这一日,训练场上,解忧瞄准靶子,射出一箭,却连箭靶的边都没擦到过,她缓缓酸痛的手,自己心里安慰,比之前发射的箭在半路就奄奄落地,这技术,已经很有进步了,不着急。
准备再瞄一箭。
拉弦,眼色轻瞄,发出。
她只听见啪嗒一声响亮,前面靶子上,正中央红心之处,箭尾晃荡,连带靶子亦是轻摇,足见速度之快,力道之重。
如此的力量,自然不可能是她所发。
左后方一眼瞥去,是韩馀夫蒙邪狂唇笑,是看着她。
这戏谑的眼神,是觉得她箭法太差,瞧不起?
不由的冷念一句,“锁奴,箭。”
锁奴忙恭敬给她抵上去一支。
却不料,她的箭不对着靶子,而是人心口。
眸子,愤恨疾怒。
“嫣支,嫣支……”锁奴紧张得不知该说什么劝慰。
偏偏箭头对着的那人,没什么多余表示,不紧张,反而玩味的看她,似是很乐意接受她这突然愤怒的一箭。
以前在晋国的时候,蔺哥哥总说她性子强,身子却弱,该适当学些锻炼身骨的东西,她没听进去过,总认为哪些功夫骑马刀剑射箭与她压根沾不上边。直到来了奴桑,她挺后悔没听蔺哥哥的话,若是能有些三脚猫的功夫,也就用不着一直被人轻易欺负。
学了四个月,她已经能驾马奔腾,还能与人一起玩玩马上游戏,能与人比拼她粗略的马技,箭法却一直不好,靶子离她远,她从未射中过一箭,总有些偏差,可这人离她近,若射,绝不会失手。
想起几月前的那三箭,她问,“左贤王,不怕吗?”
韩馀夫蒙心想大笑,这情景,不就是跟那日一模一样,只不过,持箭的人与被射的人互换了一下方位。
她要报那三箭之仇。
“你射吧,本王保证能接住。”
更是轻视了。
她的箭还从来没对准过人,这是第一次,把前面这人当靶子,戳几个窟窿才好,若不是他,她压根就不会来这儿遭罪,这一个罪魁祸首,竟还敢云淡风轻的调笑,肆无忌惮的放话,怎能不可恨!
外边马蹄压路的声音稀稀疏疏,车轮声亦是一阵阵响,这辆马车不算显眼宽大,除了容纳依旧昏迷不醒的汗王,还有她,方便照顾汗王。
大清早从不罕山出发,到达此处,已是行驶了半日有余,因担心汗王身子,行走速度一直是不缓不慢,不罕山的兵卒本就不多,韩馀夫蒙只带了八百人护送,其余留守不罕山。这八百,其中有三百骑兵五百步兵。
而今虽是三月份,放晋国是初春花开,温暖和颐,但是这荒草蛮地,午时的烈焰骄阳,却是毒辣的。是个人总有极限,这半日不曾休息走路,早已有兵卒渐渐体力不支跟不上。到底不是韩馀夫蒙训出来的人,她想,若是他的兵,估计连走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
譬如,那些跟随他而来的骑兵,仍然很是神采奕奕,没有半点累的痕迹。
韩馀夫蒙下了令整顿休息,行程紧促,没时间准备什么大餐,大部人分配的都是存储好的粮饼肉干,她也不例外。趁这会儿休息,随行的那两位大夫再次来给汗王诊治。
两大夫说给她的言辞几乎都是一致,“毒已深入五脏六腑,再用多余的药物硬撑也不过四五日,已是无能为力。”
瞥过去,绮里遏渠双唇青紫,面色黝黑,多几日,也是渐渐等死。若不是他拿唯一的解药给她……她终究是良心过不去的。
掀开车帘,远处韩馀夫蒙正与人商议什么,眉头锁得很紧。
车帘又放下,她道,“你们方才说,我的血有微弱的作用,这可是真的?”
其中一人道,“倒是有,只是作用不大,许是那解药药性在嫣支体内还未散去。”
另一人接着道,“一点血作用自然不大,但若是用多些,再加之药物辅助,说不定能……”这人瞄了眼她脸色,连忙道,“小的也与左贤王提过,但左贤王说这种事情成功几率微小,嫣支身子羸弱,不宜再过多放血,故而左贤王不肯同意。”
她轻轻敛眉,看向自己手掌,缠绕着纱布,痕迹斑驳。他竟然不肯牺牲她,即便是几率微小,可若是,万一能行呢?
沉寂片刻,两人离去,她也下了车。
只见破丑正在韩馀夫蒙身边通报什么,后者面目微微抽凝了一下,这样神色,她一想,莫非是有绮里昌顿和大嫣支的消息?绮里昌顿抱着一个人自然不可能走到哪里去。
隐隐有些担心,想起他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过去,破丑便退下,韩馀夫蒙则转身凝视了她一眼。
解忧直接问道,“是有大嫣支的消息?”
“嗯。”嗓音低沉。
她继续问,“人呢?”
“被葬了。”音调再低。
她看去,他眼睛已经在看着别处,仿佛不想提起这件事情,也是,听破丑说因为这件事情,他那个叫做博古拉的亲信,已经被他赶回了左王庭。若不是那个博古拉曾与他出生入死,他一定提刀杀人,才能抚平他心中的不痛快。
让他不痛快的人,自然是眼不见为净。
方才她还有点怕他会不会凿人坟……
解忧提了胆子又问道,“你是在难过吗?”
他一下回头,语气已是轻凉,“谁跟你说本王难过?一个要取本王性命的人,怎么值得。”
既然不值得,他何以是这幅表情,那夜,又何以会撕心吼出那句姐姐。他难过的不是扎娅死了,而是扎娅与他为敌。
当年,他的那个妻子……到底是别人认为的他杀妻,还是扎娅曾说的,那女子不知好歹?
这个人,原来也是会把难过隐忍憋在心里的。还非得嘴上不承认。
解忧只好转移话题道,“能不能给我备匹马,坐车里太闷。”
他瞄了眼她左臂。
她忙说道,“这个没问题,勒马的力气还是有的。倒是你,你的伤……骑马没问题吗?”她又轻轻补道,“应该很疼吧。”
明明那样的伤口,又伤在那样的地方,不应该过度颠簸,他又在忍着?非得表现自己无所不敌无所不惧。
他凝视她,淡淡一句,“你坐马车就好。”便又头也不回走远了。似乎,他现在不想跟她多说一句话。
他现今到底是讨厌她还是疑心她?
好似骑马会让她跑了似的。
解忧甩了甩脑袋,表示不再去想这些,又轻巧钻回了马车内,大队人马又再度启程,车内摇晃得厉害,视线里又总觉晕眩,她轻靠车内边角,浅睡了过去。
却没想到,这一睡成了深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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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忧自然不知睡着期间发生了什么,迷迷糊糊间,她似乎见到一个女人清冷的站在床榻一侧,侧影轮廓有一瞬的熟悉,她视线模糊得看不清脸,又因为她身处黑暗之中,更看不清人,两眼一抹黑,完全沉睡。
几天之后。
等解忧微微睁开眼皮,白色的幕顶,往旁边一瞥,她委实吓了一跳,心中一颤,她却只觉手腕疼,全身无力没有劲气,好似虚弱得抽走了灵魂,轻飘飘的,也不知怎么了,她轻嘶抽吟了一声。
视线再往低处一拉,看到韩馀夫蒙拉着自己的手,而她手腕处,多加了一道深痕,缠绕着的纱布,血迹淋漓,她无法想明白,虚弱抬眸,不可思议盯着眼前这个人。
因为她醒的毫无征兆,正轻握着她手的韩馀夫蒙起先怔愣了片刻,转即又见到她的眼神,害怕?敌视?
到底是有多怕,她怕死,也怕他。
之前连与他说话,都比从往更加小心翼翼。
韩馀夫蒙只是轻放下她的手,无论她眼中是敌恨还是什么,他俯身贴在她耳侧,微凉一声,“本王还活着,你就不能死,知道吗?给本王好好活着!”
不明白他意思,她想张开口,却才知自己说话都没力气,虚弱极致。
之前发生了什么,她却不记得了,唯一的印象,是她又给汗王割了半碗血,然后在车里待着,似乎晕得睡着。
之后呢?
她不知道。手腕很疼,头很昏沉。
手腕,她没有割过自己手腕……失血过多?
谁割她手……韩馀夫蒙?他还是,为了救汗王,这么做了对不对,做了之后还要她好好活着,要她生不如死吗?
