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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冯先生给不起,也别强求我真心,女人对没有真心的男人很难忠诚和认命。”冯季初眯着眼注视我良久,他拨开我痴缠他的手臂,“女人的忠诚,是靠驯服。”我望着他,“像驯服宠物一样吗。”
主角:安卿冯季初 更新:2023-04-12 16:3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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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安卿冯季初的其他类型小说《安卿冯季初小说》,由网络作家“季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我说,“冯先生给不起,也别强求我真心,女人对没有真心的男人很难忠诚和认命。”冯季初眯着眼注视我良久,他拨开我痴缠他的手臂,“女人的忠诚,是靠驯服。”我望着他,“像驯服宠物一样吗。”
我心里咯噔一跳,低下头故作镇定整理办公桌,“林董是情场浪子,戏弄女人当乐趣,有什么舍不得我的。”
冯季初漫不经心翻杂志,“你和那些女人不一样。”
我又是一激灵。
他语气高深莫测,“除了枪法不错,林宗易还喜欢押注,越是看似不可能完成,他越是喜欢赌一把。”
我腔调不由自主发颤,“押注什么。”
冯季初瞧了我一眼,“你认为呢。”
这一眼太透彻犀利,我浑身都发冷,“我跟他只聊了搬到澜春湾的事。”
冯季初淡淡嗯,“那最好。”
我这才瞥见他拾起的不是杂志,是一本带颜色的漫画,我慌张去夺,冯季初动作比我更快,抬手一躲我便扑了空,他原本没仔细留意,我的反应引发了他好奇,他开始浏览内容,我面红耳赤,“不是我的!后勤部送错了,我就翻了两页。”
他没什么表情,粗略翻完一遍,“姿势大全。”
我情急之下捂住他嘴,他在我手心内笑了一声,灼热的气息烫得我又缩回,“真是别人的。”
他没再逗我,放下书说,“周五冀城有一场慈善酒会,你跟我去。”
我把漫画塞进抽屉,“昨晚和冯太太同台,被季书文冷嘲热讽,我够难堪了,冯先生还看我笑话,我不去。”
冯季初似笑非笑摩挲腕表,“这次只带你。”
“一三五正室,二四六外室。”我水葱一般的指甲抚过他胸膛,“左右逢源不累吗。”新笔趣阁
他没回应,迈步离开格子间,我刚坐下,薛诚风风火火跑来,“安助理!”
我疑惑等他靠近,他欲言又止,“你有捡到一本漫画吗?”
敢情罪魁祸首在这,“是薛经理的?”
他更尴尬了,“夹在文件里,冯董催得太急,我忘了检查。”
我随口说,“哦,送进冯董办公室了。”
他僵住,我明知故问,“有问题吗?”
薛诚不愿相信,“在冯董的手里?”
我点头,“对,他估计都看完了吧。”
薛诚崩溃哀嚎,“中年失业啊!”
我噗嗤笑,马上又正色,“还你,下次注意。”
他抓起我丢过去的漫画,感激涕零,“安助理,我祝你早日上位,你当老板娘是全体员工的福气啊。”
我垮下脸,“你别乱戴高帽了。”
冯季初晚上又没回澜春湾,连电话也没打,保姆怕我别扭,还劝我别多心,我一边涂手膜护理一边看狗血偶像剧解闷儿,“冯先生有老婆,哪顾得上我,闲得慌了再来睡一夜,我希望他们如胶似漆,白头偕老。”
其他女人说这话纯属阴阳怪气,我却是真情实感,冯季初把我赶出去才正合我意,我这份正义凛然的大度情怀把保姆都听傻了,“安小姐,您千万别动气,先生很疼您,澜春湾的房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撕了手膜抛进垃圾桶,“我睡了。”
这时摆放在台灯旁的座机忽然响了,保姆按亮来显,“是先生。”
我抻懒腰上楼,“不接。”
先欲擒故纵吊起胃口,再气个半死,男人的心理落差大,对女人反感了,女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我回到卧室反锁门,调出通讯录中一串未署名的号码,拨通后传来林宗易的声音,我直截了当问,“林董,您承诺只要我成为冯季初的软肋,救我脱身,算数吗?”
