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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灵精怪锦鲤精X深情毒舌佳公子】(男主真实身份是大战受重创需重聚神魂的龙太子)【欢喜冤家+三世姻缘+女主视角+温馨搞笑小甜文】我是一条锦鲤,在出云观后的一处莲池里生活了近百年。开了灵智后便被师父赶下山去接受人类社会的毒打,还美其名曰修仙。师父说我们锦鲤一族天生能给人带来好运气,只要我帮一千个有缘人实现愿望,就能成仙了。我使命必达,苦哈哈地完成了九百九十九个。然而离登仙就差临门一脚时,收到的第一千个愿望却是做人家媳妇。我心态崩了,是躺平摆烂还是一起毁灭呢?为了成仙我咬牙认栽,开始了与那毒舌男人的互怼人生。岂料拜堂时我为救他而死,一世不成,竟又来了第二世,第三世。天哪,究竟是缘是劫?
主角:锦鲤 更新:2023-02-14 07: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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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锦鲤的其他类型小说《锦鲤大仙的三世情劫》,由网络作家“八斤六两”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古灵精怪锦鲤精X深情毒舌佳公子】(男主真实身份是大战受重创需重聚神魂的龙太子)【欢喜冤家+三世姻缘+女主视角+温馨搞笑小甜文】我是一条锦鲤,在出云观后的一处莲池里生活了近百年。开了灵智后便被师父赶下山去接受人类社会的毒打,还美其名曰修仙。师父说我们锦鲤一族天生能给人带来好运气,只要我帮一千个有缘人实现愿望,就能成仙了。我使命必达,苦哈哈地完成了九百九十九个。然而离登仙就差临门一脚时,收到的第一千个愿望却是做人家媳妇。我心态崩了,是躺平摆烂还是一起毁灭呢?为了成仙我咬牙认栽,开始了与那毒舌男人的互怼人生。岂料拜堂时我为救他而死,一世不成,竟又来了第二世,第三世。天哪,究竟是缘是劫?
【楔子】
我是一条锦鲤,在出云观后的一处莲池里生活了近百年。
开了灵智后便被师父赶下山去接受人类社会的毒打,还美其名曰修仙。
师父说我们锦鲤一族天生能给人带来好运气,只要我帮一千个有缘人实现愿望,就能成仙了。
我使命必达,苦哈哈地完成了九百九十九个。
然而离登仙就差临门一脚时,收到的第一千个愿望却是做人家媳妇。
我心态崩了,是躺平摆烂还是一起毁灭呢?
为了成仙我咬牙认栽,开始了与那毒舌男人的互怼人生,岂料拜堂时我为救他而死,一世不成,竟又来了第二世,第三世。天哪,究竟是缘是劫?
第三世鸡飞狗跳的人生结束后,我再次被鬼差引入地府,周遭雾气氤氲,入目皆是混沌一片。
鬼差第三次牵着我从奈何桥上走过,桥那头有一肥硕的老妇守着一口大锅打着瞌睡,一群小鬼规规矩矩地排队领着孟婆汤。
这次与前两次不同,小鬼对我的态度十分恭敬,对我口称仙君,我不过是一个修行百年的锦鲤精灵,虽离登仙只差一步之遥,却最多能受封个小仙子,何德何能当得起仙君二字?
小鬼看出我的疑惑,笑着解释道,“前面就是三生石了,仙君心中的疑惑可在那里解开。"
小鬼带着我来到三生石前,石碑高耸入云端,我伸手去摸石壁上的纹路,一阵清凉顺着掌心蔓延全身,尘封的记忆仿佛突然间涌入脑海。
原来我本就不是一个平凡的锦鲤精灵,千年前乃是天庭水军副将,在与作乱的鲛人族交战时陨落,灵力散尽,化为原身一尾锦鲤。
一幕幕画面在眼中闪现,曾经的我是红衣女将军,英姿飒爽的锦元仙君。而我的上司,水军统领,傲娇毒舌的南海龙太子,不正是我这三世情劫的夫君阿瑾么!
原来我早就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怒火攻心下,三世的恩爱纠缠皆被抛在脑后,我恨地牙根痒痒,一把抓住那鬼差,扯着他大步向前,厉声喝问,“好啊,你们冥府敢合谋整我,待我去阎王殿讨个说法。”
那鬼差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激动,吓得浑身哆嗦,连忙跪倒,磕头求饶:"仙君息怒,我等也只是奉命办事。"
我冷哼一声,松开那鬼差,继续朝前走去,望见那迷雾中一座金光璀璨的宫殿巍峨耸立,上书“阎王殿”三个大字。
我抬脚迈进去,一股寒风扑面而来,吹得我的发丝胡乱飞舞,我抬眸看去,一位穿着黑袍,身材魁梧,眉宇间却有一抹凛冽之气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高高的主位之上。
他书案下方站着的那一抹俊逸出尘的白影,不是我那冤家阿瑾又是谁。
我咬牙切齿,伸手聚起灵力,召唤出前世神兵“雷霆鞭”,"老子要找你算账。"我大吼一声,手腕翻转,鞭影重叠,向着阿瑾抽了过去。
阿瑾本是笑意盈盈地望着我,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脸色微变,身形急退避开了我的攻击。毕竟做了我几百年的上司,阿瑾实力也不含糊。
一招躲开我的雷霆鞭,反而趁机欺近到我的身边,伸手扣住我握着神兵的手腕,轻易就夺走了它。俯身凑到我耳畔,低声呢喃:"娘子,别冲动......”
我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你个骗子,你骗婚......"
阿瑾闻言,一改往日腹黑毒舌的模样,低头戳着指头,一时语塞,耳根子泛起可疑的粉红。
我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更加愤懑,"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阿瑾挠挠头,"其实我也是刚恢复前世记忆。"
我挣脱被他钳制的右手,直奔他胸口砸去,"你还敢狡辩。”
阿瑾连忙抱住我,嘴上依旧狡辩,"娘子,别打,别打......"
慌乱中他随手一指阎王书案上的白玉瓶讨好地道,“娘子,你看那个花瓶好看么?你一定喜欢,为夫替你讨来。"
说着使个仙法,将白玉瓶隔空取来,献宝似地塞进我手里。
阎王脸色铁青道,“那不是花瓶,是本王的唾壶。装茶渣和漱口水的。"
阿瑾闻言脸颊更红,不知所措地随手又一指殿侧的一张八仙桌,“娘子你看,金丝楠木的桌子,一定值钱。”
我一时被他气笑了,“你扯,你接着扯,我看你能不能把天都扯下来。”
他继续指着桌子胡言乱语,“娘子你看这个桌面,它又大又圆。这个桌腿,它又长又宽。。。”
我一脸黑线,这傻子真是我凡间那光风霁月的夫君么,更不似千年前在天庭时铁血冷面的水军统帅啊。
【正文】
我是一条锦鲤。
一条通体金黄的大锦鲤。
我在出云观后的一处莲池里生活了近百年。
出云观坐落在一座巍峨的山峰上,因这山峰高耸入云,云海环绕其间而得名。
这里灵气充裕,又地势险峻,是一处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观里住着一僧一道,他们不问世事,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两人皆是鹤发童颜,一个手握拂尘,一个手持念珠。
自我有记忆时,这里便是这副模样。二人时而自顾自地诵经打坐,时而坐在莲池旁对弈论道,日子倒也逍遥自在。
他们就像山间的树立在那里,经年累月,没有缘由。他们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空灵悠远,带着不可言说的力量。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一晃就是百年,我日日聆听他们讲经论道,终于开了灵智,化作一个小女娃的模样。
他二人说我有慧根,便收了我作徒儿,老道士为我取名李锦,说李是道教祖师爷老子的姓氏,而锦字代表美好祥和,是个吉祥的寓意。
从此往后山上多了个叫阿锦的小道姑,单纯的我很欢喜自己有名字了,后来才发现,李锦不就是锦鲤倒过来嘛,师父你也太不走心了。
山里风景清幽,丛林掩映,山泉叮咚,鸟鸣啾啾。闲暇时,我时而追逐山间的小鹿,时而蹲在草丛旁看蚂蚁搬家。
山上三人日日暮鼓晨钟,三顿斋饭。但老道士并不严守清规戒律,偶尔会像个老顽童似的,背着和尚师父,偷偷给我些铜板,让我下山去替他打些酒。我总会克扣一点,给自己买点零嘴吃,去瞧瞧凡世里的烟火,日子好不快活。
我以为这样安逸无忧的日子便是永远,我会一直坐在出云观的屋檐上,慢悠悠的数着天边的星星,再过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却不曾想,我平静如水的日子,在某一天起了波澜。
我初化人形,天真可爱,对这人世间不甚了解,总是追着两位师父,问东问西的,最后和尚师父被烦到了,索性闭嘴不再多言,只是打坐入定了一般,甚是无趣。
那日,道士师父因被我缠的不行,甩给我一本修习法术的心得,我看到里面的内容,顿时心花怒放。
还记得当年我没有化形时,老道士就曾眯着眼,捻着胡须笑呵呵的指着莲池对老和尚说;“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日复一日,除了每日聆听二人的精妙道法,我便盘腿坐在莲池边的青石板上钻研法术。
莲池是整座山头灵气最充沛的地方,适宜修炼。莲池里还里有我的青梅竹马,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它是一朵金莲。
师父说我是个话痨,不爱搭理我,索性我便同小金莲分享每日的所见所闻。
大概因为做了上百年的鱼不能说话,所以化作人形后格外地唠唠叨叨。
我也曾打听过两位师父的来历,他们说自己是天上的仙人,至于为什么下凡,和尚师父总是笑眯眯的回答:“佛曰不可说。”
我觉得他们俩吹牛,但是我没有证据。而且他二人百年间容貌确实没有丝毫变化,仍旧是鹤发童颜。
我不懂得修炼,天赋也一般,但有一样东西却让老头们对我另眼相看,那就是我的运气。
那日和煦的阳光穿过林间,照在青石板上,道士师父问我想不想成仙。对于成为仙人这件事,我是充满了好奇与向往的。
师父说我们锦鲤一族天生能给人带来好运气,身具祥瑞之体。只要我帮一千个有缘人实现愿望,就能成仙了。
我觉得此法可行,我可是大锦鲤,纯金色的,这出云山上最亮的仔。我是十分有信心地收拾好包袱,拜别了师父,就下山去了。
走到半山腰,我忽然想起我的小青梅,又急匆匆地返回,去了趟莲池同它告别,“金莲妹妹,没有我的日子你一定很寂寞。不过你放心,待我功德圆满,定助你修炼。”
下山后我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既走过繁华的市井,也去过无人的戈壁。寻找一个又一个的有缘人,去帮助他们实现愿望。
可我的日子却并不好过,我带给别人好运,自己却倒霉,今天摔一跤,明天掉个钱袋都是小意思,最主要是耗损灵力。
我觉得自己被坑了,还不如在后山的莲池里做一条大锦鲤自在,经常鼻青脸肿的回山找师父理论。
可这俩老头脑子贼得很,我一颗鱼脑总是绕不过他们,又被哄下山去,一次又一次,一年复一年。
终于有一次,我忍不住爆发了,“师父,我已经够努力了!你们还想让我怎样?!”
