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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庭杀

请养一只猫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发生在银河系深处的一场星际大战,让在殡仪馆工作的夏梁意外地魂穿古代。这个世界刚发生过一起惊心动魄的大屠杀,而他正做着似曾相识的工作:搬尸。突然,一位凄美女子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向他缓缓走来.......惊骇之余,多情的夏梁放过了她,也救赎了自己。但是,那个重重压力下的巨大阴谋已经无法隐藏,阴谋之后的余波更是一波未去、一波又起……松风侵晓哀,霜华当夜发;寂寥千载后,谁畏昕庭杀?

主角:夏梁,青萍   更新:2023-03-11 09: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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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夏梁,青萍的其他类型小说《昕庭杀》,由网络作家“请养一只猫”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发生在银河系深处的一场星际大战,让在殡仪馆工作的夏梁意外地魂穿古代。这个世界刚发生过一起惊心动魄的大屠杀,而他正做着似曾相识的工作:搬尸。突然,一位凄美女子从尸体堆中爬了出来,向他缓缓走来.......惊骇之余,多情的夏梁放过了她,也救赎了自己。但是,那个重重压力下的巨大阴谋已经无法隐藏,阴谋之后的余波更是一波未去、一波又起……松风侵晓哀,霜华当夜发;寂寥千载后,谁畏昕庭杀?

《昕庭杀》精彩片段

在距地球一万光年的银河系深处,一场持续了五千年的星际战争正在极端恐怖惨烈地进行着,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战争的双方是仙女星系的仙女文明和银河星系的银河文明,战争的原因是仙女文明对银河文明的全面入侵。

虽然银河文明的科技水平远低于仙女文明。但是,银河文明不屈不挠、气壮山河的反入侵斗争,坚持了数千年、百代人,已把战争拖入胶着状态。

几乎跨越大半个星系的战场,甚至还逐渐呈现出大反攻的态势。

银河文明正在步步为营,一点点地将仙女文明数量难以想象的星际飞船驱赶出银河系!

突然,来自谍报组织的消息让整个战争形势瞬间紧张起来。

仙女文明竟然研制成功了一种让银河文明难以相信的武器——“时空大挪移”!

这种武器的可怕之处在于它能够彻底摧毁在其打击范围内的时空,让时空瞬间扭曲,从而使时空中的所有生物,包括智慧生命,要么穿越到几千年后而回归胎儿之前的虚无,要么穿越到几千年前而成为森森白骨,乃至尘埃!

显然,这是一种划时代的武器,它的出现,很有可能使以后的战争场景发生本质的改变。

其实,早在几年前,银河系最伟大科研中心——深空实验室就已经发现时空扭曲规律,并开始探索将其作为武器应用到战场上。

“没想到,还是让敌人率先研制成功了,”深空实验室主任脸色苍白,颓然叹息。

很快,一场汇聚整个银河系最杰出的科学家、工程师、武器专家的会议在银河系联合舰队指挥中心举行,七天七夜后,大家的观点趋于统一。

以银河系目前的科研进展,对抗这种武器的最好方法只能是:战略防御。

于是,他们在其居住的一个个恒星周围,布置了一套套 “‘时空挪移’拦截系统”。

该系统由厚厚的暗物质云构成,直径达到2光年。仙女文明的侵略者发射的“时空大挪移”撞击到拦截系统的时候,便会瞬间粉碎,化作原子般大小的微粒,四散开来,从而丧失对受保护星系的破坏。

战役又一次打响。

在银河系深处,一颗颗“时空大挪移”疯狂地撞向有生命存在的星系,然后被暗物质云拦截、粉碎。

粉碎后的微粒与周围时空剧烈地激荡着,如怒涛拍打礁石,迸发出无数耀眼的光团,像一朵朵怒放的烟火。

当然,也有个别星球因拦截失败,遭到“时空大挪移”的袭击。

这些遭受袭击并毁灭的星球,大多文明程度太低,自己本身根本没有部防能力,需要别的高度发达的文明来协助部防。

作为银河系的主宰,高等文明对这些星球的部防往往草草了事。

其中一颗名为“棒子”的星球就不幸被“时空大挪移”击中。

这颗星球上的文明已经发展到了电气化时代。

甚至,该星球上的人类在国家间的战争中,能够熟练运用核武器。

但在太阳系深处的高等文明看来这只是文明的起始状态。

因此,高等文明只在这颗星球外围撒上一层比蜘蛛罗网还要稀疏的暗物质云。

“棒子”星球在被“时空大挪移”击中的一瞬间,生活在这颗美丽星球上的人,在时空的剧烈激荡中,血肉瞬间被揉碎成鲜红的浑浊液滴,在极端的痛苦中死去。

这些液滴弥漫在星球表面,又变成血肉的雨落下来。

整个星球瞬间被血肉染红,这是人间地狱的样子!

血肉纷纷飘落,只剩下一具具苍白的骨架;骨架很快风化、摊在地上,只留下一片片骷髅的影子。

“棒子”星球上的三十亿人,以同样的方式死去、消亡,无一幸免。

仅仅不到1分钟时间,整个“棒子”星球就变成了三千年后的古战场模样。

至于那些被拦截系统成功拦截的“时空大挪移”,虽然没有爆炸,但那已经被粉碎成原子般大小、数量不可计量的时空微粒,瞬间以光速在银河系弥散开来。

微粒弥散最远的地方,甚至可以到达一万光年之外!

这些微粒会对银河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就连制造它的仙女文明,都一时无法预测。

……

“哎,文明到底发展到什么程度,才能结束纷争?明的、暗的,大的、小的,文的、武的,先进的、落后的……”

在宇宙的最深处,本宇宙文明联盟主席无意间看到了这一场景,幽幽地感叹到。

当然,从他的角度看这常旷日持久的战争,就如同人类看着一只鸟儿在捕捉涸辙中的一枚河蚌一样,不值一提。

主席显然是有感而发。

因为,就在不久前,发生了一件让他焦头烂额的事情:

宇宙联盟内的英俊超星系文明悍然入侵位置更靠近阿哥超星系文明、且被阿哥超星系文明实际占据的马鸟星系团!

而这个星系团,据英俊文明在安理会的常驻代表声称,是自己的领土!

英俊文明的这一做法,在各大文明代表中引起轩然大波。

而在英俊文明的的操纵下,宇宙大文明联盟会议的投票结果,竟然是支持英俊文明!

这让阿哥文明的代表及其支持者愤然离场。

一场整个宇宙范围内的大战,一触即发!

“这正应了那一句古语:三个智慧生命——一台戏啊”旁边的秘书长叹息到。


美丽黄昏里,南海边的这个国际大都市,最温馨浪漫的“雅琼”餐厅内。

夏梁坐在餐厅包间内,他在等他的女朋友小娉。小娉是夏梁谈的第三个女朋友了,跟前两个一样,都是婚介所介绍的。

小娉是外科医生,身材高挑,面容姣好。如她的名字一样,袅袅娉娉、婀婀娜娜、眉目含情、顾盼神飞,如同从画中走出来的人儿一样。他们已经相处差不多两个月了,彼此感觉都还满意。

特别是上周末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爬山,下山的时候,突发紧急情况:在一处陡峭的地方,小娉一脚踩空,身体立刻失去平衡!

在小娉身子倾斜、马上摔倒的一刹那,眼疾手快的夏梁英雄救美,一手搂住她的纤腰,一手抓住旁边斜长出的梧桐树,她才不至于从陡坡上滚下来。

只是此刻的夏梁已经失去平衡,身子紧紧靠在了树干上,而小娉那对傲人的双峰随即压在了他的身上。

面对突如其来的境况,小娉先是啊的一声,看有惊无险,接着马上回过神儿来,脸颊顿时飞霞!夏梁慌忙将她扶起,然后挽着她的腰,一步步挨下陡坡。

下山后,他们一起吃午饭,吃饭时候夏梁还能感到小娉胸腔一头小鹿扑通扑通跳个厉害。等到饭快吃完的时候,夏梁甚至半开玩笑地说:“要不在对面宾馆定个房间,休息一下,回回神儿!” 小娉脸色微红,未置可否。

夏梁心中一阵狂喜,她是愿意跟他进一步发展的!但他看看小娉娇羞的脸庞,心里阵阵发虚,犹豫一下,还是给自己打了退堂鼓。

于是夏梁压制住心中的无比渴望,回转话头,说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那天吃过午饭,他们还一起看了电影,相拥相依,像电影院大部分情侣一样。

只是夏梁知道,属于他们俩的最后一关,还没有通过。而他的前两次恋爱,都倒在了这一关前。

分别时候,小娉给了他一个异样的眼神,是对他起了疑心,或者有一点儿失望?夏梁知道,这事儿不能再这么拖着了。

今天,小娉主动邀请夏梁一起吃晚饭,夏梁准备在这次见面时候,把隐藏心底的最后一件事说清楚,如果她能接受,那么他们就算成功了。

至于能否接受,他心里着实没底。

但是仅凭女方医生的职业来看,似乎成功可能性更大一点?

