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重生1980:开局救下怀孕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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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志恒重生了,回到了五十年前的小山村。前世他在父母的安排下,迎娶了女知青安宁,却因为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而不知道珍惜,终日出去鬼混。直到有一天,怀有身孕的安宁被人杀害,一尸两命!爹娘因此郁郁寡欢,含恨而终,和安宁关系较好的妹妹也对自己心灰意冷,远嫁而去,原本完整的家,家破人亡。重活一次,回到妻子被害的前一天,面对温柔贤惠的安宁,高志恒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主角: 更新:2022-11-17 09:5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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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重生1980:开局救下怀孕妻子》,由网络作家“爱吃西蓝花”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高志恒重生了,回到了五十年前的小山村。前世他在父母的安排下,迎娶了女知青安宁,却因为不是自己喜欢的人,而不知道珍惜,终日出去鬼混。直到有一天,怀有身孕的安宁被人杀害,一尸两命!爹娘因此郁郁寡欢,含恨而终,和安宁关系较好的妹妹也对自己心灰意冷,远嫁而去,原本完整的家,家破人亡。重活一次,回到妻子被害的前一天,面对温柔贤惠的安宁,高志恒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嘶……”
忍受着头部裂开一般的剧痛,高志恒费力的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头顶那几根布满了灰尘的房梁, 边角上还用绳子挂着一条不知道保存了多久的老腊肉。
周围不再是雪白明亮的病房,而是昏暗狭窄的土屋。
高志恒一时间有点发懵。
这是哪?
我怎么会在这里?
呜呜呜……
女人的啜泣声从隔壁传来。
满心疑惑的高志恒从炕上爬下来,推开木门,往堂屋看去。
地上杂乱不堪,各种东西的碎片散落了一地。
而这些杂物的中间,一个女人抱膝坐在地上,长发凌乱,肩膀随着哭声不断耸动。
当看到那张泪水涟涟的娇嫩面孔之时,高志恒的脑袋瞬间嗡的一声,尘封了数十年的伤痛记忆如洪水一般滚滚而来。
是她!
那个让自己愧疚了一生的女人!
连忙扭头看向挂在墙上的红色镜子。
镜中写满了惊愕的年轻面孔让他目瞪口呆。
这是真的!
自己真的回到了五十年前,1980年!
听到动静的女人,在此时仰起那张充满了泪痕的脸看了过来。
眼神之中充满了无助与痛苦。
“你还想干什么?把房子也给拆了?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安宁又埋下头继续痛哭起来。
看到她红肿的双眼和颤抖的双肩,萦绕在心头数十年的愧疚与思念难以抑制的翻腾起来。
高志恒再也忍不住,几步就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抱住,死死的箍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血肉之中。
是真的,他真的回到了五十年前!
在数不清的睡梦之中,他不知道多少回想要抱住那道倩影,可都眼睁睁看着她变成了泡影。
而现在,怀中娇若无骨的柔软,沁入心脾的香气提醒他这一切不是梦境。
数十年的幻想竟然成为了现实。
他多想向她诉说这数十年来他心底的悔恨与愧疚,可是幻想成真的这一刻,他却仿佛失语一般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死死抱住怀中的女人,像个孩子一般呜咽起来。
安宁被高志恒的反应吓了一跳,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从未在她面前流露出这样的一幕。
那撕心裂肺一般的痛哭声,令安宁愣在那里,想要伸手去抱抱眼前这个男人,但是手伸到半空还是停了下来。
“对不起……”
“什么?”
听到男人从嗓子眼冒出来的这几个字,安宁一脸吃惊。
她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然会向自己道歉?
“对不起,安宁,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那痛苦的呜咽如同闷雷一般劈在安宁心头。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
结婚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对自己不闻不问。
游手好闲,整天整夜在外面鬼混。
要么几天不回来,要么就喝得醉醺醺的,一回来就要把原本就一贫如洗的家里再破坏一遍。
甚至他还向自己动过手。
这一切她都能忍受。
可在面对他痛哭流涕表现出的无限悔意的时候,她以往坚强的伪装被击溃了。
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她浑身颤抖地大哭起来,似要将几个月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安宁不是本地人,三年前插队来到了郝家庄。
因为这次插队人数众多,公社事先并没有准备太多的房子。
知青居住的宿舍都是临时搭建的,一间六人,总共也只能住下二十四人。
因此其他的知青只能暂时安排住在老乡家里。
安宁被安排住在了高志恒家里。
高家有兄妹两个。
集体大时代,一家老小依靠挣工分生活。
家家户户情况都差不多。
底子殷实的也殷实不到哪去。
十五平米左右的小房间,收得干干净净的,但是看上去还是黑乎乎的。
墙上只有一个很小的窗子。
没安玻璃,只用纸糊着。
照明也只能靠一盏煤油灯。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不算大,但睡两个人挤挤也能凑合。
寄人篱下,除了出工干活,安宁平时也没有闲着,帮着高家里干了不少活。
高父高母对她的印象都非常好,队里的乡亲们对她的评价也很高。
那时的安宁刚刚十七岁,清秀妩媚,面孔白净,眼睛明亮,眉毛又细又长。
身材优美苗条,亭亭玉立。
看着就招人喜欢。
高父高母可怜她一个城里丫头大老远跑到这穷山沟沟里,生怕她住不习惯。
平时嘘寒问暖,把她当自己亲闺女对待。
妹妹高秀兰跟安宁睡在一块,两个人年纪本就相当,关系处的更好了,简直跟亲姐妹似的。
安宁在高家一住就是三年。
一个大队的知青们通过招工招干陆陆续续离开了。
安宁心里也十分渴望返城,却被告知父母意外失踪了,当兵的哥哥也联系不上,一时间安宁变的无家可归了。
直到后来高志恒才知道,岳父岳母是隐姓埋名,为国奉献去了,当然这是后话。
收到消息,赵书记过来安慰她,回不成就在咱郝家庄当农民嘛,在咱郝家庄找个老实的男人,也能过舒心日子啊,我看高家的小子就不错,你也门清嘛!
六神无主的安宁想着这三年来,高家人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便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
赵书记把想法给高父高母一说,老两口都欢喜的很。
他们早就看出来自家儿子中意一块长大的兰英丫头,可人家丫头中意的是一个下乡的男知青,而且早早就结了婚,但自家儿子却始终放不下。
早到了该成家的年纪,村里差不多大的青年,孩子都能满院跑了。
自家儿子却始终单着,这早就愁坏了高父高母。
现在赵书记出了主意,人家安宁一个城里丫头都答应下嫁了,老两口自然满口答应,欢喜的不得了。
至于高志恒,不同意也得同意,必须断了他的念想。
人家兰英早已经结婚了,他还为她单着像什么样子!
老两口连劝带骂,好歹逼着高志恒和安宁结了婚。
但是婚后,高志恒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每天酗酒,连工也不上了,整天整夜的在外面鬼混,对自己的媳妇儿压根不闻不问。
高父高母骂也骂了,打了打了,但都没用,自家儿子还是那个德行。
安宁知道高志恒心里有人,他是在用这种方式来表达自己对婚事的不满。
可安宁自己何尝不感到委屈呢?
身世浮沉雨打萍。
家破人亡的自己在命运面前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
面对充满愧疚的高父高母,安宁只能收拾心情佯装坚强。
直到婚后的第三个月。
那是十一月二十一日,高家人永远忘不了这个日子。
那天,妹妹高秀兰来到隔壁的哥哥家,想跟嫂子一来去上工,谁知却在堂屋发现了已经死去的安宁的尸体。
而当时的高志恒还在朋友家里睡得跟死猪一般,直到被父亲一巴掌拍醒,他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看到安宁冰冷的尸体,高志恒如同遭到了当头棒喝。
她才二十岁,正是青春靓丽风华正茂的年纪,但她的生命却就此结束了。
一想到她孤零零在家里,被别人闯入杀害的情景,高志恒就后悔的直抽自己耳光。
自己真是个畜生!
她遇害的那时该有多么害怕多么无助啊?
身为丈夫的自己,本该站在她身旁保护她。
可当安宁遭遇不幸的时候,他却在跟狐朋狗友喝酒吹牛尽情狂欢。
更令高志恒追悔莫及的是,安宁死的时候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是他们唯一的一次同房,还是喝醉了的他所强迫的。
他本将拥有一个幸福的小家庭,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公安们一连调查了几个月,却始终没能找出元凶。
安宁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
这一桩悬案压在高家所有人心头,令他们从此愧疚终生。
妹妹高秀兰恨极了弟弟高志恒,再也没跟他说过半句话,兄妹俩从此如陌路人。
老实憨厚的高父高母因当初同意安宁下嫁给自己儿子的决定,而内心有愧,后半生郁郁寡欢。
而高志恒也因为这事逃离了自己的家乡。
虽然后来他辗转到了南方,借着经济复苏的大好形势,抓住了商机,大赚了一笔,一跃成为了著名企业家,但是安宁因自己而死的阴影,却一直笼罩在他的心头。
他一辈子无妻无子,生活在悔恨的折磨之中。
实现了阶级跃迁的他回过头来,想要给安宁查明真相。
但是十几年过去了,物是人非,想要找到真相何其艰难。
高志恒付出了大量财力人力却始终毫无收获。
每次回想当初,他都心痛如刀绞一般。
要不是那一晚他出去鬼混,安宁就不会死,父亲不会郁郁而终,高家也不会支离破碎。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无数次午夜梦回,安宁的一颦一笑都清晰的浮在眼前。
可当他伸手想要触碰,那道散发青春气息的身影却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多少次他幻想如果老天能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会好好守在安宁身边,不让她受任何人的欺负!
而现在,终于从痛哭之中冷静下来的高志恒,想到安宁之后遭遇不幸,连忙抬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日历。
十一月二十一日。
安宁去世的当天!
还有机会,重生归来的他,绝不会让历史再次重演!
高志恒攥紧了拳头,下定了决心。
此时的安宁还在自己的肩头啜泣,想到她肚子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情绪不能太过波动。
高志恒连忙从怀里松开她,见她满脸泪痕,双眼哭得通红,心疼地伸手擦干她脸上的眼泪。
“媳妇儿,你别哭了,是我不对,你要打要骂都行,可别哭坏了自己的身体……”
泪珠还在眼里打转,安宁却顿住了,有些难以相信的在看着面前的男人。
自婚后以来,他一直对自己冷言冷语,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向自己说话。
见安宁还坐在冰冷的地上,高志恒一把将她抱起。
身体脱离地面,安宁不由得惊呼一声:“高志恒,你要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但她还没有来得及挣扎,就已经被高志恒小心的放在了床上。
安宁怀着孕,可不能让她受一点闪失。
高志恒低声道:“媳妇儿,你先在床上坐会,地上太凉了,我去收拾收拾屋子。”
收拾屋子?