老道士的酒都被我吼醒了,却依旧是笑眯眯地摸着胡子,慢悠悠地道:“徒儿,你还没有修炼到家,再努力些。”
“那你说什么时候是个头?”我气鼓鼓地坐在蒲团上,“我不干了,我要回家。”
老道士不紧不慢地道,“徒儿,修仙岂会容易?这大千世界,亿万生灵,一切皆定,一切皆缘。。。”
我气哼哼地扭过头去,不去看他,“我不干了,不如回莲池里做我的鲤鱼精逍遥自在。”
老道士摇了摇头,“徒儿,你不要冲动啊,师父知道你辛苦,但是你想过没有,若你一直留在这个小小的山谷,如何能遇到真正的机缘?”
听到机缘二字,我立马转过身来看着他,眼里闪着小小的兴奋雀跃。
老道士笑着拍了拍我的头,“乖徒儿,你其中一个有缘人,与南海龙王有着极深的渊源。他是南海龙王的嫡亲孙子,龙宫唯一的血脉,现下正在凡间历劫。只要你愿意帮他,待你日后登仙时,老龙王会为你求个高阶的仙职。”
我撇了撇嘴,“师父,你骗我,龙王爷爷才不会管我这种小虾米呢。”
老道士抖了抖拂尘,“师父与那老龙王有交情,他必当实现诺言。”
我又不屑道,“可我不稀罕,当上仙有什么好?”
老道士连忙解释,“这神仙和神仙也是有不同的。你初登仙界只能做个小仙使。若做了上仙可大不相同,有自己的仙府,仙仆,俸禄也高得多。”
接着又打趣道,“你克扣为师的酒钱买糖葫芦,以为为师不知道么。做了上仙你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我低下头嘿嘿笑了两声,“师父你。。。你都知道。”
老道士呵呵一笑,“为师当然早就知晓了。为师不仅知道你偷吃了糖葫芦,还知道你偷喝了师父的酒,往里面添水,是也不是?”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老道士继续说,“你还偷偷在凡间帮人算命赚钱,这些为师也是知晓的。你还使了法术,把一个江湖骗子的衣服脱了,让他丢了大丑。”
我红透了脸,“师父。。。你。。。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老道士哈哈大笑,“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在凡间做的一切坏事。为师也知道,你一定会成仙。”
老道士傲娇地扬了扬眉,“所以,乖徒儿,你要老老实实地去找有缘人,不要让你的功德泡汤了。”
我看他一副笃定的模样,又瞧瞧和尚师父也是严肃地点了点头,和尚师父贯是不打诳语的。
“那哪个是龙王的孙子呢?”我急切地问。老道士一脸高深地样子,“天机不可泄露。”
虽然心里有千百个不乐意,但是想到能早日飞升,我还是咬牙答应下来,再次下山,投入滚滚红尘中,去寻我的有缘人。
我化身成许多身份,民间的许多传说里都有我的手笔。
有的人因我得到智慧,光耀寒门。有的人因我得到财富,乐善好施。也有人因我得到权势,却贪得无厌落得凄惨下场。
在这百年间,我尽量不与许愿人产生情缘,我怕一旦沾染因果,便不得脱身了。
不过通常来说,大多数人的愿望实现起来还蛮容易的,毕竟我是大锦鲤,只要有了我便会交上好运,顺风顺水。
偶尔也会碰到些为难的,耗损我大量灵力,那我就回到出云观的莲池里,小住数月,吸收灵气,顺便跟许久不见的金莲吐槽一下贪得无厌的人类。
有时絮絮叨叨,说上几天几夜。小金莲很可怜,它还化不了没有脚,哪里也去不了,所以我觉得它一定是喜欢听我讲的。
其实最令人头疼的是我不能自己选择要帮助的对象,下山前,我曾问过师父如何找有缘人。
师父指着我颈下一片月牙状的鳞,“当有人对你许愿时,它亮了,就代表那人是你的有缘人,你便要帮他实现那个愿望。”
这一年,我暂住在一个山村的小溪里,被一个不长眼的渔夫捞了上来。“大哥,我,大锦鲤唉,不许愿,倒是想吃我,脑子不大好吧。”我的鱼嘴一张一合,凡人看来就是在咕噜噜吐泡泡。
我心里十分愤怒,却也只能暗自咽下,因为师父曾告诫过我不能在凡人面前使用法术,不然会惹来大祸。
正待我想要寻个法子逃脱时,来了一个少年,他约莫十三四岁,虽身着粗布衣服,却是一副清秀模样,眼神清澈里透着如鹰隼般的坚定锐利。
“李大哥,我托你打的鱼打到了没?”少年从岸边对着站在溪水里的渔夫喊道。
“嘿,你瞧这大鲤鱼。给婶子熬鱼汤补身子再好不过了。”
少年从河滩走过来接住活蹦乱跳的大鲤鱼,颠颠了颠手里的几枚铜钱有些为难。
李大哥看着少年手心里的铜钱,知道他家里不富裕。这大鲤鱼体型肥硕,还通体金黄,若是拿出去肯定能卖不少钱。
但李大哥还是拽过少年背后的篓子,帮少年把鲤鱼往篓子里放,“这是俺孝敬婶子的,当年我父母早亡,你家婶子没少接济我。”
少年不好意思的道了谢,背起篓子回了家,到家时已接近黄昏。
“娘,我带了鱼回来。”他一边叫唤一边将我倒进院中的破缸里,就进了屋。
我在缸里翻腾了一阵,露出脑袋,嚯,这家可真寒碜,都是土坯茅草搭的,瞧着就不结实。
这时我听到茅屋里传来年长女子的咳嗽声,接着就听见两人对话的声音。
”娘,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做绣活了。”
“咳咳”,那妇人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没事的,不用担心,娘心里有数。”
“娘,李大哥送了我一条大鲤鱼,明天我去山上采点沙参来给您熬鱼汤补身子。”
“我儿是个好孩子。”那妇人的咳嗽缓和下来,“你李大哥日子过得也不易,一定记得还人家的情。”
少年轻轻嗯了一声,“娘,我知道。”接着说,“娘,你去看看么?那条鱼通体金黄,我先养在缸子里了。”
说着那少年搀着他娘来到院中向缸里看。我这时看到了那女子的样貌,似是有些眼熟,那女子看到我,微笑着的眉眼中也是闪过一丝惊诧之色。
接着她又咳了两声,似有痰梗在喉咙,难受的要命。
少年慌张地搀扶她又回屋去了。
我来不及细想,脑子里回荡着少年说明天要炖了我,打算趁着夜色脚底抹油开溜。
到了夜里,我刚探出脑袋,却见那妇人又来到院中,对着缸子说,“锦鲤大仙,您还记得我吗?陆大人的小女儿。”
作为一条鱼,我的记忆力实在不大灵光,况且我也不太想和凡人有过多牵扯。
我费力地思索她是谁,打量着她上了年纪,想来生活也不甚如意,面容间尽是沧桑之色,可那双眼睛却明亮有神。我想着,或许年轻时是个美人儿吧。
她却自顾自地对着一条鱼诉说了起来。从她的诉说中,我找回来一些记忆碎片。
原来,那妇人叫陆云姝,许多年前,她爹陆正祁是云溪县的父母官,虽官职不大,辖区也偏僻,可为人正直,兢兢业业,深受百姓爱戴。
当时我被一个受他恩惠的渔夫捞起来献给他的。他从不收百姓的钱财,但渔夫坚持说这锦鲤天生地养的,本也不属于自己,只是借花献佛罢了。
陆大人再三推辞,奈何渔夫八十岁的老母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的来道谢,陆大人拗不过她,也只得硬着头皮收下了。
于是我被安置在县衙院里养莲花的缸子里,陆家的小女儿经常来给我喂食,对着我念话本子,说些乡野趣事。
整日里懒洋洋地,就见陆小姐坐在我旁边,手里拿着小册子翻看,嘴角带着温暖而恬静的笑容,看着十分温馨。
而且陆大人喜做善事,老百姓经常来拜访,人来人往的,正好适合我寻找有缘人,我便安心住下了,日子悠哉游哉。
我在县衙里呆了快半年的时间,那是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陆大人罕见的在亭子里喝醉了,念着些我没听过的诗,大意是诉说自己的远大抱负,和官场的不得志。
他踉踉跄跄的拎着酒壶,走到莲花缸恨恨地拍了一下,“若我入朝为官,当肃清官场,使这世间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我被他这大力一震吵醒了,正咕噜噜的吐泡泡表达不满,突然发现我颈下的鳞亮了。
得嘞,我的有缘人就是您啦,入朝为官的愿望我帮您实现。
往后的几年,在我气运的滋养下,陆大人顺风顺水,官拜宰相。
我的任务完成了,就在某一个深夜消失了,不成想,陆宰相的后人竟落魄至此。
这时,一颗烫人的眼泪落下来,砸在我的鱼头上。
我疑惑的抬起头,继续听陆小姐诉说后面我不知道的事。原来她爹官拜宰相后,这陆家的小女儿自然也跟着收益匪浅,许了个好人家,那一段日子过得甚是不赖。
只是她成亲离家后与父母相见次数有限,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她爹最后没能做到出淤泥而不染,失了初心,被罢了官流放。
她娘伤心欲绝一病不起,她虽是外嫁女没受到牵连,但遭到夫家嫌弃,被休弃了出来,彼时她已有了身孕,自己受了很多苦难,才生下儿子阿瑾抚养到如今。眼下她身子不好了,很是放心不下儿子。
我听得心酸,也不由得同情陆小姐,看着这样可怜的母子,心里也十分不忍,想着如何帮助一把。
但转念想到她儿子说明天要炖了我,心下里嘀咕,“那也不能找我报仇呀,关我啥事。”
其实这气运并不是平白给的,许愿人要什么我给什么,岂不是让天下大乱了。
一个人如果得了大气运也当承担大责任,如果不做善事回馈百姓,那么就会遭到反噬。这样一来,他们的命运轨迹便会发生改变。
这一点,我在收到愿望的时候,都会找机会进入许愿人的梦境提点他们。
“我爹曾跟我说自你来了他便平步青云。想来是个锦鲤大仙。”陆小姐又咳咳了几声,脸都憋的红了,真怕她背过气去。
她咳完接着说,“我爹承了大气运,却没有守住初心踏入歧途,这也怨不得你。”
“你是大仙,伤了您怕是要遭报应的,我这就放了您。”
是个懂事的人,我心里想。
不巧的是,此时少年醒了,听到院里的声音走了出来。
“娘,它哪是什么大仙啊。您糊涂了吧。”,看到她娘要放了我,少年赶忙拦住,“不能放,明天我要给您熬鱼汤的。”
两人争执起来,我又不能在凡人面前化形,只得听着这母子俩吵架。
他娘说自己时日无多,何必害了一条有灵性的生灵。只盼能看见他成家,便于愿足矣。
最后他娘急了,说我通体金黄又长到这么大不容易,放了可以给她积
少年只得败下阵来,答应明天找条河把我放了,便说更深露重,把他娘扶回了屋里。
进屋前他对着缸子说,“你要是能实现愿望,那给我找个媳妇吧,娘看见我成家也能安心些。”
我想着,这少年倒真是孝顺的好孩子,心里一暖,打算帮帮他们母子。随即又听到他叹口气,“我家这么穷,怕是没有姑娘愿意的。”他似开玩笑是地说,“不如锦鲤大仙屈就一下,当个田螺姑娘吧。”
闻言,我如遭雷劈,因为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的鳞片亮了。这代表着他是我的有缘人,我要接受这个愿望。
老子气得想爆粗口,你大爷的,你要房要地,要钱要权,要什么不好,你要我当媳妇。求求你做个人吧,我在心里哀嚎。
第二日被他放走后,我便着急忙慌地赶回出云山找师父。可师父他们,不见了,我翻遍了整座山头也找不见这两个老头。
我的小金莲也不见了,是被师父带走了吗?连听我吐槽的对象都没有了,我骂骂咧咧的又变回锦鲤,跳进莲花池,准备躺平摆烂。
一阵微风吹过,池旁的桃花树微微摇动似落下花雨,纷纷飘进莲池里,上百年了,这景色我依然看不厌。
我在莲池里泡了一个月,也不见师父们回来,突然想起老道士在树下藏的桃花酿,偷偷摸摸地还背着我。刚好趁他们不在,嘿嘿。
将那酒坛子从土里挖出来,小心翼翼地打开,桃花酿清香扑鼻,带着一丝丝甜意。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我哼着老头常哼的小调喝着小酒,有些晕晕乎乎的。
“哎哟,疼死我了!”我脑壳被人敲了一下,我猛地睁开眼睛,一个穿着粉衣的少年站在我身侧,手中拿着一截桃枝。
少年身着粉衣却不突兀,反而衬托他俊俏的脸庞,眉目精致,我醉醺醺的,看得有些呆了,“你是谁呀?”