林宗易似乎在天台上喝酒,有风声从听筒刮过,以及酒盏撞击的脆响,我过分急迫要摆脱现在的处境让他很意外,默了两秒才开口,“安助理为什么非要逃,人活在世皆为名利,你目前拥有的生活是多少人求之不得。”
我推开阳台的窗户,一朵梨花从护栏外飘入,我用手接住,“有些名利获取得心安理得,有些名利是建立他人痛苦之上的罪孽,越早作出取舍,越早解脱。”
“金钱权势其实从来不分道不道德。”林宗易笑了,“而且殷怡也不在乎她的丈夫是否有外遇。”
我回答,“我过不了自己这关。我信报应,太多抛妻弃子的男人在我手上自食苦果,我就更信了。”
林宗易不理解但选择尊重,“我的承诺算数,安助理达到我的要求,我即刻救你。”
我一言不发挂断。
我对冯季初讲了无数谎言,演了无数场戏,唯独一句,我是发自内心。
我害怕堕落。
感情不可控,人性不可控,我只想悬崖勒马,我不要变成我最厌恶的那种女人。
我反手一倾,梨花从掌心坠下,落入楼底的澜湖之中,没有激起半点波澜,就像我的情与欲,我的叛逃和沦陷,盛开于这座热闹迷茫的城市,难以启齿,无人问津。
我跟随冯季初在周五下午抵达冀城,他在这边的地位不如在江城,毕竟江城才是华京的主场,一朝天子一朝臣,这边有这边的龙头,不过他资产摆在那,进入拍卖场后座位依然是第一排,仅次于正中央的席位。正中央落座的男人年岁有五十出头,我们一入席,他便含笑点了下头,冯季初主动和男人握手,“秦董。”
被称作秦董的男人颔首回敬,“冯老板,您竟然也来了。”他眼神掠过我,“冯太太?”
我略微欠身,越过冯季初同男人打招呼,“秦董,久仰您大名。”
他伸出手,“冯太太,失敬。您今晚真是艳压群芳。”
我莞尔,挽着冯季初的臂弯,“季初替我挑选的礼——”
“是助理。”他猝不及防打断我,划清界限说,“不许和秦董没大没小。”
秦董恍然,“是冯老板的助理啊。”
早在和冯季初第一次睡我就发现了,他的理智不是优势,而是常态,他无时无刻保持着极端的清醒,情浓之际眼里分明着了火,大火快要将他自己吞噬,可破开那层表面的快感,他最深处仍旧留有一丝戒备和克制,哪怕最后一刻他已经抽搐到癫狂涣散,倘若我用刀子刺伤他,照样没胜算,他会从情欲中瞬间剥离自卫。牡丹花下死在冯季初这里行不通,就连他带着我出来潇洒,都把关系卡得如此泾渭分明,绝不逾矩,不会宠坏小三给自己徒增后患。
每当冯季初多暴露一点他不与人知的面目,我就多后悔一点,当初真不该听信殷怡编造的故事蹚浑水,她没捞到一毛钱好处,我也泥潭深陷了。
我深吸气,缓解被狠狠打脸的心情,对秦董强颜欢笑解释,“暂时的助理,至于以后嘛——”我卖了个关子,“冯董说呢?”