这一瞬间安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惊讶地看向高志恒。
只见他把自己放下之后,就转身收拾起地上的碎片。
随后又把那些东倒西歪的家具摆放整齐。
说是家具其实也是几个凳子和一个方桌。
看到那摔断了一条腿的方桌,高志恒心里一阵后怕。
自己可真不是人,把桌子都摔成了这样。
要是一不小心伤了怀孕的安宁那还了得?
以后绝对不能再碰酒了!
高志恒下定了决心。
拿起放在墙角的扫帚和簸箕,但没扫几下就带起一阵灰尘,呛得他一通乱咳。
可不能呛着自己媳妇,高志恒连忙放慢了自己的动作,轻手轻脚的打扫。
看到高志恒跑来跑去的忙活,安宁惊讶的说不出话。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成?
两人结婚的这几个月来,这个男人可从来没干过任何家务!
听到院子咣里咣当一通乱响,安宁好奇的掀开封在窗口的塑料布往院子里看去。
只见高志恒正拿着工具修那个断了腿的方桌。
那认真专注的表情,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高志恒吗?
安宁难以相信的走了出来,堂屋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齐齐整整。
眼前的一切令她感到不可思议。
此时,高志恒扛着方桌走了进来,往地上一放,四平八稳。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向安宁笑道:“媳妇儿,你饿了吧,我现在就给你做饭。”
做饭?
安宁一脸诧异。
结婚以来,别说是做饭了,高志恒压根就没有进过厨房。
他能回家按时吃饭就不错了。
没留意身后安宁诧异的目光,高志恒转身将家里翻了个底朝天。
玉米面,白菜,萝卜,土豆这些常见的素菜倒是有一些,但是除了房梁上挂的那一条留过年吃的老腊肉,其他的肉食一概没有。
连鸡蛋也不见一个,铁定是母亲拿去换其他东西了。
这怎么能行啊?
自己媳妇儿还怀着孕,需要补充营养。
“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说罢,他就匆匆离开。
看到高志恒大步走开的背影,安宁没有意外。
果然,刚才的改变只是这个男人的一时冲动。
现在他又要出去鬼混了。
一颗眼泪滑落下来,安宁飞快的擦掉。
嫁给他,是自己的决定,没什么好埋怨的。
但是,一想到一辈子都得像守活寡一般生活,安宁还是忍不住痛哭起来。
过了许久之后,她才从悲伤之中抽离出来。
爹娘他们快要下工了,不能让他们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而且还得给他们做饭呢。
安宁擦干自己的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去厨房收拾饭菜。
突然,门外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
“媳妇儿,我回来了!看我抓了啥!”
话语间充满了兴奋。
他竟然回来了?
安宁有些惊讶。
安宁还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
一个高大的人影就挡在了门口,是高志恒兴冲冲的跑了过来。
黑乎乎的厨房里烟雾缭绕,熏得人睁不开眼。
安宁正坐在灶膛前,白净的脸上,原本就哭肿的双眼,现在更加通红,里面还包着泪。
高志恒见状心里一阵刺痛,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匆匆走上前。
“不是说好了我做饭吗?你快别忙活了,赶紧去歇着,以后做饭这事我全包了!”
安宁被炊烟呛得晕头转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被从凳子上拉起推了出来。
外面的新鲜空气让她缓和过来。
这时,她才发现高志恒不知为何浑身湿透了。
而他放在案板上用衬衫包成一团的东西正一个劲儿的鼓动着。
打开一看,原来是满满当当的小鱼。
安宁愕然的看着高志恒,瞪大了眼:“这都是你抓来的?”
高志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笑道:“去河里摸的,小是小了点,但数量不少,我给你炖汤喝。”
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和还在滴水的裤子,安宁沉默了。
眼见就要进入十二月份,北风劲吹,天气越来越冷,秋衣秋裤都抵挡不了寒冷,不少人翻出了棉衣棉裤。
在这个季节下水可想而知里面得有多么冰冷。
一时间安宁的心情有些复杂。
看着眼前的男人就这样穿着湿衣忙东忙西,她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你先把衣服换了吧,不然容易生病……”
高志恒听到这话一脸惊喜的转过头看过来。
见他反应这么大,安宁的声音越来越低。
一时间有些迟疑,她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她这是在关心我?
“哎!媳妇儿你等着,换好衣服我就给你做饭!”
本以为要很久才能修复两人的关系,没想到安宁还挺关心自己!
高志恒喜滋滋地跑去了堂屋。
而院子里的安宁却听着那声“媳妇儿”陷入了沉思。
结婚以来,这个男人一直对自己冷言冷语,又时常不回家。
即便她想主动示好,也没有机会。
自从那晚被喝得醉醺醺的他强迫之后,两人的关系更加恶化,直接降到了冰点。
别人是新婚燕尔,小夫妻俩甜甜蜜蜜。
可他们却过得如同陌路人一般。
现在,这个男人是想要示好吗?
几个月以来的阴影笼罩着安宁,让她对高志恒的突然转变有些不知所措。
对这些千转百回的心思一无所知的高志恒,匆匆换了套干净衣服,随便擦了几下头发,就重新跑回了厨房。
先得处理那一盆小杂鱼。
鱼小,头部又得去腮。
干脆拿剪刀把小杂鱼的头部剪掉。
然后用剪刀尖从鱼的肛.门处进去,向前剪开腹部。
再用大拇指沿着鱼腹往前一推,里面的内脏就全部去除了。
特别小的杂鱼,用手指使劲搓两下,鱼鳞就去掉了。
大点的,用剪刀刮一下也就完事了。
虽然重生之前的高志恒已经身家百亿,这类的日常琐事早已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但是,他的成功不是一蹴而就的。
他是靠白手起家一步步走上来的。
过惯了苦日子的他,干起家务那是一个得心应手。
动作熟练而麻利,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一盆小杂鱼清理完了。
之后把安宁熬好那一锅稀饭和那锅没有几个油星的白菜萝卜盛出来。
烧锅热油。
往冒烟的油锅里撒了层盐巴,这样就能防止粘锅。
姜片爆香。
一条条小杂鱼陆续丢进去。
热油滋滋滋冒起泡,香味四溢。
等煎得金黄再翻面,动作熟稔而快速。
这让一旁的安宁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她在高家住了三年,从来不知道高志恒还会做饭。
看来他一直都会,只是以前不想做罢了。
而今天心情不错,就难得的露了一手。
想到这儿,安宁露出了苦笑。
小杂鱼煎得两面金黄,再往锅内倒进三碗清水。
盖上锅盖,中火炖着,闷个十五分钟就能出锅了。
要是家里就两个人吃饭,这一锅杂鱼汤说啥都够了。
但是再加上父母还有妹妹,那肯定吃不饱。
虽然老两口用所有积蓄给高志恒他们起了新房,但距离不远就在隔壁。
平时一家人下工回来,都累得够呛,图个省事省钱都是一个灶里做饭一块吃。
至于安宁炒好的那盆白菜萝卜,坦白来说,白花花的跟水煮菜似的,看着就没多少胃口。
想到这,高志恒又跑到堂屋把房梁上挂的腊肉拿了过来。
闲不下来帮忙烧柴的安宁见他一下子切了半条,皱起了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高志恒当然明白。
她这是心疼肉。
平时大伙儿的吃食哪见过多少荤腥?
也就过年过节的改善一下伙食。
但是,高志恒已经下定了决心,以后绝不会让自己的媳妇儿和尚未出世的孩子受苦。
别说这点肉了,就算是再好的东西,他也要给他们娘俩挣钱买来。
把切下来的这半条腊肉好好清洗一番。
起另一锅烧水。
在给腊肉切片之前水煮,这样味道会更香也更加软烂。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把腊肉捞出来切片。
水瓢舀干水,热锅倒油,放入腊肉煸炒,香味很快就扩散出来。
把那盆萝卜白菜倒进去回锅。
高志恒想着还得炖一会入味,干脆再贴几个玉米面饼子。
烙饼不用发面醒面,筋道的死面饼别有一番滋味。
杂鱼汤早就炖好了,锅盖一掀,腾腾热气扑面而来。
奶白奶白的汤体正翻滚着。
再放上一把从菜园子里揪来的的茴香嫩叶。
那滋味别提都有多美了。
当高志恒刚刚把最后一个玉米面饼子也从锅边揭下来,院子里传来了说话声。
“安宁姐,上午怎么没去上工?是不是我哥又欺负你了?”
一听就是妹妹高秀兰的声音。
小妹性子爽利,说话又快又脆。
担心自己的嫂子又受了欺负,一下工就匆忙赶了回来。
想想就让人生气,嫂子这么漂亮,又有文化。
别说其他人,就是自己变成个男的,能娶到嫂子这么好的媳妇儿都得偷着乐。
偏偏自己的老哥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的。
老想着村里那个兰英,对自己的老婆不闻不问。
兰英到底有啥子好?
傲得跟个母孔雀似的,看着就招人讨厌,哪比得上自家嫂子安宁?
反正在高秀兰心里,自家嫂子就是最好的。
“秀兰,回来了?”
小妹跟记忆中一样,丹凤眼,尖下巴,乌黑的头发干净利落的编成两条辫子。
额间细碎的乱发也用黑夹子一丝不苟的夹得妥帖。
跟清秀柔和的安宁相比,皮肤略黑的小妹则显得英姿飒爽。
重生之前数十年的兄妹间隙,让现在的高志恒竟有种近乡情怯般的紧张。
但此时的高秀兰哪里注意到他的拘谨?
一看到他,就跟母鸡护崽似的,警惕的将安宁挡在自己身后。
竖起眉毛,气冲冲的喊道:“高志恒,你怎么回事?又欺负我安宁姐!”
从前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粘人精,现在连哥都不叫了。
高志恒不由地露出了苦笑。
谁让自己之前实在是太混蛋了?
安宁见状连忙打和道:“秀兰,跟你哥没关系,是我早上起来有点不舒服,就没去上工……”
“安宁姐,你还哄我,你看你的眼都红成什么样了!”