她几乎能想象自己现在一定脸色苍白的要命,病怏怏的躺在这里,连句话都说不清楚,想问个明白都无能为力。
眼神绵延无力,她只是轻轻望着身边这个人。韩馀夫蒙亦是如此温良的凝视她,右手轻缓带起,浮动在她苍弱的脸侧。
她缓缓闭上眼,脑海嗡嗡的鸣声一片混杂,只听有人隔着好远的声音严肃了语气说,“夫蒙叔叔,时辰已到,该出发了。”
“嗯。”身边人应声,脚步声碎,声音又远了,似是对另一个人说,“在本王回来之前,不许任何人踏进这里一步!”
然后,好安静,再没了响声。
方才……是梦吧。
一定是的,韩馀夫蒙一直都在避开她,因为那些信不知道有多疑心她,还不顾她生死放血,怎么可能,会突然那么一下子温情的看着她,这不可能,是梦,应该是。
她头又痛了起来,可是,修鱼的声音好真实?出发?这不是还在回王城的路上吗?修鱼怎么会在?他们要去哪里?
不对,她看到韩馀夫蒙与平时是不一样的,他穿的衣裳,像是作战的风格,盔甲……出发……与谁打仗?难道那些部落王侯,不承认他吗?要对他发难吗?即便他有兵马有疆土有实力,也抵不过那么多人的联合。
正想着这些,眼前突然浮现出画面,死伤无数的战场,遍地慢血,纷扰的轻沙,被百人包围的两人,血染的衣裳,刀伤无数,死不从命的顽抗。而他们身后,一柄特制的铁箭,正朝一个人松弛离弦而去……
“修鱼!”
解忧猛的睁眼,满额汗淋,又松缓了一口气,原来真是做梦,还好是梦。
又想再睡过去的那一瞬,她意识到不对,瞥向旁边,锁奴正惊慌失措的看着她,手中拿着给她擦汗的帕子,锁奴结结巴巴了说,“嫣……嫣支?”
解忧皱眉。
很多片段在脑海前面一闪而过。
她看着锁奴,自己又从榻上坐起来,打量了一下四周,非常的熟悉,正是她之前的住所,她是没有带锁奴去不罕山狩猎的,那么,这里不是不罕山,不是回来的途中,是王城。
她回到了王城?
那之前的梦是……
不顾手腕还有些痛,解忧匆忙披了件衣衫,打开帐门,她突然见到阳光,光芒有些耀眼,待适应才看见自己帐子周边,守卫不是一般的多,齐刷刷给她低头,面孔都很生,她之前定然是没见过的。
韩馀夫蒙安排的?
她脑子现在乱,得好好理理,以至于她在帐子口站了半响,守卫也不敢抬头。
锁奴连忙追过来,又对她投射了一下慌乱的眼神,小心说道,“嫣支,您在做什么?”
解忧缓缓撇头,看着锁奴,嘴唇颤动,忽而问道,“锁奴,我问你,汗王是不是已经……已经死了?”
锁奴面色深恐,“嫣支胡说什么呢,汗王不是活的好好的么?您才刚醒,身子不宜劳累,还是先回帐吧。”
解忧眼中甚为疑惑,汗王明明已中毒……看了下周围,便又回到毡帐里,以为锁奴要她回账是有什么话对自己说,等了半响,却才发现锁奴真的只是单纯的让她回账休息而已。估计她问了,锁奴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
脑袋仍有些昏沉,解忧问道,“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嗯。”锁奴诚恳点头,“从嫣支您回来距今都快大半个月了,当时见嫣支面色苍白,还以为您也被刺客伤了,可吓死我了。”
解忧心中冷凉一笑,被人偷偷放了那么多血,能不苍白么,没死就不错了。
可是,所以,现在汗王是没事了?
“琉璃呢?她在哪?”解忧忽而问道,没见到琉璃,有点奇怪。
锁奴摇了摇头,又回道,“许是在熬药,我去找她。”
解忧点头,待锁奴一走,目光撇下,抚过那缠绕手腕的纱布,心中思虑万千,念道,韩馀夫蒙,真看错你了,她之前还觉得他没别人说的那么不堪,现在想想,她真是傻,差点就被他弄死在手里。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能靠得太近。不要以为他救了自己几次,就觉得他仁慈,自己就得感恩戴德,居然还想着帮他。
他可从不仁慈!
顷刻,锁奴回来,禀她道,“嫣支,琉璃不在,好像又是被尔朱居次叫走了。”
绮里尔朱。
解忧挑眉,这个强势的女人可不怎么好惹,好端端的叫琉璃做什么,还竟然是又?看起来,叫了还不止一次。
没多想,简单换了件衣衫,修容一下自己苍弱的面色,才走出帐子几步远,后面跟了一串人。
解忧回身,数了数,除了锁奴,还有五个,她语气不好,“你们做什么?”她又不是去打架,用不着这气势。
几人相互一望,其中一人拱手答,“属下奉命,嫣支若离开大帐,属下几个必得寸步不离。”
“奉命,谁的命?”解忧轻声一笑,“韩馀夫蒙?他人都走了,心还操得挺远挺碎的,行了,你们回去吧,我又跑不了。”
几人面有难色。
她劝说无果,也就随他们,美其名曰保护,不就是怕她做什么想监视,解忧心中又是一顿不爽的骂,韩馀夫蒙,小人之心,小心眼,小人!
行到半路,忽然被一面生的人拦下,话语只有生硬标准化的几字,“嫣支,汗王有请。”
之前若是汗王相邀,一般都是索埠师傅过来告知她,如今突然换了个人,她反应迟钝了半拍。
解忧看了眼天色,晌午阳光明媚,大白天再陌生的人也不会编这种瞎话,约摸是真的了,迟疑片刻,便跟随了这人过去。
汗王帐外,跟随她的那几人自动找好地方站岗,这通报的人也站外头,解忧保持好面色,以至于不太憔悴,轻然钻入帐内。
映入的眼帘的,是坐在榻侧神采焕发的汗王绮里遏渠,解忧前一刻还是不相信的,这一刻,却是不得不信,汗王真的没死。
她呆愣片刻,这时从汗王身边退下的另一个服饰怪异的人看了她一眼,悄然退出大帐,解忧的视线随着这人出去,又慢慢收回。
刚刚那人,她记起来了,是大巫祝。
在奴桑,如若说奴桑王有王权,那么这个大巫祝就是神权,不可侵犯,听说这类人大多有预言解梦占星天气之能,信奉神灵。只是,除非大型祭祀,他们甚少出现,也不参与政治。
怎么这时候出现?
只疑虑了一会儿,解忧急忙上前伏礼,“见过汗王。”
“忧儿。”前方绮里遏渠展开淡淡的眉,“又这般见外了,过来坐下,让本汗看看,瞧着你,瘦了。”
她挪动步伐,坐下。
“可还疼?”他又问,看着她手腕。
她却是一脸茫然,半响才觉他指的是哪一方面,顺势说道,“不疼……”
他说道,“尔朱那时也是为本汗好,人一急做事也没个分寸,本汗也已训过她,你不要怪她。”
解忧整个人一下被震撼,恍如清醒,脑子里旋转着,难道,放她血的人是……绮里尔朱?
怎么可能。
她怎没什么记忆。
莫非,她冤枉错人了?
抚平心中复杂的情绪,她皱了眉,轻轻说道,“既然我已没事,尔朱居次也不是有意,我……我不会怪的。”
汗王袒护女儿的心意,她还是懂的。
“那便好,本汗还担心因这事,你与尔朱会不合,这几日,她也时常关心你伤势,如今你醒来,她也不必内责了。”汗王继续说道。
她默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几乎也无话可反驳,汗王之意,应当是让此事就此了之,都如此说了,她还好意思责怪追究?
汗王颇为留意她神色,意欲留下她用晚膳,她以身体不适回绝,汗王亦未挽留,随她去了。
回了自己住处,琉璃向前相迎,见解忧不理人直往前走,琉璃只得边随她入帐,边问道,“公主,您怎这脸色,怎么了?”
解忧坐于榻上,直接问道,“绮里尔朱找你做什么?”
琉璃以为她是为这事生气,连忙道,“尔朱居次一直在问公主您何时能醒,因左贤王命人守着这儿,她无法亲自过来,只能来问我。公主,您是为这事生气?”
她摇头,“我惹不得她,以后少与她来往便是了。”
琉璃抱不平,皱眉道,“这件事,难道汗王不多说什么,就如此算了,就只是让公主不再惹她?”