秦董心领神会,笑而不语看别处。
冯季初警告的口吻,“你收敛点。”
他脸色有点阴了,我适可而止从他臂弯内抽回自己手。
拍卖大厅的灯光聚集在上方,椅子底下很昏暗,什么也看不真切,我脱了一只高跟鞋,套着丝袜的腿夹住冯季初裤脚,悄无声息碾动,他感觉到一股温热丝滑的触感,却没搭理,目视前方的展台。
我得寸进尺,从裤管探入,在一簇簇汗毛间来回来去,“我痒——”我脸蛋紧贴他胳膊上下蹭,“我不适应冀城的气候,后背痒得慌,冯先生帮我挠一挠。”
冯季初偏头审视着我,我拽住他手滑进衣裙,在娇嫩的肌肤上浮动,“左边,嘶——下面。”
我叫得极好听,雾蒙蒙的媚眼如丝,时不时瞟他,“冯先生的手指挠痒,比我自己的好用。”
后排的男人目睹这副场面,和身侧女伴窃窃私语,女伴立马看过来,旋即掩唇笑,“我看不像冯董的太太。”
男人说,“据说冯太太是豪门闺秀,背地里什么样不好说,大庭广众肯定要端着架子,不可能这样放浪形骸。”
女人弯曲着手肘捅他腋下,“她的脚都爬到冯董的裤子里。”
男人胸有成竹感慨,“不管多么正派的男人,遇到美女引诱,很难再装下去,能装下去的只说明这个美女不合口味而已。”
礼仪小姐将一瓶水和竞标牌逐一发给现场宾客,冯季初接过,我没要水,示意礼仪小姐拿走,等她远离后,我依偎着冯季初肩膀,“我渴了。礼仪嫌我身份低,没留下水,我不敢找她要。”
冯季初轻笑,“还有你不敢的。”
我舔着干涸的唇,他终究拧开了他那瓶递向我,我张开唇,笑得天真无邪,“要冯先生喂我喝。”我舌尖在两排牙齿中间轻颤,似露不露,只短短软软的一厘,嫣红与洁白交错,像夜深人静时暧昧与糜艳的画面,勾魂万千。
冯季初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捏住我下巴,“来劲了。”
我委屈极了,“我想要啊,冯先生不给吗?”
他盯着我面颊,瞳孔内是丝丝缕缕焚起的烈焰,“你想要什么。”
我挨近他耳朵,冯季初并没回避,任由我触碰,“我想要你——”我停顿,“当着所有人的面拍下一款珠宝送我。”
似有若无的潮气钻进他耳蜗,我嗅到他头上椰油发蜡的香味,“冯先生误会了呀?你好不正经。”
冯季初眯着眼定格在我晃动的唇舌,对我百般撩人无可奈何,总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收拾我,他干脆收回视线。
前三件拍卖品我不感兴趣,我只对压轴的项链情有独钟,一出场我便锁定了,心形粉钻,镶了一圈白水晶,在华光下熠熠生辉,不仅寓意好,起始价也高,一百万起拍,最关键是容易制造绯闻,我倒要看看冯季初在外省一掷千金讨小情人欢心的新闻传到江城,殷沛东向他发难,他还怎么金屋藏娇。
我气势高昂举牌,“两百万。”
秦董本来举牌了,他一听我报价,又撂下了。不是竞不起,是刻意成人之美,商场的老油条都嗜好用这套路交朋友。
第三排有喊三百万的,我跟了一百万。我望着冯季初,他闭目养神,食指轻扣椅子扶手,敲击的节奏杂乱慵懒,完全不把这笔钱当回事。
男人给女人花钱的样子,是最有魅力的样子,这哲理实在精辟。我之前钓的鱼,大到身价十几亿的鲨鱼,小到几百万的虾米,可这种震撼烧钱的场景我从没经历过,果然最顶级的富豪和暴发户不同,不玩跑车,不玩三流演员,人家玩心跳,玩排场,动辄扔出一个中产阶级小半生的积蓄。
报价声此起彼伏,一度抬到了七百万,我也来了兴致,“八百万。”
许多竞争者随后弃牌了,安抚着自己携带的女伴,扬言价码太黑了,不值得被宰。女伴不依不饶索要,男人打哈哈死活不抢,她们憋着火一脸艳羡看向我。又花钱又张扬的情人,就算再性感漂亮,男人也忍无可忍,冯季初很快就腻了。
坐在二排刚才议论我的男人举了牌,“九百万。”
我当场追加,“一千万。”
司仪激动大喊,唾沫星子飞溅,“一千万!江城华京集团冯董事长出价一千万!”