少年有些无奈,掏出一封信递给我。我伸手接过,看了上边字迹,顿时一愣。
“你师父写的,托我转交给你。”少年说完,转身欲走,却又补充一句,“酒喝多了伤身,会坏了道行的。”说完翩然而去。
我看了信的内容,“吾的乖徒,师父们虽修炼道法,但始终肉身凡胎,比不得你们精怪。师父虚长百年岁月,眼下大限降至,忽觉此生从未离开出云山,我二人余生将去见见远方的山水,有缘处便是我俩归处,徒儿不必伤心,你努力修仙,来世或有再见之日。”
我看着信上的笔迹,回忆起师父虽然脾气古怪,却很讲道理。师父待我的好,历历在目,让我眼眶一热,泪水便滚落下来,滴在了信纸上。
师父想必是圆寂了,转世投胎去了。我将信叠好收进怀中,师父们的遗愿我不愿违抗,况且就差一个愿望就能修成正果,确实心有不甘。累山九仞,不能功亏一篑不是。
我擦掉眼角的眼泪,努力振作起来,又下山去了。
看来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我去做了下前期调查,原来那少年名叫怀瑾,父亲姓顾是世家大族子弟,少年还未出世时便被指腹为婚,后来她娘怀着孕被夫家休弃,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于是我化身成顾家姑妈的女儿,来到他的小村子,说明来意,想要与他再续前缘。
谁曾想却被他大扫帚轰出去了,他恨透了顾家的人,说自己配不上金尊玉贵的大小姐。
他说我的出现让他感到羞辱,他不会原谅顾家人的所作所为,也不会再与顾家有任何瓜葛。
我欲与他辩解,他却讥讽地说自己宁愿娶讨饭的乞丐,也不愿与我扯上半点干系。
我被气得够呛,但却无可奈何,最后只得离去。
左思右想,不是想娶个小乞丐吗,那我就给你变个小乞丐。
第二天,我变回自己小时候的模样,看起来像凡人的七八岁,跑到顾怀瑾家门口讨饭,数九寒天的,我却穿得单薄破旧,冻得直哆嗦。
他娘急忙把我拉进屋里,顾怀瑾却带着戒备的眼神说,“哪有乞丐白白胖胖的,许是个骗吃骗喝的小骗子。”
“阿瑾,许是丫头家里突然遭难了。”,阿瑾娘说着落下了泪,或是想到自己家道中落的情境。少年见她娘掉了泪,只得认命地给我拿了两个饽饽。
吃完饽饽,少年欲撵我离开,我胡诌了个名字,说自己叫阿离,总不能你叫阿瑾,我也叫阿锦。阿离谐音鲤鱼的鲤,想来我们师徒取名还真是如出一辙的随意。
我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说道,“我没爹没娘,无处可去,这一饭之恩,我愿以身相许,给你家做童养媳。”
说完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我心想着自己真是演技卓群,这不就完成任务了吗。我此时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萝卜头,他定然是喜欢若风拂柳的大姑娘。
到时他有了心上人,休了我,我就完成任务了。哦耶,我真是棒呆。
阿瑾和他娘没想到我说话这么大胆,一时间惊掉了下巴。呆愣了一下,才道愿意收留我,但是我不必做他家媳妇。只当是来投靠的亲戚朋友。
好吧,任务达成了一点点,起码我留下来了。慢慢攻略他。
北风正寒,被窝正暖。
第三日,我是被阿瑾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我家不养闲人,你去跑跑腿,到村头集市买点蘑菇来,晚上给我娘炖汤。”我翻身坐起,迷迷糊糊地接过阿瑾递过来的两文钱,按照他的指示,找到了村头的集市。
我走到卖菜的摊位上,看到几个妇人在挑选菜蔬,“糖葫芦”我瞬间被隔壁小贩的叫卖声吸引,流着口水盯着插着糖葫芦的打扫把,不知不觉地挪动脚步过去。
小贩看到我笑眯眯地问,“两文钱一个,小姑娘,来一个不?”我不受控制地掏出身上仅有的两文钱。
我咬着糖葫芦,味道酸酸甜甜,乐颠颠地拎着篮子往回走,快到家时才发现没买蘑菇。
我一拍脑袋,没事,去后山采点不就得了,那玩意山上不有的是。
等我提着一篮蘑菇回到家,还没坐下歇会,阿瑾正在喂他娘吃药,冲着院里喊道,“鸡我已经收拾好了,炖在锅里,味道也调好了,只需你把蘑菇洗净放里,看好火再炖一会儿。”
我答应着,一顿操作猛如虎,脸被熏得黢黑,差点没烧着了厨房。
不一会儿锅里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我忍不住先来了一大碗。
“你是不是又偷吃。”少年的声音传来,我赶紧把鸡汤端进屋里。
少年敲了我的头一下,我不满地嘟起嘴。
“丫头还小。”阿瑾娘夹起大鸡腿放进我碗里,“多吃点,别听你阿瑾哥的。”
不成想我摘的是毒蘑菇,鸡汤大半都进了我的肚子,饭毕不久,我便抱着阿瑾喊爷爷,还吐了他一身,说自己是葫芦娃里的水娃,给他表演喷水。
这是隔天阿瑾娘讲给我的,她笑得前仰后合,想必当时精彩极了,阿瑾定是又杀了我的心,我心虚地不敢看他黑成包公的脸,低下头夹着尾巴做人。
又过了月余,在我把各种家务都搞砸后,阿瑾愤愤地像提溜着小鸡仔一样拎着我打算把我丢出家门。
少年手一松,我摔在地上,屁股摔得生疼,眼里泛着泪花。
“哎呀,阿瑾你怎么能这么做,摔坏了怎么办。”阿瑾娘跑出来训斥他,阿瑾不以为然。
“娘你就惯着她,以后她还不知道要闯多少祸。”
我趁机抱住阿瑾娘,急中生智,“上次来的郎中说阿婶可以多泡脚,辅以按摩,可以疏通经络,缓解血瘀气滞。”
阿瑾娘也赶忙附和,“对对,郎中是这么说的。还是丫头贴心”
少年拗不过他娘只得无奈同意,“你笨手笨脚,别伤了我娘,先拿我练练手。”
我咬咬牙,去烧了一桶水给阿瑾洗脚。
我洗得很敷衍,撩点水浇了浇就算完事。
阿瑾哼了一声,“给鸡褪毛浇的热水都比你多?”
我伸手探了探水温,确实不大热。我又重新加了热水,把阿瑾的脚按进盆里。
他脚一放进去,猛地又抽出来,溅了我一脸水花。
“你真当是给鸡褪毛呐!想我烫死我。”
这是要找茬?我心里有些生气。
冲天的怒气让我的身子比脑子先作出反应,亮出白白的小虎牙,猛地扑过去咬住了他的肩头。
少年一时间有些微怔,只得拽着我的头发向后扯,我则紧紧抱住他的肩头不松手。
我俩失去了平衡滚到地上。
阿瑾被我压着,挣脱不得,气得脸色铁青,“臭丫头,你竟敢偷袭我,看我今天不揍扁你。”说罢,作势要抡起拳头。
“你欺户(负)我,我告户(负)你娘。”我不肯松口,含混不清的说道。
我仗自己白白胖胖,阿瑾虽年长却有些瘦弱,缠斗了几个回合,直到撞翻了茶几,惊动了他娘。
他娘看着丝毫没有形象可言的二人先是惊愕随后笑出声来,“阿瑾从小就是个稳重的孩子,让他这么失态的,丫头你可是头一个。”
就这样我与顾怀瑾在打打闹闹,和毒舌互怼中度过了五年,他一直没有成功把我赶走,我也没有成功开启我的任务,让他认我当媳妇。
这几年有我在,顾家母子的日子也逐渐好过多了,只要我跟着顾怀瑾上山打柴,总能意外拾得些野鸡蛋,抓到只撞晕在树上的蠢兔子什么的。
只是顾怀瑾实在是个无趣的人,每日在书房里读书,还拘着我给他研墨,说我将就着还能做个书童,也不算无用。
我常常愁眉苦脸地啃着指尖,思索着这看不到边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有没有一劳永逸摆脱顾怀瑾这小子的好方法。
这天窗子没有关严,风吹进了几片桃花瓣。
阿瑾正在看的书也被吹落到地上。我低头捡起来,目光落在翻开的书页上,“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值也,今已婷婷如盖矣。”
一道灵光突然在我脑中一闪,如果顾怀瑾死了,我的任务也就终止了。
望着窗外婷婷如盖的桃花树,我在内心小小的谴责了自己一下,装作神色自然地把书递回给阿瑾,借口溜了出去。
一辈子太久,吾辈当只争朝夕。干掉他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直打转。
怀鱼鱼逍遥自在,好鱼鱼累死累活。做了几日的心理建设,在一个月光黯淡的夜晚,我悄悄地潜入阿瑾房中。
“等我成了仙,定许你个顺风顺水的下辈子。”我心里有些愧疚,默默地许了个承诺做补偿。
阿瑾安安静静地躺在炕席上,与他平时毒舌欠扁的模样判若两人。只见他皮肤白净,鼻正唇薄,端的是个翩翩美少年。可眉头却微蹙着,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替他抚平那一丝忧愁。
我心肝一颤,可恨差点着了美男记,我按住心头莫名的悸动,转而伸手掐住了临安白皙的脖颈,冰凉的触感,像是易碎的瓷器,好像不用力就会断掉一样。
哪知阿瑾突然睁开了双眼,漆黑如墨的眸子闪过一丝诧异,旋即瞳孔骤然紧缩,将我手臂反剪到背后。我手臂传来一阵剧痛,惊呼一声,被一股大力拉扯着,整个人向炕沿撞去。
“你在干什么?”阿瑾声音凛冽,皱眉看着我。
我的脑袋被炕沿撞地七荤八素,疼得眼泪差点掉出来,”我说想给你打个璎珞,所以量量你的脖子有多粗,你信么?”