“我……我这是烧柴被烟熏的……”
安宁结结巴巴道。
双眼原本肿得跟核桃似的,用冷水敷过,其实已经好了不少,没想到还被秀兰给看出来了。
她都被欺负成这样了还替混蛋老哥说话。
高秀兰见状既生气又心疼。
安宁姐人这么好,自己老哥还不知道珍惜。
她真想往他脑袋里灌上一瓢子水,让他好好洗洗脑子清醒清醒!
看到高秀兰气呼呼的神情,安宁连忙转移话题道:“秀兰,忙活了一上午饿了吧?
赶紧洗洗手准备吃饭。”
一提到吃饭,饥肠辘辘的秀兰顿时嗅到院子里飘着一股浓浓的饭菜香。
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安宁姐,你做的啥好吃的?”
安宁飞快的看了高志恒一眼,低声道:“你哥炖的鱼汤还有……”
“啊?”
高秀兰瞪大了眼。
老哥的脑子洗干净了?
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小妹一脸吃惊,让高志恒哭笑不得。
他把刚修好的方桌扛到了院子里。
即便是大白天,堂屋还是黑乎乎的。
现在太阳正暖烘烘的照着,不如就在院子里吃饭。
热气腾腾的杂鱼汤,一大盆白菜萝卜炒腊肉,还有黄澄澄的玉米面饼子一一端上了桌。
正摆着碗筷,高康福老两口也下工回来了。
高康福照旧把肩上一箩筐捡来的柴火卸进厨房。
李玉荣把锄头放在门边,撸起袖子,打算洗手帮忙做饭。
当她看到桌上那热气腾腾的两大盆菜,不禁惊讶道:“哎哟,秀兰,今个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菜?哎,这鱼从哪弄来的?”
高秀兰迟疑道:“娘,这是高志恒做的,鱼也是他去河里摸的……”
“什么高志恒,那是你哥,没大没小!
你说啥?你哥做的饭?”
这时,高康福卸好柴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也走了过来。
“说啥呢,一惊一乍的。”
“孩儿他爹,秀兰说这一桌是你儿子做的饭!”
高康福一愣,看了看桌上的饭菜,又看向自己儿子。
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道:“昨天晚上你小子又跑哪去了?
天天不着家,像个什么样子!”
李玉荣生怕这爷俩又吵起来,连忙劝道:“行了,别絮叨了,赶紧洗手吃饭,不然菜都凉了。”
一家人这才纷纷坐下拿起碗筷。
刚出锅的杂鱼汤还冒着热气。
几小块姜片,不仅去除了杂鱼的土腥味,还给鲜美的汤汁增加了一丝辛辣。
热乎乎的一碗下肚,身上暖烘烘的,还让人胃口大开。
那一大盆萝卜白菜回了锅出奇的好吃。
这让安宁惊讶于高志恒的好手艺。
众人顾不得说话,一时间桌上只剩下呼噜呼噜的干饭声。
看着安宁苍白瘦削的脸颊,高志恒有些心疼。
他夹了一条杂鱼放在安宁的碗里。
“媳妇儿,多吃点。”
不等安宁反应过来,眼前又多了几块腊肉。
当着一家人的面,这番热情弄得安宁措手不及,脸上不由地红了一片。
她别扭而又局促道:“不用,我自己来……”
高志恒却不由分说又给她盛了一碗杂鱼汤。
“媳妇儿,趁热多喝点汤,有营养。”
这一声声媳妇儿喊得安宁害羞不已,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见到这一幕,高康福夫妇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对方脸上惊喜而欣慰的笑容。
儿子开窍了?
而小妹高秀兰却是一脸见了鬼的样子。
咋回事?
自家老哥平时倔得跟头驴似的,咋突然变了一个人?
一家人吃完了饭,安宁正要收拾碗筷。
高志恒连忙阻止了她的动作:“媳妇儿,让我来吧,你去休息休息。”
说罢就麻利的端起碗筷往厨房走去。
等他把厨房收拾妥当,父母和小妹已经回隔壁了。
原本高秀兰满肚子疑惑,想拉着安宁好好问问到底是咋回事,却直接被李玉荣拽走。
小丫头就是不懂事,吃完了饭还赖这干啥,影响小两口培养感情!
高秀兰只得回头说了一句:“安宁姐,早上我替你给队长请了一天假,下午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只见安宁正在院子洗自己湿透的那身衣服。
高志恒赶紧走过去:“媳妇儿,我来!”
安宁沉默地让开了,没有和他争。
“我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要突然这样……”
听到身后的声音,高志恒手下一顿,连忙转头。
“媳妇儿,我……”
安宁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她的眼神复杂,有距离,有落寞以及压抑的悲伤。
“在我背井离乡刚来这里的时候,是叔叔阿姨让我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我感激他们,尊重他们。
我不想因为我,而让他们失去了一个骄傲的儿子。
不管你私下怎么对我,我只求你在家里人面前,保持一个正常丈夫的形象,可以吗?”
她倔强的咬着嘴唇,可颤抖的身子暴露了她内心的脆弱。
高志恒深吸了一口气,坚定道:“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相信,我只希望你给我一点时间。
我一定会做个好丈夫,让你看到我的改变。
昨天晚上你没睡好,秀兰也给你请了假。
下午就在家好好休息,别去上工了。”
回到屋里,安宁乱成了一团麻。
好丈夫。
这三个字在嘴中咀嚼,令她的呼吸一顿。
听着从院子传来的有节奏的搓洗衣服的声音,她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过了晌午,村民们陆陆续续扛着农具上工去了。
因为小妹替安宁请了假,所以安宁在屋里没有出来。
晒完衣服,高志恒干脆又将院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手里不停忙活,脑子也在不停地想着事。
安宁就是在今晚遇害的。
说什么他都得改变前世的悲剧,抓住那个凶手!
忙碌之中,时间过得飞快。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心绪不宁的高志恒,看到那道温婉的身影还好端端的待在屋里,他才能暂时安定下来。
又一次四目相视,安宁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这三年来,从未见到他如此不安的模样。
但高志恒只是定定的看着她说:“没事。”
屋子里重新陷入了沉默。
眼见下工的时候要到了,安宁打算去厨房准备晚饭。
谁知她刚一动作,高志恒就腾地一下站起来。
他紧张的声音传来:“你要干什么?”
安宁吓了一跳,愣愣道:“我去做饭。”
“我去做!”
说罢,他就麻溜地冲出堂屋。
留下安宁一个人在屋里满脸迷茫。
这人是怎么了?
安宁过来帮忙烧柴。
但此时的高志恒没有心思研究吃食。
炖了一锅红薯,炒了一大盘醋溜白菜。
简简单单的一顿晚饭就算完事了。
热气腾腾的饭菜刚刚摆上饭桌。
老两口和小妹就下工回来了。
饭桌上,高秀兰啃着红薯,眼睛滴溜溜的转。
狐疑的视线来回打量坐在对面的两人。
高志恒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忍不住拿筷子往她头上敲了一记。
“你瞅啥呢?好好吃饭!”
“臭高志恒,你打我!”
“小时候我还掐你脸呐!”
“娘,你看他!”
“该!没大没小,也不喊哥!
吃个饭,眼睁得跟灯笼似的!”
“行了行了,赶紧吃饭。”
高康福一锤定音。
小妹这才气呼呼的拿起红薯就着醋溜白菜吃了一大口。
看着这一家人吵吵闹闹的情景,安宁眼神之中充满了羡慕。
一想到在异乡去世的父母,她敛下眼睑,隐匿落寞。
吃完饭,老两口和小妹回到隔壁。
高志恒麻利的刷好碗筷。
擦着手,思绪飞快。
前世,是因为自己出去鬼混不在家,所以才导致安宁当晚的被害。
所以,一定会有人趁自己不在过来。
想到这,高志恒打定了主意。
堂屋门口,安宁正借着昏暗的天色缝补衣服。
看到她埋头的身影,高志恒说不出的心疼。
“怎么不点油灯?这样毁眼睛。”
见高志恒把煤油灯拿过来,安宁连忙道:“不用点灯,就差这一点了。”
这个年代,郝家庄还没通电。
用蜡烛的都少,这东西费钱。
平时照明大多靠的是自制的煤油灯。
一个瓶子,里面装煤油,找一根中间空的铁管子。
从棉被上扯一点棉花,搓成长条。
从管子里穿过去,上面露一点点出来,下面放在瓶内。
棉花带子就会从下面吸取煤油上来,用洋火点燃,就能照明了。
但是不能移动,动了容易灭。
就这样,家里人还舍不得用。
心脏像被针扎一般刺痛。
而对面的安宁却轻快道:“好了!”
缝好的衣服一展开,高志恒愣住了。
那是自己的。
下午折腾院子的时候,衣服上划开了一条口子。
随手丢在屋里,没想到安宁看到了,还给自己缝好了。
摩挲着那不太齐整的线脚,高志恒心里很是感动。
结婚的这几个月以来,自己对安宁的态度如此恶劣。
可她没有任何怨言,还对自己这么包容。
见高志恒看着缝好的衣服沉默不语,安宁以为他的对自己的手艺不满意。
连忙道:“我针线活不行,缝得不好,你要是不喜欢……”
“我喜欢。”
高志恒突然打断,一脸认真的看着她。
“媳妇儿,你缝的很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谢谢你。
这简单的三个字,让安宁心底泛起一丝涟漪。
他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谢谢……
高志恒飞快的套上衣服。
“媳妇儿,柴火不够了,我去外面捡点,一会儿回来!”
这么晚了还去捡柴?
安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只应了一声:“嗯。”
此时的夜幕已完全降临。
外面漆黑一片,只零星有几户还亮着灯火。
冷风呼啸,偶尔有牲口的叫声传来。
说是捡柴,高志恒在外面绕了一小圈,就立马赶了回来。
安宁的尸体,小妹冷漠的面孔,父母失望的眼神……
前世一幕幕令他心痛的画面如幻灯片一般不断在眼前重复浮现。
躲在暗处的高志恒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笼罩在月光之下的自家院子。
他一定要抓到那个该死的凶手,改变前世的惨剧!
没等多久,就有一阵窸窣声传来。
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出现在自己院子不远处。
那人鬼鬼祟祟的在门前张望。
然后他直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浑身的血液在一瞬间沸腾起来。
他疯了一般,冲了出来,朝自家院子狂奔而去。
“高志恒,你回来了?”