坐席上的宾客纷纷望向这一处,冯季初在喧哗声里终于睁开眼,“你胆子不小。”
他面向拍卖台,并未看我一眼,但我知道他在和我说话,我扯着他袖口,“我就看中它了。”
我一双含情脉脉的凤眼凝视着冯季初,我可是照着镜子千锤百炼过,没有哪个男人面对这一幕还不舍得砸钱,只恨不得砸更多。
一千万尘埃落定后,冯季初是当晚毫无疑问的慈善之星,我手搭在他肩头,朝台上使了个眼色,“冯先生不谢谢我让你大出风头吗?”
他脸上笑意深浓,“一千万买来的风头,挺划算。”
慈善拍卖后的项目是酒会,冯季初的风头一直延续到酒宴上,朝他道贺的人实属不少,我在他身边也跟着沾光。
“冯老板,论起财大气粗,您是当仁不让。”八字眉的男人端详我,他闹不明白我的来头,索性省略了称谓,“收了礼物,您格外光彩照人啊。”
我脸不红气不喘撒谎,“礼物算什么,我们先生私下对我有求必应。”
我成心说先生,而不是冯先生和冯董,冯季初面无表情扫过我,没有拆台。
他们像发掘了天大的秘密,“冯董,好情调啊,原来您是模范丈夫的楷模。”
冯季初淡笑,“我太太安排的助理,沾点亲戚关系。”
男人胡说八道比女人狠多了,轻描淡写的亲戚,我戏全白演了,不过大部分宾客不信,这些名利场的人精,眼力极为刁钻,都门儿清亲戚的挡箭牌是用来掩盖奸情的。
我陪着冯季初应酬他们,几名与我年纪相仿的女人突然围拢过来,“您是冯太太吧?”
我一打眼,这群女人应该都是老板的小蜜,老板娘没有打扮这么俗气的,珠宝披了一身,一看就是显摆男人的宠爱,上不了大台面。我没瞎耽误工夫跟她们交际,兴许以后她们老板的老婆还会雇用我解决她们,混太熟了没法下手,我只敷衍了几句,就打发了。
返回酒店已是午夜,我前脚跨进玄关,冯季初紧接着从背后抵上来,抱起我丢在里间的大床,随手扯掉皮带和领结,“安卿,在外面也敢不老实。”
他居高临下跪在床尾,俯视躺倒的我,“你打什么算盘,想闹大吗?”
我咯咯笑,在雪白的锦被内翻来覆去,“冯先生老实吗?敢做不敢当啊。”
他擒住我手腕,往自己身下一拖,我灵巧甩开,他没想到我会反抗,一时脱了手,眼睁睁看我逃离他掌中,我倚着床头,长裙的肩带滑落,脊背半裸,横卧在枕畔,松软乌黑的长发一泻如注,沿着弧形裙摆朝他的方向旖旎铺开,冯季初的面容在夜色里越来越深,越来越沉,月光笼罩住,他近乎透明。
我笑着爬向他,指尖一寸寸流连他的鼻梁和眉峰,温暖的室温令他额头有汗水淌落,眼底是酒后上涌的猩红醉意。
“冯先生。”我嗓音像蓄满一池春水,无可形容的温柔,“你眼睛有星星,我想摘星星。”
冯季初覆在我身上,没有说什么。
我伸手脱他的衬衫,脚趾同时一挑,挑住西裤边缘褪下膝盖,我搂住他脖子,剧烈的电流流窜过小腹,他肌肉顷刻间紧绷收缩。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男人的骨相也比皮相重要,冯季初的风韵就让人极其回味无穷,仿佛荒芜的戈壁滩上一望无垠的黄沙,一坑一壑深不见底,一不留神便迷陷进去。
“季初。”我拱起腰肢,亲吻他下颌坚硬的胡茬,“你会漫画里那样吗?”