夏梁,名校毕业,身高1米85,面庞俊俏,爱说俏皮话,不会给人沉闷的感觉。尤其是出身在西北草原上的他,在马背上长大,身体有着出色的协调能力,四肢强健、胸肌发达,体型比这个大都市整天泡在健身房的人都不知好上多少。

他有房有车,房子是市里位置不错,一百平出头的按揭房;至于车子,只能算得上是代步工具而已。

这样的条件,虽然处在他居住的这个物欲横流南国海滨大都市里,在那些动不动把“一个小目标”放在嘴边的大佬眼中,委实普通了些。但找一个靠谱的女孩儿,谈一场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倒也勉强够用。

但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每个人都有些难以启齿的秘密,或者说不愿意说出来的经历,就如同衣柜中藏着一具骷髅一般。夏梁也不例外。

让夏梁难为情的是他现在做的工作。他在婚介所登记的职业一栏,填的是市移民局的公务员。公务员不错,工作单位移民局却是加了引号的。

如果这仅限于酒吧里的“露水情人”,或者仅仅满足于在KTV、洗浴中心、或者什么商务会所的口嗨,当被漂亮妩媚的小妹无意间问起做什么工作时,他可以胡扯海侃、瞒天过海,大可不必将自己从事的职业解释得那么详细。

但这是谈婚论嫁,很严肃的事情,他必须把自己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的工作通俗来说就是殡仪馆的一名搬尸工,一名有编制的搬尸工。

按说名校财务管理专业出身的他,跟这个工作风牛马不相及。但这恰恰是命,性格决定命运啊!

他毕业后先是在一家公司做会计,顺风顺水干了多年,一直做到财务经理,这个时候公司要上市了。

凭他这么多年积累的股权,公司上市,股权变现,运气好的话,他在这个大都市就可以实现财富自由了。豪车嫩模大平层,都是可以畅想一番的。

果真如此的话,对他这种大学毕业独自一人在大城市打拼的草根来说,恐怕睡觉梦里都是笑的。

但恰恰是在公司上市前夕,他在关键时刻爱较劲的倔脾气犯了:他不想违反准则做假账,粉饰报表,与老板、甚至投资人发生了激烈争吵。最终被老板炒了鱿鱼;股权变现泡汤了不说,连别人眼中的“金饭碗”也给弄丢了。

离开原来公司,几经辗转,他跟师兄一起开了一家会计事务所。因为他即没有朋友关系网拉业务,又不肯违背良心乱签审计报告,所以生意不尽人意,慢慢萧条。这样事务所半死不活没多久,跟师兄商量过后决定关门了事。

没了收入来源,又背着房贷的压力,必须找点儿事儿干。正好市里招考公务员,又有民政局下面的婚姻登记处符合报考条件。虽然工资不多,但好歹能给他减轻些压力,于是他病急乱投医,决定试试。经过认真准备,居然考上了。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自己不逞能,在婚姻登记处做个小科员,也没有这些难为情了吧。”夏梁叹了一口气。窗外,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华灯初上,一对对情侣,或拉着手,或挽着腰,朝餐厅门进去。

进出这家餐厅的,女人有着精致的妆容,男人则充满自信。这些人不是地朝上面瞟上一眼,眼神如高傲的王子公主一般,虽然不一定看清窗玻璃后面的夏梁,但还是让夏梁内心忐忑不安。

也许那眼神只是在夏梁眼中如此高傲,只是夏梁有些发虚的内心在视觉上的反应而已。

“我所拥有的一切,我能坐在这里,不是偷的,不是抢的,心虚什么啊”夏梁摇摇头,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紧张而好笑。

只是视线中,那个熟悉的身影还没有出现。

夏梁又陷入回忆之中。


那是单位报到后的某一天,他跟几十位新人一起坐在会议室中,聆听台上的局长为他们做入职讲话。

局长有一颗聪明绝顶的脑袋,只剩下的一缕头发从头顶左侧匍匐到右侧,倔强地守候着头顶的最后一片阵地。满头的亮光、满面的红光,夏梁远远望去,就如正午的太阳一般耀眼。

局长慷慨激昂的讲话,将夏梁入职前的灰暗心情一扫而光,把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撩得滚烫。

正在热火朝天之际,夏梁突然听到他的座位旁边传来一阵轻微的抽泣声。

俗话说人生三大喜: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在这金榜题名,“顺利上岸”的美好时刻,怎么还有人不高兴啊?夏梁不禁好奇地朝哭泣的方向扭过头去。

他这才注意到旁边坐着的是一个妹子,满脸泪痕,梨花一枝春带雨。

夏梁心情再也无法平静,刚才令他热血沸腾的领导讲话竟也陡然变得索然寡味,再也钻不进他的耳朵。

好在动员会时间不算太长,散会后,他有意跟着妹子出了会议室,寻着机会跟妹纸搭讪,问哭泣的原因。

原来妹纸被录取的是局里的下属单位殡仪馆。殡仪馆主任本来想招个男生过来,谁知录取的竟是一胆小怯弱的小女子。于是在报到的第一天,主任就不冷不热地跟她讲,她将来的工作是要值夜班的,必要时候还要搬尸体!

妹纸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扭头就跑回家里,死活不愿入职去。

但父母亲戚都告诉她:宇宙的尽头是编制。而她这一年来也是先后参加国考、省考、市考,本地的、外地的,公务员的、事业的、甚至劳务派遣的,大大小小的考试,考了有几十回,才终于上了岸。

冷静下来的她,回顾过往艰辛考编路,也开始舍不得把好不容易考上的编制给放弃了。

夏梁虽然性格倔强,却内心柔软,最大的软肋就是看不得女孩儿伤心绝望。在听了妹纸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后,他竟然一下子心血来潮、突发奇想、自告奋勇安慰妹纸:好妹纸别难过,我录取的是婚姻登记处。如果你愿意,咱俩换一下岗位吧!

妹纸一听夏梁的话,立刻止住了哭声。她抬起头,将信将疑地看着夏梁说:当真?

夏梁慌忙说:必须当真啊,我一大老爷们,整天给人家当红娘、牵红线、登记结婚有啥意思啊,不如去殡仪馆搬尸体来的刺激。但是,前提是——夏梁咳咳两声。

“前提是什么”妹纸有点儿惊慌,生怕夏梁说的前提她完成不了。

“前提是你现在亲我一口,”夏梁嘴角闪出一丝坏笑。他其实只是跟妹纸开个玩笑而已。

“是吗,哈哈,哥哥你真逗,我还以为有什么大难事呢”,妹纸话音还没落,立马凑过嘴,在夏梁的两个粉颊上各亲了一口,好像生怕夏梁反悔!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两个香吻已挂在脸颊,余香袅袅,夏梁没有了反悔余地。

更何况,因为这香吻,此刻的夏梁已经荷尔蒙爆棚,他马上拉着妹纸去找殡仪馆主任。

殡仪馆主任只看一眼高大威猛的夏梁,自然满口同意。登记处处长也喜欢细心的妹纸。于是夏梁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去了殡仪馆工作。

换岗位的时候夏梁没有多想。他本身就是无神论者,什么阴啊鬼啊,都是吓唬人。公务员嘛,革命工作一块儿砖,哪里需要哪里填!

更何况夏梁在做公务员之前对工资低的担心,来了殡仪馆之后,完全解决了:这倒不是因为殡仪馆岗位本身比其他公务员待遇高,而是因为馆里的特殊情况。

这个城市虽然经过改革开放高速发展,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科技公司更是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崛起。但仍有许多的人特别迷信风水,亲人火化的时候也会找风水先生看时辰,有逝者夜间来火化他们殡仪馆也要起来忙活。

殡仪馆里搬尸工都是外聘人员,大部分人白天干完就回去了,夜里缺搬尸工。夏梁刚来的几个月还有所顾虑,不敢接这个活儿。后来随着房贷把积蓄渐渐消蚀干净,他囊中逐渐羞涩,于是毛遂自荐,干起了夜里搬尸的工作,以期额外挣点劳务费,贴补房贷。

这个世界,难道还有比穷更怕的事儿吗?