里屋的安宁,听到动静,摸黑走了出来。
“安宁,是我……”
那人的话语间充满了兴奋。
“孙哲彦?”
安宁瞬间清醒过来。
“你怎么来了?你要干什么!”
“安宁,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
人影越挨越近。
安宁惊恐地往后倒退。
“你不要过来,不然我就要喊人了!”
“安宁,我可是为了你才下乡的,明天,明天我就要返城了,你成全我吧……”
说着,孙哲彦火急火燎的扑了过去。
啪!
安宁狠狠朝他扇了一巴掌。
她红着眼大喊道:“孙哲彦,我警告你,赶紧离开!”
“你竟敢打我?”
孙哲彦瞪大了眼,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
这三年来,自己在父母的阻拦下,千方百计才查到了心仪的女人在哪。
为了她,自己放弃了父母安排的工作,插队到这个穷乡僻壤。
一路上,他幻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生活。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不知廉耻的女人竟然背叛了自己嫁给了当地的一个野男人!
他不甘心。
明天就要返城了,可自己喜欢了她这么久,怎么能就这样一无所获的回去?
他知道心仪的女人嫁给的那个野男人时常在外面鬼混。
这让他生出了邪念。
他早早就蹲在距离院子不远处的昏暗处。
高志恒那个家伙果然出门了。
心脏被欲火反复炙烤,他耐着性子等了一会,确认高志恒那个家伙走远了。
这才迫不及待的冲了进来。
“安宁,我告诉你,你不要不知好歹!
老老实实的从了我,说不定老子一高兴就把你弄到城里去。
老子没嫌弃你是个破鞋,你他妈的还装什么纯洁?”
说着怒火中烧的孙哲彦就朝这个自己垂涎已久女人扑了上去。
“你这个混蛋!你要干什么!”
安宁一脸惊恐,拼命往后退。
可是后背很快就挨到了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恐惧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滑落。
孙哲彦一直对自己苦苦纠缠。
她插队到郝家庄,本以为摆脱了他。
没想到他竟然阴魂不散的找了过来。
她更没有想到,这个混蛋如此猖狂,竟敢对她做出这种事。
“来人啊!救命啊!”
安宁痛苦的哭喊。
此刻,她多么希望刚才出门的高志恒能陪在她身旁。
“王八蛋,老子宰了你!”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冲了进来。
他一把抓起孙哲彦,举起右拳,就狠狠地往他脸上砸去。
这一拳直接把孙哲彦打倒在地,打得他两眼冒金星。
“他妈的,敢欺负我媳妇儿!”
“老子弄死你!”
高志恒大骂着冲上去就是一顿暴风雨一般的拳打脚踢。
安宁吓愣了,整个人瑟缩在墙角。
“王八蛋!”
高志恒举起那张吃饭的方桌,就狠狠地往孙哲彦身上砸去。
咔嚓一声巨响,方桌砸得稀烂。
孙哲彦顿时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这巨大的动静惊醒了周围好几户人家。
隔壁的高康福夫妇和小妹高秀兰连忙跑了过来。
黑灯瞎火的,看不清情况。
只知道高志恒跟个发狂的豹子一般,想拦都拦不住。
很快门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们。
赵书记也提着煤油灯赶了过来。
听到里面的哀嚎声,他怒喝道:“还不住手!”
被打得半死孙哲彦一看是赵书记来了,手脚并用,拼命爬了出去。
扯着他的裤腿,就哭喊道:“赵书记,我要告他!我要他一辈子都出不来!”
赵书记拿煤油灯往下一照,吓了一跳。
被打得跟猪头似的,脸上满是鲜血鼻涕。
都认不出来这人是谁了。
堂屋里已经点起了灯,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
赵书记沉着脸问高志恒道:“这是你打的?”
高家这小子平时挺懂事的,怎么越来越浑,还把人打成这样!
“你为啥把人打成这样?你小子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公安一到,你至少也得被抓进去关个十天半个月,知不知道!”
高志恒攥着拳头愤怒道:“我就是被枪毙,也得打死这个王八蛋!”
几个住在老乡的知青,认出躺地上的那个是孙哲彦。
听到这话,一个个愤怒的站出来。
“书记,你看他说的是人话吗?
这不是欺负我们是外地人吗?”
“就是啊,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把人打成这样啊!”
“赵书记,你得给我们做主啊!”
你一言我一语,村民们也看不下去了。
高家这小子太过分了,怎么能把人打成这样!
“到底是咋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赵书记厉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声。
“他想欺负我媳妇!”
高志恒咬牙切齿,眼中似乎能喷出火来。
他终于搞清了前世安宁的死因。
面对孙哲彦的侮辱,安宁宁死不从,这才被他误杀!
赵书记心惊不已:“志恒,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有!他诬陷我!”
孙哲彦死鸭子嘴硬还想否认。
“你这个畜生大半夜跑到我嫂子家。
要不是我哥来得及时,指不定发生什么事,你还狡辩?
不要脸!”
高秀兰上去就扇了孙哲彦一巴掌。
“妈的,你敢打我?
我要告得你们全家去坐牢!”
孙哲彦恼羞成怒地大骂道。
“我他妈弄死你!”
高志恒一个健步冲了过去, 上去就是一通拳打脚踢。
周围众人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这下无论是村里人还是原本替孙哲彦说话的那几个知青,都眼神厌恶的看着他。
一个个看着他被打,没有任何人出来。
“畜生!”
“打得好,打死他!”
最后还是赵书记给叫停了。
“志恒,别打了,把他交给公安,让他去蹲大牢!”
说着,赵书记就招呼大伙儿,拿来绳子,把被打得昏死过去的孙哲彦给绑了。
“行了,都散了,回去睡觉,明天一早还要上工!”
众人这才纷纷散开了。
“安宁姐,你没事吧?”
“安宁,伤到哪没有?”
“我没事。”
安宁愣怔的摇了摇头,面对李玉荣娘俩关切的问话,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
目光不自觉的落在高志恒的手上。
他的手好像受伤了。
“娘,不好了!你看安宁姐都被吓傻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要不找老人给她叫叫魂?”
李玉荣和小妹急成一团。
安宁哭笑不得:“娘,秀兰,我真没事!”
见儿媳妇果然没事,高康福看向了儿子。
“老大,出来。”
“哎!”
高志恒嘴里应着,看了一眼被母亲和小妹围在中间的安宁,这才出门。
随着围观众人的散去,外面又消停下来。
高康福蹲在墙根,点着了旱烟,吧嗒吧嗒的抽着。
忽明忽暗的火光,映出父亲那张沟壑纵横的面孔。
不知不觉间父亲已经这么老了。
小时候,曾扛着自己,玩开飞机游戏的宽阔结实的肩膀,现在竟变得如此瘦削单薄。
一时间高志恒的喉咙有些发涩。
“老大,爹知道当初你不中意这桩婚事。
你怨爹怨娘都行,可你不能糟践自己!
是,你心里难受。
可你是你娘心头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看你成天成夜的糟践自己,你娘能不难受吗?
我们老两口难道不希望自己儿女过得舒心过得好嘛?
可牲口各有牲口的命,人各有自己的命。
你再难受,再不乐意,但就是这个命!
你还能咋样?
日子得往前看,还得继续过不是?”
听到父亲掏心掏肺的这番话,高志恒哽咽道:“爹,我不怨你们。
是我自己犯浑,瞎了眼。
以后我一定好好对待安宁,尽心尽力伺候你们二老。”
见儿子想开了,高康福欣慰的点点头。
“你和安宁丫头好好过日子就成,我和你娘还结实,就甭操这个心了!”
“老大平时老实巴交,闷葫芦一个,从没有跟别人红过脸动过手。
他今天一发火啊,拦都拦不住,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我吓得现在都还肝颤……”
“娘,安宁姐都被人欺负到家里了,我哥他要是还不发火,那还能算是个大老爷们?
不过,你别说,我哥今天真顶事!
你看他把那个畜生揍得,鼻青脸肿,跟个猪头似的,真给安宁姐出气!”
“安宁丫头,”李玉荣拉起她的手道:“”娘跟你说句心里话。
你长得水灵,又有文化。
能让你这么好的城里姑娘嫁到我们高家来,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就是委屈了你……”
安宁连忙道:“娘,我不委屈……”
“孩子,你们小两口过得咋样,娘还不清楚嘛?”
李玉荣叹了口气道:“老大他,其实心眼不坏,就是脑子一根筋,倔得跟头驴似的。
不过,我看他今天像是开窍了,也知道疼媳妇儿了。
当年我坐月子的时候,你爹也大冷天下河去抓鱼。
以后啊,他要是再犯浑,我就让你爹拿鞭子抽他,看他还敢不敢……”
“拿鞭子抽谁啊?”
刚进屋的高志恒好奇问道。
“抽你!”
李玉荣气呼呼道:“你这个混小子要是再让安宁丫头受委屈。
你爹就是把你抽死,我也不拦着!”
“行!”
李玉荣没想到儿子满口答应。
“娘,小妹你们都监督着。
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对,再让安宁受一点委屈。
你们随时让爹拿鞭子抽我,我保证不躲!”
高秀兰表示怀疑:“别光说的好听,你得对安宁姐好才行。”
“安宁是我媳妇儿,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四目相对,安宁触电一般低下头,脸上红了一片。
他怎么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这种话?
怪让人害羞的。
老大真开窍了?
李玉荣见状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而旁边的小妹却一脸嫌弃,鸡皮疙瘩抖了一地。
太肉麻了!
把老两口和小妹送出门,回到堂屋,安宁正收拾刚才打架之后的狼藉。
高志恒连忙接过她手中的扫把:“媳妇儿,我来,你去休息!”
看着对方忙碌的背影,安宁犹豫片刻,回里屋拿来了紫药水。
“你受伤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打人的时候没感觉,等冷静下来,手上火辣辣的。
高志恒看了眼伤口,笑道:“不妨事。”
谁知,安宁却径直走了过来。
不由分说,拉起他的手。
借着微弱的油灯一看,指节处已经血肉模糊。
安宁的心顿时颤了一下。
“谢谢你。”
她低声道。
“就破了点皮,那孙子比我惨多了。”
安宁手下一顿,随后倒来了热水,小心的清理伤口边缘的血迹。
手中柔软的触感,近在咫尺的距离。
摇晃的火苗映照出她姣好的面容。
高志恒不由地咽了咽发干的喉咙。
“你……难道没有要问我的吗?”