解忧点头,“差不多。”
琉璃更加怨怼,“怎能这样,公主,当时您是昏睡了不知情况,那日尔朱居次带了几千人与左贤王会合之后,也不知她从哪里得知公主的血能救汗王,当夜就敢对您下手,豪不顾及您生死。若不是左贤王及时赶到,可能公主您就……”
“她拿我血救的也是汗王,事情已经过去,算了。”她劝慰道,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不过也是毫无意义。好歹绮里尔朱也是汗王曾经极为爱护的女儿,莫说如今绮里尔朱的夫君赫尔王佣兵几万,儿子少正辛桓也那般优秀,便是曾经,这个尔朱居次可是草原上勇猛女子,还曾替汗王监国。
这女子便是太凌厉了,总有一股不屈服别人的傲气,哪里又会把她的命放眼里。
琉璃却又忽然道,“在琉璃心中,只有公主的命最重要,其他人的,哪怕是汗王,琉璃也不在乎。”
解忧微微震撼。琉璃如何,她是知道的,对她向来一心一意的尽忠。可有些话,却是不能随便乱说,还好她看了下四周,锁奴不在,也没人偷听。
想起更重要的事,趁着没人,解忧悄然问道,“琉璃,汗王之前中毒如何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他真的,因为我的血……解毒了?”
还是不相信,一个快要死的人,怎么才半个月,就这么生龙活虎,即便没有中毒,胸口那一箭的深度,她的血再神奇,也是不该这么快好才对。
心中隐隐不平。
这其中,有什么?
“当然不是。”琉璃果断回道,又凝了眉,将她所不知的事情叙述道,“自回王城之后,许是因为公主的血,汗王身子没有好转也没有变坏,而后,车黎那边突然发兵,奴桑又无人掌权,那些王侯部落谁也不想去领兵征讨,直至大巫祝出面,说已占卜过,这一仗若要打,只有左贤王能制胜。”
解忧道,“大巫祝虽然没有任何权利,可他说的话,所有人都会信奉当真。汗王不醒,朝中又如此乱,大巫祝又把左贤王支开,这是……”
要做什么呢。
是巧合还是有意?
琉璃接着道,“左贤王抗不过压力,只得前去,不过左贤王说,小王子从小习过诸多兵法,武艺又高强,却从未带过兵,还说既然这场仗必胜,想让小王子跟随前去磨练,本来好多人不同意,但后来因大巫祝没反对,小王子自己也同意,这事便到此止休。不好的事却在后头。”
解忧禀神听着。
“在左贤王走后,汗王身子突然急剧变差,找了好多大夫也是无能为力,最后又是大巫祝弄了一个什么跳神招魂,说是用灵魂交流来诊治被病魔折磨的人,那场法事做了三天三夜,然后,汗王当真醒了,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说大巫祝巫术厉害,也没人觉得这奇怪。”琉璃越说越不信,“公主,您说真有这样的本事,能把人从地狱拉回来?”
“我也说不定。”解忧道,“我只听说过,奴桑很久前用这种方式治疗疾病,但是否能治好无人敢确定,或许是真的吧。”
面上虽如此对琉璃说,解忧心底还是有疑虑。
不过,这是奴桑的事,与她无关,也不想关心他们怎么争,她也无法做什么。
她如今就只想好好养伤,恢复精神力气,然后好好养狼狗,做个安安静静的闲人,不惹不闹。
但偏偏,事与愿违。
次日一大早还未睡醒,她又被汗王叫去。不意外,她刚到大帐子外,就听到里头有熟悉的人说话。
“如今边关不宁,父汗亦是日日劳累,女儿也是时刻想为父汗分忧,继位一事关乎奴桑日后,兹事体大,女儿还请父汗早日定夺是好。”
话语说的极为诚恳。
帐外,解忧笑了笑,这塞外草原,敢插手政事的女子不多,还敢如此对汗王说定夺继位一事的,怕是只有里头这个女子了。
不多久,有人出来,解忧礼貌让开到旁边。
女子出来之后,看见解忧,便缓慢走到解忧面前,轻微挑眉,“父汗倒是宠你。”末了,又道,“不过身为一个女人,若是有太多男人宠,也总归是不好的。”
解忧听出其中讽刺,心中一紧,面上倒是波澜不惊,“尔朱居次这说的是何话?不过身为人妻人母,在家相夫教子便可,居次这般劳心劳累日日关心国家大事,也总归不好。”
“拿你们晋国那套礼制说事,你觉得合适?”绮里尔朱眉色轻佻,看着她,“不过,晋国公主虽来自晋国,这手段玩起来,可一点都不像会相夫教子的女子,可真有本事。”
解忧咬着牙,尽量保持面色平静,不让自己爆发出来,“是啊,我的确是有本事,被人放那么多血都不死,这本事也是老天强塞给我的,我也没办法。”
绮里尔朱挑起的眼皮,果然刷的僵硬了一下,只片刻,又恢复如初,“父汗身子不好,在他面前,少说些不该说的话。最后奉劝你一句,身为一个女人,最终还是要懂得从男人中取舍,莫到最后选错了人。”
解忧见她离去,却是不明白这最后话什么意思。
莫选错人?
步入帐内,汗王正在慢慢踱步冥思什么,见她一来,瞬间便是眉开几度,“你来了。”又忽然玩笑着问,“这一路来,可没与尔朱碰面吧?”
提起这人她就来气,说什么被太多男人宠,总归不好,这人哪只眼睛看到她被人宠了,韩馀夫蒙?别提那混蛋,一提更来气,没虐待她就想拜佛烧香。汗王?顶多用个膳聊聊天,纯洁得不得了。
解忧心中不岔,回了句,“托汗王的福,在门口碰到了。”
“嗯?你生气?”汗王察觉到什么,突然这么说,脸上笑容又起,“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生气是在去年,本汗说了你父皇几句,你便生了气。第二次是因为夫蒙,你以为本汗想将你送他,当时你脸色比这还糗。”
“……有吗?”解忧面色不自然,原来她生气的次数这么少?
不过,汗王笑了笑,“夫蒙说你是个脾气大且记仇的人,今日本汗总算是相信了。看来,你对夫蒙没少发脾气,对本汗却是客气多了。”
解忧默不说话,心底道,那叫记仇,不叫发脾气。
不过,难道昨日汗王那么袒护绮里尔朱,今日又召她来,只是想看看她会不会生气质问?没事跟她开这么大玩笑?
汗王却是忽然想到,若换做是夫蒙如此偏袒别人,只怕她当场便会闹翻,果然还是不对人,昨日明明见她快忍不住了,却终究没说什么。
放血这一事,到底是尔朱做的过分。
旋即指了指坐榻,示意她可以坐下,他亦随坐在旁侧,嗓音沉蕴道,“我遣散了周边人,我们好好说说话吧。”
她惊了惊。
“不愿意?”
“只是奇怪。”解忧抬眸,“汗王方才说,我们。”
“对,我们,以你我相称。”他看着她道,“自灀儿走后,许久不曾与人这样说话了,今天,想找个人说说话,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解忧转着眼珠,“那无论我说什么大罪的话,也当我无罪吗?”
“自然。”
解忧却是有点紧张,提了点胆气,直接切入话题,“我一直都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杀大王子?”
果然,下一刻他变了脸色。
她默叹,早知不该这么作死的挑战他底线,虽说无罪,但一个君王翻起脸来,其实比谁都可怕。一问出,她有点后悔。
然而这个问题,却是之后所有一切事情的源头。如若大王子归来之时不是汗王起了杀心,也许大王子不会被逼到绝路去行刺,大嫣支也不会死,也许车黎与奴桑的关系也不是如今这样打打杀杀。也许,大王子与汗王的关系也不至于如此隔着仇。
他们是父子。
可是一个和车黎合谋,趁着汗王不醒,奴桑夺权大乱,想借兵攻打自己国家。一个醒来后当众判了自己儿子与敌国通谋,行刺自己的死罪,大王子已然是个所有人唾骂痛恨的大罪人,这还不算,一句大嫣支与其通情,一起合谋行刺,连大嫣支的母家整个蓝氏部落都没有放过。
最亲的人,相互残杀,很残忍吧。
可这最开始的原因,是汗王要杀大王子啊。
绮里遏渠面色缓了许久,才渐渐恢复过来,“若是你手中有两块上好的璞玉,有一枚因其他原因借出去,被别人掌控,而另一块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清楚其所有的秉性,渐渐的越是爱惜自己手中的这块,突然有一天,借出的那块还回来了,可装玉的盒子却只有一个,也只能舍弃其中一个,该怎么办呢?”
解忧明白这其中喻作的道理,仍不免想方法道,“这个盒子,真的容不下两块玉吗?”
“这两块玉,看似无害,实则都有一颗虎狼之心,不能与他人共存。若是放在一起,等他们相斗之日,要么是他们其中一块碎,要么是这个盒子碎。”
“然而,你宁愿毁了其中一个,也不会让这个盒子碎。”解忧又道,“可是,难道就不能放走一个,一定要毁了么?”