想到这里,夏梁稍稍释怀,竟有点感激那位妹纸。诚然,要是不跟妹纸调换这个岗位,别说相亲,就是坐在这家餐厅都已经是奢侈之极了吧?

这时,一个带着黄色安全帽,穿一身黄色工作服的人正匆忙地走出餐厅,跨上电动车,从他的视线中一闪而过。

是美团的外卖骑手。

“岂止是悠闲地坐在这里,为了还上房贷,下班了也得想这个小哥一样做兼职骑手吧?”夏梁想到,“像我这种大学毕业来这个城市打拼的外地人,体面生活与努力赚钱,大概是无法兼而得之吧!”

小娉还没有出现,他继续回忆着。

夏梁自己不在乎这个特殊的工作性质,不代表别人也不在乎。最大的困扰就是找不到女朋友。这让之前桃花运一直不错的夏梁难以接受。身边的人不行,只能在婚介所找了。不过在婚介所登记的工作单位不是殡仪馆,而是移民局。

夏梁各方面条件不错,婚介所相亲对象一个个介绍过来。

于是夏梁开始了漫长的相亲之路。

夏梁相亲的第一位对象,是辅导机构的舞蹈老师小盈。小盈是著名舞蹈学院毕业,四肢纤长,体态轻盈。相处一个月后,女方曾主动邀请夏梁共度良宵。夏梁感觉有必要在有实质性进展之前将自己的工作说清楚。于是在那夜的烛光晚餐上,夏梁说出来自己的真实工作。

“不是——不是说在移民局吗”小盈一脸疑惑。

“是啊,移民局,我们是负责把一个人从一个世界移民到另一个世界。”夏梁揶揄地说。

小盈立刻花容失色,夺门而出。

第二位是生物系研究生毕业的小荣,在本市一家研究所做科研助理。小荣身材虽然不及小盈,但也瘦削身材,浓眉大眼,十分耐看。更重要的是作为科学工作者,可能不像芸芸众生那样,对自己的工作有太多偏见。

同样的场景,当夏梁把工作说出来后。小荣只是征了一下,并没有太多反应。夏梁如释重负,可是接下来小荣跟下午在电影院的亲昵完全判若两人,甚至吃过饭面对夏梁的主动相拥都本能躲过,这个傍晚,他俩不欢而散。

后来又勉强见了几次。终于小荣跟夏梁发了一个长长的短信后,杳无音信。

小荣短信中说到:虽然我做着科学研究,相信世界上并没有什么鬼神,但是自从得知你的工作后,每次见到你都感觉有什么不对劲。尤其是晚上的时候,总感觉你的头顶云雾缭绕、背后影影绰绰地,就像是在看恐怖电影。可能我也像大多数人一样,心里迈不过那道坎儿吧。

两次相亲失败,夏梁心灰意冷。冲动之下,真想一走了之。但想想背负的房贷,还是摇摇头,坚持了下来。

直到前一阵子,婚介所将小娉推荐给了他。


医生,光上学就至少要解剖8年尸体,对死亡会麻木,对尸体的恐惧心会慢慢被稀释吧?没准她不会介意自己的工作?

即便这样想,经历了两次相亲失败的夏梁,内心还是直犯嘀咕。

小娉介意不介意他的工作,他现在还不清楚。但她至少对尸体是不恐惧的。夏梁听她闲聊时候说过,刚上大学那会儿,她们女生宿舍的柜子里专门摆着一副真人骨架,既为了熟悉骨骼结构,又为了克服恐惧心理。而她读研究生的宿舍在三楼,二楼就是停尸房。

说这些的时候,她还观察一下夏梁的表情,好像是怕他对这些话有什么忌讳。夏梁这时候装作好奇、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身后,学着小荣最后给他发的那条短信,吓唬道:“怪不得我看你身后怎么影影绰绰地,像有,像有什么东西跟着。”

“哈哈,那是我们医生自带的气场,鬼挡杀鬼,佛挡杀佛”小娉开玩笑道。

夏梁真想不到一个外表文静的女孩儿,竟然能说出这么霸气的话!

这也许是医生的骄傲吧!生与死,标志着生命的开始和结束,为何迎接生命的医生行业倍受人们尊敬,可是送别逝者的殡仪行业却被人所歧视?

夏梁刚想到这里,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把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来。夏梁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当时选择这个房间就是觉得这个窗户正对着餐厅大门,他可以事先看见小娉进来。只怪刚才想得太投入,竟忘记了看窗外!

夏梁慌忙奔到门前,去开门。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小娉。

小娉今天穿黑色蕾丝衬衣,搭配亮粉色包臀裙,展现盈盈一握的小腰身;超薄珠光丝袜,搭配红色高跟鞋显得双腿更加笔直修长。

小娉今天竟然穿了高跟鞋!过去她很少穿高跟鞋,之前她好像说高跟鞋对身体骨骼不好。

一阵热烈的香水味道沁入夏梁的鼻孔,让夏梁竟有点意乱神迷。他抬头细看小娉,平时很少化妆的小娉还特意化了淡妆,显得五官更加精致、肤色更加粉嫩。

看得出来,她挺重视今晚的约会。

“行啊你夏梁,竟然来这么贵的地方,还专门定了包间,这,有点儿破费了啊!”小娉嘴上虽然是在埋怨,但却是满脸幸福。

“幸亏定的是这里,我的女神今天这么漂亮,要是换做别的任何地方,都会显得寒碜呢!”夏梁赶忙回应道。这确实是句心里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小娉请到座位上,自己则坐在她的对面。电话里他已经跟小娉说了,他要向她交代一件重要的事情。之所以这样说,一方面提前跟小娉打个预防针,让她有所准备。另一方面,逼着他今天一定把工作的事情跟小娉交代清楚。

“说吧,有什么要交代的”小娉一本正经地看着她。

“我怕,我怕,我怕说出来你会打我,”夏梁竟突然有点儿紧张,说话也结巴起来。

他太在乎面前这个女生了,生怕她像前两位那样,逃之夭夭。但他还是倒吸一口气,故作镇静、掩饰慌乱,尽量用调侃的语气说到。

“说吧,不会打你”,小娉学着夏梁的口气。

“我不敢说,要不我去买一双平底鞋来,我怕说出了,你跑的时候,伤了脚。”夏梁一本正经中带点儿调皮。

“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真走了,”小娉装出一副吓唬的语气。

“还是不敢......”

沉默。

“你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生理缺陷,”小娉低声问到,口气中倒是有了一点担心。

“这个保证没有,不信明天我就去你们医院来个全面检查,证明我的身体好过这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男生。”眼看小娉想歪了,夏梁慌忙解释。

小娉松了一口气,顺口问到:“是不是那方面,有什么问题”问完这个,她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地努努嘴,脸颊也飞出几丝红晕。

“这个更没问题了,要不,咱们现在就找个地方试试”夏梁这时候倒摆出一副赖皮的样子。

小娉羞涩地笑了,停了一会儿,说:“那到底是什么?”

“我,其实是在殡仪馆工作”夏梁回答道,“就是,就是平时需要搬运尸体的那种工作。”

夏梁刚才还十分难为情,但真正把话说明白了,反倒如释重负。

“你不是,不是在移民局吗”小娉疑惑地问道。

“是移民局,我们这个地方是负责把一个人从一个世界移民到另一个世界。”同样的话,夏梁说的是第三遍了。

气氛瞬间沉默。

夏梁像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不时地偷看小娉几眼。

小娉倒是没有显出特别嫌弃的模样来,只是夏梁对小娉越是在意,就越怕失去;越怕失去,就越猜不猜小娉的想法。他紧张地等待着小娉对自己的宣判。

思索一阵子后,噗嗤一声,小娉竟然笑了。她摆摆手,接着说到:“我当是啥事情啊,照你说来,我们医院是把不符合移民条件的人遣送回去了。”

“对对,首先是你们把关,你们多遣送点儿,我们的工作就少些。”夏梁附和道。

“为什么要去这个单位啊。”

夏梁一股脑儿把怎么进殡仪馆工作的经过全说了出去,连占那妹纸的便宜的事情也没落下。

“想不到你还有这般心肠,那妹纸后来没有以身相许?”小娉揶揄道。

“哈哈,那妹纸没你这气场,镇不住我啊,”夏梁开玩笑道。

“这边工资是不是高点儿啊?”小娉终于扯到了点实际问题。

“工资倒跟什么无聊的婚姻登记差不多,”夏梁顿了顿,故作神秘地说到,“就是,就是不时地有些额外收入。”

“额外收入?”

