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中众人都是一愣。
秦基刚要说话，便听院中脚步声响起。
紧接着，院中影壁一侧，走出一名身形挺拔的英俊青年。
正是赵云。
成律归下意识回头，看了赵云一眼。
赵云也在看着成律归。
一看成律归这体型，这昂然气度，赵云就在心中认定，这人应该是真正的素利。
至于先前那个胖子，自然是个水货。
进入大堂以后，赵云见右手边第一个矮几后面空着，便走过去坐下了。
他早已想明白，众人以为他是世家豪族的贵公子，这才对他客客气气。
表露些张扬和随意的性格，反而更加符合贵公子的人设。
秦基收回目光，面带笑容地对成律归道：“堂内众人，尽是我之心腹。大首领如果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成律归微微皱眉。
本来，他想将众人支开，然后劫持秦基。
再以秦基的性命进行要胁，让秦基下令打开城门。
考虑到秦基外强中干的性格，这个计划的成功率足有三四成。
但是！
秦基明显不愿意与他单独相对！
这就只能采取最后那条方案了。
暗自叹了口气，成律归向前走去，同时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将这件东西亲手交给都尉。”
他一边向前，一边向怀里摸去。
赵云刚刚坐下，原本还比较随意。
见了成律归的动作，心中顿时生出一丝警觉。
他将目光上移，看向成律归的眼睛。
顿时，他心中一凛，不自觉地站起身来。
因为！
成律归眼神坚定，隐隐透出杀气！
“停下！”
赵云发出一声暴喝，身体跃出矮几。
成律归见状，也顾不得装模作样了。
他将放在怀里的右手掏了出来。
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赫然出现！
同时，他脚下奋力一蹬，向着秦基扑了过去。
秦基虽是边关武将，却是凭关系上位的。
镇守边关这么多年，他从未亲自上过战场。
遇到眼前这种情况，心中又惊又骇，面色如土，身体丝毫不能动弹。
电光火石之间，赵云双脚落地。
来不及站稳，赵云右手迅疾地向前一抓。
成律归的右肩，被赵云牢牢抓住。
不等他反抗，便觉一股大力从肩部传来，将他扯得身体歪斜，身不由己地横摔出去。
赵云也因重心不稳，向着成律归身上摔下。
他顺势出肘，重重击打在成律归的背部。
刚要用短刀刺向赵云腰间的成律归，顿时感觉五脏内腑猛然一震，呼吸变得困难起来。
不由自主地一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浑身力气，也是不翼而飞。
“嘭！”
赵云与成律归，一起摔在地上。
直到这时，堂内众人方才反应过来。
有人高声叫道：
“来人！快来保护秦都尉！”
“素利是刺客，他要刺杀秦都尉！”
待到看清赵云已经制住了成律归，众人方才消停下来。
赵云这具身体力大无穷，压制得成律归丝毫不能动弹。
“啊！！”
成律归的面容狰狞而扭曲，发出不甘的怒吼。
对于成律归来说，他的确很不甘。
鲜卑人中有句俗语：
若有必死之心，女人都能灭掉一个国家。
他怎么也想不到！
自己行事那般果断，还是被人强行制止了。
对方只用了一招，就将他彻底制住了。
他可是鲜卑人中有名的勇士，十几个鲜卑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从此，鲜卑人再也不会视他为勇士。
他们甚至会认为，他连女人也不如！
“鬼吼个啥？”
赵云用一只手将成律归的两只手腕牢牢捉住，腾出一只手抓住成律归的头发，将成律归的脑袋提起来，向地上重重撞去。
“咚！”
只撞了一下，成律归的吼叫声就消失了。
赵云并未停下。
“咚！咚！咚！……”
他一连撞了七八下。
成律归的鼻子被撞平，嘴唇和额头破了，门牙也松了。
“不……不要……”
成律归口齿不清地叫喊道。
他怀疑，如果他不求饶，赵云会将他直接撞死在这里。
赵云这才停了下来，喝问道：“你是谁？”
敢来当众行刺的人，铁定不是素利。
故而，赵云有此一问。
成律归有些迟疑，一时不答。
赵云便又抓住成律归的头发，将其脑袋向地上撞去。
撞了三下以后，成律归再次开始求饶。
赵云却没有停，硬是又撞了好几下。
成律归浑身颤抖，含混不清地说道：“我……是成……律归。”