他呼吸陡然变得急促。
我得逞笑,“我教你好不好。”
冯季初整个人沉下,“不用你教。”
我们犹如战场上的两军人马,不拼武力,只拼这盘风月之局究竟谁更技高一筹,在虚情假意中钓住对方,循序渐进再一击致命。
吸引冯季初动心出轨,我用了四十三天。
接下来我要蛊惑他爱上我,成为他206块骨头最接近心脏的那一块软肋。
冯季初摁住我吻了我许久,久到我喘不过气,他唇脱离我的一刻,挨在我耳边警告,“别耍花招。”
我唇齿微微开阖,吐出一缕气,有来自他口腔的烟味,和似有若无的蜜桃唇膏的香气,潮湿的呼吸拂过发梢,丝丝缕缕环绕住他琥珀色的颈扣,“我哪有耍花招,冯先生养我,我求之不得。”
他审视着我,指间衔着的烟抽到所剩无几,他猛吸了最后一口,没有对准我的脸喷出,可烟尘弥漫,熙熙攘攘也晃过我眉眼,他在烟雾的另一端,原本陷入一团朦胧,又骤然吹开,他的眼睛那样明亮深邃,犹如迷宫一般暗无天日的溶洞,尽头乍现的天光。
我搂着他,“冯先生给多少钱呀。”
他力道狂野揽住我身体,扶着我坐在他腰间,我没有穿丝袜,只穿了制服短裙,裙摆在厮磨中卷起,长发散开,白皙如雪的肌肤一寸寸浮动,有万种风情泄在他胸膛,像无尽无休的细雨落在藤蔓上,暧昧又极尽撩人。冯季初在如此勾魂摄魄氛围里下眼底依然清明理智,只生出零星几分的迷离,“你要多少。”
我竖起一根手指,他嘴角旋即溢出一丝笑,“一百万。”
我摇头,他笑容敛去一些,“一千万。”
我仍旧摇头,他甩下燃尽的烟蒂,禁锢我在怀中,他又一次吻下来,吻得又凶又深,我尝到他舌根烧焦的烟丝,清苦得发涩。他语气淡漠,“胃口倒是挺大,你值一个亿吗?”
我趴在他肩膀,缓解着四肢的瘫软无力,“我要冯先生一颗心。”
冯季初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我吮着他喉结窄窄的棱角,“必须是真心。”
他滚动了一下,我唇瓣停住,掀眼皮看他,“给得起吗。”
他轻笑一声,“比一个亿的胃口还大。”
我说,“冯先生给不起,也别强求我真心,女人对没有真心的男人很难忠诚和认命。”
冯季初眯着眼注视我良久,他拨开我痴缠他的手臂,“女人的忠诚,是靠驯服。”
我望着他,“像驯服宠物一样吗。”
冯季初站起,掸了掸衬衣的褶痕,“我曾经驯养过一只西伯利亚猎鹰,用尽手段,它始终不臣服,后来我带到射击场,亲手击毙了它。一切不愿意臣服的东西,我不会放生,更不会留存在身边,我会了结它。”
我浑身一阵阵寒意,一个字也说不出。
冯季初俯下身,干燥温热的手背触碰我面颊,“宠物不懂主人的脾气,你懂,所以你能避免它的下场。”
我轻轻动着僵硬的手。
冯季初松开我,去走廊接电话,这工夫保姆从衣帽间出来,问我行李在哪,我起身上二楼,告诉她过几天搬来,她跟在我后面,“安小姐,女士用品不方便摆在明处,以后由我替您收拾。”
我顿时参悟了她的暗示,“那有劳你了。”
我停在楼梯口环顾这栋别墅,每一处装潢都是压抑成熟的深色系,即便冯季初在澜春湾养情人的消息泄露,有人埋伏捉奸,从外观看也压根抓不到女人在这里生活的蛛丝马迹,更像一个独身男人的居所。
他也许是防备殷沛东暗中下手,更也许是一个已婚男人对外的粉饰太平。
包小三要偷偷的,尤其没打算离婚,越低调越好,真正聪明的男人周旋在婚姻和婚外恋中,有一万种方法平衡和保密,凡是露馅的本身就不谨慎,冯季初恰恰是很谨慎的这一类。
照现在的情况看,他一时半会儿腻不了,我妄想独立摆脱他的掌控非常困难,需要一个足够有本事并且他不好轻易撕破脸的帮手。
周末冯季初在澜春湾待了一天,傍晚才离开,他离开不久,赵秘书给我打电话,她说自己在医院做孕检,麻烦我去公司取一份文件,送到春风路39号的江城名府,冯董晚上结束宴会要用到。
我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赶到酒楼的二层宴宾厅,一名迎宾小姐拦住我要请柬,我说我是给华京冯董事长送文件。她示意我稍等,和会场内的保安沟通确认后,她取出一张临时通行证,我看见上面标注着华京集团冯董夫妇,我蹙眉,“冯太太在?”