“放虎归山之后,一切能平静?”他笑了笑,“若放的是昌儿,他绝对不会心甘情愿接受这样的结果,以后只怕会更大乱。若是放走夫蒙,夫蒙也不是一个肯平庸度日的人。做这事之前,我曾犹豫许久,无论失去哪一个,我都舍不得。”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赶尽杀绝,以绝后患。
最终,他选择了杀自己儿子。
时隔七八年,寄在别人屋檐下的儿子他已经不了解是何秉性,尤其是在绮里昌顿娶了车黎公主之后,他更明白了这个儿子夺权的决心。而在身边的这个弟弟,他最是了解不过,他能放心的将这个国交予。
然而之后的事,却是他未能所预料的,尤其是娅儿她……他竟到现今才知。
解忧被送回了自己住处,王位已定,那些人已转去议帐商定事情,也就不再关她什么事。
她帐子周围的守卫也都被遣散,不再软禁她,琉璃见她衣衫头发凌乱,一把泪眼看着她,也没多说多问什么。只知奴桑变天,新汗是小王子。
简单洗漱过后,解忧已换了身衣衫,外头黑漆漆的,她让琉璃多点了几盏灯火,灯火前,她的手上,是一把匕首。
她轻轻旋转着刀柄,无限神思,里头没了遗书,她也不必担惊受怕,只是,她想不通,怎么都想不通,在她手里的遗书,为什么……变了。
越想,越有些头疼,哪一个地方出了错呢。
她是回到王城之后,确认了遗书内容一遍才将其放置在刀柄中,那晚,刚好有人翻她屋中东西,她割伤那人,惊动了琉璃,怕她睡的不稳,琉璃陪了她一夜,那夜,她深睡至清晨。
然后,绮里尔朱带人搜查,也没有找出所藏遗书,反而绮里尔朱竟在那时就知道她手中遗书是何模样。
再后来,她被冥栈容带走,在他住处待了一夜,没有什么异常,冥栈容应该不知她有遗书才对。
唯一的可能,唯一的,从不罕山回到王城,一直跟在她身边的。
琉璃……不……
琉璃什么都不知……怎么会……
后面忽然的一双手轻搭在她肩上,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是少正修鱼正迷茫的看着她。
他担心道,“解忧,你怎了?”
“我……没事。”她镇定几分,看了眼外头天色,“这都三更天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你灯还亮着,就进来了。”他又补充道,在她身边坐下,“琉璃不敢吵你,在外面睡着了,我也没吵醒她。”
解忧听言,出去一看,琉璃果真在外面瞌睡着,她叫醒了琉璃,让她不必再守着,赶紧去睡觉。琉璃得知新汗王在此处,自然不敢打扰公主和新汗王,有些不忍看了解忧一眼,便有些怯怯离去。
解忧叫走琉璃,再回来,忽然见少正修鱼有些疲惫模样,她倒了一杯茶水给他,说道,“你找我,是有事么?”
他摇头,有些恍惚,“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不安,好像这一切是做梦,可这个梦,好累好烦。”
她安抚道,“今天发生了这么多事,你忙到现在,怕也是累了,回去休息吧。”
“今天若不是你,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少正修鱼看着她。
她却不想聊这个话题,微微低了眸子,只道,“明天你定然还有好多事要处理,若是不好好休息,会更累。”
他明白了,她在赶他走。
连个理由都没有,好端端的,她怎么突然对他这般客气,不,不是客气,是好像不想见他,连话语都有些冷淡。
是他想多了么?
他没有走,心闷道,“其实让我烦心的不是其他事,是夫蒙叔叔……”踱了一眼她脸色,他便不说了。
而她的眼色中,明显一听这个名字,顿时清亮。
他瞧得真切。
她顿了顿,不露心迹道,“你们决定好,怎么处置他了?”
“就是没决定,才烦。”他看着她,“解忧,你让我把夫蒙叔叔关起来,先不论罪,我也照做了。现在,不如你再帮我出一个主意吧,你说要怎么处置夫蒙叔叔才能让他们都满意。”
她怔然,“你……让我决定?”
他点头,“嗯。”
解忧有一瞬间觉得眼前这个人,没她想象中那么真的呆讷,有些事情他清楚也不糊涂。什么时候居然也这般试探起她来了,且不论为什么试探,他真的会让她决定此事?
低头一眼,她看见他手掌心缠绕的纱布,今日为她挡的那一剑。
她有些胡思乱想了,少正修鱼还是少正修鱼,即便当上汗王,也不是翻脸不认人的人。他这般试探问她,应当是有原因的。或许,是真心想问她呢。
她说道,“修鱼,不妨你先说说你心中想法,这样,我才好替你分析出主意。”
“我不想杀人。”他只有这一句,脸色尽是苦闷愁容。
那个人,是他从小到大一直喊过的叔叔,他根本不忍心下手去杀。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解忧蕴酿一番,说道,“晋国那片土地,很久很久前,还没有合并时,由四个国家君王统治。那时南海君王病逝,一纸遗诏令他孙子文王继位,但当时南海君王还有个儿子彦王,声势很旺,文王继位之后,有人提议夺去彦王兵权并杀死彦王以除后患。但彦王很精明,自知性命难保,便装疯卖傻,每日癫狂。即便这样,还是有人提议杀彦王,而文王性情温和,见自己亲叔叔如此,更是不忍心杀人,便放走了自己叔叔回封地。后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少正修鱼也读过不少晋国史书,这一段,他是知道的,“彦王逃回封地,不久后便造反,直取南海朝都,宫中纵火,文王来不及逃出,被烧死,尸骨无存。解忧,你觉不觉得文王很傻。”
“其实我倒觉得,他不傻,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叔叔是装疯,他生性儒雅仁柔,在位期间不曾动刑杀过任何一个人,他不杀彦王,因为是他叔叔,因为他重亲情,因为他不忍心。他仁慈,他叔叔却不是,也恰恰是他的仁,送了他的命。”解忧看着他道,“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你当真不想杀他?”
“夫蒙叔叔曾以命救我,我不能杀他,可他们却是非杀他不可,争执不休,我不知该如何做才好。”
解忧道,“你是君王,决定权握在你自己手里,你不想一个人死,又想服众,办法也不是没有。”
五日后。
关于左贤王谋权篡位一事,双方争论不休,这日新汗终于颁布诏令,削左贤王署位,贬黜为奴,不日后,随其余奴隶一起,徙往泔水,成为附送给泔水貉叶部酋长的奴隶。而左贤王手下,该贬的贬,该调的调,新汗将左贤王之前的权各处分散,不留一点余地。祁连王乎邪王也是被削降职。而绮里尔朱也被削去其他署位,不允许再干涉政事,幽禁十日。
此令一放,众人却不再说什么,明显新汗已经重罚左贤王……不,重罚韩馀夫蒙,而对绮里尔朱有些宽恕,众人明知汗王不忍杀韩馀夫蒙,再争下去,难不成他们如此小气,非要置一个奴隶于死地不可?
再何况,泔水那个地方,是奴桑边塞一个小部落,与小国乌苏接镶,不仅偏远苦寒,去年更是大旱,泔水泔水,却是滴水难求,泔水貉叶部早有迁徙之意,只是苦于不知迁往何处。而貉叶部酋长,与韩馀夫蒙仇恨大着呢。
把韩馀夫蒙送去哪里,不也是送他死么?
次日午时。
少正修鱼依旧在她住处用膳,期间不免又与她谈论诸多,提起冲零军一事,他眉色微皱,“说来也是奇怪,冲零军留了几百活口,我已赦了他们死罪,审问时,他们却神志不清,没审出一点有用的东西来。昨夜一夜间,他们全都暴毙而亡,死因不明。”
“他们都是听命做事,又能知道多少,只是他们死的确实奇怪得让人难以接受。”解忧道,“那个自称是安都文夫人的女子,你可有查到眉目?”
“她是冲零阴纥部酋长之女,她与安都文没有婚姻,但有人说这两人相互爱慕,早有立婚之意。想必她闯城,是真想救人吧。”少正修鱼叹了气。
解忧却道,“她如此救人,不免有些盲目。何况她不过区区酋长之女,哪里来的能力,调动冲零军。”
少正修鱼道,“她身上有兵虎符,是假的,但与真的确有九分相似,足够以假乱真。”
“九分相似?”解忧疑惑,一个酋长之女,会见过兵虎符,甚至能能造出九分相似的假符?只怕是背后有人在帮她,可惜她人死了,从那女子身上再查不出什么。
而冲零军全部不明不白死亡,她唯一的念头,就是有人杀人灭口。但冲零军又知道什么秘密,非得杀了灭口?
