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了水,把茶杯塞进他手里,“一朗,方才郎中的话你都听见了?”
她见刚才他睁眼的刹那,眼眸澄澈得很,不像刚醒过来的样子。
他瞥了她一眼,把满当当的水一口气喝光。
沈明尘当他这反应是从头到尾都听清楚了,“你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拉起她的手心,写着,“说来话长。”
“没关系,那就长话短说吧。”她也不啰嗦,只是他的指尖在她的手心里描绘着笔画,有些发痒。
王十一目光微深,决定据实以告,“被仇家所害。”
“啊?”沈明尘有点吃惊,“与人结仇,对方的背后势力强不强?你看起来又不像争强好斗的人,莫非是为了权利?女人?银子?还是义气之争?切,男人打架为的不就这几样吗?算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这伤得看什么大夫?方才那老郎中说他治不好,还是你有别的想法?”
她说话像油锅里蹦豆儿似的,两个锛儿都没打,让王十一直觉有些反应不过来。
“对方被我所杀,我和他双双跌入香河,才会变成现下这模样。”
卧槽,这杀个人说得如此轻松,他不会是武侠小说里写的那种江湖大侠吧?惹不起、惹不起。“那……要我去县城请郎中吗?”
“这毒我自己能治。”只要给他安静的地方与时间。
只有武功恢复才能改变现状,其实随着每日不间断的调养生息,他已经能感觉得到内力逐渐渗入四肢百骸,身体一天比一天舒畅。
“好吧,可既然花了钱,那拿回来的药你还是得吃。”
她眼睛清亮,样子格外明丽俏皮,看着他的柔软神情,像舒展在清澈水中的春茶,感觉清香四溢。
但是……慢着!她难道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他不需要!
见他一副不情愿,她低声威胁,“一包五十文,可贵得很,不喝也得喝!”
想到她上一世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富二代,但至少没愁过吃穿,想不到来到这里……哎!不提也罢!
她心里悄悄的向上帝竖起了中指!
庄稼人一天只吃早晚两顿饭。家里要是有爷们儿、男娃或者老人,中午才再加上一顿。
一般来说,女人是没有午饭的!
沈明尘可不管这些,妇女能顶半边天没听说过吗?吃饭皇帝大,她是家里的主要劳力,就是要吃三顿饭。她不吃饱,怎么想法子出去挣钱?怎么养家男人吃什么?
很快张罗起午饭,沈明尘从市集回来本来就晚了,又被老郎中这一耽误,不知不觉晌午都过了,早上那糖饼早在来回的路上消化没,这会儿饿过头反倒没感觉了。
她也不理王十一,挑好菜、把锅子洗净,在灶上忙活开来。
食材有限,调味料也少得可怜,她最后决定把剩下不多的野菜烧成汤,然后用粗粮粉搓成团子,和着野菜汤一起煮熟,这叫野菜糊糊,抗饿又管饱。
想起王十一那骨瘦如柴的身体,不自觉地从篮子里拿了两个蛋,锅里放上素油,煎了两只荷包蛋给他。
“还要我喂饭吗?”她把缺了角的大海碗往王十一面前一放,里面两颗蛋滑嫩滑嫩的溏心蛋相依相偎。
“我自己来。”那味儿实在是香,马上吸引了他。
这些日子三餐定时定点,他好像越来越不能忍饿了。
不过,这两个荷包蛋都是他的吗?她知道他喜欢吃半熟的蛋?
王十一心里油然而生一股虚荣感,两个沁出蛋黄的荷包蛋,只有他有!只是他曾几何时变得这般幼稚了,以前根本不屑一顾的粗俗东西,居然就能讨得了他的欢心?
不,“她”没有出现之前,别说一天两顿饭没着落,经常好几天都是挨饿受冻的,那时他都会想着自己离死不远了。多一顿少一顿,又有什么差别,可自从“她”出现后,连肚皮都知道要求生了。
沈明尘也拿起筷子开吃。她的吃相文文静静,王十一竟觉得有些赏心悦目,不时偷看她两眼。
吃过饭,她井然有序拾掇了一切,照例又用茶枝给他泡了杯茶,然后拿起买回来的工具,出去收拾她那些拖回来的粗木棍子。
王十一在房子里呆坐了一会儿,喝了茶,感觉消食消得差不多了,又来了困劲儿,真是三个饱一个倒。回到炕上,倒头睡了个午觉,再度醒来后,透过院门,就瞧见沈明尘的侧脸,和不停忙碌的双臂。
这个女人,现在真是吃苦耐劳。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猪晚,一个人把家里大大小小的活都揽去,其实挺辛苦的。
若一般男子这么工作一下午,胳膊估计都得累的抬不起来,但他又不能干活,都说落魄的凤凰不如鸡,曾几何时,他王十一堕落到要靠一个女子来养的田地?
他太阳穴上的青筋迸了出来,五指死死握成了拳。
所谓过日子呢,就是一些穿衣吃饭、柴米油盐的事。
两人平平静静的过了几天,倒也没什么大事发生。因为不必再忌讳着沈明尘,他夜里也开始盘腿打坐运功,逐渐感觉到先前体内滞碍难行的经脉顺畅起来,但他也没敢大意放松,仍旧循序渐进的调理,气该往哪走,便往哪走,一个循环下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沈明尘熬好了药,小心翼翼地端来给他,提醒他趁热喝后,便走到一旁拿起针线。
王十一不惧苦涩将药一口饮尽,瞥了她一眼,白天她泡在那堆木料里,刨、锯、削、砍、锤,看起来什么都难不倒她,晚上还要对付那块糙布。不过,她应付木材游刃有余,这针线……咳咳……他就不予置评了。
“妹子、大妹子,你可在家?”是刘娘子的声音,她瞧见房子里有灯光亮着,料定屋内人还没休息,脸上堆满笑容,快手快脚的走进来。
堂屋里,王十一正闭目养神,炕上的沈明尘丢了手里的活儿,招呼来人,“嫂子,你怎么有空过来,不是得盯着铭小子的功课?”
两人慢慢熟了,沈明尘得知刘娘子未婚前是一个小官吏的女儿,在家极受宠爱,琴棋诗书画都学了皮毛的,对于夫子让刘铭带回来的功课虽然谈不上指点,但小叔有没有专心读书写字,还是能知道的。
“王当家的。”她有些拘谨的打了招呼,也不等他回应,径自越过他,和沈明尘坐到一块儿,其实是因为她经验丰富,知道这位当家是不会理人的,便没有自讨没趣,将带来的布巾摊开,里面是几颗新鲜的鸡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