赵云并没有听得太清楚，却还是知晓了此人是谁。
因为，他恰好记得一段文字。
【228年素利死，其子年少，以弟成律归为王，统领其众。】
“先前那人是谁？”
“我大哥……素利。”
“他是素利？素利会是个胖子？”赵云很是不相信，便又撞了成律归脑袋一下。
成律归大叫冤枉，详细说了素利的木盔甲。
赵云这才想起，先前那个素利，脸上的确没有肥肉。
“把你们的计划全盘说出来！”赵云当场搞起了行刑逼供。
成律归再次迟疑起来。
赵云捡起成律归掉落的短刀，缓缓在成律归肩头切下。
切进肉里以后，他就开始搅动刀刃。
“啊！”
成律归痛得哀嚎起来。
但是，他还是没说。
赵云也不着急，搅碎一处地方以后，换了个地方继续切，继续搅。
当他准备切第五刀时，成律归扛不住了，大叫道：“杀了我！杀了我！”
赵云神色不动，缓缓切下成律归腰间的一块肉，将其扔在成律归眼前。
成律归彻底崩溃，大叫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只求速死的成律归，把什么都交代了出来。
众人这才知道，匈奴人并未投敌，反而明早就会到来。
而素利，一开始是打算利用妇孺在城中叛乱，让妇孺打开城门。
然后又想出麻痹城中的方案，带着十个人入城赴宴。
被城中吓退以后，紧接着想出了挟持或者刺杀秦基的计划。
秦基一死，城中就群龙无首。
被夜袭之时，城中必定格外慌乱。
这时，早已潜入城中的奸细就会发动，以逃跑为名接近城门，强行夺取城门。
而且，今晚的夜袭是声东击西，可以大大迷惑城中的防守力量。
可以说，成律归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每一计都格外狠毒。
众人听得心头剧震，背后冷汗直冒。
如果不是赵云的到来，徐无城铁定要丢！
赵云抬起头，向着秦基看去。
却见秦基脸色苍白，汗水滚滚。
显然，刚才发生的事，将秦基吓坏了。
赵云心中暗自鄙夷，表面上却维持着恭敬：“都尉，你有什么吩咐吗？”
“啊！那个……”秦基如同刚刚回过神来，结巴了一下，方才强作镇定地说道，“守城的事，由你全权负责！”
赵云点点头，提起血人一般的成律归，向着门口走去。
迈过门槛以后，赵云随手一扔，将成律归扔向站在门口左侧的士兵。
那士兵下意识伸手一抱，把成律归抱在怀里。
继而，呆愣在原地。
赵云头也不回道：“带他去治伤，说不定还有什么用处。”
那名士兵下意识点了点头。
大堂里面的一众官员，一直看着赵云的背影，直到他彻底消失在院中那块影壁的另一面。
他们的目光，这才回到大堂上面。
此时，秦基的矮几左前方，有着很大一片血水。
大堂之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众人不自觉地想起赵云刚才审讯成律归的手段，都有些头皮发麻。
好半晌，主薄费元第一个出声：“来人，把这里收拾一下！”
众人如同被激活了一般，纷纷说起话来：
“多亏了赵云，不然……”
“是啊，秦都尉刚才可真危险！”
“说起来，这也是一饮一啄！若不是秦都尉慧眼识人，如何会有赵云飞身救人？”
“啊，还真是这样！秦都尉，你这眼力真是绝了！”
“对对对，赵云如此年轻，就能得到如此重用，还是秦都尉眼力好，魄力强！即使他立下大功，也有秦都尉大半功劳！”
“都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先不说后福，眼前就是一福。这位刺客深悉敌情，刚才交代出好多重要情报啊！”
“啊哈哈哈，还真是这样！来人！快快置办酒宴，我要与诸位痛饮一场！”
不提都尉府中的酒宴。
赵云走出都尉府时，脑中正在思考着如何才能守住徐无城。
老实说，知晓了素利的一序列计划以后，他才首次意识到，自己的敌人有多么狡猾。
而且，徐无城存在四大严重问题。
第一个问题：
敌我实力悬殊。
城中无帅才，兵力也只有五千。
其中四千，还是从未上过战场的新兵。
而敌军方面，骑兵就有万余。
后面的老弱，看起来也有两三万的样子。
需要的话，应该可以凑出近万可战之兵。
第二个问题：夜盲症。
汉兵大都来自下层汉人，九成九都存在夜盲症。
边关士兵十分危险，只有穷人才会担当。
而穷人，普遍存在营养不良的情况，从而导致了严重的夜盲症。
五千士兵，怕是找不出一百个可以夜战的人！
相反！