安宁突然低声道。
她埋着头,不敢看高志恒。
孙哲彦跟她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他不去骚扰别人而是骚扰她?
尽管她是一个受害者,但是身为一个女人。
一旦陷入这样的漩涡,就少不了别人的猜忌。
捕风捉影,闲言碎语,别人编排出点什么,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她生怕高志恒会因此认为她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更怕高家人会因此被村民指指点点。
安宁的心绪乱成了一团麻。
自己能解释清楚吗?
他会相信自己吗?
挣扎之间,对方淡淡道:“没有。”
这意料之外的回答,令安宁条件反射一般,抬起头惊讶问道:“为什么?”
“你是我媳妇儿,你想说自然会给我说。
你不想说,那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我不会让你为难。
另外,我想让你知道。
安宁,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相信你。
你的背后始终有我在。”
眼泪突然就模糊了双眼。
不知为什么,几个月以来所受的委屈在这一刻全部涌上了心头。
她捂着脸痛苦哭起来。
父母的失踪,哥哥也联系不上,有家难回的苦楚,孙哲彦的欺辱……
她呜咽着,似乎要把自己遭遇的所有不幸都全部哭出来。
高志恒也红了眼。
看到她瘦削的双肩因哭泣而颤抖。
他再也忍不住,一把将她拉在自己怀里,死死地抱住了她。
过了好一会,安宁的哭声才逐渐缓和。
高志恒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道:“媳妇儿,别哭了,哭成兔子眼睛就不好看了。”
听到这句玩笑话,安宁破涕为笑。
这才不好意思的离开高志恒的怀抱。
见自家媳妇儿上午刚恢复好的眼睛,又哭肿了,高志恒心疼的擦干她脸上的泪痕。
“媳妇儿,是我以前犯浑,对不住你,让你受了不少委屈。
我发誓,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让你过上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不然,就让老天爷……”
“让老天爷干什么?”
安宁连忙打断道:“你又说胡话!”
“是是是,媳妇儿教训得对。
是我胡说八道。
以后,我全听媳妇儿你的好不好?
你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你指挥我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谁要指挥你?”
见高志恒越说越没边,安宁一脸羞红。
丢下一句话,就逃跑似的回了里屋。
这个高志恒,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贫?
你的背后始终有我在……
攥着那张替他清理伤口的帕子,想起他说这句话时的情景。
安宁的心跳突然加速起来。
忙活了一会儿,把地上的狼藉收拾妥当。
那个四分五裂的方桌可就没辙了。
只能等明天一早再修理。
拍了拍手,把扫把放在墙边。
正要熄了煤油灯,高志恒突然想到什么,心脏咯噔咯噔重重地跳动了好几下。
整个院子,就里屋那一张双人床。
晚上岂不得……
高志恒晕晕乎乎地进了里屋。
安宁挨着墙边侧躺,已经先睡了。
他蹑手蹑脚的爬到床上。
心里跟打鼓似的。
局促得很。
双手双脚都不知道怎么摆。
就这么直挺挺地躺着,眼睛瞪得夜猫子似的,瞅着头顶的房梁。
这个年代的房屋,别说是吊顶了,三角架子的房梁都粗犷地裸露在外。
屋子坐北朝南,土坯墙,青砖地基,红漆木窗棂。
这是老两口耗尽积蓄为儿子儿媳起的新房。
而他们的老房子,破旧,阴暗。
里头没有像样的家具,一张土坑就占据了大半个里屋。
雨季,屋子里总弥散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
那是母亲嫁给父亲第二年盖的。
一晃几十年过去,被寒风消磨雨水浇透的土墙摇摇欲坠,似乎随时就会倾塌,但它始终像父亲一样屹立不倒。
赚钱!
改变了安宁被害的惨剧,接下来,高志恒一门心思就是搞钱。
得给怀了孕的媳妇儿做孕检。
得送总是腰疼的父亲去好好检查检查身体。
还得盖新房,让一家人都过上红红火火的好日子……
而这一切都需要钱。
赚钱,这对于重生过来拥有先知优势的高志恒来说不是难事。
一步步来。
眼下先修好那张吃饭的方桌。
给总是漏雨的老屋糊糊房顶。
毕竟几天之后暴雨季节就要到了。
暴雨?
高志恒一个激灵,突然想起,前世这场大暴雨冲垮了距离郝家庄几十公里外的一段铁路。
当地铁道部门得到消息之后,立刻组织人手过去抢修。
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工具不足。
铁道部门向附近村民紧急收购铁锹铁锨以及土簸箕。
手工竹编的簸箕,结实坚固,完全能挑沙土挑石头。
当时,郝家庄就有不少村民为了赚钱,把自己挑大粪的簸箕都拿出去买了。
而人家着急用,所以照单全收,一个两毛,也没还价。
几十年后,还有老人津津乐道的谈起这件事,因此高志恒记得十分清楚。
这可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家家户户都会编竹簸箕,像父亲这样的好手,一天能编十多个。
趁现在抓紧时间,让家里人都帮忙动手。
八天过去,起码能编上三百多个。
卖两毛一个,那至少能够赚到六十块钱。
六十块钱,对前世身家百亿的高志恒来说,连毛毛雨都算不上。
但这在八十年代的农村绝对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足够普通农村家庭一年的开销了。
另外,这也将是他在这个世界赚的第一桶金。
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就有得忙活了。
悄悄替身旁的安宁拉了拉被子。
沉溺一般看了一会儿她熟睡的背影,随后,他努力平息脑中纷飞的思绪,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
听到身旁轻轻的鼾声,安宁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舒展已经发酸的身体。
也不是第一次和这个男人同床共枕。
但是不知为什么,今天,自己竟然紧张的得像新婚那夜一样。
当他给自己盖被子,当自己感受到他在背后默默注视的视线,更是紧张得连呼吸都暂时停滞了。
新婚那夜,同床异梦,他自顾自的睡了。
从那之后,他就开始酗酒,鬼混,夜不归宿……
想到这,安宁就觉得心被人揪了一般。
但是一想起,今晚他说的那些话……
自己该相信他吗?
安宁陷入了矛盾的挣扎之中。
久久不能入眠。
直接鸡叫声将她唤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
窗外已经大亮了。
哎,早饭!
安宁慌忙起身。
这时才发现旁边的高志恒已经不见人影了。
匆匆忙忙的穿好衣服,梳好头发,走出去。
“媳妇儿,你起床了?
正好,我刚做好饭!”
安宁这才发现,昨天晚上那个摔得四分五裂的小方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修好了。
上面还摆着几碗冒着热气的稀饭,一小盆黄澄澄的玉米面饼子,以及一盘土豆丝。
他起来的得有多早?
安宁愣住了。
见自家媳妇儿傻乎乎地站在堂屋门口,高志恒心里一软,笑道:“媳妇儿,还愣着干啥?
盆里放好了水了,赶紧洗洗准备吃饭吧!”
双喜花卉搪瓷脸盆里盛着暖烘烘的热水,从城里带过来用了好久,已经快被磨平了的牙刷上,也被放了些许粗盐。
家里太穷,没钱换牙刷,更没闲钱买牙膏,只能就着粗盐用。
刚刷完牙,就着温水洗去昨晚没睡好的疲惫。
“媳妇儿,快趁热吃。”
见她擦完了脸,高志恒端着一个大碗走了过去。
“鸡蛋羹?”
蒸得细腻滑嫩的鸡蛋羹上面,滴了几滴酱油,看着十分诱人。
但安宁的第一反应却是:“你怎么把鸡蛋给做了?”
对没啥收入的农村家庭来说,鸡蛋属于为数不多能换钱的东西。
除了逢年过节,或者有特殊情况才会吃点,一般都用来换钱换东西补贴家用,哪能这么敞开了吃。
见她对几个鸡蛋都这么紧张,高志恒心疼安慰道:“没事,给你补补身体,吃完了我会再想办法挣的。”
他这么关心自己,让安宁心里暖烘烘的,但她还是推辞道:“我身体好着呢,你给爹娘他们……”
“放心,都有,还有一盘青椒炒鸡蛋呢。
你现在是非常时期,得补充营养。”
“非常时期?”
清亮的眼睛好奇的看了过来。
为什么说是非常时期?
要是直说,你肚子里已经有了我们的孩子。
这保准会吓着她,还会勾起她不开心的回忆。
毕竟那次同房是自己强迫的。
高志恒一时语塞,随即又搪塞道:“你太瘦了,多吃点。”
“呀,今天是什么日子,还有鸡蛋吃!
我都快忘了鸡蛋是圆的还是方的!”
高秀兰刚进了院子,就一眼看到了桌上摆的那盘青椒炒鸡蛋。
“你这个丫头!”
李玉荣见到自家闺女那副馋猫样,往她脑门上点了一下。
随后又有些心疼道:“老大,家里就这几个鸡蛋,你全给做了?”
“娘,不就几个鸡蛋嘛?
鸡蛋哪有身体重要?”
原本默不作声的高康福,往墙上敲了敲旱烟锅道:“做都做了,还说啥?吃饭!”
“听你爹的,吃饭吃饭!安宁丫头,你多吃点,不把身体补好,以后怎么给咱们老高家再添一个胖娃娃?”
“咳咳咳!”
冷不丁的听到这句话,安宁被呛得连咳了好几下。
“媳妇儿,你吃慢点。”
高志恒连忙凑过去给她顺顺后背。
开个玩笑就把她吓成这样。
要是让她知道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指不定得吓成什么样。
安宁含羞带恼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这碗鸡蛋羹给闹得?
小两口和和睦睦,老两口看得乐呵呵。
而小妹高秀兰则是啃着玉米面饼子就着酸辣土豆丝吃了一大口。
好吃!
老两口吃完饭扛着锄头去上工。
请假了一天,今天必须把昨天的活给干回来。
工分还是一方面,不能让别人觉得自己吃不了苦害怕累。
安宁拿起农具,干劲十足。
不好把怀孕这事明说,但安宁的性子又要强。
要是累着摔着,有个闪失,那可太危险了。
高志恒不放心,把小妹拉到一边,叮嘱道:“秀兰,你好好照顾你嫂子,有什么脏活累活,你给拦着,都别让她干……”
“行了行了,你咋比娘还絮叨,我知道了!”