迎宾小姐说,“冯太太是陪同冯董来出席宴会的。”
我当即不想出现了,我和殷怡闹到这步实在太僵了,何况大庭广众同台,难堪的必然是我这个意图破坏家庭的助理,而不是拥有名分且无辜受害的冯太太。
我越琢磨越打退堂鼓,我问迎宾小姐,“酒楼能保存文件吗?等冯董退场转交他。”
她说,“文件太重要了,出差池我们没法交待。”
我不再为难她,站在签到处的指示牌前整理好仪容,走进会场的主厅。
品相好的男人在一群肥头大耳的衬托下总是格外醒目,我一眼便发现了冯季初,他身侧是穿着华贵晚礼服的殷怡,挽住他臂弯,两人正和宾客饮酒谈笑,我在数十米之外凝望这一幕,想到一个很嘲讽的词,天作之合。
我见过不少权贵夫妻,貌合神离几乎藏不住了,彼此配合的表象下裹挟着长年累月不接触的生疏,冯季初和殷怡完全不是,他们的亲密给人感觉很舒坦,是自然而然地情意流露,要不是我参与了他们之间惊涛骇浪的战争,我一定会被这副恩爱和谐的表面所蒙骗。
我深吸气,走到他们跟前,冯季初这时转过身,从途经侍者的托盘上拿酒,我们四目相视,他显然没料到会是我,执杯的右手一顿,“你怎么来了。”
聚集在周围的宾客都不约而同停止交谈。
我把文件夹递给他,“您的文件。”
殷怡在一旁面带笑意,“安助理辛苦了。”
我朝她颔首,“冯太太,这是我分内之事。”
殷怡喝了一口香槟,“分外之事安助理其实做得也很出色。”
我抿唇没出声。
围观的少数宾客开始窃窃私语。
整体局面比我设想好很多,殷怡好歹顾虑冯季初和殷家的面子,没有当众让我太难堪,我正要速战速决撤离现场,刚才和他们相谈甚欢的男人突然叫住我,“安助理留步。”
我闭上眼,杀千刀的。
我认得他,市里主管审批地皮的二把手季书文,和黄威是一个圈子的,据说私交很不错。我跟他之前没来往,本来差点就有了,他老婆雇过我,我没接单,因为传言季书文有那方面的癖好,我们这行主打精神诱惑,季书文是快餐型,他不玩那套虚的,只要上钩就真枪实弹,有同行栽跟头吃了大亏,我收到风声直接拒绝了。
季书文端着酒杯靠近我,“安助理今夜为何没有陪冯董出席酒会,我有耳闻,你的印度舞跳得相当香艳啊。”
他架势明显不怀好意找茬,借着发难我,给冯季初和殷怡下不来台,我保持微笑,“季主任真幽默,有冯太太在,哪还用得着助理呢。”
季书文大笑,“冯董啊,安助理这朵解语花,难怪您动摇了。只是花虽然解风情,和酒一个道理,不能贪杯啊,后院还要维护好的嘛。黄主任那事,您冲冠一怒为红颜,冯太太大度,咱们男人也得分清主次啊。”
殷怡面无表情看着我和冯季初。
冯季初并没接下季书文的敬酒,眼神凉浸浸掠过他,“季主任是从哪里道听途说这样的传闻。”
季书文故作惊愕,“莫非是子虚乌有吗?”