“是啊,”夏梁这张欠嘴正准备把搬尸赚外快的事儿说出来,突然脑子一转,心想:既然自己“橱柜中的骷髅”已经给小娉看过,最庄严、最神圣的时刻已经过去,为什么不说些别的,让有些严肃的气氛轻松一下?

于是他充分发挥起自己编段子的特长,信口开河地胡诌道,“就说最近,上次那个全国闻名、多次上福布斯富豪榜的房地产大佬去世,他御用的风水先生说必须在半夜子时,去城市东北向靠海的火葬场火化才好。这不就来到了我们这里,还是我料理着他进去的。任何人,任你生前大富大贵,去世时候送行的人山人海,也只能在悼念厅中待着。是我把他老人家推进去,火化升天。临终了,不过一楸灰土。他们家贼信风水,完事儿,还一定要给我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有多大”小娉有点诧异地问到。


“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取地久天长之意,”夏梁仍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对他们这些大富豪来说,很相信这个的。”

小娉嘀咕道:怪不得一个月四五万的房贷,你一个小公务员能供得起。

“哎,要是这红包前面再加个九就好了,我也不用再这么难为情地干这个了,”夏梁幽幽地感叹道。

“你这叫,人心不足蛇吞象,”小娉讽刺道,“你也对你自己的工作有偏见?”

“我倒无所谓,说实话,有时候我还有点喜欢这个工作呢,你知道,我以前干事务所,跟各路的资本打交道。金钱有时候真能把人性的丑恶放大一百倍。我见过为了利益,夫妻反目,兄弟成仇,甚至,甚至几个儿子合伙害死老爹的事儿。”

“我现在来这里工作,夜深人静的时候在停尸房值班,看看周围一排排冻馆。那里面是一排排冰冷的尸体,他们生前有的腰缠万贯,有的一贫如洗,临了了不都一样?正如那首好了歌中说的‘金满箱,银满箱,转眼乞丐人皆谤。正叹他人命不长,那知自己归来丧!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夏梁一下子认真起来,一股脑儿,且声情并茂地说了这么一大串。

“那你为啥还不想干了,”小娉问道。

夏梁顿了顿,说道,“哎,我怕咱们万一走到一起了,你跟朋友、跟爸妈、跟亲戚介绍,介绍我是在殡仪馆抬尸体。我担心他们对我的工作有偏见啊。”

“没事,我也可以跟他们介绍,说你是移民局的公务员,”小娉笑了笑,安慰夏梁。

这笑,大约是夏梁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见到的最美丽的笑,这代表了一种发自内心的认可,而自己也为终于跨过了这一关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吃完饭,他们是拉着手走出饭店的,无论身体上,还是心理上,并没有跟交代事情之前有什么不一样。临别的时候,小娉还主动相拥,夏梁先是亲吻了她的额头,小娉抬起头,凑过红唇,他们的舌头忘情地纠缠在了一起,夏梁将她抱了起来,小娉一米七的身高,苗条地让夏梁抱得那么地轻松,像捧着一汪清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

小娉死了。就在他们在一起后的第三天晚上。

那天正好轮到小娉值夜班,到了后半夜,她查完病房,已经是疲惫不堪,正准备去值班室眯一会儿。一名孕妇被急匆匆推到她所在的产科,孕妇情况紧急,宫外孕加上羊水栓塞。经过一夜抢救,大人小孩儿都没保住。丈夫一下子情绪失控,夺过旁边一枚锐器,正好扎在了小娉的心口上。

小娉的尸体是第二天下班前运到殡仪馆的。本来夏梁今天晚上不打算留在这里抬尸体,而是陪小娉吃晚饭。

时间他都算好了,小娉头天值完夜班,上午交了班,下午睡一觉,正好在傍晚时候喊她起来,陪她一起吃饭,犒劳一下被夜班折磨的身体。甚至地方他都订好了,还是雅琼餐厅:他喜欢小娉表现出的那种嘴上抱怨、心中幸福的感觉。

夏梁明白,医生的夜班跟他的夜班情况不一样,遇上危急病号,小娉有可能一整夜都要高度紧张地忙碌。

而他,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合,早已没有了刚来时候的神秘与恐惧。甚至,从值班室到停尸房的路上,要走多少步,那里拐弯,那里凹,那里凸,他都能凭本能分辨出来。就算是推着手推车送尸体的时候,他都可以闭着眼睡觉。

送遗体的车子到门口的时候,夏梁已经收拾好,准备要下班走了。他看看了看从车上下来的人,有两位穿白大褂的医生,褂子上印着医院的名称,是小娉医院的!再听旁边人的议论,夏梁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第一次违反规定,扯开逝者脸上的白布。

夏梁蒙了!!!

那是一张多么美丽、多么熟悉的脸啊!跟平时见着的表情一样:嘴角轻扬,一丝丝笑意,有大部分美女的高冷,却多了些许看透一切的亲和。唯一跟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就是,面色不再红润,而是失血过多造成的苍白和虚弱!

身旁家属撕心裂肺的哭声,同事七手八脚的忙碌,好像都跟他不在一个世界里了。夏梁不走了,他把小娉抱起来,轻轻放在手推车上,然后独自一个人推向停尸房,每一个的动作都是凭着本能。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只有这些!

这是一种怎样的悲哀啊,刚背转众人,眼泪便断了线似的流个不停。进了停尸房,更是嚎啕大哭!

夜深了,只留下了夏梁一个人值班,他没有像平时一样待在值班室,而是在停尸房里,停尸房很冷,但这冷好像与他无关,恐惧也与他无关,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有那标号为21号的冰棺,那里面住着他的挚爱。

这天晚上,他除了踱步,就是一次次的打开21号冰棺,小娉冻僵了,但脸庞还是那么地栩栩如生!只是弯弯的睫毛上结起了冰花,让他不得不回到现实中来,他内心感到一阵强烈的剧痛!以致于鼻子一酸,眼泪模糊了视线,滴落在小娉身上。

突然,不知是幻想,还是现实,小娉竟然站了起来,像分别时候一样,小娉朝他微笑,他们紧紧拥抱。

夏梁特意定了定神儿,他抱着的小娉的肩膀那么地真实,不像是,幻觉!

紧接着,令他惊骇的一幕出现了:人们好像一下子全从冰棺中爬出来一样,充满的整个停尸房,也有小的,也有老的,仪表端正的,獐头鼠目的,衣冠齐楚的,褴褛破烂的,甚至有说有笑,神态与活人没有一丝的不同!

........

这当然不是幻觉,也不像夏梁来殡仪馆上班之前听到的各种灵异事件。

夏梁不可能知道,这一切竟与离地球一千光年外的那场太空战争有关。

太阳系深处,“时空大挪移”粉碎后的一些微粒,竟然到达了一千光年外的地球上!这些微粒像幽灵一样,在北半球的上空飘荡着,飘在了中国东南沿海的这座大都市,其中一颗来到了这座殡仪馆的停尸房,落在了刚刚被夏梁打开的,标号为21冰棺上。

微粒如原子般大小,且经过超长距离地漂流,单个微粒已经失去对现实中实体物质的影响。但是对周围智慧生命的灵魂、或者说是记忆,仍然具有时空扭曲的作用。


就在夏梁惊骇不已地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置身于黄昏的郊外原野,四周荒草茫茫、白杨萧萧,间或传来几声乌鸦、亦或别的什么不知名的野鸟的嘶哑低鸣。

而他,正与另外一人从马车上抬下一具女尸。他抬着双腿,另一人抬着头部,头部盖着白布。

跟他搭伙计的,竟然是古代武士的装束!

夏梁下意识地瞟一眼抬着的女尸,也是汉服装束:着一袭湘裙,色泽鲜丽、丝滑轻柔,显然是用上等蚕丝做成;优美浑圆的修长玉腿在裙子下面隐约可见;纤纤玉足上套着的是一双精致的鞋子,黄底红面,珠宝点缀。

虽然这已逝女子身材跟小娉类似,可令夏梁疑惑的是,她怎么是穿着古装?而且这里已不是停尸房了啊!?