小妹拉着安宁就往外走。
“秀兰,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你嫂子现在是非常时期!”
走出了院子,安宁好奇问道:“你哥给你说啥悄悄话了?”
“他让我好好照顾你。”
安宁脸上一红:“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就干点活……”
主席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
村里哪个女人不是跟男人一样卖力干活?
“对了安宁姐,哥说你现在是非常时期,这是啥意思?”
“我也不知道,算了,不管他,走,咱们干活去!”
“安宁姐,我哥可说了,不让你干脏活累活。”
“你怎么现在这么听他的?”
“哥是为你好,我当然听他的!”
……
刷好了碗筷,高志恒来回弄了好几盆泥土,又去河里挑来了几桶水。
打算用秸秆和泥,给老屋糊糊房顶。
趁着现在天气好,等过几天下暴雨就来不及了。
糊完了房顶,还得去山上砍竹子,还要编簸箕。
事情多着呢,高志恒卖力的忙活起来。
眼见入了冬,家家户户都掏出了棉衣棉裤。
但此时的高志恒只穿了件单衣。
暖烘烘的大太阳下,卖力的糊着房顶,热得他一脑门细汗。
“志恒小子,给老屋糊房顶呐?”
赵书记路过点着了旱烟锅。
高志恒见状连忙从梯子上下来。
“村长,那个畜生……”
说是村长,其实是大队党支部书记,不过村里人都爱叫他村长。
赵书记个子不高,皮肤黝黑,头发也掉得差不多了。
“我正要跟你说这个事呢,昨天晚上,公安就连夜开着车过来了。
想问问口供,但安宁毕竟是个丫头,传出去对她影响不好。
我这个做书记的,就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孙哲彦那个畜生已经被带走了,不说枪毙,也得够他蹲上大半辈子了!
你就放心吧。”
想了想,赵书记又语重心长的说道:“志恒小子,安宁丫头的为人,咱们都知道,勤劳,本分。
除了出身不好,没毛病。
不然,当初我也不会把她介绍给你。
孙哲彦这事就算完了,你们小两口好好过,别因为这事生了间隙……”
高家小子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为人清楚的很。
当初看这两人,一个没娶,一个没嫁,长得又登对。
自己就撮合撮合,成个好事。
没想到,结了婚,高家小子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越过越浑。
看着小两口把日子过成这样,他心里说不出的愧疚。
“村长,你放心吧,我们俩好的呢,就是这事麻烦你了。”
“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小子跟我客气啥,别叫村长,听着生分,叫叔!”
“哎,叔,你看我,在外面说了半天话,进屋坐会……”
“不坐了,我还得去大队上看看!”
“哎,叔您慢点,赶明我弄两瓶高粱酒去看看您和婶子!”
赵书记摆摆手,客气啥,不过高家这小子说话,让人听着心里舒坦。
前世安宁被害的惨剧,像块大石头一直压在高志恒心头。
现在事情了结,他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干起活来也更加得劲了。
糊完了房顶,还剩些穰子,高志恒顺便把鸡笼也糊了一层。
家里就指着这一只老母鸡生蛋,可得把它好好供着。
完工之后,把身上的泥土胡乱洗了一把。
随后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光了搪瓷缸里的水。
痛快!
高志恒抹了把嘴,就扛着出锄头,拎着箩筐、柴刀,马不停蹄地往山上跑。
山上生长着大片大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这是编制土簸萁的原材料。
高志恒想好了,砍完了竹子,顺便再挖几个冬笋,这样午饭也有着落了。
没有机械,祖祖辈辈都拿着柴刀砍。
竹身结实坚固,有时砍几十下才能砍断。
这是个体力活。
但一想到把这些竹子编成土簸箕,就能换成一张张票子。
高志恒越干越起劲。
不一会,就砍倒了一片。
等会得靠肩膀把竹子扛下去,砍得多了,一时半会也背不完。
高志恒把工具换成锄头准备挖冬笋。
想挖到冬笋得先看竹子。
杂草树木太多的地方,笋子通常不多。
根部笋叶比较完整的,竹节上面还有一层白色粉末,这样的就是比较年轻的竹子。
这种竹子的笋就比较多,而且笋也离根部不远。
在附近找就成了。
高志恒拿锄头扒拉了几下,泥土里果然冒出了笋尖。
另外,也可以直接找裸露在地表的青色竹鞭。
顺着竹鞭延伸的方向,找到土包和裂纹,下面保准也能挖到笋子。
有前人总结的经验技巧,高志恒是一挖一个准。
很快他就挖了满满一箩筐。
这么多冬笋足够吃上好几天了。
估摸着家里人下工的时候也快到了。
高志恒麻利的扛起捆好的竹子,拎着箩筐、工具往家里赶去。
等回到了家,高志恒早累出了一身汗。
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和后背,高志恒便又开始为家里人准备午饭。
把房梁上那条腊肉又切下来一块。
高志恒打算炒个腊肉炒笋子,再弄个白菜炖粉丝,贴点饼子。
下了工,小妹高秀兰和安宁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的回来。
刚进了院子,就闻到浓浓的香味传来。
“安宁姐,你闻到没有,好香啊!
走,咱们快去看看我哥又做了啥好吃的!”
热腾腾的一盘白菜粉丝刚出锅,腊肉炒笋子也端上饭桌。
放下了锄头的李玉荣看了眼饭菜,心疼道:“老大,这不年不节的,咋又炒肉?”
八十年代,不像几十年后,五口之家起码要炒个四五道菜。
而现在,平时就是吃个窝窝头就点咸菜。
这两天又是吃肉,又是吃鸡蛋,跟以前相比实在是太奢侈了。
高志恒把玉米面饼子摆在桌上,道:“娘,买肉不就是吃的吗?
等我赚了钱,天天给你们做肉吃,好不好?”
“好,那敢情好!”
李玉荣无奈道,只当儿子哄自己开心。
看到院子里那一捆竹子,高康福问道:“老大,弄这些干啥?”
“爹,以后你就知道了!”
高康福没有追问,但沉默片刻之后,他开口道:“老大,你现在已经成家了,总不能一直在家里闲着,虽然这几天队上活少,但你总得露个面……”
高志恒知道父亲的意思,答应道:“行,爹,下午我就去上工!”
高康福点点头:“吃饭吧!”
八十年代村里人没什么娱乐,天一黑,家家户户就闭了门休息。
睡前喝了一搪瓷缸水,高康福不得不披了件衣服起夜。
凌晨时分,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
冷风一吹,高康福打了个哆嗦,人也清醒不少。
正要回屋,他突然听到隔壁院子传来什么动静。
一想到前不久孙哲彦那个畜生大晚上闯进来欺负儿媳妇,高康福整个人都警戒起来。
抄起挑水的扁担,就急匆匆的从小门直接冲进了隔壁院子。
谁知道没见到贼人,反倒是看到自己儿子大半夜的点着油灯在院子里不知道在忙活啥。
“老大,你大晚上不睡觉,瞎忙活啥呢?”
正全神贯注编土簸箕的高志恒被吓了一跳。
“爹,你咋来了?”
高康福走了过来,这时才看到自己儿子手里拿着编了一半的土簸箕。
他的身旁还散落着几个已经完工的。
“你大半夜不睡觉就是忙活这个?
整这么大,就是挑粪也用不到啊!”
高康福满脸不解。
这明显比平时家里用的大了一倍都不止,上面还加了个把手。
用起来恐怕得让两个人拿扁担挑着。
整个玩意儿干啥?
这不是瞎忙活吗?
高志恒却笑道:“爹,我有用。”
“这能有啥用?”
高康福正要说他几句,突然里屋传来了安宁的声音。
“爹,是你吗?”
一阵窸窣穿衣声传来,高康福连忙道:“安宁丫头别起来了,我这就回去!”
“你小子别瞎忙活了,赶紧睡觉去!”
说罢,高康福就连忙拎着扁担回了隔壁。
“这大晚上的,爹怎么突然过来了?”
安宁披着衣服匆匆从里屋出来。
高志恒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动静太大,把爹给吵醒了。”
本想着在院子里干活,免得吵醒自家媳妇儿。
没想到,现在一下子吵醒了两个人。
安宁把院子扫视了一遍,吃惊问道:“你一直忙活到现在?”
晚饭结束后,这人说再编完一个再睡觉。
安宁也没怎么在意。
没想到,他竟然一直忙活到现在。
“一不留神就干到这个点了。”
在队里干了一天活,回家还要熬夜编土簸箕,他这么辛苦到底是图什么?
安宁不解问道:“你编这么多土簸箕到底有什么用?”
高志恒搪塞道:“媳妇儿,让我先卖个关子,过几天,你就知道了。”
见他不肯直说,安宁低头想了片刻,径直走了过去。
“我帮你吧。”
“哎,媳妇儿,这点粗活我干就行了, 你赶紧回去睡觉。”
见她拿起了篾片,高志恒连忙过去阻拦。
“你能行,我就能行!”
安宁平时最怕别人说她干不了这个,干不了那个。
现在赌起气来,立马坐在小凳子上动手。
高志恒哭笑不得:“媳妇儿,算我怕了你了,要帮忙也等明天再帮成吗?”
他可舍不得自家媳妇儿辛苦。
第二天一早,老两口起了床,洗了把脸,去隔壁吃饭。
见院子里多了一捆竹子。
高康福皱眉看向儿子:“你一大早就跑山上去了?”
高志恒没有回答,而是笑道:“爹娘,你们快看我弄来了啥!”
小妹凑过去一看,惊喜叫道:“呀,这么多蜂蜜?”
满满一盆里全是大块大块的蜂巢。
对八十年代的人们来说,糖可是个稀罕物。
“我下山的时候,发现一个蜂窝。
整整六大块蜂巢,我就割了四块回来。”
留下两块给蜜蜂过冬,这样来年还能吃到蜂蜜。
小妹迫不及待的伸手沾了一点往嘴里嘬,顿时两眼发光:“好甜!”
高志恒呵呵笑道:“多着呢,你安宁姐刚烧了一锅开水,等会一人冲上一大杯。”
“老大,你这得起的多早,又是砍竹子,又是做饭……”
李玉荣心疼自己儿子。
而高康福则是沉默的点着了旱烟。
这天晚上,李玉荣闻到烟味,一睁眼就看到床边有个人影。
这把她吓得心头乱跳。
“孩子他爹,大半夜不睡觉,你搁这吓唬谁呢?”