冯季初冷笑,“当然是莫须有。”
季书文拍打自己脑袋,“瞧我,听什么信什么了。冯董,冯太太,可别见怪啊。”
殷怡笑得十分温柔贤惠,“我和季初不计较,感情好,风言风语是摧不垮的。”
冯季初默不作声转动着杯里的酒。
我没和他打招呼,一脸平静走出宴厅,回到澜春湾,保姆说先生来电话了,无论多晚会回来一趟。
我脱了高跟鞋,心不在焉倒在沙发上,脸色发白,惨白那种。
保姆斟了一杯热水放在茶几上,她观察我的样子,“安小姐,您不舒服吗?”
我答复,“没事。”
她很焦急,“您不舒服要讲,先生叮嘱我照顾好您。”
我一言不发坐起,往楼上走,没理会她。
我迷迷糊糊睡到凌晨,房间里的壁灯忽然亮起,刹那灯火通明,我感受到极端的白光刺痛眼球,本能用手盖住。我适应了好久,才慢慢睁开一道缝隙,冯季初伫立在卧室门口,廊檐洒下一片菱形的阴影,他身躯恰好在其中,一半是真实,一半是虚无。
我从床上爬起,赤脚走过去,“你应酬完了。”
他淡淡嗯,我伸手替他脱西装,他握住我手,沉声说,“马上还走。”
我低下头,隐去脸上一闪而过的情绪,嗓音有些哑,惹人可怜的沙哑,“赵秘书吩咐我送文件,不然我才不去丢人。”
冯季初挑起我下巴,“丢什么人。”
我故意演戏,把吃醋演得以假乱真,“哪个小情人不躲着老婆啊,还往枪口撞,我又不蠢。”
他没说话。
我指尖揉捻他的条纹领带,“冯太太有没有生气。”
冯季初仍然没表态。
我重新伏在他胸口,又过了好半晌,他说,“明晚我不过来。”
我埋在他怀里嗯了声。
他垂眸看,“不乐意。”
我仰起脸,“我不乐意,难道冯先生就心疼我,不回太太家了?”
冯季初眼里噙着笑,“说不准我会考虑。”
我郑重其事,“那我不乐意。”
这次他没有回应什么,拇指抚摸着我眼角,从眉尾到泪痣,“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过来。”
我没吭声,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有老婆的要回家,太正常了,我巴不得他一辈子不过来。
冯季初沉默看了我一会儿,“先走了。”
我装作依依不舍送他出门,他上车没有立刻驶离,而是降下车窗,透过夜色问,“还接生意吗。”
“冯先生二十四小时监视我,我接得了吗?”
玻璃缓缓升起,遮住了冯季初那张好看却危险至极的面孔,“知道就好。”
他周日果然没露面,蒋芸发短讯问我冯季初的生意搞定了吗。
我躺在定制的欧式大床,打了一行字——搞定了,一分没赚,自己还抽不了身了。
我想了想,我在业内地位挺高的,蒋芸每次在小姐妹聚会上都说我是她的接班人,有望坐上让所有小三一见就喊打的宝座,马失前蹄太扫颜面了,这颗牙我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吞,我又将编辑好的字删掉,只回了一个字,没。
蒋芸回复了一句,“冯季初在兴茂大厦陪太太逛爱马仕专柜,这男人够难啃,家花野花两不误,撤手吧。”
我看完,没再回她,清空信箱。
周一上班打卡,前台通知我冯董要一杯特浓咖啡,我问她冯董几点来公司的,她认真回忆,“录像显示七点。”
我进入茶水间煮了咖啡,直奔董事长办公室,越过虚掩的半扇门,看到林宗易在里面坐着,而冯季初正在饮水机前泡茶,我犹豫再三,没进去打扰,将咖啡搁在墙角。
不多久,林宗易从办公室出来,路过格子间门外,他驻足,轻扣了两下门,我立马起立,“林董。”
他倚着门框,似笑非笑打量我,“伤好全了。”
我抬手触摸着颧骨残留的浅色印记,“差不多了,万幸没留疤。”
林宗易问,“安助理换住处了?”