阿瑾撒开我的手臂,咬着牙道,“明天我没收到,你就收拾行李滚蛋。”
我一溜烟地跑了,回到自己房间,咬牙切齿地挑灯熬夜给他打了个璎珞,璎珞七扭八歪的,我的手指十个也扎破了七八个。
第二日我顶着黑眼圈将璎珞交给他,他嫌弃地捏起来看了看。
“不要拉倒。”我气得伸手欲夺。
“眼睛像个熊猫似的,快去睡吧,别出来吓人。”他还是将璎珞收进了袖中,嫌弃地挥挥手赶我离开。
那副傲娇毒舌的样子,真是欠扁,让我恨得牙根痒痒,可恨我浪费了干掉顾怀瑾的绝佳机会。
因为自那日后,顾怀瑾睡觉时总是锁上房门,还检查好几遍。阿瑾娘有些不解,这村子里的人都很善良,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阿瑾冷哼着说,“听说最近有个采花贼,专门半夜摸到年轻男子床上去。”
几日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丫头,快下来。”阿瑾他娘惊恐的声音从树下传来,“你莫要动,阿婶找人来救你。”
“阿婶莫担心,我摘些花瓣做桃花酥。”
我叼住装满花瓣的小篮子,熟练的攀着树枝往下爬,哪知脚一滑,整个人就向后栽去,手忙脚乱中抓住几株桃花,可还是没能稳住身形,直直掉了下去!
我认命地闭上眼睛,等待着预料中的大屁蹲儿。却落入了一个结实的怀抱,这怀抱暖暖的,比六月的暖风还要让人舒坦。
我睁开眼,看见阿瑾俊秀的脸,桃花落了他一肩膀,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拂去他肩上的落花。
抬起头,撞进他深邃如同墨潭般的眼眸。
那双眼里,有我的倒影。
“怎么这般不小心?”他关切地问。
我心脏跳的飞快,仿佛要从嗓子里蹦出来,猛地想要推开他,向后踉跄地退了一步,险些又要摔倒,他急忙把我拉回原处。
却不想我不小心吻到了他的唇瓣。他的耳垂霎时便红了,手也像烫到了一般松开,连忙转过身去,不敢与我对视。
“我,我。。。”他支支吾吾,只留下一句“我会对你负责的。”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他平日冷冽的声音似乎化作了柔水,温润得我几乎没有听到。
刚才还一脸关切的阿瑾娘哑然失笑,眼神若有深意的看着我。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拎着篮子做桃花酥去了。
此后我依旧日日陪阿瑾温书,我有时研墨打瞌睡了,醒来却对上他的目光,那清冽的目光中似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情愫。
每每我盯着他想仔细探究,他都迅速转过身去。
“我说阿瑾,你瞧着我做什么,是不是喜欢我?”我忍不住打趣他。
他瞪了我一眼,“你脸上有口水,快擦擦。”他嫌恶地扔个帕子给我。
我一脸黑线,“应该是我刚睡醒看错了”我这样想。继续尽职尽责地当我的小书童。阿瑾的学问属实是不赖的,早早就通过了童生试,得了秀才的身份。
阿瑾那一笔字苍劲有力,颇有气势。只是有一日我整理他的书卷,却发现一张纸上,用簪花小楷的笔体写着“山有木兮木有枝” 字迹未写完。
我提溜着这张纸,嘲笑阿瑾,“你还写这么酸的诗词,是写给哪个姑娘。还是哪个姑娘写给你的。”
“我练字随手写的”阿瑾气恼地劈手夺来,团成一团,就撵我出门,叫我不要打扰他温书。
村里人都说阿瑾是个有出息的孩子,几位乡绅也对他寄予厚望,说要资助他去乡里的书院念书,待来年乡试中个举人,也算给本县争光。有位乡绅老爷十分看好阿瑾的学识人品,甚至想要把女儿许给他。
阿瑾一一拒绝了,说些什么“读书不分环境,心静则有诗意。”“斯是陋室,为吾德馨。”如此云云。
他这些话说得很是大气淡然,大家听了都觉得心服口服,对他十分赞赏。
只是那位乡绅家的姑娘对他确有些意思。总是借口来家里找阿瑾,送些小物件,阿瑾一直没搭理她,不是自顾自地劈柴扫院,就是推说在研究学问不便见客。
那姑娘倒是也不恼,只是隔三岔五就来,送些鸡蛋,糕点什么的托我转交。这些自然都到了我的肚子里。有时间被阿瑾发现了,就会用手里的书卷敲我的脑袋,“你怎么就知道吃,家里没给你饭吃么。”
我笑嘻嘻地躲开,“好饭不嫌多,更何况姑娘家面皮薄,不好总扶了人家面子不是。”
阿瑾好笑道,“人家姑娘面皮薄,偏你这丫头脸皮如此厚。”
我还胡乱辩解,“那姑娘长得面善讨喜,我心里看着喜欢嘛。”
阿瑾被堵得语塞,扭过头去,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一句,“真傻还是假傻,把我往别的姑娘那推。”
我只听得他好像又骂我傻,“死阿瑾,总跟我找茬。好好个人,你怎么长了个嘴呐,不用你就捐出去。”我跺跺脚,气呼呼地离开了房间。
那天晚上,阿瑾读书读得很晚,我跟他怄气,没有陪他读书。“天天找我的茬,还想让我给你打扇研磨,你想的美。等本锦鲤成仙了有你好看。”我这样想着快乐的睡沉了。
后半夜,我好像感到有个人影立在我的床头,轻轻将我蹬出去的手脚塞进被子里。大概是阿瑾娘吧,我迷迷糊糊的没有睁开眼。
恍惚间却似乎听到一个轻轻的低哑的声音,“是个没心没肺的丫头,等你长大些就懂了,我会一直等着。”
次年,他果然很争气地在乡试中考上了举人。
接到信差报喜,邻里纷纷来道贺。接着就是准备进京参加次年三月的会试。这里地处偏僻,离京城路途遥远,需要早做打算。
我心里还是为他高兴的,每日忙前忙后,为他准备需要带的用品,一件一件塞进包袱里,包袱被我塞得鼓鼓的。
“丫头,这包袱也包得太大了,怕是阿瑾背上,背都要压成老伯伯了。”阿锦娘笑呵呵地说。
我一怔,随后讪讪道,“我这是为他好。”
“走,傻丫头,跟我去山上砍些柴。再看看捡不捡得到些山货。”阿瑾背上砍柴刀喊我。
“干嘛呀?前两天刚砍了好几捆,你肩头被柴磨破了还没好呢。”我不情愿道。
“我月底就要进京赶考,开春后才能回来。娘身子不好怕寒,不多为过冬存点柴,到时指着你这个懒虫么。”阿瑾用手戳着我的额头。
“知道啦知道啦,走吧,就你勤快,你最勤快,别人都比不上你。“我嘟囔着嘴,背上小竹篓跟在他身后,心里想,“要不是本锦鲤跟着你,你能找到那么多好柴,能捡到山货。”
阿瑾在前头走,我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山里泉水叮咚,清爽的风拂过脸颊,吹起发丝,很有种惬意的感觉。只是山路有些陡峭,我们走得很慢,像是在散步一样。
阿瑾一直都背对着我,一句话也不说,不似往日的毒舌,我有些不习惯。“喂,你在生气吗?”我试探地问。
“没有啊,只是在想些事。”阿瑾淡淡地答了一句。
“切,小小年纪,像个老头子似的。”我翻了个白眼,不过他看不见。
”我累了,要歇会。”我一屁股坐在一个大树墩上。
“唉,你小心点儿。不要随便坐下,这山里有蛇。”阿瑾忙放缓脚步,回头看着我。
“你怕蛇?”我笑着问。
“小时候被蛇咬过。”阿瑾皱眉,“不过现在不怕了。”
“吹吧你就,人家都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回怼,丝毫不给他留情面。
“我是怕蛇咬到你,回家没法跟娘交代。”阿瑾蹲下身,“真累了的话,我背你一会儿。”
我正感叹阿瑾今天怎么这么好心,却突然被他大力推开。
我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臂擦到石头,火辣辣的痛,低头一瞧,原来手肘被擦伤了。
我扑了扑身上的土,站稳身体,瞪眼看他,恼怒道,“你疯啦,我说你怎么那么好心,果然是整我的。”
却见阿瑾将一条蛇甩得远远的,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小腿。
“喂,你怎么啦?”我惊荒地跑到他身边,扒开他的手,“我看看。”
“蛇咬到腿了。没事,回家包扎下就行。”他推开我的手。
我哭丧着脸,“你刚推我是为了救我吗?”