她有些想不明白。
他道,“她调动兵马的目的是救人,这倒好理解。只是,我听说,那日冲零军攻城气势强悍,前所未有,一人可比三人。而我之前所听过的冲零军,军风糜烂,战力不如其他人,如今想想,这其中有些奇怪,冲零军怎突然变得勇猛无比,一夜间,又都暴毙而亡。你说,这会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是让薪离王在查,对冲零军一事,那他可有说什么?”
“他也不知原因,没有任何头绪。人全都死了,再查下去,也只不过是冲零军起乱攻城,不会再有其他结果,他问我是否还要追查,我还没回他。”少正修鱼嗓音微淡,看了一眼她,“虽然是奇怪,但我方才想了想,既然是无意义的事,可以不必再查了。”
解忧淡淡敛了眉目,于修鱼而言,不过是冲零军作乱,再查下去也无意义。对韩馀夫蒙来说,却是令他致败的重点,若非冲零军忽然攻城,他不会败的。可是,她连这个原因都找不出来。
冲零军,冲零军,那个女子……
到底是谁在背后操控,要韩馀夫蒙兵败致死。
解忧回了神,道,“那女子私造假符,又带兵作乱,这已是死罪了,那她的家人……”
“若是她家人不知情,我会尽量从轻发落,不涉及无辜。”他安抚她道。
她点了点头。他从来不需要她求情,就知道她想法,他会尽量不去枉杀无辜人。
自古王位迭代,必然朝政翻新,少不得一片血流。少正修鱼不杀韩馀夫蒙,是不忍心,但他也知后患无穷这四字,那个故事提醒着他防备于未然。所以,听从她的建议,如今的奴桑朝堂,不再有韩馀夫蒙半分人脉,也没有半分兵权。
两人用完膳,又谈了些别的事。修鱼手上有伤,两日换一次药,两日前便是她换的。他身边有个侍奴已拿了药过来,解忧闲来无事,且他又是因她而伤,只得顺带又帮他换药。
便从侍奴手中拿过换药的物品。
那侍奴看了一眼解忧,又看了少正修鱼许久,才依依不舍退到一边。
解忧也没在意什么,细心帮他拆下纱布,却见他手上没一点好的痕迹,蹙了眉,“这伤口怎一点也不见好,好像又裂开了。”
“这才几天,哪能好得这么快。”少正修鱼看着她,笑着说道,“再说,我有点不想它好得快。”
这话一说,解忧似乎察觉一点不好的苗头,面色更青,有些生气,“少正修鱼,你是不是没听我话,又提笔写东西了。”
他伤的是右手,伤口又那么深,她千叮呤万嘱咐,不要碰水不要写东西,把这手好好养着,他却是一点都不听,借口诸多,什么那边要写个急信,这边有要事嘱咐,且还不能找人代笔,非得他自己亲自去写。
她怎能不气。
而旁侧的侍奴忍不住出声,“大嫣支,汗王日夜辛劳,您身为汗王的嫣支,也不安慰一番,怎还直呼汗王名讳,如此吼他。”
解忧被这侍奴说的哑口无言。
这侍奴却也提醒了她一件致命的事情,他是新任汗王,她是大嫣支,收继根本不需任何理由和仪式,先汗其他嫣支早已被送至另处安老,唯独,修鱼留了她。
现在,她仍然是大嫣支。
是他的大嫣支。
少正修鱼一见她脸色有异,连忙道,“解忧,你别多想,你叫我名字,我不会生气的。”
侍奴却是欲言又忍。
解忧正要说话,不料这时,纳达忽然从外面慌张的跑了进来,期间还差点摔了一下,一见少正修鱼就急道,“汗王,出事了,韩馀夫蒙他……”
又见到解忧还在,纳达顿了顿,走上前,窜到少正修鱼耳边,低声了几句。
“什么!”
少正修鱼几乎发怒而起,也不顾她,连手上伤口的药也没换,话也不说一句,就出去了,纳达紧随他离去。
侍奴朝她低了一礼,随了过去。
解忧看着案几上满满的药瓶子,方才听到那一个名字,也没心思再想其他事,连忙对旁边琉璃说道,“琉璃,你快跟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琉璃一声‘是’后,人也快速出了去。
解忧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绞紧着手,等的着急,修鱼这么急着出去,一定是有什么大事,韩馀夫蒙,你可千万别出什么事,她好不容想法子保他一命,不能有事。
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自己的指甲在手中掐了印,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心思麻乱,哪里能定。
她这般等待,终于熬到琉璃回来,她几乎冲上前抓住琉璃,急问道,“韩馀夫蒙……他怎么了?”
琉璃面色深青,皱眉道,“赫尔王对他用了火烙印的刑罚。”
“火烙印……”解忧喃喃,这才想起来火烙印是对奴隶才有的一种惩罚,用火烧红铁块,在奴隶脸上留下烙印!面部肌骨本就薄弱,烧红的铁,烙上那一瞬,也足够让人痛不欲生!
“还有比这更遭的。”琉璃道,“赫尔王想看人兽搏斗,又说左贤王神勇无比,便把左贤王带进了兽圈,赫尔王也不让人给左贤王松开镣铐,行动范围不超过十步,让他空手和五匹凶狼斗,这场人兽赛好多人看着,还有人押注,赫尔王还说,奴隶就该是奴隶的命,不要妄想成为主子……”
解忧差点站不稳。
就因他母亲是女奴,他从小就没被人正眼看过,在别人眼里,他位份再高,也是个奴隶。如今一朝落魄,赫尔王便如此辱他……他那么心傲的一个人,怎么能受得下这种羞辱!
他不该受这样的罪!
解忧又抓着琉璃急问,“结果呢,结果怎么样……”修鱼都那般急着冲出去,纳达又说出事,是不是……
琉璃面色更是诲默,“左贤王咬死了一匹狼,其他四匹也被他伤残,不敢再接近他……他赢了,但也伤的不轻,好在汗王及时赶去,不然赫尔王那些人,只怕要变着法子折磨人。”
单单是听人说左贤王咬死那狼时,还淡定擦了一下嘴角血迹,露出轻笑的模样,琉璃就觉那个男人太可怕了,毫无人性,凶残嗜血,狂如野兽,不,连野兽都怕他!
夜色,轻圆。
少正修鱼在她帐子前,盘桓了许久才进入,进入那刻,琉璃朝他一礼,他遂抬手示意,琉璃便默然退出帐内。
解忧在琉璃退出之后,才淡淡转过身,他曾免过她的礼数,她可不向他行礼,但这一刻,她以晋国的礼数,向他行大跪之礼。
他知道她一直在等他来,等了很久,如今她这举动,又令他微微疑惑,“解忧,你做什么?”
“有件事,我想求汗王。”
汗王,她终于也唤他这般尊贵的称呼了。
她一向都叫他修鱼的。
少正修鱼已猜到几分她要求什么,心中微闷,便说,“你不必求,我答应过夫蒙叔叔,我会办到。”
解忧不明,他与韩馀夫蒙有什么约定?她还未说什么事,他怎知她求什么?
暂且不管什么,她看得出修鱼想的与她想求的,想必不是同一件事,便说,“我想求汗王,明日就将韩馀夫蒙押送至泔水。”
押送一事,本该是十日之后,若是有心人想拖延,甚至会更久。只要韩馀夫蒙在王城一日,他便不宁,便会有生命危险。
今日的羞辱只是开始,修鱼能护他一时,又能护多久,不可能时时护着,就像赫尔王今日能轻易带走一个奴隶。
一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是戴罪之身的奴隶,必定是人人践踏,太多人想要他死。只有离开王城,只有离开,他性命才能保住。
少正修鱼对她相求一事,征凝了片刻,竟不是他想的那件事。考虑良久之后,他才回了她一字,“好。”
解忧再道,“泔水离王城遥远,路途凶险未可知,汗王既然留他一命,必然不想他死于半路,汗王能否派亲信人押送?”
少正修鱼已明白了她的心思,她是怕,有人留不得韩馀夫蒙,半路会想至韩馀夫了于死地。
今日一事,他想的只是多派几人看守夫蒙叔叔,却没有她想的这般周到。他低估了其他人想让夫蒙叔叔死的绝心,而她,真真正正想让夫蒙叔叔活命。
少正修鱼叹了气道,“明日我就放他去泔水,会多派人几人押送,你大可放心。”
解忧道,“多谢汗王。”
许久,她一直跪着。
少正修鱼才问,“解忧,你没别的想求我了么?”
她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她还有别的事可求么?旋即,眼眸轻低,她轻声道,“没了。”
简简单单两字,她没有表情变化,少正修鱼却是面色千般复杂,她怎么只为夫蒙叔叔求,她自己呢?