李玉荣捂着心口抱怨道。
高康福一边抽着旱烟一边道:“前天我起夜,听到老大那边有动静就过去看看。
你知道老大干啥呢?
大半夜的,点着灯,编簸箕。
你听听动静,这一连几天了,都忙活到现在。”
“啥?大晚上他编簸箕干啥?
哎哟,真是想一出是一出,我得找他说说去!”
说着,李玉荣就要起身。
高康福却按住她道:“你去干啥?
我说了几天,他不照样忙活?
倔得跟头驴似的。
安宁丫头也跟着忙活去了。”
“还不是随你!”
李玉荣瞪了自己老伴一眼,又忧愁道:“白天干了一天活,晚上又敖到现在。
这哪成啊?
每天这样不得熬坏了身体?
我说老大怎么瞅着越来越瘦……”
听着听着,高康福突然敲了敲旱烟锅,起身往外走。
“孩子他爹,你这是干啥去?”
高康福头也不回:“去给老大搭把手。”
虽然不知道儿子整天整这玩意儿干啥,但是做父母的哪舍得看孩子一个人忙活。
李玉荣叹了口气,赶忙套上衣服,走了出去。
前世那场突如其来的大暴雨在几天之后如期而至。
瞅着外面阴沉的天泼水似的雨,李玉荣发愁道:“孩子他爹,听说牛棚都被冲塌了?
唉,地里的庄稼估计全被淹了。
也不知还得下几天,啥时候才能上工。”
工分工分,老百姓的命根。
不上工就没工分,没工分就没有饭吃。
“哥,你整这么多土簸箕到底干啥用?”
小妹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不解问道。
李玉荣也忍不住埋怨道:“是呀,老大,整这么多干啥?
猴年马月才能用完,你看,连下脚的地都没了!”
村里人全被暴雨堵在了屋里。
一家人老小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全窝在一起帮忙编制土簸箕。
人一多,速度就是快。
再上前天编的,现在整个屋子都堆满了土簸箕,真是连下脚的地都没了。
“娘,你放心,肯定不会让你们白忙活的!”
一辈子背朝黄土面朝天,李玉荣哪能想到这些土簸箕的用途?
她心里忧愁的很,儿子不是魔怔了吧?
这可咋办?
赶明雨停,拿攒下来的鸡蛋请村里的老人给他看看,叫叫魂?
李玉荣盘算着,满脸忧愁的瞅着自己儿子。
但高志恒这会儿正高兴呢。
他刚才估算了一遍,这几天最起码也编了三百来个。
根据前世的记忆,这场暴雨持续了三天。
明天就该放晴了,到时候就会有铁路部门的人过来收簸箕。
得趁现在还有时间,多编几个。
多一个,就多两毛钱。
看到埋头忙活的高志恒,安宁一肚子不解。
这几天,他的辛苦,自己都看在眼里。
真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每天在队上干了一天活,连休息都不顾不上,回到家就立马动手编土簸箕。
编这么多,能派上什么用途?
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唉,不管怎么样,总比他整天整夜在外面鬼混强多了。
尽管不解,安宁没有怨言的帮忙干活。
第二天,老天爷终于放了晴。
可到地头一看,大片大片的庄稼被雨水淹没了。
村民们心疼的直掉泪。
今年的庄稼出得不错,眼看能过个丰收年。
可现在,一场大暴雨下的,全白忙活了!
可面对天灾还能咋的?
赵书记连同几个干部,连忙带领村民排水救灾,保苗护苗,尽可能的挽回损失。
这时候连饭都顾得上吃了,一个个全在泥窝里忙活。
过了晌午,忽然一堆孩子跑到了地里。
一个个急吼吼的喊着叫着,也不知道啥意思。
“都吵吵啥!”
赵书记被吵得脑子疼,没了耐性。
“一个一个的说!三柱,你说到底是咋了?”
这一堆娃娃里,就三柱年纪大点。
他小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道:“二大爷,人家来咱们村收簸箕,一个两毛,正在村口等着呐!”
“啥?收簸箕,什么人要收这玩意儿干啥?”赵书记一脸诧异。
“不知道,穿着制服,好像是公家的吧。”几个毛孩子含糊其辞。
周围的村民听到这话,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
一天10工分,到手才一毛多点。
现在出一个簸箕就给两毛钱?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
赵书记脸色一沉道:“三柱,这话可不能瞎说!”
“二大爷,我骗你干啥,人家拖拉机都开来了!”
“就是,大拖拉机,就停在村口!”
孩子们又叫嚷起来。
“还有这好事?”
一个村民满脸惊喜,丢下手里的锄头拔腿就跑。
剩下的村民见状也都按捺不住激动。
一个个丢了手里的农具,争着抢着往村口跑。
谁家还没有几个土簸箕?
要是跑慢了一步可就没这好事了!
转眼间,庄稼地就少了一大半村民。
剩下的一脸茫然,等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也争先恐后往村头赶。
看着蜂拥而去的人们,高康福懵了。
“啥?收土簸箕?两毛一个?咱……咱家里不是正好有好几百个吗?”
高康福的双手颤抖起来。
“孩子他爹,还愣啥!赶紧回去拿土簸箕呀!”
李玉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当家的咋在关键时刻发起愣来了!
“哦!哦!”
高康福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着人群往家赶。
不多时,村口挤满了男女老少,热闹的跟大会似的。
“都别吵吵,我问问啥情况!”
赵书记在村里还是有很大威望的。
他一发话,人群就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赵书记走了过去,先打量了一眼那辆在村里引起轰动的拖拉机。
又问道:“你们几个谁是负责人?”
一个三十多岁的青年走了过来:“我是,老同志您是?”
“我是大队党支部书记。”
“书记同志,我叫于明亮,是铁路部门的,你看,这是我的证件。”
赵书记看过证件,连忙道:“原来是铁路部门的同志,你们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书记同志,是这样,这几天大暴雨冲垮了一段铁路。
我们铁路部门奉命抢修,但是时间紧急,缺少大量工具。
领导批准我们向大伙儿收购,像平时用的箩筐,土簸箕,都可以,但要最好大一些,因为我们要担石料用。”
还真是过来收土簸箕的!
话还没说完,人群就沸腾起来。
几个村民立马拿着土簸箕挤了过来。
“同志,你看我们家这个行不行?”一个年约五旬的村民抢着把手中物件,递给了于明亮。
于明亮接过打量一圈,品头论足道:“小了点,不过可以凑合用,但给不了两毛,最多一毛。”
“一毛也行啊!”那村民连忙表态,去生产队干一天活才赚一毛多钱的工分,这么个拾粪用的旧东西,就能给一毛,傻子才不卖呢。
“谢谢同志,谢谢同志!”
拿着票子的村民跟做了梦一样兴奋不已。
没想到家里用来挑垃圾的土簸箕还能换钱!
周围村民见状连忙往家赶,早知道刚才就先把簸箕拿过来了!
排在前头的几个村民喜滋滋的走开之后,高志恒立马上前。
“同志,你看我这个行吗?”
于明亮看到他手中的土簸箕顿时眼前一亮。
这个土簸箕,比别人的大了一倍不止。
而且做工十分扎实,上面还加了一个把手。
正好方便工人们挑沙土石块。
“行,这个可太行了!”
于明亮欣喜的接在手里,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
随后又惋惜道:“要收来的都是这个样式,可就太好了……”
这句话正中高志恒下怀。
“同志,我家里还有呢,好几百个,都是这种样式!”
“好几百个?”
于明亮惊喜道:“小同志,快,带我去你家看看!”
几个村民迫不及待的围过来,想要卖出他们手中的土簸箕。
于明亮扫了一眼,都比手里小了一圈不说,而且都有些破旧,一看就是用了不少时间的。
而且,其中一个上面还泛着臭味,搞不好是用来挑大粪的。
他无奈道:“大家稍等一下,我先去这个小同志家里看过再说。”
“等,还等啥啊?
同志你先把我家的这个收了呗?”
“就是,拿都拿来了,你先收了嘛!”
村民你一句我一句,就差把手里的土簸箕塞人家怀里了。
但于明亮却不由分说,直接跟着高志恒挤开了人群。
等到了高家,一家人早把屋里的土簸箕全搬到了院子里。
看到整整一院子大号手工竹编土簸箕,于明亮惊喜不已。
“小同志,这全是你们一家编的?怎么这么多?”
高志恒笑道:“除了下地务农,做点手工活,我们这些农民啥也不会。
闲着没事就编一个,攒着攒着就这么多了。
你们铁路部门需要,就拿去,当我们支持工作了。”
“好好好!小同志,这些土簸箕,我全收了!
按数计费,点完之后,我立刻给你们结清!”
说罢,他立刻出去招呼人手过来搬运。
“哥,你咋知道有人会来收这玩意儿!”
小妹高秀兰一脸崇拜的看着自家老哥。
“你想知道啊?”
安宁也不自觉地竖起了耳朵。
“天机不可泄露!”
说罢,高志恒就乐呵呵扭头帮忙搬运去了。
沉浸在兴奋之中小妹一把拉住安宁的手:“安宁姐,我哥太神了!
这几天咱们最起码也得编了两三百个土簸箕吧?
一个两毛,这得多少钱啊!
咱们发财了!”
安宁这会儿还没缓过来。
她原本以为编了这么多土簸箕是无用功。
没想到今天竟然能换这么多钱!
她心中震动不已。
高志恒怎么知道会有人来收这些东西?
难怪他整天整夜不知辛苦的忙活!
“孩子他爹,你快算算咱能挣多少钱?
哎哟,早知道就听老大的,再多编几个!”
李玉荣激动得在身旁不停絮叨。
高康福蹲在墙边,一声不吭的抽着旱烟。
瞅着一个个土簸箕被搬出院子,他眼里满满的欣慰和自豪。
老大怎么说来着?
绝不会让大家白忙活!
“总共三百三十五个,一个两毛,就是六十七块钱!小同志,你数数!”
于明亮一下子掏出六张大团结,又拿出一些零钱。
高志恒接过,一张一张的数。
院子外,闻讯赶来的一众村民们眼睛都快长在那一沓票子上了。
六十七块钱啊!
足够一家人一年的花销了,搞不好还有富裕。
他老高家啥时候编了这么多土簸箕?
要是早知道,有人过来收这玩意儿,他们就是不吃饭不睡觉,也得多编几个出来。
唉,现在后悔都来不及了!