“你还知道阿?非得坐在草丛里,也不看看周围有没有蛇,蠢蛋。”阿瑾还在怼我,可他脸色却苍白,额上渗出细密汗珠。
我一把扯起他的裤腿,见他小腿红肿处有两个针状小孔,周围有些泛黑。
“喂,你这丫头,怎么敢撕扯男子的裤子。”阿瑾恼羞成怒,伸手欲打我。
“救你还骂我,这里又没外人。”我回嘴。
阿瑾听到我说没外人时楞了楞。
待我仔细一看,糟了,这蛇有毒。
我在出云观时成天在山上疯跑,就被毒蛇咬过,虽然我是精灵,这蛇毒伤不了我性命,但还是会糊里糊涂地发烧几天。师父知道了就会给我用匕首割开伤处,挤出毒血。
可是手头上哪有锋利的匕首。我看着阿瑾头脑已开始有些昏沉,一时情急,抓起他的小腿,吮吸起来。
阿瑾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想要挣脱,却因为受伤虚弱又被我按住。
“唔。。。你干什么!快松口,别胡闹”阿瑾伸手想推开我。
我含混不清地道,“这蛇有毒。”
“你是不是傻?蛇有毒你还吸,想找死吗?”阿瑾急得额头上起了青筋。
我吐出一大口黑血,又继续吮吸,直到流出鲜红的血,才用力从裙子上扯下一块布条,给他缠好伤口。
我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这毒血吸的怕不干净,我们快下山找郎中抓点散毒的药吧。”
我扶起阿瑾,他走的一瘸一拐的,疼的额上冒汗,天色也有些渐黑了。这样子日落了我们也下不了山。
阿瑾是个凡人,若是救治不及,死了怎么办,我心里突然生了一丝害怕。
“阿瑾,我背你下山。”我在他身前蹲下,想让他趴到我背上。
阿瑾却不领情,推开,“你一个十四岁的小丫头,还能背得起十八岁的男子。”
我倔强地蹲下,抓过他的手环在我脖子上,硬是咬着牙把他背了起来,慢慢地往山下走,还好我是精灵有些法术在身上。
阿瑾恐怕此时惊得下巴要掉下来了,“你。你。。。”可惜我看不到他此时精彩的脸色。
“少废话,我背得动你,你平日里总说我吃得多像头猪崽嘛。今天发现我有用了吧。”我得意洋洋地说。
阿瑾此时似是有些好转,竟抬起手头敲我的头,“对,我家的饭都被你吃了,所以你力大无穷。”
“再乱动,我给你扔山下去喂狼。”我威胁道。“总敲我的头,都给我敲傻了。”
阿瑾不再动弹,安静下来,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傻了我娶你。”
“你说什么?”我侧耳听他说话。
“没什么,我说你本来就不聪明。”阿瑾敷衍。
我撇撇嘴,不跟受伤的人计较。
我背着阿瑾一路穿过林子下山,向西边走着,走了近半个时辰,终于赶在日落前来到郎中家。
郎中检查了伤口又把了脉,说处理的及时得当,已无大碍,我闻言很是得意。
郎中又开了清余毒的方子,只消每日按时服药,隔三天再换一次药即可,还借了个拐杖给我们。
“这几日,你就好好在家歇着吧,别耽误月底进京。”我扶着他回了家。
阿锦娘正在院子里收拾东西,看到我们狼狈的样子,吓的连声问我们是遇到了什么歹徒。
我赶紧给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又告诉她,阿瑾的伤已经处理妥当不必担心。
她见我和阿瑾没有异常,悬着的心才放下,“没事就好。家里你不用担心,这几天就好好修养。”
我补充道,“对,用不着你个文弱书生操心,村东头的阿牛哥会帮我忙的。”
阿瑾听了冷哼,“什么时候勾搭的阿猪哥,阿牛哥。”
“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瑾娘赏了他个爆栗,“你总欺负阿离丫头,就不怕她跑了。”
阿瑾被他娘怼了,我在旁边偷笑。
日子一晃到了月底,阿瑾的伤已无大碍,准备跟同窗一起进京赶考。
临行的前一夜,阿瑾娘突然一脸郑重地拉着我俩的手说,“娘老了,身子又不好,只盼我儿能成家立业。”
“我早看出你心里有阿离丫头,等着你捅破这层窗户纸,娘坟头的草怕是长得老高。今日娘做主为你俩定下婚约可好?”
“阿离丫头,你愿意的话就喊我一声娘?”阿瑾娘目光殷切地看着我。
我迫不及待地喊了一声娘,心下窃喜我任务的第一步要完成了。
阿瑾嘲笑我,“你羞也不羞,小时候就上赶着要给人家当媳妇,除了我谁还要你这胆大无礼的丫头?”
他嘴上依旧是得理不饶人,却任由他娘把我俩的手放在一起,表示同意。
阿瑾娘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路上小心。娘和阿离在家等着你的好消息。”
阿瑾突然难得地,神色郑重地看着我,“待我金榜题名时,定会给你个风光的婚礼。”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亮如星辰,将我整个人都映在眸子里,那么专注、认真。
我心里一阵悸动,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低着头,脸颊有些烧,不敢去看他。
我晕晕乎乎地,到了晚上就寝时才回过神来,开始盘算,阿瑾已答应娶我做妻子,那么待到我们完婚,想个办法让他休妻,我便可以完成任务功德圆满了。
第二日晨起,我和阿瑾娘站在门口送他,他回头笑着望着我,是错觉么,他眼里有我,似乎只有我。
他的笑如同三月的风吹过,冰雪笑容,桃花绽开。
我心里好像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但我不是很明白。
往后的几个月,我百无聊赖地在家等阿瑾的消息。
阿瑾半个月会寄来一封信,信里多是述说自己在京中一切安好,和对他娘的关心,末了总会来一句,“管好那个傻丫头,别叫她乱跑。”
阿瑾娘绣花绣多了,眼睛不大好,都是我念给她听的。阿瑾娘听到最后一句,总是笑呵呵地说,“你瞧阿瑾这孩子,是个闷葫芦,好话不会好说,可心里却有你的。”
每每受不了阿瑾娘殷切的目光,我也就当做做好事,还是会短短的回信一封,歪七扭八的只有几个字“娘和我一切都好,保重,勿念。”
我虽是识字的,但不得不承认我确实懒惰,写的字很丑,阿瑾笑话我说字里行间全是懒散气息,真是字如其人。
想到这儿我暗自腹诽,“切,死阿瑾,你管好自己吧,我可是锦鲤大仙,没有你拖累,我日子好过得很。”
因着师父告诫过我不得在凡人面前施仙法,所以每次跟阿瑾上山只能趁他不注意,稍稍使些小手段弄出些野兔野鸡,还不能太夸张,运气太好了会让他起疑。
阿瑾走的这些日子,我独自上山,采了不少山货药材,乔装拿去市集变卖了,也算小赚了一笔,待我功德圆满离开这对母子时便留给他们,也可使得他们不用再受穷。
秋去冬来,天气渐渐的冷了起来,时间转眼到了第二年年头,按照我初来阿瑾家时胡诌的生辰,我已到了及笄的年岁。
随着这月的信,信差还带了阿瑾给我的生辰礼物,一只素银的簪子,刻着古朴的莲花纹,虽不值钱,但淡雅清秀。
漫长的岁月里,都是我送给别人气运,助他们完成愿望,第一次收到别人的礼物我很是喜欢,仔细地将它收着,时而拿出来把玩。
又过了两月到了春天,估摸着殿试也该结束了,一日信差来报喜了,说阿瑾高中了探花。
街坊四邻都来道喜,还说我要当探花娘子了,阿瑾娘拉着我的手笑呵呵的。
听到阿瑾高中消息的一瞬,我是真的为他开心,阿瑾的学识和前途都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阿瑾从来没有让人失望过,他终于可以不再受束缚,一展鸿鹄之志。
但我的心里却有一点惆怅,总觉得心里闷得慌,像压着块石头似的。我知道离我们分别的日子不远了。
我在人来人往的恭喜中迷迷糊糊的过了一个月,却不见阿瑾回来。该来贺喜的都来过了,家里渐渐冷清下来。
这日午后,我坐在院中的藤椅上晒着太阳发呆,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而且这一个月阿瑾也没有信托人捎回来,阿瑾娘开始担忧,阿瑾是不是回乡的路上出事了。他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忽然听到有人叩门,是阿瑾吗?我心下里想着,忙站起身去开门,打开门一看却愣住了。
来的不是阿瑾,却是邻居王婶,她手里提着个篮子,说是家里树上采的桑葚,拿来给我们尝尝。
我接了篮子道了谢,胡乱寒暄几句,无心与她攀扯,她却是不肯走的样子,绕过我往屋里去了,嘴里喊着”阿瑾他娘你快出来呀,跟我唠唠嗑。”
阿瑾娘这几日心绪不宁,无心应她,王婶却自顾自地讲起桑葚酿酒,她的声音洪亮,我听得有些耳疼。她七扯八扯,我看阿瑾娘心事重重,有些恹恹的,便只得打断她,“婶子,你到底想说啥呀?”
王婶这时却有些支支吾吾地道,“你家阿瑾是不是被榜下捉婿了,要不要进京去瞧瞧。”
她打量着阿瑾娘的脸色,有些犹犹豫豫地继续道,“我住在县上的外甥与他同一批进京赶考,虽不及你家阿瑾,却也得了个官身。几日前他回乡了,我姐姐请我去县里吃酒,听他说阿瑾似乎是被贵人瞧上了。”
我闻言心中咯噔一下,阿瑾娘急切地问,“老姐姐可知,是谁瞧上了阿瑾?”
王婶继续道,“听说太傅家的孙女和郡主娘娘都相中了阿瑾,争着要皇上赐婚呢。”
“说来这落到别家可是件大好事,只是你家阿离丫头。。。”王婶叹了口气看看我,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愣住了,阿瑾娘以为我受了刺激,拉着我的手安慰了一番道,“阿瑾决计不会像他那个薄情寡义的爹一样,你与阿离青梅竹马,是我认定的儿媳妇,他定是在想法子拒绝赐婚才耽搁了。”
说着说着急了起来,“咳咳。。。他若不娶你,我便打断他的腿,再没这个儿子,咳咳。。。”阿瑾娘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王婶也慌了,赶紧去倒来一碗水,我忙拍着阿瑾娘的背给他顺气。
“哎呦,老姐姐,你先别急啊。”王婶劝着,“我瞧着阿瑾是个重情义又孝顺的好孩子,他与阿离一起长大,两人的情谊我们都看在眼里。不如托人去京里打听打听。”
阿瑾娘喘匀了气,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王婶又絮叨了一阵,便告辞离开了。
我无忧无虑地修行百年,从未想过男女之情,为何得知他要另娶他人,会觉得心里堵得慌。
我不知道怎样去形容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蚂蚁钻进心脏里,虽小小的,却咬在心尖上,难受急了。
送走王婶,我站在院子里发呆了许久,想着阿瑾会不会真的另娶他人,想着自己该不该阻止,又该以怎样的立场阻止。
或许对于阿瑾来说接受赐婚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鲜衣怒马少年郎,胸怀大志,文采风流,若得个好岳家助力,定是前途不可限量的。
想了许久,我还是没有答案,我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画面。阿瑾用笔在瞌睡的我脸上画画时狡黠的笑,阿瑾支使我打扇研墨时得逞的笑,阿瑾那日接住从树上落下的我时温柔的笑。。。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喜欢上阿瑾了?”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这怎么可能,我是要修道成仙的,阿瑾不过是个凡人。他有限的寿元于我漫长的生命来说,不是归人,只是个过客。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想这些事,不要去想阿瑾,不要让自己沉沦其中,无法自拔。
我闭上眼睛,开始静下心,回想自己还是池中一尾锦鲤时,听和尚师父念诵的佛经。
阿瑾是个凡人,我不该动情的,我要忘记他。我在心里默念,一遍遍地催眠自己,诵着佛经。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沉浸在空灵的心境中。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阿离,你要忘记我吗?” 阿瑾像是一个心魔出现在我的心境里,目光哀戚地看着我。
我吓得赶紧睁开眼,死阿瑾,差点害我走火入魔,这样下去不行,于我修行无益,我得去京城与他做个了断,寻个解决的法子。
我心中有了决断,次日天一亮我便站在阿瑾娘门前,刚轻叩了一下,阿瑾娘就打开门。我一眼看到她憔悴的模样,想来也是一夜辗转反侧。
“娘,我想进京去寻阿瑾。”
阿瑾娘闻言怔了半晌,才缓缓道,“你一个弱女子,娘不放心。”
“我想把话跟他说清楚,不想拖泥带水。邻村有人三日后进京办事,我与他们一同上路,娘不必担心。”
我见她欲言又止,便接口道,“娘放心吧,我不会给您惹麻烦。”
“唉!那小子若是。。。若是。。。”阿瑾娘叹了口气,“你便还回家来,咱们娘俩相依为命。”
三日后,我背上阿瑾娘为我准备的包袱,带上我这几月卖山货攒下的小金库,偷偷藏了一半在阿瑾娘的针线盒子里留给她傍身。
我告别了阿瑾娘,坐着牛车去县上,与同进京去的邻村人会合。其实哪有什么同去的人,是我胡诌的,只是怕她担心。
到了县上,我找地方买了匹快马,又去成衣铺子挑了几套男装,路上更稳妥些。
我虽个头稍矮了一点,不过皮肤白皙,五官长得也不赖,换上一套似火的红衣,颇有一副鲜衣怒马少年郎的意思,照着镜子欣赏了半天,很是满意,觉得比起阿瑾也不遑多让。
想起那个死阿瑾,若不是他许的破愿,我何苦在小山村过这么多年苦日子。我摸摸自己腰间鼓鼓的钱袋,决定路上顺带游山玩水,好好享受一番。
想到之后的快活日子,我前几日因胡思乱想而郁闷至极的心情顿时好转。
其实我本可以施展夜行千里的术法,但自五年前,我动过干掉阿瑾的心思,我的法力就大大减弱,还时有时无的,大约是遭报应了,只得耐着性子骑马上路了。
四月的天草长莺飞,我一路骑马前行,沿途风光秀丽,我路过茶店酒馆便稍事歇息,买些补给。
这日路过青苍县时,寻了个客栈落脚打算好好休整一夜,我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店小二,刚走了两步,便有一人拦住我的去路。
来人是个年轻的公子,穿着一身靛蓝色的骑装,衣服上银丝绣着流云纹,束发的螺髻上镶着上好的白玉,一双桃花眼里含着笑意,一身骑装却被他穿得颇有读几分文雅之气,潇洒俊逸。
我停下脚步看向他,“公子,请问你有何事?”