他不知该高兴,还是不高兴。
上前轻走了两步,他扶住她,声音温柔道,“既然没得事求了,那就起来吧,你说的事,我一定会办到。还有,以后有事好好说,不许再这么跪我。”
她点了点头。
城外,营帐。
灯火一盏,喻憷正在营帐内翻阅着书信,正要提笔写些什么,这时,帐帘掀起,进来一抹身着紫衣斗篷的人影。
来者脸色还带了一抹虎纹面具,喻憷一见,面色颇为惊诧,连忙搁下手中笔,走上前去,正要行礼,“皇……”
紫衣人影却阻止了他。
喻憷恭敬道,“末将正要给您去信,不想您亲自来了。”
紫衣人影不紧不慢坐上主位,问,“冲零军暴毙而亡一事,你可有追查到什么线索?”
“末将无能,本想潜进去一探死因,但今日晌午,奴桑新汗说此事不再查,薪离王便一把火将死尸全部烧毁坑埋,勒令所有人不许再提及此事。只怕,再查不到什么。”
紫衣人影微一思索,轻抿唇,“薪离王明知此事奇异,却强制压下去不再追查,确实挺为他们的新汗着想。”
“末将不明,薪离王烧尸毁迹,放弃追查,他难道就不想知道冲零军为何如此么?”
“他何需要知道这些,他只明白新汗刚上位,不能有乱,冲零军一事诡异,他不能因此事令新汗惹人非议,彻彻底底断绝干净才是明确做法,让此事成谜又如何。而如此一来,韩馀夫蒙也就永远不会明白,他是怎么败的了。做的够绝。”
“这韩馀夫蒙已是一介奴隶,他明不明白,又有什么作用?”
“一介奴隶?”紫衣人影一笑,“今日你入城,看了他与五匹狼搏斗,难道没看出来,他强烈的求生意志,眼中那样的狠意。这样一个人,若不赶尽杀绝,来日便是他报复之日。”
韩馀夫蒙是不想死的。
所有人都说韩馀夫蒙俯首称臣是窝囊认怂,而在他看来,这个人是能屈能伸,先俯首称臣又如何,只要人还活着,不愁来日方长!
果真,谋逆重罪,新汗竟不杀他,还如此庇护。
但其他人,可就不一定。
“不日后,韩馀夫蒙将被押送至泔水,要不要末将找人将他……”喻憷放慢了音,紫衣人影抬手阻止。
“我只要奴桑的王不是韩馀夫蒙,至于他死与不死,与我无任何干系。再且不想让他活着的人,多的是。”
喻憷一听心中清楚,又说,“听说,流丹对冲零军暴毙一事很是疑惑,也在暗中调查。末将也有一事不明,冲零军乱城,是您一手策划,您为何还要追查?”
是啊,他做的。
零羌王用如此愚蠢的法子,想毒杀韩馀夫蒙,毒杀不成,安都文却服毒自杀,韩馀夫蒙由此暗中掌控了冲零。
而他只不过将计就计,劝服了一个爱慕安都文又为安都文的死抱不平的女子,在韩馀夫蒙离开冲零第二日,他便着手布置,将韩馀夫蒙暗中控制冲零的人全部拔除……
不,还有一个活口逃了出去,他以为这人定然已经给韩馀夫蒙报了信,正犹豫是否要变更计划时,而那逃出去的活口,却死了,死时身旁还残留着未送出的信。
当时,他便有疑惑。
那女子恨着韩馀夫蒙,又心念着零羌王生死,他与她说韩馀夫蒙要篡位夺权,那女子几乎是毫不犹豫,拿走他造的假符,以清乱贼的名义便率冲零军攻城。
起初,他如此做,只是想乱一乱王城局势,他知冲零军力量薄弱,哪里会是韩馀夫蒙的人的对手,对冲零军能否攻城而入根本不报希望。可意料不到的是,冲零军竟忽然变得勇猛凶残,区区三万,便令韩馀夫蒙四五万的兵卒毫无招架还手之力。
这一点奇怪也就罢了,谁能想到,冲零军留下的活口,几百人,又一夜间身亡,毫无预兆。他便觉事情绝非如此简单。只怕背后还有人在搅弄着局面,背后那人怕也是争对韩馀夫蒙。
而他不知那背后人是如何做到的,能让三万冲零军变成如此。
这个人,又会是什么人?
听紫衣人影叙述完这些,喻憷的疑惑是越发的深,又问,“那还要查下去吗?”
“不必。”紫衣人影再开口,“线索已断,也无法查。而我的目的已经达到,接下来,是绮里尔朱兑现她的承诺。”
冲零军死不死,又是为何死,不必要弄清楚。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这些别的。
紫衣人影瞧着案几灯盏,有些出神,空气久久沉寂,紫衣人影忽然开口道,“她,还好吗?”
喻憷回禀道,“公主这几日不曾踏出住处,倒是奴桑新汗日日夜夜去公主那里……明日奴桑汗王设宴招待我与流丹,兴许公主会出席,您若是想见,不妨乔装打扮,在奴桑应该无人能认出您……”
紫衣人影沉吟了良久,才淡淡道,“算了。”
真的,无人认识?
去年他来过一次奴桑,除了亲自与绮里尔朱相谈,也做了些别的事,他抑制不住自己,见了她。看见她为了找自己出来,几乎是发疯发狂般,坐地上欲哭,他心中一软,现了身出来。
而她一句,‘衍儿,是你……’便软化了他所有防备。
她认得出他,哪怕是乔装打扮,把自己包裹得严实,带了面具,她竟然还认得出是他,她不知他有多高兴。他知道,她没忘记他。
那现在,她还会认得出吗?
他竟有些不敢去见了。
皇甫衍收回了心绪,自然不会在任何人面前表现这一面,便找了个理由道,“我与流丹虽未谋面,但知他心思缜密,若是他瞧见你我关系,必然能猜出什么,不能冒险。明日,我便离开奴桑,其余事情,你自看着办。”
喻憷本还想说公主似乎在帮韩馀夫蒙,私藏那遗诏不说,还开口说那奴桑先汗所立是韩馀夫蒙,这种种迹象表明,公主与韩馀夫蒙有些杂乱的关系。他也不知,公主为何要假传遗愿,私藏遗书,如今,又与奴桑新汗来往密切,几乎奴桑大小事务,奴桑新汗捉摸不定的,都会去找公主相谈。
公主虽没有因遗诏一事受影响,但日后若是有人追究,只怕公主难逃罪责。
又听紫衣人影明日要走,喻憷担心有公主的事牵绊,若是皇上再逗留,于晋国那边不好,只得将这些事情压下,颔首应道,“是。”
他不在意,只是放开了她,又在身上解下一抹东西,问她,“你喝不喝酒?”
手中的火镰酒囊,伸在她眼皮子下。
她起身,反问,“烈吗?”
“不烈。”他笑出了狡黠的弧度。
心里好奇,夺了过来,却发现他的这火镰酒囊制作特别,她琢磨倒弄了半天,也不知道从哪里去打开,脸上不知道窘了多少层,又镇定睨了他一眼,妥协还给他,“你打开。”
当然对于她这个美人的任何要求,他都是一概不拒的,接过,弄开了两个地方,又递给了她,“本王的名字叫韩馀夫蒙,你呢?”
“冥解忧。”
简单三个字,她知道他名字,方才向纳达早打听了,酒囊被她接了过来,没多想,对准嘴唇,灌了一口,喉咙哽咽的吞下去,顿时她脑海里只有三个字,腥,辣,烈。
说好的不烈呢?想把韩馀夫蒙揍死的心都有了。
她的舌头,犹似火烧,喉咙里更是麻辣无比,鼻子里通了一股酒味,想把酒吐出来,可是已经下咽了,她只能大口的张开嘴,说不出来话来,呼吸着空气,好辣好辣,快要流泪了……
韩馀夫蒙却是爽烈大笑着,看着她嘟红的脸蛋,火辣无比,怕真把她舌头辣麻了,连忙扯开另一抹囊袋给她,“这是其格,解酒的。”
她迟疑着,再信他一次,夺过来猛喝了好几口,酸酸的感觉,有点奶腥味,喉咙舌头终于不再那么难受,又试探的再喝一口,却没想到他下一句这么说。
“冥解忧,本王看上你了,你喝了本王的酒,就是本王的女人。”
正在喝酸马奶的她,冷不丁一口喷了出来。
什、什么?
她是不是听错了?弄错了?哪里不对劲?
她是他哥哥的女人,虽然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是了,认识几天,他敢这么深情款款的跟她说这个?他是不是脑子哪里有问题?
半天,没有回过神。
少正辛桓嘲笑她也就算了,他韩馀夫蒙也来逗她玩吗?真当她弱智?