鲜卑人毕竟是游牧民族，穷人也会不时吃些牛羊肉。
特别是牲畜内脏，在这时代被认为是污浊之物。
贵人都会将其扔掉，穷人则会捡来吃。
而牛羊内脏，恰好可以治疗夜盲症。
所以，一旦发生夜战，汉军士兵战力大减，鲜卑士兵却不受太大影响。
双方实力本就悬殊，这时就更加悬殊了。
第三个问题：指挥官没有威信。
秦基让赵云来担任守城总指挥，显然是病急乱求医。
时间太短，赵云连收买人心的机会都没有。
到了危急之时，他发出去的号令，很可能会被打折执行，甚至被拒绝执行。
第四个问题：奸细。
城里有着素利派来的奸细。
具体是谁，成律归并不知晓。
短期之内，赵云也找不出这些奸细。
他也不能派士兵进行全城搜捕。
那样做，只会把城中人心彻底搅乱，反而帮了敌人。
根据这四个问题，今晚这一战，徐无城被破城的机率至少八成！
一想到这种结果，赵云就有种抽身离去的冲动。
不过，管子城的万余百姓，徐无城的四万军民，让赵云劝住了自己。
困难再大，他都得全力拼上一回！
赵云一边苦思对策，一边缓缓前行，连马儿都忘了骑。
突然间，他眼前一亮，连忙翻身上马，折向都尉府而去。
……
天色即将擦黑之时，一骑从徐无城北门飞驰而出。
此刻，素利正站在军营门口，眺望着徐无城的北门。
见有人从城里出来，他的心情不由得忐忑起来。
“成律归，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若你没有杀掉秦基，今晚就得多死不少族人了！”
素利反复思虑过，成律归的成功率高达七成。
只要成律归刺杀成功，其余汉官多半就会考虑城破的后果。
为免城破后被杀，汉官们多半只敢囚禁成律归，而不会直接杀死成律归。
所以，成律归如果刺杀成功，生还机率反而会大一些。
事实上，即使成律归刺杀不成功，他的胜率也有十成。
原因很简单，汉兵多半都有夜盲症，不擅夜战。
他只要死命往城头上堆人，一定可以攻下一段城墙。
到时候上城的人专心去灭火把，汉兵就拿他们无可奈何了。
一旦鲜卑士兵进了城，城内黑暗之处更多。
到了那种地方，汉兵就会变成瞎子，等着被屠杀。
很快，那一骑到了军营外面。
来人是汉兵装扮，手中提着一个篮子。
素利心中格登一下，生出了很不好的预感。
那人到达营外百十步外，就勒住了战马，放声大喊起来：
“鲜卑人听着，成律归当众刺杀秦都尉，已被当场处死！
现将人头送回，以儆效尤！
我家都尉说了，区区鬼域伎俩，徒增笑耳！
若还是一意孤行，来日必定剿灭尔等全族！”
说罢，那汉骑向下俯身，将篮子稳稳放在地上。
然后打马回旋，迅速离去。
素利脸色铁青，目光死死地盯着远去的汉骑。
半晌后，他发出一声怒骂：“废物！”
未作任何吩咐，就转身回营去了。
把守营门的一名士兵迟疑一下，快步跑过去，提起那个竹篮。
竹篮上盖着一块染血的麻布，下面鼓鼓胀胀，的确像个人头。
那士兵也不解开，原样拎着就跑了回去。
不久后，一群部落头领，鱼贯进入素利的中军帐中。
其中一人手上，拎着那个竹篮。
那块染血的麻布，已经被拿掉，露出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虽然面部几乎已经被撞平了，但众人还是认出，他的确就是成律归。
素利亲眼看到人头，顿时就暴走了。
他竭斯底里地怒骂起来：
“废物！”
“废物！”
“真是废物！”
一些首领眼中，露出期待神色。
按照惯例，死了的头领，他的部曲、妻女、财产，都会被其它人分掉。
成律归作为素利的弟弟，身家是相当丰厚的。
分给大家的话，大家都能发一笔小财。
其他首领连忙暗自提醒那些人，示意素利现在正在暴怒状态，并不适合提出瓜分成律归财产的事。
素利发了一通火，方才看向众人，声音威严地说道：
“成律归虽然废物，但是勇气可嘉！
把他的首级拿下去埋了，赏赐成律归子女百头牛羊以示慰问。
所有为了我族前途而牺牲的人，哪怕他愚蠢地丢了性命，我也不会亏待他！”
众人大失所望，在心中暗骂不已。
表面上，却全都老实称是。
……
酉时中（晚上六点左右）。
天色已经擦黑。
许多的夜盲症患者，此时已经看不见东西了。
徐无城的四面城墙上面，以及城下的主要街道上，点起了许多火盆。
一根根上好木柴，在火盆里面燃烧得噼啪作响。
从亮处看暗处，暗处就显得漆黑一片。
这时候，正在北面扎营的鲜卑人开始调动。
一支支鲜卑骑兵，直奔徐无城的其它三门而去。