那公子看着我,笑吟吟地说,“在下甚爱良驹,适才又看小兄弟翻身下马,动作行云流水,俊采风流,心生敬慕。”
他微微服了服身子,“在下想请教小兄弟,可愿与在下结交一番。”
听到这话,我不由笑出声来,这公子也太自来熟了吧。
我笑道,“兄台可真会说话。”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一同往客店里走去。
小二见状,忙跟上前来,笑容满面地招呼着,“二位贵客要吃点什么?”
“四干果,四鲜果,捡些时兴的来。菜品嘛,爆鳝丝,鸳鸯蹄,火炙鸭掌,酒酿瑶柱,荷塘小炒,再加一道百花羹。”他报出一大串令人垂涎欲滴的菜名,回头冲我一笑,“贤弟,可饮得酒?”
我虽酒量不怎地,却是好这口,从前没少偷喝师父的酒,忙应声说好。
那公子又叫了一壶好酒,小二听罢立刻喜上眉梢,“好嘞,您稍等片刻,菜马上就送来。”
“在下李锦,不知兄台尊姓大名?”我拿起酒壶为他倒了杯酒,端到他面前。
他接过酒杯,浅酌一口,又放下,抬头望着我,笑道,“在下姓陶,单名一个止字,小字之遥。”
我端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姿势,仰头饮尽。我俩吃着菜饮着酒,陶止同我讲了他游历途中的许多趣事。
我俩甚是投缘,得知我要去京城,他竟然主动提出相送,我婉拒他的好意,他却说家住京中,在外数月,正想回家看看。
陶止是个爽快的人,我也没矫情,小住一夜稍事休息,次日清晨我便收拾了包袱,同他一起骑马离开青苍县,继续赶路。
路上陶止又问了些关于我的事,我只说是去京中寻表哥。一路上我俩相谈甚欢,陶止是个热心肠,帮我安排了一路落脚的客店和饮食,这一路我顺带游山玩水好不快活。
一晃将近一个月过去,我俩已到达京城,陶止邀我去他府邸落脚,我推辞半晌,他见我执拗,只得为我定了京中最大客栈的上房。
我倒是想去陶止家蹭饭,可不方便我行事。于是我便在客栈住下,好生歇息了一晚。
第二日我在楼下茶室坐下,正想寻个人打探阿瑾的消息,如今他是探花郎,想必是名满京城,人人识得的。
小二将茶具摆好,正欲退出去,我刚想拦住他打听,忽见门帘掀开,陶止迈步而来。
“陶兄,这边。”我朝他挥手。
他笑盈盈地走到我对面坐下,我们二人相视而笑,我问他,“陶兄是来找我的么?”
陶止笑了笑,“正是,愚兄想着贤弟人生地不熟,想邀贤弟去我府中作客。”
我摆摆手,“还是不要叨扰了,我受姨母之托来寻表哥。”
“这怎么是叨扰呢。再说找人不忙这一时,愚兄在京中朋友不少,明日帮你寻找,必定比你一人方便。”
说着陶止凑上前来,“为兄跟你说个趣事,你刚来京中不知道,今年的探花郎不仅学问极佳,人也仪表堂堂,端的是玉树临风。”
我正想打听阿瑾,没想碰个知情人,忙问,“兄长继续,这探花郎怎的有趣了?”
“听说这探花郎俊采风流,堪称是十里珠帘的梦中情郎啊。咱们京中流行榜下捉婿,放榜那日许多官家小姐都瞧上那探花郎了。”
“你猜怎地,太傅家的孙女和澧南王郡主都求了父亲上书请皇上赐婚。”陶止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有趣的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运气,探花郎却说家中有未婚妻婉拒了。”
“圣上本爱惜探花郎的才华,乐见其成,欲给自家侄女和探花郎赐婚。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哈,你是没瞧见那场景,那些姑娘一听探花郎已有婚约,都哭的稀里哗啦的。。。”
“后来呢?这探花郎怎地了,回乡了么?”我追问道。
“郡主不乐意了,这事闹到皇后娘娘那儿。皇后娘娘将郡主疼得同女儿一般,便阻拦皇上给探花郎授官职,只说一时没想好将这人才安置哪个府司,将他拘在白鹿书院。”
“白鹿书院是何地方?监牢么?”我着急了。
“噗。。。”陶止将茶喷出来了,“这白鹿书院可是读书人心中的圣地,你倒说它是监牢。”
陶止解释道,“历届科举结束,都会将进入殿试的学子从各驿馆客栈迁到白鹿书院去等待最后放榜和安排官职。入住白鹿书院,便可被尊称一句天子门生了。”
“不过对于探花郎说,却是个监牢了。”陶止把玩着空了的茶杯补充道。
“小二,再上一壶茶。”我道,“兄长说说,怎地对探花郎来说就是监牢了。”
“状元榜眼都已御赐了府邸,排名靠前的进士也都安排了京城各职司的位置,都搬出书院了。”
添了一杯茶,陶止继续说道,“只余下一些被外派到各州县职缺的进士还没上路,依旧住在白鹿书院。然后就是那探花郎,没有授官职,只叫他等着安排,圣旨没下前留在书院待命。”
“这不就是变相软禁么,皇家也欺人太甚?”我一时气愤拍案而起,不小心打翻了身前的茶杯,茶水溅了一桌子。
陶止吓了一跳,忙起身捂住我的嘴,“你小声点,敢说皇家不是,小心叫人听见了。”
我点点头,示意他坐回去,陶止松开手,道声“失礼了。”
“贤弟为何如此气愤,难道你认识那人吗?”陶止惊诧地问。
“不瞒兄长,我要寻的表哥姓顾名怀瑾,便是当今探花郎,他久不归家,姨母托我进京寻他。”
“原来如此。”陶止若有所思,随即又笑嘻嘻地问,“你表哥那未婚妻,是生的怎般花容月貌,叫你表哥敢拂逆圣意,拒绝郡主娘娘。”
我一时语塞,“他未婚妻。。。就是。。。就是。。。我也说不上来。”我总不能告诉他,那未婚妻就是我吧。
“早听说凤梧县虽地处偏僻,但人杰地灵,俊采星驰。凤梧,凤梧,凤栖梧桐,听说你们那多美人,令兄玉树临风。”
陶止开玩笑似地用手中折扇挑起我的下巴,“贤弟年幼身量纤细,生得貌美,雌雄莫辨,想必你那未过门的表嫂便是如你这般娇俏。”
我打开他的折扇,“兄长不要拿小弟打趣。”
陶止哈哈大笑,“只是见贤弟这般着急,与你开个玩笑,贤弟莫要见怪。我也是向来随性而为,不拘礼数。”
陶止见我面上仍是有些焦急之色,沉吟片刻,开口道,“不瞒贤弟,家父乃是吏部尚书,正是主管高中的学子们职务分配。明日我带你混进白鹿书院。”
“好!那我就先谢过兄长了。”我连连道谢。
“不必客气,既叫我一声兄长,便是自己人。”陶止摆摆手,“那我也不多呆了,今晚回府便向父亲要来拜帖,明日来接你。”
次日,陶止果真带着我去了白鹿书院。
下了马车,陶止在门口停住脚步,看了眼门口站着的两名护卫,轻咳了两声,递上拜帖,便被放行。
我跟着陶止身后走入书院内。
“两位公子请留步,太师正在前厅与众学子们叙话。”一名书童拦住了我俩去路。
“咱们先随处转转,老太师话痨,脾气还不好,打断他说话,他可是要打人的。”陶止拉上我往花园去,我回头望了一眼前厅。
阿瑾同一众学子站在一起,虽说都是少年人,各个穿着月白的长衫,皆是文质彬彬的模样,他偏要发着光,叫人一下子看进眼里,根本瞧不见旁人。
陶止领我绕到后面一处亭台,那里几株桃树,桃花开得正好,遮天蔽日的,只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我和陶止坐下,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有几片还掉在我肩上,让我想起出云观的桃花,也让我想起那日从桃花树上跌下阿瑾暖暖的环抱和温柔的笑眼。
我忽地听到桃林那边,隐约传来笑声,似是有个年轻女子。我探出脑袋向那边的凉亭望去。
只见一个女孩子正坐在石桌旁,正巧背对着我们,她身材娇小,着一身淡粉色的纱裙,好似还用金线绣着图样,腰间细着一条流苏坠子。露出半截藕臂。身旁站着个打扇的丫鬟。
“呐,那就是澧南王郡主。”陶止朝那边怒了努嘴,“隔三岔五便来书院纠缠你表哥,想来是皇上默许的,让二人日久生情。”
我思索了下,若今日大庭广众下与阿瑾相见必生事端,于是推说见到表哥平安便好。
“这老太师也太唠叨了,改日兄长帮我递封信给表哥就行。”
“是了,咱们都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为兄的腿都有些坐麻了。”陶止站起来活动活动腿道,“我们先去找个酒楼坐坐,用个午膳吧。”
我也应道说自己饿了,拉着陶止离开了书院。
我们选了间清幽雅致的酒楼坐下,陶止依旧叫了许多精致的菜肴,我们二人吃喝起来。酒足饭饱,陶止又提议带我去逛逛,我欣然同意。
两人出了酒楼沿街慢慢走了一阵,我暗暗记下这附近的地形,决定来个夜探白鹿书院。
陶止看着街边叫卖糖葫芦的小贩,问我要不要尝尝,我想起从前我把阿瑾给的买蘑菇钱买了糖葫芦,结果吃了自己摘的毒蘑菇的趣事,不禁笑出了声。
陶止疑惑地看着我,“怎地,贤弟觉得此物甚好?”