面前一起抬尸的人也明显不是自己的同事!

且不说他们的装束,这面孔他可从来没有见过!

夏梁不用疑惑太长时间。几乎一瞬间,夏梁,这个生活在现代的小人物的灵魂与记忆,前一秒还在那座繁华的现代都市的殡仪馆停尸房里,下一秒就附到了同名同姓的昕国摘星城武士夏梁的身体里。

穿越?没错!但他的灵魂没有鸠占鹊巢,把这具肉体过去的主人赶走,而是两个人的灵魂与记忆融合到了一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夏梁现在抬着的尸体是太子妃,尸体尙温。这个集美貌与才华于一身的女子原本可是处在昕国金字塔的最顶端啊!

没有多少感慨,因为他们没几步,就到了一处新挖的大坑前面,坑里已经丢进去十来具尸体,横七竖八。

这些横七竖八的尸体中,有一位着黄色长袍的,他是太子匡宣。

太子金冠已被摘去,得亏蓬乱的长发把面部遮挡了去,要不然会看到一幅怎样的狰狞与不甘的面孔!

他可是昕国的储君,武帝的嫡长子,风头一度甚至盖过武帝!

他的旁边有一具孩童的尸体,那是他刚四岁的小儿子匡苞。夏梁一边凭借着对方的记忆回忆着,一边顺势把手中的尸体扔进了坑中。

尸体坑中,太子妃的头正好枕在太子厚实的胸膛上,蒙头的白布已经飘落一旁。太子妃精致的面孔,双目紧闭,如安详地睡去一般。

太子妃在临死前肯定预测到了这样的后果了吧,以至于在被害前一秒,神色还如此平静!

太子妃被丢进坑里后,两名武士跳进坑中,逐一清点,并在名簿上标记。他们清点完,上来。站在坑外沿的武士随即手持铁锹往坑里撒石灰。

当石灰在坑里的尸体上覆盖起薄薄的一层后,又是十多具尸体丢进去,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相同的是,他们都鲜衣华服,生前都是昕国的人上人!

终于,尸体不再往坑里丢了,最上层的尸体距坑口还有将近一米深。坑旁的所有武士开始往坑里铲土,不一会儿,坑被填平。除了新土颜色的差别之外,这块儿地方似乎与别的地方无异。

坑里的人至此永远消失在帝国的世界里。

离这边大坑不远处,还有一处坑,稍小一点,也浅了许多。夏梁跟其他武士一起,继续从车上搬着尸体。这些尸体虽然穿着光鲜,但已不再是佩金戴玉。清点数量的人不再跳下坑去确认尸体身份,也不再在名簿上画圈标记。

他们只是简单地数着一具具丢下坑去的尸体的数量。

尸体被全部丢进坑中,最上面的,已到了坑沿儿。两个坑,共300具尸体!

夏梁这才注意到,旁边站着一无须之人。此人四十出头,面无表情,好像这一切对他来说是多么地稀松平常、司空见惯。

他是黄门侍郎田淑田公公。

黄门侍郎虽然级别不高,位在三公九卿之下。但作为内朝官,他掌管皇帝指令下达与执行,有时候皇帝高兴,还可以跟他一起讲议朝政。帝国内的重要事情,他可能最早知道。

作为这样的角色,要想在帝国最顶尖的权力中枢,周旋于各方势力之间,岿然中宫多年而不倒,能够做到泰山崩于前而不露声色,那是基本功。

站在田公公旁边的,是摘星城城主袁替。袁替神色凝重,骇然之状,只比这些卫士们轻上一点点。

“昨晚关进摘星的东宫300人全部掩埋,核实无误。”刚才负责清点的人站在田公公面前,拿着名簿汇报道。

四周静得出奇,这声音因此也显得那么响亮,袁替顿了顿身子,仿佛要听田公公接下来的指示。

田公公并没有说一句话,而是扭过头,朝旁边的马车夫挥了挥手,车夫立马驾车来到田公公跟前,负责清点的二人扶田公公上车。

众人呆立不动,一直到车子在黄昏的灰暗中转弯,消失在视线之中,城主袁替才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刚填满尸体的坑,缓缓说道:“这些都是东宫的下人们。夏梁你留下吧,随便往上面仍一些土,掩盖了,免得让野狗野狼拖得到处都是。剩下的人随我回城。”

说完,袁替好像唯恐招惹上什么似的,快速转进马车,其余的人也匆匆上车离去。

一瞬间,旷野上只剩下了夏梁一个人,和一辆孤零零的马车。这辆车是夏梁自己的座驾。来的时候车上填满了尸体,东宫下人们的尸体。

昕国是一个等级森严的社会。夏梁由于来自社会的最底层,因此此时对这个社会的豪门,并没有太多的了解,更谈不上情感。

相反,他倒是对这些来自社会底层的下人们,怀有深沉的同情心。

夏梁来摘星城之前是在贵族的田庄做长工。跟夏梁一起做长工的有一个工友,他有一个妹妹,因为家里实在是穷得匀不出一口饭来,被父亲买进王府做下人。前两年这个妹妹还不时给家里捎个信,顺便附上几枚钱。可是从第三年开始就音信全无。直到又过了一年,这个工友才辗转听府上传说,妹妹因为无意中听到了府里的一点秘密,而被偷偷害死了。

眼前这一坑的尸体,对豪门来说,跟蚂蚁没什么区别。可夏梁清楚,每一个尸体的背后,都是一个鲜活的家庭啊!

夏梁在殡仪馆工作了那么长时间,满怀的也是对尸体,或者说是对逝者的尊重。这些尸体虽然终究都会归于尘土,但让他们体面地走完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程,已经近乎于成了他的一种执念。

于是他决定多费些时间,把这尸体一个个捋平整了,然后像旁边的坑一样,用土埋严实。

就在他把尸体整理好,扔下去第一铲土的时候,码好的尸体竟然晃动起来!

夏梁以为眼睛看花了,竖起铁锹,定睛再细看一下。

尸体堆晃动得更厉害了!

眼睛没花,尸体竟然,竟然兀自在动!

在殡仪馆见惯尸体的夏梁也头皮发麻,身冒冷汗,身上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突然一具尸体破土而出,缓缓地立了起来。

夏梁斗胆睁大了眼睛看着,是她!


她名字叫青萍。前一天,在摘星城里,他听别人喊过这个名字。

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晰,因为她在丫鬟中间太出众了。她的出众,既因为她那高挑的身材,比周围的女人们都高出一截;又因为她那无可挑剔的相貌:妩媚的五官、白嫩的皮肤。她虽然是下人的穿着打扮,但形象丝毫不输太子妃。更重要的是,她眼神中闪烁出阵阵的机灵,更是让这女子显得与众不同。

这种机灵,虽然看不见琢磨不透,但夏梁能感觉到。这种感觉带给他的是巨大的惋惜:哎!多么好的女子,竟被关在这种地方。

而且,而且要在这里结束她那花儿一般的生命,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只是今天夏梁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被害,这么多尸体,而且个个生前高贵,不同凡人。以前在贵族的庄园干活儿,即便是年关杀猪宰羊,也从没有这么大的阵势。他彻底被震撼了!

再加上内心巨大的悲怆,所以竟忘了关注青萍的尸体。

“你是人,是鬼?”看到立起来的是青萍,夏梁反倒没有那么紧张了,他本能地后退一步,发问道。

青萍突然跪下,可怜巴巴说到:“奴家并没有将鸩毒喝进肚子里,只是含在嘴里,趁人不注意吐了。希望大人饶小女一命,小女感激不尽。”说罢,抬起头看着夏梁,眼睛里,噙满泪水。

这张脸,任你铁石心肠,怕也要融化。不只是可怜,更有那让人舍弃一切、拼命保护的冲动!

夏梁怜香惜玉的本能,在来了这个异世界之后,更没有丝毫的改变。

即便是,来自这个世界的武士夏梁,心中本能的恐惧告诉他:这个女子不能私自放了,至少应立刻报告城主,让城主定夺。

他这种级别的人是远远没有资格私自放了一个侥幸不死的死囚的!

但最终,还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夏梁的本性战胜了恐惧,他缓了缓神儿,已经下定了决心:决不为难青萍!