赵云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忍不住在四面城墙上都观望了一阵。
然而，素利十分狡猾。
他让军队始终远离徐无城三四里。
因着夜色的掩护，便是赵云，也看不清各处敌军的虚实。
随着夜色不断加深，已被调动到各门以外的鲜卑军队，缓缓地向着城墙靠近。
因为他们只举着少量火把，汉军始终弄不清楚他们的大致数量。
赵云赌素利会主攻西城城墙，便及时回到了西城城门楼上。
在他身旁，站着西门守将程阳。
程阳身高大约一米七，粗壮结实，神情彪悍。
赵云身高大约一米八四，身材匀称，面容英俊。
两人站在一起，主次感非常分明。
不过，赵云并没有在程阳面前摆臭架子。
他非常清楚，自己留在徐无城，只是为了帮忙守住这座城。
看着城外那星星点点的火把，以及火把下隐隐绰绰的鲜卑人，赵云有些紧张。
为了稳定情绪，他决定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程军侯，城中的情况，你帮我讲讲吧。”
程阳当即应道：“好的，校尉。”
接下来，程阳就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本城原本有着将近三万百姓，一万郡兵。
郡兵出击了两次，一共出兵九千人，生还者不足百人。
都尉没办法，只好在城内强募了四千新兵。
这几个月，外地不时有流民跑过来，使得城内又多了数千流民。
我估计，城中现在有三万多百姓。
……
其实，城中的一些大户，心思是不太单纯的。
比如公孙康，他是公孙度庶长子，文武双全。
都尉有意让他主持城防，他却始终托病推辞。
他那点小心思，谁不知道？
无非就是已经认定，这座城守不住。
他不想担责任，坏了名声。
而且，只要他不负责守城，他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无论是叛军还是异族，都不会轻易杀害大族之人……”
听说了公孙康的选择，赵云的心情就沉重起来。
前世作为三国迷，他对公孙康有所了解。
此人在历史上的主要成就是：
斩杀二袁（袁熙、袁尚）！
击破东夷（高句丽）！
称雄辽东！
这样一个人，眼光肯定不会太差。
公孙康认为此城守不住，那多半真的就守不住！
或许，此城之中的聪明人，都已看出了这一点。
这时候，他们需要一个背锅侠。
恰好，似乎背景不凡的赵云出现了。
赵云不但愿意背这口锅，而且也背得起这口锅。
秦基就来了个顺水推舟。
赵云暗自释然。
他就说嘛，世上绝没有天上掉陷饼的好事。
比如这次，其实是天上掉大山。
换个别的谁，已经被压成肉饼了！
距离城墙约莫两百米的地方。
素利叉腰而立，目光如同鹰隼一般凝望着城墙。
从他的位置看过去，城头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显然，城中守将猜测他会夜袭，已经做好了准备。
而且，城头汉兵的士气相当不错。
这让素利暗自有些后悔，觉得不应该派成律归入城。
结果，把自己的战术完全泄露了。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很快，声音在他右侧十余步外停下。
素利转头看去，却见来人是他的亲兵头领哈木罗。
先前，他派出了哈木罗，让他前去巡视四门。
“大人，骨都里带着两千勇士和万余妇弱等在东门。
为了增强声势，他点了许多火把，让近万人的队伍完全显露出来。
北门和南门的一千人，也已经做好准备。
他们说，会努力攻一波，有机会就直接破城。”
“好！”素利点点头，再次看向西城城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汉奴守将，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猜中我会攻打哪个门！”
与此同时，赵云也收到了其余三门的汇报。
“校尉，敌军在北门外两百步位置停下，人数未知！”
“校尉，敌军在南门外面两百步位置停下，人数未知！”
“校尉，东门外火光通明，出现了大量敌军。粗略估计，人数至少有一万人！刘司马请校尉紧急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