我点点头,“的确甚好。”
与陶止在白鹿书院附近的集市逛了一会儿,两人买了些小玩意儿,陶止很热情,一路上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给我讲解京城的风土人情,
他从小长在京中,对这里的一街一巷,一草一木都如数家珍。
他讲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我也听得津津有味,暗自里也刻意记下了哪条小巷人少,哪棵大树后面可以藏人,打算夜里偷偷潜进白鹿书院。
陶止他性格随和,说起话来也有种亲切感,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像是把我当作自己的弟弟。这让我心中有些暖洋洋地,就觉得跟他走在一起特别踏实。
我同他并肩而行,一路说说笑笑,他突然道,“贤弟,你稍等一下。”快步向前走去。
我顺势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家伙,蹲在一个包子摊前,眼巴巴地望着,嘴角流着口水,那小孩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脚上穿的是破草鞋,头发蓬乱,整个人看上去脏兮兮的。
他身旁站着个成年男人,推搡着小孩儿,嘴里骂骂咧咧,“你个小杂种,你娘生了你没多久就死了,还要我养你这么大?你个扫把星,早晚要克死老子。”还扬手欲打,“吃吃吃,你还有脸想吃包子,别在外面给我丢人。”小孩子吓得浑身瑟缩。
我顿时心生怜悯,想要过去帮他一把,陶止却抢先快步走过去,问那卖包子的老者,“老伯,你这包子怎么卖?”
那卖包子的老伯本是一脸嫌弃地看着摊前的父子二人,看到陶止走过来,连忙堆起笑容,“两文钱一个,是肉馅的,公子哥要几个么?”
陶止点点头,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老伯,道一声不用找了,便接过用油纸包着的包子,放到小孩儿怀里。老伯接过银子,笑嘻嘻地道了谢。
那小孩儿抱着包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陶止,嘴唇蠕动着,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看着陶止。陶止伸手摸了摸小孩儿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道,“好孩子,吃吧。”
小孩看看自己爹的脸色,又看看陶止,抬起满是泥污的双手捧着包子,低头狼吞虎咽起来,他吃得有些急了,噎得直咳嗽。
我欲伸手帮他拍拍背顺顺气,那小孩的爹却又狠狠地踢了他一脚,斥骂道,“没出息的东西,老子是没给你吃饭么?”
我忍不住怒道,“喂!有你这么做人家父母的吗?怎么这样虐待孩子?”
那男人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老子家的事轮不到你管。你若有钱便把他买回去,打死骂死与我无关。”
我气急,欲与他继续理论,却被陶止拉住了,他从怀中摸出一大锭银子抛给男人,道,“这锭银子够你家三五年花销了吧,好好待孩子。”
男子接过银子,一边拿牙咬了咬,一边嘿嘿傻笑,“够,够。”却一把将孩子推向我们,“这倒霉孩子我也不想要了,你们喜欢便带走吧。”说着竟自己一溜烟地走了。
我和陶止怔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孩子被他爹一推,摔倒在地,一脸委屈地看着他爹离去的方向,眼泪哗哗地往下淌。
陶止连忙蹲下身扶起他,温柔地替他擦干泪珠,道,“乖,别哭了,跟哥哥回家吧。”他的动作轻柔又细致,仿佛怕弄疼了他似的。
我们二人牵起小孩的手,一起向陶止家走去,小孩儿始终垂着脑袋,任由我们握着,也没有说话,陶止温和地跟他说,“哥哥家还有个姐姐叫小桃,约莫比你大两三岁,她可漂亮了,你可要去认识一下哦。”
我听了这话,心中暗自好笑,陶止刚刚在我心里树立起的伟岸形象顿时崩塌,他还是那个说话不着调的纨绔啊,故意用漂亮姐姐引诱小孩子。
不过说起小桃,我想起那个沉静的小丫头,她是陶止的婢女,总是静静地跟在陶止身后伺候。
“小桃她似乎从未说过话呀?”我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陶止笑着摇头,“她是哑巴呢,不会说话,但很懂规矩。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被她爹卖给人伢子,我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也没让她做什么活计。”
我点点头,不再追问,跟着陶止到了陶府,稍坐了片刻。
陶止的家在最繁华的街道上,宅邸很大,但却不俗气,雅致得很,庭院里种植了很多花草,亭台楼阁,池塘锦鲤,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哥哥,你又去哪儿玩儿了,不带我?”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蹦跳着跑出来,满脸娇嗔地扑在陶止怀里撒娇。
我抬眸望去,那小姑娘长得粉雕玉琢,皮肤白皙透亮,一双乌黑澄澈的大眼睛,鼻梁挺直秀美,可爱极了。仔细一瞧,眉目间与陶止相似。
“你这丫头,又调皮捣蛋。”陶止宠溺地摸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向我介绍道,“这是舍妹,陶静姝。人么,不若其名,一点都不娴静,像个泼猴。”
陶止说话就是这么有趣,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小姑娘急了,气呼呼的说道,“大哥,你怎么能在客人面前这么说我呢?”
眼看两兄妹要掐起来,我连忙打个圆场,“陶兄与你说笑呢,他常同我讲自己有个可爱的妹妹。”
陶静姝听了顿时心花怒放,这才转过脸来,仔细瞧着我,“你是哥哥的朋友?”
我笑盈盈地答,“嗯,是啊,在下李锦。”
陶静姝眼睛一亮,立马凑近我,“小哥哥,你长得真好看,是我见过最俊俏的男子,我喜欢。”
我一时间有些尴尬,没料到这小姑娘竟如此主动热情,陶止却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小姝,别闹了,去端些茶来招待客人。”
陶静姝不乐意,“不嘛,我要与锦哥哥说说话。”说完,又朝我眨了眨眼,笑眯眯的。
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陶止道,“行了,快去。”
小姑娘撅着嘴,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我一眼,才转身出去端茶。
陶止对我歉意地笑笑,道,“小妹被惯坏了,就是这不着调的性子,你别介意。”
我摆摆手,道,“无妨,小姑娘天真烂漫,很可爱。”
“你也很可爱。”陶止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一惊,连忙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青衫,头发像男子一般束在头顶,全身没佩戴任何首饰,难不成被陶止看出我女扮男装了?”
我赶紧岔开话题,同他聊了些闲话,便托词天色渐晚,起身告辞,陶止起身欲送我,静姝也跟着出来,嚷嚷着,“大哥,要常常邀请锦哥哥来咱们家玩。”
陶止笑着答应,将我送到门口。
出了陶家,天色有些黑了,我一路往入住的客栈走去。
回到客栈,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柜子里取出包袱,翻出之前准备的夜行衣换上,便悄悄离开了客栈,朝白鹿书院而去。
白鹿书院占地颇广,周围灯火通明,不少仆役在巡逻。
我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隐藏,暗暗观察,发现有一处巡逻的仆役靠在墙边打起了瞌睡。
趁着这机会,我悄悄地走上前,使了个小法术,变出一只瞌睡虫,放在他耳边,随着嗡嗡两声,就钻进了他的耳朵里,最少能他睡到明天早上。
我将他放倒藏在树后,换上他的衣服,便悄悄潜入了书院内部,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摸到了学子们的宿舍。
我正想哪间是阿瑾的屋子,发现有一间房门敞着,我轻巧地靠近门边,果然看见阿瑾穿着月白色的衣衫,坐在桌子前,自酌自饮,神色落寞。
“阿瑾”我关上门,蹑手蹑脚地朝他走过去,轻声唤道。
听见我的声音,阿瑾缓缓抬起头,看我的眼神里带着迷茫之色,“阿离,你到我梦里来了么?”
“是我来了。”我说。
“是你,是阿离。”他睁大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我的话,又重复了两遍,“真的是你,阿离。”
我伸出手,摸向他有些憔悴的脸,“是我,我来了。”
他眸子此时忽然有了光彩,亮亮的,似乎藏了星辰,突然伸手一把抱住我,紧紧地抱住,将脸贴在我颈窝处蹭了蹭,这样的亲昵让我心中一动。
“你瘦了,阿离。我很想你。"阿瑾声音闷闷的,气息吐在我脖颈处,痒痒的,像猫爪子在挠我,我忍不住笑起来,“我没瘦,反而胖了,阿瑾。”
“只有我为伊消得人憔悴,你倒吃好喝好,还胖了。”阿瑾用力揉了揉我的脸颊,恢复以前嘴上不饶人的样子,不满地哼哼道。
“你怎么进来的?”阿瑾松开我,仔细打量着我身上仆役的衣服,问道。
“当然是走进来的,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我得意扬了扬眉毛。
“你就不怕被抓?”阿瑾敲了我脑袋一下,“胆子够大啊。”
“你还有脸说。”我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久不归家,还没了音信,我会不远千里来京城,舟车劳顿,盘缠都花光了。”
“所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很想我?”阿瑾挑起眉毛,笑得一副欠揍的模样,“想我想得寝食难安?”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瞪了他一眼。
”你别不承认。”阿瑾拉着我的袖子,“不然干嘛千里寻夫来了。”
我咬牙切齿道,“你最好,好好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何这么久不回家,郡主跟你是什么情况?你想当郡马?”
阿瑾叹了口气,“你不要误会,我与她并无情谊。”
“那是如何?”我问道。
“总之,你不要多想。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因此,如你所见,我就被拘在这书院里了。我正在想办法了结此事,你就来了。”
“是吗?”我冷笑一声,“不是你自己想要当郡主的乘龙快婿,正在琢磨着如何与我了结吧?”
“你。。。”阿瑾愣了一下,忽然笑了,凑近我的耳边,“阿离,你是不是吃醋了?”