不光不为难她,夏梁的脑子马上快速地运转起来。他想着接下来怎么隐藏下、保护好这么一位让他万分怜惜的女子。

只是左思右想,总想不出一个妥善的办法。

要知道,他出身于大昕国的最底层,现在也只是这个繁华京城远道而来的客人。除了摘星城,他在京城别的地方绝无容身之处。

即便是在摘星城,他一个小小武士,带着这么一个大活人,要想躲过城主的眼睛、众人的目光,也绝非易事。

更何况,即便他想带着青萍回城,此刻已如惊弓之鸟的青萍,肯相信他吗?敢再回去吗?

正当夏梁作难的时候,青萍仿佛猜到了夏梁的心思,怯怯地说到:“小女子知道哥哥的难处,只要哥哥肯放过小女子,小女子这就从哥哥的视线里消失,绝对不连累哥哥。日后,日后若有缘再见,小女定不会忘了哥哥的救命之恩。”

说完,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夏梁听完此话,再看一眼青萍,一颗心都被掏空了一般,已分不清是遗憾,还是慌乱。他只能是摆摆手,说:“姑娘既然这样说,就快走吧,我就当、就当什么也没看见。”

青萍站起来,向夏梁深鞠一躬,然后才回头上路,消失在夜色中。

这天,太子匡宣,以及太子的家人,包括太子妃、太子的两个女儿、四个儿子,太子妃父母,家眷,亲随,共计300口人,除了被夏梁放走的青萍,全部鸩死。这里面就有前面说到的匡苞,武帝最疼爱的孙子。

据说匡苞被拉走时正在武帝的怀中,匡苞使劲拉扯着爷爷的衣带,哭着不肯放手,一边一个劲地喊着“爷爷——爷爷——”,把武帝的衣带都拉断了。但武帝还是挥手让侍卫带走了匡苞,脸上坚毅的、痛苦的、扭曲的、决绝的表情,甚至成了侍卫挥之不去的梦魇!

夏梁不知道,当青萍刚转过弯儿,出了他的视线。一个等候多时的潇洒黑衣人,蒙面骑马,载起青萍,衔枚疾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夏梁更不知道,东宫的丫鬟佣人们,全部加起来,何止几千!而处死的这些人,都是武帝认为必须要死的!

夏梁立着,直到看见青萍纤弱的身影转过前山,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才回过头重新检查一遍尸体。他确认再没有活着的人了,于是将排列整齐的尸体掩埋严实了,然后驾上马车,朝相反的方向,赶回摘星城。

现在是武帝10年的初秋,二十四节气处暑过后的第五天,离摘星城竣工入驻也才过去不到两个月。

相比旁边的洛阳城,摘星城很小,像蜗牛的一个小小的触角,伸出在昕国都城洛阳城的西北角。虽则小,但是它背靠邙山,南临洛水,建城的目的是作为武帝狩猎时的行宫,因此营修时极尽工巧,建得墙坚城固、高耸如云,重楼正阁、遍城上下。

融合了21世纪的记忆的夏梁再望城头上的这三个字,顿时想起了那句唐诗:“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夏梁回到城门口时,已是漫天星光,出乎意料的是,他看见袁替竟然孤身一人在城门口。袁城主是在等他回来吗?夏梁可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

出于对长官的尊敬,夏梁驾车快走几步,赶到城主面前,然后慌忙下车,拜见城主。

袁替看见车上下来的人是夏梁,脸上竟然闪现出一丝惊异之色!这神情转瞬即逝,可知城主城府不同一般。

这神色别人很难捕获,但夏梁却看得清清楚楚。

生活在这个世界的夏梁,天生有着极强的察言观色的能力。城主脸上闪现出来的惊异之色,夏梁解读的是:城主对夏梁能够出现在他面前感到出乎意料;或者说城主没有想到夏梁能够活着回来。

什么原因?夏梁大惑不解。要知道,他历来跟东宫没有一丝的关系。

只是夏梁正为私自放走了青萍而惴惴不安,心中有鬼,所以此刻没有过多联想。

“夏武士回来了,处置可否顺当,没有什么异样吧?”袁替首先打招呼,袁替好像对夏梁拖延这么长时间才回来没有任何介意。他走的时候可是交代,让夏梁只是草草将尸体掩土完事的。

“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在下费了点时间,在上面盖了厚厚一层土,夯实了,以防夜里被虎狼什么的嗅到气味,衔了出来!”夏梁轻描淡写地回复到,他这样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袁替脸上立刻显示出更加惊异的神色,但这表情同样转瞬即逝。他点点头,说到:“那倒是应该的。”

“天色已晚,请城主上车,在下护送城主进去吧。”夏梁依然毕恭毕敬。

“不用了,你先进城吧,我再待一会儿,”袁替摆摆手,看着天空,继续说到,“这漫天的繁星,倒可以让人的心绪,多少宁静一些。”

“那,在下遵命”夏梁退下来,牵着马,缓缓进城。


看着夏梁转过头,袁替神情顿时大变。脸色中充满惊异、疑惑,甚至还有忧虑。

“这个夏梁,他,他竟然把那堆尸体重新掩埋了。不但重新掩埋了,他还能活着回来。这,这太不可思议了!”

现在最令他担心的是:青萍,是死是活?

袁替摇首咂舌,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可能啊!这样的结果,也太难以置信了!”他暗自惊叹。

千不该,万不该,真不该把这个夏梁留下来。

不光夏梁,在田公公离开之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马上离开那个地方!

袁替复杂的心绪中又多了许多的懊悔。他抬起头,漫天的繁星也不再让他的心绪得到片刻的宁静,反倒在他的眼前忽闪忽闪、明明灭灭,他竟有些,头晕目眩。

他不禁扭转视线。身后,这些日子里一直令他骄傲的、巍峨华美的摘星城门,在此刻的夜色中,也如恶鬼猛兽一般,恶狠狠地正对着他,令他惊恐,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要是青萍万一因为我的安排,才出了什么差错,我怎么向执金吾卿赵秉,赵大人交代啊!”

想到这里,他突然回想起执金吾府尉迟琦向他郑重交代的情景,于是更加懊悔不已!

要知道,袁替是执金吾卿赵秉的亲信,没有赵秉的力推,袁替不可能坐上摘星城城主的位置。

赵氏为大名鼎鼎的昕国“八大家族”之一。其父亲赵贵曾为帝国征北军的大将军,戎旅生涯,战功赫赫。其人曾率领征北军,一战深入吐谷浑境三千里,迅速击溃其主力军,占领首都苑川,被吐谷浑皇帝惊为“天兵下凡”;更兼其曾经拥戴武帝登基,因此是武帝的核心心腹。

执金吾府掌管的都城戍卫部队,就是以北军为班底整合起来的。其他诸如九门防守、皇宫卫队、武库守备,乃至武帝的贴身护卫,都与北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赵贵已死,嫡子赵秉继承父亲爵位,并顺理成章地出任执金吾卿。

袁替来摘星城做城主之前,就是在执金吾府做事,在都城武库任东城库库丞。职级不高,但负责掌管都城乃至帝国最先进、精锐的武器,也算是军中重地。他后来能在摘星城刚建成就执掌摘星城,成为首任城主,显然与赵秉的力荐分不开。

武帝是骑马征伐得来的天下。如今已经不需要他身骑宝马、征讨四方,狩猎便成为了他最大的喜好。年年秋天,在洛阳北郊例行的盛大狩猎活动,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是他治国理政之外最大的心灵寄托。

摘星城是专门作为武帝狩猎时的行宫而建。单凭这一点,这摘星城主的确是很有政治前途的差使。

另外,凭借赵秉多年掌管都城武装力量的经验,他隐约地感觉到,这摘星城虽然为狩猎而建,但矗立在都城的北郊,其建城的意义肯定不止于狩猎。如果(几乎是肯定)摘星城将来要驻军,而自己作为都城武装力量的核心“总管”,摘星城怎么能脱离自己的控制?

要知道,卧榻之侧,尚且不容他人酣睡呢!

于是,他选择了既亲信、又听话、还得力的袁替,在武帝面前力推他做摘星城的首任城主。

而这次,正是因为尉迟琦传来赵秉的授意,袁替才跟尉迟琦一起谋划着解救青萍。

否则,在他的眼皮底下,青萍怎么可能偷偷把鸩毒吐掉呢?