把囊袋塞给他,她冷不防道,“左贤王,您的玩笑开得太大了,是不是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本王很认真。”他指着自己,一字一句坦荡道,“本王看上了你,要你做本王的女人。”
她久久的望着他,忽然,噗嗤轻笑出了声。
虽不知他抽了什么疯,但有一点她肯定,这个玩笑,开得太过,且不切实际。他是挺真诚的,真诚只是想让她成为他的女人,没有别的。
经历过别人多次的表达心意,她此刻已经练就满满的强大心理,此刻,还能微微一笑对他说,“抱歉,我没看上你。”
意思是管他有没有什么其他想法,那也是他的,她可不会无缘无故的接受,趁现在他还只是有点兴趣,早点说明白,死了这条心。
“你敢看不上我?”
他胸腔无名一怒,连带威严的本王两字都已去掉,那意思就是当面拒绝他,拒绝他的看上,拒绝他的喜欢,想他在草原上霸主一方,无人不敬,她竟然敢当面拒绝他!
她站了起来,“对,我不会看上你。”说完,赶紧离了远去。
他追随她身后,咬牙怒齿,“冥解忧!”
迎着衍射的草原晨光,车驾再度起行,从左王庭到汗于王的中心王庭,路还很漫长,听纳达说照这么多人行走的速度,自然会慢很多,若是骑上草原最烈的马儿,不分昼夜疾驰,也还要四五天,期间还要不间断的换马换粮,草原有多大可想而知。
解忧正在车前,觉得趁自己还有心情,应当好好欣赏这大把的风景,不料眼前一晃,韩馀夫蒙骑着马晃悠在眼前,高大威武的身躯挡了大片视线,她只好别过脸,看着另一边。
哪知这在韩馀夫蒙眼里,看成了是她不屑他的表情,心中徒然不爽,马儿放慢速度,看似退后一点点,与她并行。
他突然问,“你会不会骑马?”
她转头瞄他,“不会。”
“那就好。”他刺咧咧的一笑。
她还没看懂他这是什么表情的笑,像昨晚那边骗她喝酒的笑?还是奸笑?反正在她眼里是不安好心,一定没好事。
果不期然,在她大脑思虑过多时,他已经付出了实际行动,双腿锁住马肚,侧身弯腰,伸出长长的大手,一捞,她整个人毫无阻力被他带起,喊声尖叫,一番天晕地旋之后,她已经两腿拆开胯坐马上,坐在了他身前,再是他两腿一夹,已经在风中快马驰骋。
动作,一气呵成。
琉璃目瞪口口呆,不晓得自己旁边的公主可以一瞬不见,那个权力最大的王,已经带着人和马策腾而向前远去了。
快马疾驰,她是坐不稳的。
身体一个劲的往前倾倒,总以为自己要从马头上掉下去了,又想着掉下去之后会不会被马一脚给踏飞,而他会在她似倒非倒的时候捞她一把,让她靠着自己,又会很适当的松开。
直到她再忍受不住这种折磨,自愿贴着他不想倒下去,这是他想要的。
其实,他应该把她放在后背,这样说不定为了防止摔下去,她会更主动的抱着他,但那只是他一瞬的想法,因为更说不定,她宁愿摔下去也不愿抱着他呢?
这样的速度摔下是会掉一层皮的,尤其她这么水灵的凝肤。所以只一瞬的思量,把她放到了前面。
她迎着风颤抖着问,“唉,你要带我去哪儿?”
“随便,只要有我们两个就好!”
声音散在空中,带着狠抽的鞭子声。
什么时候已经成了我们?
还两个?
她心底不由的抓了一层狂,翻腾汹涌,难道昨晚说得还不明白彻底?
呼了一口气,她努力的解释,“我不知道,你是对我开玩笑还是认真,但我真的不会看上你,也不会喜欢你。”
他不快,马抽得更狂更烈,向天边远去。
整整一日奔驰,直到马儿疲累歇软,他才肯停下,她不知道他要去哪儿,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再也没有半句话,沉闷着过去。
一轮落日淹没,夜幕临下,还好月亮独大,照亮了银白的草坡。
她喝了一口羊奶,又觉得是不是拒绝他不够彻底,她说的不够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奴桑人能把喜欢二字这样随意的说出口,于是,又试探着又跟他说道,“你或许是一个令很多女子倾慕的草原英雄,我不是看不上你,也不是讨厌你,只是不喜欢你,我想,会有很多其他女子喜欢你的。”
“不讨厌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讨厌,怎么可能不讨厌又不喜欢。”他无端嘲讽,忽然又信誓旦旦,看着她道,“你不讨厌我,那就是喜欢。”
“你断章取义,不喜欢的极限是讨厌,不讨厌的极限也不一定是喜欢,喜欢的极限可以是爱。既不喜欢又不讨厌,只是有些好感,可以成为朋友。”
听不懂她这些乱七八糟的理论,他一脸张狂的不管不顾,冷笑,“谁要跟你做朋友,我只会给我喜欢的女人喝我的酒。”
她看着天边黑暗,道,“你的酒很烈,很特别,以后估计也会有不少人要抢着喝,但我是你哥哥的女人,虽然现在只是一个须有的名头,但再过几天,就会成真的了,我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会接受。”
他脸色突然一沉,“你是不是还喜欢着你死了的丈夫?”
想起那一个人,她只是很愧疚,既然韩馀夫蒙这么认为,未免不必要的再纠缠,她只好将错就错,心虚的点了点头,“是……”
“要怎样你才能把他忘了?你告诉我要怎样?”
她心一狠,随口更心虚道,“我永远都不会忘的……”
“不可以!”轻狂截口,他一顿怒气,眸子射出寒芒,不知道怎的就说出了这话,郁闷,心中堵截,反正就是不可以。
她必须把人都给忘了!
解忧无奈好笑,是该说他这人到底正不正常啊?忘不忘关他什么事?他才跟她认识几天就跟她直接说喜欢,喜欢一个人有这么容易吗?
她爱了一个人那么久那么难,到头来她也不过是那人所拥有的众多女子之一,她害了那人妻子失了孩子,他们的孩子,好几次弄得那人帝位不保,一次次的折损那人颜面,连那人最后一次见她,狠心伤了她一掌不说,还让她走,没有半点留恋。
在那人心里,她兴许早就没有了任何地位,磨掉了他原始所有的耐心,她不该再无耻的继续纠缠,如若她的离开还能给那人带来一点好处,她愿意。
尤其,那人间接杀了她丈夫。
喜欢一个人,哪能那么容易。
放下一个人,更非容易,尝试去忘记,却每每思之更切。
一场争夺落幕,各自散去,各回各地。
解忧回了自己住处,当晚便让修鱼收集众多奴桑书籍,一挪挪堆放在她毡帐里,奴桑人并不喜欢去撰写文字,更不会想要去记载什么,书籍大部分都是晋人以晋文誊写,讲述奴桑起源历史,与其他国家的邦交战乱,也有些写奴桑内部之乱。
这一放,占满了这小地方大半空间。且每本书籍里大概也就只要十几页会提及奴桑,寥寥几字,并不续写太多。
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细心将奴桑的历史与风俗读完,又挑了些比较接近如今奴桑的时间段,偶有不懂之处,锁奴便指点一二。才把这些东西看完,大概心底了解几分,之后便是深深的惆怅,心口压抑着什么。
很久以前,奴桑是西边最强大的游牧强国,第一代汗王,曾征服灭过周边诸多联盟部落,南并楼烦,西击鬼戎,东破冬斛,北服定岭,让奴桑成为强大令人不敢侵犯的帝国,在最肥美的草地,以统一天下君临万邦之名,建立一座以临邦为名的王城,那时的奴桑,最为强盛。
而如今,奴桑的地盘远不如那时庞大,冥邪在位时,联合北边车黎,西边乌苏与大宛,对奴桑发动大规模战争,夺取奴桑诸多地盘,给奴桑一系列的致命打击,大伤奴桑元气,奴桑不得已退出中土,向西退居。后来,汗王为和解提出和亲,这才有奴桑与东海二三十多年的和平安好。
她叹了气,难怪汗王待她没多大热情,想当年父皇那么对他,只怕他该要把所有的耻辱发泄到她身上,毕竟,她是冥邪唯一的女儿不是?