我推开他,“谁吃你的醋,你可别自作多情。”
“阿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的。”阿瑾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我心里只有你一人,从未对别人动过心思。”
阿瑾说完这句,便不再吭声,只是静静地望着我,眼神温柔而缱绻,像是要把我整个人融化掉。
见我也不说话,阿瑾拉过我的手道,“我正在找机会脱困,你且等我一等。”
我的心突然跳得厉害,有些慌乱,连忙胡扯了个话题,“你知道我来京城找你,花了多少钱么?你赔我。”
“我哪儿有钱?”阿瑾故意装傻,“这里的伙食很贵的,我哪有钱。”
“别人都说探花郎,文采风流,一字千金,求都求不来。”我嘟着嘴,“你不给我钱,我就不走了。”
“那就留下吧。”阿瑾说完,便站起来,朝床榻走去,掀开被子,看样子是要径自睡了。
“小时候,你就抠,连买糖葫芦的两文钱都不给我。”我一屁股坐到床沿上,想起小时候吃了毒蘑菇的委屈,不满地道,“你今天必须给我钱,否则我就赖在你这儿不走。”
“那你就陪我一辈子,不许离开我。”阿瑾神色郑重地对我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阿瑾。
这是第一次,我看到阿瑾这般认真地对我说话,不似往日的毒舌,不似平时嬉闹互怼。
他认真地望着我的眼睛,“我顾怀瑾,这一生,非你莫属。”
我的心脏猛烈地跳跃,呼吸急促起来,一时之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阿瑾从床铺里掏出一个锦盒,“诺,知道你是个财迷,给你的。”
我接过锦盒,打开,是一把钥匙,还有几张银票。
我惊讶地看着阿瑾,“这是。。。”
“京郊的一处小院子。”阿瑾解释道,“你家郎君文采斐然,还未放榜前,便有人看好我,买我的字画。我攒了些钱便赁了个小院子,想着自己定能进一甲的。按照惯例,一甲进士是会在京城授官职的,到时接你和娘来京城。”
我心里涌出一阵暖流,眼眶不由有些湿润了。
原来,他是为我准备好了一切,我从未想过每日与我斗嘴的少年,竟会这般细致周全,为我想了这么多。
“你收好,搬去那个小院子先住下,等着我,我会尽快脱身的。”阿瑾将钥匙和银票塞进我手中,补充道,“不要太贪吃了,省着点儿花,别把为夫攒的老婆本花光了。”阿瑾揉了揉我的头发,笑得宠溺。
“切,你是嫌弃我吃得多了?陶大哥就不这样小气,常常请我吃饭。”我撇了撇嘴,把钥匙和银票收进荷包里塞进怀中。
“陶大哥是谁?”阿瑾蹙眉,捉住我的手道。
阿瑾还欲再问,忽听得外头有一阵响动,阿瑾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道,“我开门看看,你躲好。”我点了点头。
门被推开,阿瑾探头看看了看,转身对我道,“无妨,是书院养的猫。”
阿瑾关上房门,神色不悦地对我说,“你最好好好交代一下,陶大哥是谁,为什么常常请你吃饭?”
“陶大哥,就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啊。”
“是么?”阿瑾眯了眯眼,危险地道,“你实话告诉我,你莫不是看上旁的男子了吧?”
“你说什么呢?我女扮男装孤身进京寻你,幸得陶大哥一路照顾,他是个热心肠的朋友。”我不耐烦地道。
“最好是这样,你呀,就是个蠢丫头,从小就蠢笨得很。”阿瑾语带嘲讽,又开始怼我。
“你小心你的陶大哥,万一把你骗了去呐。”阿瑾咬牙切齿地道,“阿离,你这张好看的脸,说不定是用脑子换的。”
“懒得跟你斗嘴,我先走了,改日再想办法给你带信。”我回怼,抬腿欲离开。
“是了,你赶紧离开,此地不宜久留。你万事小心,依旧以男装示人,不要露了马脚,我尽快想办法脱身。”阿瑾嘱咐道,又打开房门四下瞧了瞧,催促我快些离开。
我走到门前,冲他挥了挥手,“阿瑾,你保重。”他眼中似有不舍,却也无奈地道,“快走吧,小心些。”
我不敢多留,匆匆忙忙地又混出了白鹿书院,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换下仆役的衣服,便悄然潜回了客栈。
回到了客栈,我长舒了一口气,感觉身体轻松了许多。我有些累了,胡乱洗了把脸,就倒头大睡了过去。
这一夜,梦中不断闪现出阿瑾俊逸的脸庞,还有他温柔的笑和亮晶晶的眸子。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我洗漱完毕,刚出门,便碰到了熟悉的人。
睡了几个月来最安稳的一觉,醒时已日上三竿,我推开房门,抻着懒腰站在客栈二楼的走廊,便见店小二热络地招呼着,“公子,您起了?有位客官在楼下等您多时了。”
我往下张望,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背影,我怔了怔喊道,“陶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陶止听到我的声音,转过身来,淡然微笑,“贤弟,你可算是起床了。”
我挠了挠头皮,有些尴尬地问道,“那个,陶大哥,昨日刚见过,今儿个大早你就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么?”
“嗯,确实有事要告诉你。”陶止应声,指向不远处的一间茶室,“去那边说吧。”
我颔首,跟着他进了茶室,坐定后陶止吩咐道,“小二,来壶好茶。”
小二应声,进屋放下茶具,道了声,“客官请慢用。”便撂下帘子离开。
我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嗓子,问道,“陶大哥,你找我何事?”
陶止从怀中掏出一张请帖递给我,笑呵呵地说道,“贤弟,你看看这个。”
我狐疑地接过请帖,展开仔细瞧去,只见请帖封面上烫金的三个大字,“春日宴。”
“春日宴?是做甚么的?”我抬眸,问道。
陶止轻咳了两声,解释道,“春日宴,为白鹿书院所举办,邀请今年中榜的三甲学子,以及京中名门贵族未出阁的女子参加。名为诗酒歌会,实则是给这些青春年少的小姐们找到如意郎君。”
陶止轻抿了口茶,指尖轻轻扣着茶杯,继续说,“不少达官显贵之家想借此机会拉拢人脉,以期结亲。”
我闻言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啊!”
陶止点头,又接着说,“令兄作为探花郎,许多闺阁女儿芳心暗许,定是此次宴会的热门人物。我兄妹亦收到了请帖,若贤弟想与令兄相见,可与我们同去。”
我拱拱手道,“那就麻烦陶大哥了。大哥为了小弟的事多方周旋,我感激不尽。”
陶止摆了摆手,”贤弟无须多礼,不过小事一桩。那五日后我府上的马车会来接你同去。”
我点点头应承下来。二人又推杯换盏地闲谈了一番,陶止告辞离开。
我送至门口,目送陶止登上马车,陶止忽地回头打趣道,“贤弟亦可好好收拾一番,说不定能在宴会上觅得良缘。”
我被逗乐了,笑嘻嘻地应了声,目送马车渐行渐远,转身回到客栈。
往后的几日,陶止许是家中有事拌住了,竟未再来寻我,我也乐得清净,每日在客栈里修养,睡到日上三竿,下午去集市上逛逛,买些小玩意儿。
不远处街角有个酒庐,卖酒的老板是个美貌的寡妇,她酿的桃花酒,与我师父偷藏的桃花酿相比,也不遑多让,入口清甜,回味悠长。
她酒酿的好,几样拿手小菜做得也是不赖。我每日一醒,便跑来光顾,不知不觉间,竟与老板娘混熟了,她得闲时还会与我一起喝上两盅。”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我捏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老板娘道,“这桃花仙说的便是姐姐你吧。”
老板娘闻言,掩唇一笑,却又伸手拧了我一把,嗔怪道,“你这小鬼,胡说什么呢。若不是姐姐有些年纪了,非把你当登徒子打出去。”
“嘿嘿。”我笑着躲开,“我说的是真的。只可恨我投胎晚了些,不然姐姐这般美貌的女子我可是娶定了。”
老板娘白了我一眼,道,“你这小鬼,油嘴滑舌,姐姐都快四十岁了,哪里还能称得上美貌二字。”
“姐姐不美貌,那世间的美丽女子可都死绝了。”我打趣道。忽地心头一亮,若我当初化形时化个男子便好了,便不会遇到阿瑾这个冤家。或许还可同我的小青梅金莲妹妹一同修仙,将来做对神仙眷侣。
“小嘴真甜,快别贫了,上客人了。”老板娘的笑骂声打断了我的美好畅想。
她转身进了后厨,不一会,拎了一壶桃花酒,交给我,叮嘱道,“带回去喝,记得不准喝醉了。”
我笑嘻嘻地接过,“谢谢姐姐!”
老板娘又叮咛几句,便回到酒坊忙碌去了。
我提着桃花酒,晃荡着往自己的客栈走去。
转眼间便到了五日之约,这日天气晴朗,下午陶止的马车如约停在客栈门口,陶止穿了一身青衫,腰系玉带,风度翩翩。他笑着掀开帘子,朝我招手示意,“贤弟,上车吧。”
我见了他,笑眯眯地唤了声,“陶大哥。”随即上了马车。
马车很宽敞,里面铺着软垫,舒适极了,我俩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陶止瞧着我的衣饰,笑着打趣,“贤弟这一身红衣玄纹,好生俊俏,可要迷倒不少姑娘哟。舍妹今日还嚷嚷着要见她锦哥哥呢。”
我闻言一愣,不由得脸色微窘,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这时马车已驶到白鹿书院,赶车的小厮一拉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陶止先跳下车,待我跨出车厢,他扶着我的胳膊温和道,“贤弟,走吧。”
正欲进去,身后一道甜甜的声音响起,“锦哥哥。”
我回头,看到一位粉裙少女笑盈盈地站在马车前,朝我招手,我微微一愣,不是静姝又是谁?
静姝跑过来撒娇似地挽着自家大哥的胳膊,笑嘻嘻地看着我道,“锦哥哥,好久不见,你可还好?”
我笑了笑,“托妹妹的福,我很好。”
陶止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哪有好久,五日前不才见过。”
“哎呀,疼。”静姝捂着额头,嘟着嘴巴。
“我道这粉艳艳的是哪个俗人,原来是陶尚书家的小姐。”一道揶揄的声音忽地传来,我循声望去,发现说话的人是一位身着宫装,妆容精致的少女。
那少女看上去十五六岁的模样,衣着华丽,头顶插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步摇,身材高挑纤细,眉眼间透着傲气。
静姝一听到她的声音立刻炸毛,“你才俗呢!”
那少女扬起眉梢,嘲讽道,“人家不过说了实话,你便恼羞成怒了。”
静姝欲回怼,陶止见状,急忙扯了自家妹妹的袖子,“妹妹,不可对郡主无礼。”
静姝哼了一声,甩开陶止的胳膊,扭头不理会他。
陶止抱拳向那郡主陪笑,“舍妹顽劣,失敬了。”又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道,“郡主先请。”
那郡主傲慢地哼了声,踩着莲步,率先进了书院。
陶止见我愣在那儿,伸手扯扯了扯我的胳膊,小声提醒,“那位便是澧南王郡主,脾气古怪,你莫要惹她。”
静姝不满地嚷嚷,“哪里是古怪呀,简直就是蛮不讲理,仗着自己爹是王爷就喜欢欺负人,真不知他爹是怎么教育她的。还宠的跟什么似的。”
陶止皱了皱眉,沉声道,“静姝,不可放肆。”
静姝不服气地撅起了嘴巴,却没有再反驳陶止。
陶止向门口的护卫递上请帖,我们这才踏入书院,有婢子引着我们向席间走去。
一路上静姝摇晃着我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到了席位还不肯离开,陶止斥道,“静姝,在外面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这是男子席位,回你的位子去。”
静姝这才罢休,悻悻地走向对面女子席位寻了地方坐下。
我遥遥看见上首那排座位,阿瑾正端坐其中,一张俊脸冷淡而疏离,身着一袭鸦青色锦袍,配着墨玉簪束发,看上去风流倜傥,英俊非凡。
阿瑾似乎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抬眸望来,见我望着他,勾唇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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