实际上,让青萍背地里吐掉毒汁、然后装死,正是袁替和尉迟琦计划的一部分。他们把计划暗中告诉青萍,让青萍混在死人堆中等着被营救。

尽管这要是被发现,是欺君之罪。但他宁肯冒欺君之罪,也不敢不听赵秉的吩咐。

至于下午让夏梁留下,则属于袁替自己的安排。

“现在看来真有些自作聪明、画蛇添足了。”袁替懊悔不已。

袁替之所以让夏梁留下,显然是想给夏梁点“颜色”看看。要知道,在摘星城中,袁替最无法亲近的,就是最近屯扎在摘星城中,在昕国几乎所有贵族看来“不伦不类”的十六名武士。这其中的缘由自然与这些武士为平民、甚至奴隶出身有关。而这十六名武士中,最让他忌惮,甚至寝食难安的正是这十六名武士的头目夏梁。

对夏梁,袁替多出的忌惮来自那里?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难道是因为夏梁在所有武士中最为出色的能力?正是这能力才让武帝看重他并让他做了这批武士的头目,因此也对他袁替构成了威胁。

袁替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因为来自贵族的傲气,让他对夏梁这样出身的人,有着从娘胎里带来的鄙视。

或者是因为夏梁那无处不在的,洞若观火的眼神?夏梁虽对他这个城主事事服从。但袁替总有一种感觉,他自己的想法怎么也逃不过夏梁的眼睛。难道正是夏梁的这种精明让他如芒在背?

但忌惮也罢、不安也罢,这十六个人是武帝钦点来摘星城的。他袁替再不喜欢,也暂时没有办法让他们从摘星城中消失。

直到他听尉迟琦说起,在青萍他们被抛尸荒野后,会有执金吾府的“黑衣人”来解救。一个大胆的,借刀杀人的计划在他的心中瞬间萌发。

黑衣人,并不一定身着黑衣,只是执金吾府的人对他们府上武士的一种称谓。这种执行特殊任务的武士分为蓝衣、青衣、黑衣三种称谓。而黑衣代表的是最果敢、最严明,功夫也最好。

因为是瞬间萌发的想法,可行与否,成功与否,他并没有细加斟酌。其实这也无所谓,他还没有跟夏梁发展到鱼死网破的地步。

下午,他还特意交代夏梁随便扔一些土,草草掩埋完事,可见他也并没有一心要害死夏梁。

“这次让你夏梁留下善后,还可以顺便检验一下你的忠诚度嘛!你听我的吩咐倒也罢了,如果不听我的,要好好安葬这些人,旁边躲着的黑衣人会立刻现身,解救青萍的。你夏梁虽然功夫了得,但绝对不是那帮黑衣人的对手。”袁替下午走的时候,还为自己的安排而沾沾自喜呢。

只是袁替看夏梁迟迟没有回来,他心想,夏梁这小子一定死定了!

但是,夏梁还是回来了,并且告诉他是在把尸体仔细掩埋好后才回来的!甚至,夏梁的身上连打斗过的痕迹也没有。这委实让袁替大惑不解!


夏梁不知道,因为他的同情心与认真掩埋尸体的执念,让他差一点陷入险境;又因为他放过了青萍,他才躲过了一场阴谋。

进了城,夏梁悬着的心才稍稍放松一些。在他的认知里,太子一家绝无活口;至于东宫的这些下人们,只要城主看不出破绽,漏掉一两个,又有什么影响呢?

只是,待心情平复了下来,他突然有点担心:一个孤零零的弱女子,在荒郊野岭之中,夜里遇到危险怎么办?即使没有遭遇歹徒,那随处可见的豺狼虎豹,也定会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

一瞬间,他想到了在那个世界的小娉。他突然有点后悔,他应该与她同坐车子,一起回来!至少把他送到洛阳城附近官路上,有客舍的地方,能确保她安全了,才可以放手的啊。

哎!下次做事,一定周全一些才好。

只是结果已经无法改变,他只好不再想这个事情了。

两个夏梁的记忆,直到这个时候才得以互相交流认识。

这个世界的夏梁,平民出身,世代为农。

昕国民众有三种出身,从贵到贱依次分为豪门、寒门、平民。这种身份从娘胎里面带来,改变不了。而昕国是豪门贵族统治的社会,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主”。

在这些豪门贵族中,尤其以作为皇族的匡氏为首,包括杨氏、赵氏、屈氏、尉迟氏、高氏、樊氏和周氏的“八大家族”地位最为煊赫。而寒门,则是已经没落的贵族。

寒门的祖上至少显赫过。如果说寒门尚有逆袭为人中龙凤的可能,那么对于平民来说,除了和平时期搞搞生产,战乱时分当当炮灰,繁衍生息,生生世世供贵族享用,社会上哪轮到他们立足?

除了以上三种出身,还有一类人,那就是奴隶。他们已是失去了人身自由,连身份都没有。他们做着最累的活儿,过着最惨淡的生活,甚至连洛阳城某个角落里讨饭吃的流浪汉都不如。至少这些流浪汉还有人身自由呢!

现代世界里的夏梁虽然看过许多的穿越剧,对穿越已经是审美疲劳了,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还是十分新奇的。

在那个现代世界里,他最爱的,最懂他的小娉已经死了,即使身处最繁华的大都市,也必然索然寡味。而他的灵魂与记忆却适时穿越来到这个世界,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而停留在现代世界里,失去了记忆,没了灵魂的他,是在浑浑噩噩、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搬尸、挣钱、还贷,无聊地活着吗?他不得而知。也许这样一具空壳,根本不懂得什么无聊吧?

但这种生活状态也好吧,至少没有了失去挚爱的悲怆,不用辗转相亲、不用担心不得不谈起自己工作的尴尬。

只是这个世界的夏梁倒对未来的现代生活有着超乎寻常的好奇,他倒是很想过去感知一二。但是再好奇,再想去,凭他的能力,也回不去了。

毕竟他对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都一无所知。

既然回不去,就在这里好好活着吧!

是谁执意要杀了太子全家?这个问题好像不用问,因为凭太子的人望、实力,除了武帝本人,其他人连想的资格都没有。即使武帝本人,做这一切之前,他恐怕也得仔细权衡得失成败呢。

那武帝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亲密战友,痛下杀手呢。这要从这一年,武帝10年的春天说起。

武帝10年,天下繁富。这之前,武帝匡炎带着太子匡宣南征北战,开疆拓土,大昕帝国蒸蒸日上,抚宁万国,绥静四方。

大昕帝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大家都知道,帝国的今天是武帝匡炎的,而帝国的明天,一定属于太子匡宣。

但是,就在这年的春节刚过,大昕帝国却接连发生了一系列怪事。

武帝破天荒地开了一场“武举”。选举对象不是贵族子弟,而是面向帝国的平民,甚至包括失去自由身份的奴隶,都有资格参与!

相比于过去批量选拔重要官员需要平衡各大家族关系,从姓氏家族,到亲属关系,再到各自势力范围,甚至朝堂内外地位影响,都是需要考虑的因素,错综复杂。本次武举方式很简单,那就是比武,辅以应变反应能力测试。

简单来说,就一句话:通过比试,选出十六名体力武艺出众者,成为直接受命于武帝的武士,作为“卫将军”后备人员。

规则虽然简单,但这破天荒的举措不光在豪门贵族中引起渲染大波,就是在平民中间也是难以想象。

让平民进入贵族圈子里?大昕国要反了天了吧?所幸即使中举,暂时也只是“后备将军”,并不会直接任命。因此在武帝的强力周旋下,还是获得了“八大家族”的同意,得以顺利举行。

夏梁是平民出身,在家乡贵族的庄园里做长工。但他不同于其他平民,这不只是因为他生得八尺身高,身材修长,有扛鼎之力;更重要的是他那不同于平民的不安分的心,让他一眼看上去英气逼人,凛凛威风。

因此,“武举”对刚满20岁,不甘于“辱于奴隶人之手,死于槽枥之间”的夏梁来说,真是命运的垂青,天大的机遇,他也抓住了。经过一系列地比试、选拔、考核后,他如愿成功入选。

十六名武士,大部分是艰辛劳作的平民,在贵族庄园干最脏最累的活儿的奴隶,也有一些被征服地没落的贵族后裔。真正做到了英雄不问出处。

觐见仪式上,他们先是在武帝面前各展独门绝活,接着跪拜授武士衔,由武帝亲自授衔。

武帝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斗胆抬头一睹龙颜,武帝朝他颔首致意,虽则一面,他已心属武帝。其他武士估计但是也有跟他类似的想法。