以至于韩馀夫蒙提出让她和亲,汗王会欣然答应。
而她并不知道的是——
东海改朝换代成为晋国之后,奴桑休养多年,实力大增,汗王有意联合众多部落,想一举南下,以雪当年之耻,然因东海公主一再劝说,新晋国实力也并不比东海国弱,东海残留的实力还在,不应该在此时冒险,汗王才弃了这个念头。到如今已是晋国第二任皇帝,又是十五六岁的黄毛小儿,加之晋国内乱不止,又有媵越国时常挑事,东海公主前年病死,汗王欲南下进攻的心思更烈,这才大规模攻晋。
然而最终却还是小看了晋国,东海曾有诸多名将藩王,个个勇战,战神司马鹤,雍候齐彧,祁阳王皇甫翼,即便是一代皇后冰儛玥,亦是久经沙场。晋国却是崇文,不见得有什么名将,又不懂奴桑作战方式,奴桑凭借优势这才瞧不起,将晋国的将士玩转。直至晋国皇帝亲征,才不得不对这个十四岁平藩成名,十五岁登基为帝的少年刮目相看,虔泸之战大败,奴桑实力大减,虽然西河之战晋国败了,可奴桑同样损失惨重,左贤王的部下,竟不惜冒死去刺杀晋国皇帝。
如今奴桑王年老,因此次损失,奴桑内部王族之间,已有不少矛盾冲突,奴桑王为大局着想,便同意和亲邦交,暂时息战。
她捧着书本唉声叹气,想要了解这里,想要融入这里的生活,看这些书最多粗略了解,远不如实际。
在这里,她不能就此柔弱,听不懂他们的话,不懂他们的习俗,但她不想让自己在他们眼里是个傻子。没有人会再宠着她,会尊敬她,会怕她,会忌惮她,她就只是个说得好听的嫣支,不好听的人质。
她千里迢迢过来,没想过要权利荣华,但也不是来窝囊过日子,受人欺负的,她不害人,但至少不能被人害,她也该提防人,尤其是那个害她来奴桑的人——韩馀夫蒙!
“公主,小王子又托人送来了一堆书,您还要继续看吗?”
她点头,琉璃继而把书放下,又去整理地上床榻上被翻乱的书,她有个看书的习惯,觉得书籍某一页内容重要,便会在页下轻轻折上一小角,琉璃也晓得,折好的地方不动,将书整齐收拾成一挪。
翻了几页,大概都与前面那些书籍的内容相差无几,她顿时没兴趣再看,甩了书便出去,想找少正修鱼,却被告知他与韩馀夫蒙两人出去狩猎去了。她奇怪,韩馀夫蒙怎还待在这里,他不回左王庭么?
当下没想那么多,又叫锁奴给她弄一匹马来,许是汗王那句想要什么吩咐人挺管用,这个伺候她的仆人锁奴亦是勤快,对她所有要求照做不疑,不到一炷香,便牵来了一匹马。
锁奴担忧道,“嫣支,您若要学骑马,可要小心些,这学骑马的活可难呢。”
解忧不以为然,有这么难?
不就是上马勒马几个简单动作吗?没骑过至少坐过,也至少看别人骑过,没什么能难倒她,韩馀夫蒙说什么认命,休想让她这么容易认命!
接过锁奴手里的缰绳,准备一踏上马,可到底是自己想得太美好,岂知左脚才踏上马镫,马儿就不自觉乱走碎步,她压根儿无法上去,在锁奴的帮助下,才努力坐稳了身。
瞥了一眼地面——好高。
马儿一开始动,似乎觉得天地都在动,这么摔下去,会死人的吗?
“嫣支,您别怕,慢些适应,放松自己,您一紧张,马儿就以为您害怕,反而更不听你话了,还有,不论发生什么,手里的缰绳千万不要放手,只有抓牢缰绳才能控制住马,您要学会用缰绳去控制马儿。”
锁奴像个教习师傅,一遍遍告诉她要领,哪些是马儿的禁忌,千万不要去触碰,不然马儿受惊那可是会极度暴躁,真的会踢伤人,若是遇到最坏的事,要知道如何自救。
好在她没骑过,至少被人带着骑过,颠簸的感觉慢慢适应就不会有什么,她由开始的小心翼翼到渐渐开始有了感觉,不再害怕,马儿开始比较听她的话慢步行走,锁奴一步不离跟随,小心翼翼呵护。
在这片柔柔草地,她感受了一把自己骑马的乐趣。
高地某处,一抹坐骑悠然轻晃。
瞄着下方。
底下那个学马的女子,似乎玩得太开心了些,听她随行那丫鬟说她正学骑马,他起初不怎么信,直到赶来这里,亲眼所见。
……照这么学,太慢!
锁奴正在教她如何下马,左脚踩稳,左手握紧缰绳,抬右腿翻身时,千万要小心,若踢到马屁股,使得马儿受惊奔跑,那可要命。
她一遍遍听着,不自觉温柔拍了一下马背,意思是——她要下去了,千万别给她使什么小性子,乖点。
然而,锁奴耳朵敏悦,听到一阵翻腾的蹄声,回身一看,竟是一匹马快速从高处奔波而下。
那人是……
解忧似也觉得后面声音不寻常,扭头一瞬,只见后面那人已经人期身而来,路过她那一瞬,那人迅速拿鞭子抽了一下她的马,受惊的马忽然狂乱向前跑。
身子一个后驱,她大惊喊叫,“……啊!”
若不是抓紧了缰绳,只怕会就此摔下去,连忙调整自己位置,身体前倾而去,害怕得死死拽着缰绳。
锁奴只觉自己身边卷过两匹马,起来的沙风,刮到了脸色。
这才想起严重性,一个不会骑马的人哪能这么狂奔,大惊,“嫣支!”
一路狂颠,解忧脑子混乱,吓得除了抓紧缰绳压根不知道做什么,锁奴刚才说的完全忘了,只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会掉半条命。
……怎么让受惊的马停下来着。
夹紧马肚子?使劲拽缰绳?嘴中大喊吁?
一一照做一遍,没有丝毫用,因为她的马,是跟着前面那人的坐骑而奔,前面人不停,怎么使劲拉都没用,那人的马,魅力有这么大?
一段疯狂受惊奔走,前面那人终于停下,鼓起一声哨响,她的马儿也随即听话停下,被带到一处地方,马儿已经正在低头吃草,她趴在马背上。
解忧快觉得自己丢了半条命,累得半死不活,许是她控马的坐姿不对,没有跟随马的节奏,一阵阵颠簸,此刻只觉得——屁股以下,真的难受,没有力气再下马。
那人下马走过来,她一惊,旋即装起精神,冷瞪一眼,没给他好脸色。
“是你自己下来,还是让我抱?”戏谑的一句开口。他已经是尽量带她走平坦路线,哪知,初学骑马的她竟如此经不起折腾。
她微气,要她下马?肯定没好事!她才不要。
想起锁奴教的那些,她尝试着扯动缰绳,想让马儿向前走,可胯下的马要么一个劲的吃草,要么她要往左走,它偏往右,拿鞭子轻抽,也不听她的,作弄良久,马儿不跑,她仍旧在原地转悠。
这马,压根不把她当回事。
难道是因为锁奴不在身边,这马不听她的?
她气急,一定是她对它太温柔。
似乎觉得这幕好笑,韩馀夫蒙凉唇一勾,“看来,还是要我抱。”
她顿时又惊,阻止他道,“你别过来,我自己下。”
他上前几步,不动作,看好戏似的静静等着。
可连上马都要人帮忙,她要怎么下?这地面——太高。
她双手抓紧缰绳,瞄了一眼高度,深深鼓起勇气,准备来一个惊艳的下马动作,只是,右腿才刚抬起,整个人已经被人一把抱下,一切猝不及防。
又是一声尖叫。
双脚被人平稳放落在地。
他不耐烦道,“磨磨蹭蹭,下马又不会要你命。”
她吓得冷冷推开他,下马不要她命,可是他,却是真的会要她命,想起那晚他对她所做的一切,深深烙在她脑海里,对他来说不过是玩一个女人,对她来说却是极大侮辱,自此,她对他的好感度已经降低为负,见他就像见鬼豹豺狼。
不止讨厌,是真恨极入骨。
连见他一眼都不想,连话都不想与他多说一句。
她一股子不肯屈服的傲气,无比冰冷看他的眼神,他看在眼底,那一夜的仇恨,在她心底这么大,她到底是恨他轻薄?还是恨他一句话让她来到奴桑?
“我明天就会走,所以现在,是跟你说一声,道个别。”
她撇头,没回应。
他走不走,要做什么,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忍不住心底粗口,关她屁事。
“我会再来。”
她依旧冷漠表情,不与他半句交谈。
他不悦,“你别以为你这样,我就对你没了兴趣,我就会放过你。”
她轻轻嗤冷,果然,不过是有兴趣,对女人想占有的兴趣。
总有一日,兴趣耗光,会对她再无兴趣。
她惹不起他,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来,但无论什么,她总该可以抗拒吧?
冰冷无言的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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