高志恒点完钱笑道:“钱正好,同志,这么多土簸箕,你们那拖拉机装不下。
我找个骡车帮你们运一趟,省得你们来回跑了。”
“这敢情好啊,小同志麻烦你了。”
“麻烦啥啊,我叫高志恒,你叫我小高就行了。”
“好好好,小高,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了,你喊我于大哥就成!”
“好的,于大哥!”
从队里借来了骡车,把一个个土簸箕搬上去。
几天的暴雨导致道路上一片泥泞。
脚底的棉鞋早就湿透了。
双脚冰凉,裤管上还全是泥水。
别提有多难受了。
要是能有双胶鞋就好了。
但是胶鞋在八十年代的农村可是个稀罕物。
一双就要卖到三块钱,一般人哪能穿得起。
好在借了辆骡马车,路上轻松不少。
等到了被冲垮的那段铁路上,不少工人都正在那忙活着。
“小高,你来了,太好了,快帮忙卸下来!”
于明亮过来招呼道。
“于哥,这么多工人啊?”
“别提了,”于明亮说着又介绍道:“胜利化工厂的张主任,这就是我给你说的小高。”
张主任?
只见旁边那人四十来岁,瘦高个。
张主任热情的要跟高志恒握手。
“小高同志,真是多亏了你啊!”
高志恒一脸懵逼。
张主任解释道:“我们化工厂正急着发一批货,谁知道赶上这段铁路被暴雨冲垮了,你看,连我们厂的工人都过来帮忙了。
人手够了,工具又不足了。
你这几百个土簸萁真是解了我们厂的燃眉之急啊。”
胜利化工厂?
醍醐灌顶,福至心灵。
高志恒突然想起,前世有人从胜利化工厂搞到了一批质检没过关的原材料。
自制胶鞋,低价出售,赚了一大笔。
而这条铁路直通化工厂。
时间点也恰巧吻合,正好是在十二月份左右。
这可是个赚钱的大好机会啊。
对需要下地干活的农民来说,既能防水又能防寒的胶鞋可是个必需品。
但因为价格太贵,让大家望而却步。
只要降低了价格,绝对好卖!
但前提是得想办法和这个张主任搭上线,先弄到那批废料才行。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事一时急不得。
卸完了土簸箕,跟两人告别之后,高志恒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回赶。
没急着回家,高志恒打算去一趟镇上的供销社,买点东西给家里人改善一下伙食。
八十年代,虽然已经实行了改革开放,但还是计划经济发挥着主导作用。
这个还没有取消票证的时代,想买东西,光有钱不行,还得有票。
不过,有需要就有买卖。
这就催生了一批倒票人,也就是后来的黄牛党。
只要肯花钱,就能从他们手里买到各种各样的票证。
高志恒栓好了骡车,在供销社门口四处打量。
很快,他就注意到一个二十来岁,尖嘴猴腮的年轻人。
这人依在墙边,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
但那两只眼十分敏锐,不住的打量路过的行人。
高志恒走了过去,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有票吗?”
那年轻人心中一喜,连忙低声问道:“有,你要什么?粮票,布票、油票?”
“给我来二十斤粮票,二十斤面票,五斤油票,五斤肉票,两斤糖票,还有……”
刚开始听着,年轻人还跟着应。
听到后面他直接懵了。
倒腾票子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的客户!
“大哥,你说慢点,你要啥?
多少斤粮票?”
敢情刚才说了大堆,都白说了。
高志恒只得耐心的又说了一遍。
“哥,总共三块两毛三。
给您把零头抹了,三块钱!
以后有需要您就再来!”
给了钱,高志恒拿着一沓子票证,走进了供销社。
玻璃货柜,绿色格子货架, 墙上还挂的极具年代感的手绘广告画。
柜台内外棉布百货、糖果副食、五金日杂、农资产品等等。
琳琅满目,可以说应有尽有。
此时,供销社里没什么人。
几名售货员正闲着唠嗑。
高志恒敲了敲玻璃橱柜。
一个正打着毛衣的女售货员才放下手里活,不情愿的走了过来。
“买什么?”
这个年代,在供销社当售货员是铁饭碗,吃公家饭的,可没有什么服务意识。
高志恒没在意她的态度,直接道:“我要两斤红糖,两斤白糖,三块香皂,五个牙刷,两盒牙膏,三盒雪花膏,还有四瓶高粱酒,五斤鸡蛋糕……”
听到这滔滔不绝的声音,不只面前的这个售货员目瞪口呆。
其余几个也都停止了唠嗑,一脸吃惊的朝高志恒看了过来。
这个年代物资匮乏,人们买东西也都是抠抠索索的。
像这样大手大脚花钱的,那是相当罕见。
面前的女售货员一改之前的态度。
一边手忙脚乱的忙活,一边问道:“同志,你说慢点,牙刷五个,还有什么?”
扫货一般的采购完,付了十二块八毛二,高志恒便拎着大包小包离开了供销社会。
又赶着骡车去粮油站、肉铺,用十四块二毛四买了二十斤大米,二十斤白面,五斤食用油和五斤猪肉。
他才心满意足的载着成堆的物资往家赶。
等高志恒回到村子,家里人已经下了工,正准备着晚饭。
听到外面传来骡车的声音,小妹高秀兰欣喜的迎了出来:“准是我哥回来了!”
“老大,咋这么晚才回来?”
高康福也从院子出来迎接。
“爹,我去供销社买了点东西。”
高秀兰凑到骡车旁一看,里面放着一个大大的编织袋。
鼓鼓囊囊的,一看就装了不少东西。
高秀兰惊讶得瞪大了双眼。
“哥,你买了啥?这么一袋!”
高康福也看了一眼,皱眉道:“手里还没刚宽裕点,你咋就胡乱花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儿子把东西搬到了院子里。
“爹,赚钱不就为了改善家里条件吗?
花了就再挣嘛!”
听到外面的动静,正在做饭的李玉荣和安宁听到动静,也从厨房走了过来。
看到院子里那个大大的编织袋,李玉荣惊讶问道:“老大,你买了啥?这么一大袋子!”
在一家人好奇而期待的目光之下,高志恒打开袋子,把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
“哎哟,这么一大袋白面?
还有大米和油?
老大,这得花多少钱啊?”
李玉荣心疼不已。
见高志恒又从袋子里提出了一大条猪肉,她连忙把肉接了过来,掂量了好几下。
“老大,这条肉得有八九斤吧?”
李玉荣心疼道。
八十年代的农村,也就是过年生产队杀猪,家家户户能吃上一顿肉。
平时舍不得,也吃不上。
高志恒笑道:“娘,咱们拼死拼活的赚钱不就是为了改善生活?
来,快尝尝这个鸡蛋糕,香着呢!”
“买这玩意儿干啥?”
李玉荣嘴里说着,连忙腾出一只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接了过来。
“爹,你也来尝尝。”
高康福有些局促的接过儿子塞在手里的糕点,心中感慨不已。
这年头,只有日子过得不错的家庭逢年过节,才能吃到鸡蛋糕这样的甜食,家庭状况不好的可吃不上。
旁边的小妹高秀兰也就看得眼馋,迫不及待的拿了一块往嘴里送,顿时两眼发亮。
“真好吃!
安宁姐,你也快尝尝,可甜了!”
安宁也拿了一块,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吃了一小口。
“媳妇儿,好吃吗?”
看到高志恒期待的目光,安宁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她低声道:“好吃!”
“那就好!”
见到一家吃得开心,高正恒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嘴里吃着喷香的鸡蛋糕,小妹高秀兰越发期待看着袋子。
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媳妇儿,你看,我给你买的雪花膏,毛巾,牙刷……
你那个牙刷早该换了,毛巾也是。
以后就别用粗盐了,用牙膏,用完了,我再给你买!
这还有香皂,红糖……”
高志恒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递。
很快,安宁怀里就放了一堆东西。
见高志恒这么在乎自己,她心里暖烘烘的。
但是见爹娘小妹都空着手,而自己怀里却满当当的,她顿时又难为情起来。
她不好意思道:“你怎么给我买了这么多?我用不着……”
“怎么用不着?
这红糖是好东西,明天我给你弄个红糖鸡蛋,补气血又暖身子……”
安宁脸上红了一片:“你还是弄给娘吃吧!”
“都吃,我买了两斤呢!”
说着,高志恒又掏出了一堆东西。
“爹,娘,我给你们也买了香皂、毛巾、牙刷牙膏……”
“哎哟,我们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这玩意儿干啥!”
嘴里说着,李玉荣心里却为儿子惦记着自己而高兴的很。
高康福也别扭道:“我一辈子也没刷过牙,这牙口不也挺好的?”
高志恒笑道:“爹,你先刷着,早晚一次,对牙齿好。
哪天不刷了,还得难受呢。
反正这都是拿钱买的,不用就浪费了!
爹,还有这两瓶高粱酒,你留着慢慢喝。
剩下两瓶的我给赵叔送去。 ”
“打点散酒不也成吗?”
李玉荣还是心疼着钱。
高康福却直接道:“听老大的!
村长没少帮咱老高家。
老大和安宁丫头的婚事,也是他促成的,是该好好谢谢。
把我这两瓶也给他送去!”
高志恒哭笑不得:“爹,这是我孝敬您的,咋还送人了?
一下子送这么多,人家赵叔还不一定收呢。
再说了,以后咱有的是机会感谢赵叔。”
高康福想想也是,老大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的,那就都听他的。
刚才还鼓鼓囊囊的编织袋,现在肉眼可见的瘪了下来。
看到爹娘和嫂子都有大哥给买的东西,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小妹高秀兰一时间心里难免有点失落。
就在这时,高志恒转过身,一边从袋子里往外拿东西,一边向她道:“秀兰,这些是给你的。
雪花膏、香皂、牙刷啥的都有。
对了,我还给你买了几个头发夹子。
也不知道你喜欢啥颜色的,我就让人家售货员挑了几个时兴的……”
刚才还有些失落的高秀兰,看到大哥手里那几个五颜六色的夹子,顿时一脸惊喜。
她激动道:“哥,谢谢你!”
高志恒笑道:“跟你哥还谢啥,拿着!”
“嗯!”
高秀兰连忙把东西接了过来,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见前段时间关系有些生分的兄妹俩,现在和好如初。
一家人和和睦睦,高康福夫妇俩欣慰得满脸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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