毕竟,他们这种身份的人,能受到武帝这么近距离觐见,而且还被选拔上来,委以重任,这是他们之前做梦都梦不到的。

别说是武帝,就是一个普通的贵族,他们何尝有过如此近距离接触;即使有幸遇见,也只能远远望见,便立刻匍匐于地,而不是这样站着,接受对方的恩赐。

因此其他人只是在内心的紧张、感激、激动中看到近在咫尺的威仪龙颜,瞬间战战兢兢、诚惶诚恐、舌头僵硬、汗流浃背。

但夏梁除了这些,却在与武帝对视的一瞬间,看到了武帝的眼神中竟有一丝期待与不安。

期待可以理解,这不安从何而来?他可是武帝啊,为昕国开疆拓土,让四夷臣服的武帝,一个真正的拥有最高权利的男人。

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夏梁心想。

正当夏梁疑惑之际,耳边传来了武帝的声音,声音不大,但浑厚圆润,如晨钟暮鼓。


“众位武士,你们都来自我大昕国的五湖四海,千里迢迢奔赴朕而来,如今已入朕的觳中。朕就想知道,你能当初做出这样选择的目的,究竟为何啊?”

因为只有武帝跟十六名武士站在广场中央,其他人最近也是百米开外。因此,在其他人看来,这就像是武帝在向武士们训话。至于训话的内容,他们很难听清。

武士们还沉浸在武帝的龙威之下无法自拔,听到武帝的问话,这才从中惊醒。于是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好在这些人都是行伍出身、勇武之辈,没多久就从武帝的威仪中恢复正常。这时,一个声音颤颤巍巍地回答道:“为了能填饱肚子,另外,还有,对,就是不再受拿鞭子的那些人的鸟气。”

夏梁知道,回话的这个人名字叫做寄篱。他们一层层选拔下来,十六个人,几乎每个人之间都交过手。筛选到最后,只剩下十六个人以后,没有了竞争的压力,他们便在一起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彼此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寄篱来之前是奴隶,身高马大,饭量也大,过去总是食不果腹、忍饥挨饿,被人拿着鞭子呵斥更是家常便饭。他是在无意间听人念到墙上的告示,才跟主人要求参加这个选拔的。

按告示上的说法,无论什么人,哪怕是最卑贱的奴隶,只要自己想参加,任何人都不得阻拦,否则就是欺君之罪。

因此,他跟主人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并没有遭到主人的阻拦。

“你这个目的,已经能达到了,”武帝叹了口气,回复道。

话语中,武帝情绪虽然有些失望,但丝毫没有流露出责备的语气。毕竟这个是第一个回他话的声音,只是话语委实粗糙了些罢了。

“为了,为了能够再次拿起刀剑,光明正大地杀人”一个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但话说半截就停顿了下来。

说话的人似乎也察觉到这样说有些不合适,接着嘀咕道,“为了重振家业,一个武将世家,竟然,竟然这么多年没有能光明正大地玩弄兵器了。”

夏梁立刻为这人捏了一把汗。他知道这个人叫孙坚头,来自南越的没落贵族,南越前几年刚刚被昕国征服。好在这人马上意识到了自己话语犯忌,说到这里便住了嘴。

武帝并不计较,依旧鼓励道:“委身于朕,难道还用担心不能重振家业?”

前面两个人的回答,让大伙儿紧张的心情有所放松。大伙儿对武帝的感觉,由高高在上,变成了可以亲近。于是都开始踊跃发表自己的想法。

“为了昕国崛起,保家卫国,”这是一个伟大、光荣、正确的目的。是呀!相比于这个目的,前面两个人的回答多么俗气可笑啊!

既然武帝对前面的人的回答,都没有不满,那这样的回答肯定会让武帝满意的。

谁知武帝对这样的目的,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赞扬。只是象征性地肯定到:“很好,我们昕国的勇士就得有这样的抱负!”

武帝答复的时候夏梁斗胆望了一下武帝,武帝的脸色中,竟然,竟然还是失望。

再联想到武帝期初眼神中透露的那一丝不安。夏梁瞬间热血上头,以一种颤巍、激动,坚定的声音说道:“为了,为了忠于帝君,保卫帝君!”说完,斗胆再次望向武帝。

武帝突然睁大了眼,眼睛中有一股强烈的亮光。

这亮光虽然虽然只是转瞬即逝,但对夏梁来说,已经足矣。

不露声色、不显爱憎,这才是帝君该有的本色!

但是,就这一丝亮光,足以看出夏梁的回答,说到了武帝的心坎上。

就这样,夏梁格外地受到武帝赏识。觐见完毕后,他被武帝钦点为这16位新晋大昕帝国武士们的督头。

之后他们就是逐日训练,十八般武器、攻防格斗术,自有大昕国顶级高手调教,单等武帝差遣。

直到大约两个月前,他们奉旨入驻摘星城。这个不难理解。每年立秋,武帝都要入洛阳城北的邙山狩猎。他们是武帝一手选拔上来的,而摘星城作为武帝狩猎时的行宫,他们入驻保护武帝再理所当然不过。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大大出乎皇宫的意料。摘星城已经安排停当,立秋过去很长时间了,今年的狩猎却迟迟没有开始。

时间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流淌,直到摘星城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入住者”。

摘星城迎来的不是武帝,而是太子匡宣,以及太子的家人,包括太子妃、太子的两个女儿、四个儿子,太子妃父母,家眷,亲随,共计300口人。不是前呼后拥中进来的,而是被押送进来的。

太子全家被带进摘星城后,摘星城大门紧闭,守卫大门的,正是从令国平民和奴隶中间新选出的十六名武士。

早在武帝亲自率领大军南征北战的时候,匡宣就被册立太子。此后太子追随武帝出生入死,武帝也有意地培养太子接班。太子在军中、在王公贵族中拥有极高的人望。让其他的任何势力把守摘星城门,武帝都不会放心的吧。

第二天,田淑田公公进城宣了一道密旨。按照密旨要求,由第一任摘星城主袁替操办,300口人要全部鸩死,无一例外。

监督这场大屠杀的,正是这16名武士。这些人确实忠于武帝的旨意。但百密一疏的是,他们刚从民间选拔上来,就要面对这么一场密集的屠杀。惊骇之余,他们的大多数人,内心已游走于奔溃的边缘。在这样的精神状态下,他们那里还顾得仔细检验尸体,那能分辨清楚真死和装死的区别!

随密旨一起公布的是太子的罪名:谋逆!这个罪名并不出乎意料,但是否真的谋反,则众说纷纭了。

在朝野上下看来,太子不一定谋反,但一定引起了武帝的不安,而这份不安,起于细微之间,随即逐渐扩大,终成父子不可调和之矛盾。

武帝十年时候,连洛阳城的小孩都知道,令国有两个皇帝,而东宫则俨然已成与朝堂分庭抗礼之势。

武帝选拨这十六位后备“卫将军”时,已经在磨刀霍霍了。虽是托以“人才”之名,太子已是有些惶恐。

功高震主,说得何止是将相!东宫凶险,尤其在壮年皇帝碰上强势太子的时候。

引起武帝下令拘杀太子的导火索,据说是武帝暗派往东宫服侍太子的两个侍女神秘消失了。这两名侍女早在两年前就进了东宫,可见天子对东宫的猜疑非止一日。

今夜,注定是这十六位武士不眠的一夜。平民出身的他们,何曾经历过这等惊心动魄的杀戮!受害者还是东宫,这几乎与朝堂平分秋色的地方。

要是搁以前,东宫里的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走卒衙役,出现在他们任何一个人面前,他们都必须匍匐于地,磕头如捣蒜得。而今天,他们竟然参与把东宫上下全灭了。这是多么地疯狂与不可思议啊!

今天,是他们汇聚京城之后的第一次考验,生理心理的双重考验。

夏梁显然也深受震惊。但好歹他如今是两个人的灵魂,倒也不像其他人那样神情恓惶。

接下来的几天倒也平静,他们没有出城执行任何任务,当然也没有任何的外人进入这摘星城。他们在城里除了日常训练之外就是休息,晚上有时候还举办一些篝火晚会之类的活动。晚会上,有人怪模怪样地表演些他们家乡的特色节目,有人展示一下自己的特长,无非是变着法子调整心情。大伙儿的心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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