我回答,“是。”
他漫不经心松了松勒紧的颈口,“黄家出事,我猜和安助理有关。”
我早就清楚瞒不住他,冯季初在江城手眼通天,林宗易也算得上只手遮半边天,探个底细轻而易举,我如实说,“范玲玲上门打了我,冯董知晓了。”
林宗易略诧异,半玩笑的口吻,“季初的袒护之心不加掩饰啊。”
我并未因此沾沾喜喜,反而很冷静,“再如何袒护,不一样是见不得光吗?”
林宗易定格在我身上的目光变得深意十足,“安助理很有骨气。”
我瞥向过道,正好此时没有同事经过,“我新地址在澜春湾。”
澜春湾是什么地方,他自然明白,林宗易从我身上收回视线,没有多言。
片刻沉寂后,我问他,“林董,假如我有求于您,您能否帮我一个忙。”
他神情高深莫测,“安助理求什么。”
我攥着拳,“我想离开江城,越远越好,林董能送我一程吗。”
林宗易似乎猜到我所求是这个,他没有丝毫惊讶,“那要看安助理能回馈我什么了。”
我拳头攥得更紧,“我可以尽我所能报答您。”
林宗易不带半分感情,用一种交易的态度说,“有价值的报答渠道并不多。”
我说,“我目前的确没有偿还林董的筹码。”
林宗易不语。
我盯着他,没错过他任何一个表情,“林董有喜欢的女人吗?感兴趣的也算。”
林宗易直白揭穿,“安助理想问的是,我是否喜欢你,倘若喜欢,你便有理由求我。”他反问,“你觉得呢。”
我否认,“不喜欢。”新笔趣阁
林宗易笑了,“喜欢或不喜欢,如今都谈不上,你挺有意思是真的。一个千方百计要逃出牢笼的女人,你的清醒和胆量确实很刺激我。但这份刺激,不足以我付出实际成本救你。”
他系好西服的最后一枚纽扣,“如果你有道行成为他的软肋,我兴许会出手拉你一把。”
林宗易撂下这句,从办公大厅离去。
我坐回椅子,凝视水杯里源源不断覆灭的气泡失神。
从冯季初口中夺猎物,不管是生意还是女人,胜率只有五成。赢了要赔进极大的代价,输了代价则愈加惨重,林宗易衡量大局不肯冒险也是情理之中,除非我能给予比他所付代价更划算的东西来交换,暂时我没有。
我盘算下一步该怎样走,冯季初不知何时竟然站在我面前,他身影无声无息笼罩住我整个人,“聊什么了。”
我猛地回过神,“没聊什么。”
他看着我。
我小声说,“林董知道我住在澜春湾,会透露给殷沛东吗。”
冯季初随手翻着我桌上的杂志,“他应该舍不得送你上绝路。”
风刮开虚掩的门,撞开半尺缝隙,冯季初的轮廓被一束光影吞没,我站在长而窄的走廊,打了个寒噤。
关宸对他的决定难以置信,她平复了好半晌,“可是林宗易在殷沛东面前承认过安小姐是他的女人,殷沛东不可能染指自己妻弟的女人。”
冯季初泼掉杯内的茶水,又点燃老式火炉,用清泉重新烹煮,“林宗易的女人会在外省拍卖会上勾引其他男人吗。”
关宸不明所以,冯季初把一摞照片摆在茶桌,她拾起翻看,没有吭声。
“林宗易从殷沛东的手上救过她一次,还会救第二次吗。他觊觎华京,就不能忤逆殷沛东,断了自己的后路。”冯季初从关宸手中取回相片,他似笑非笑审视上面我的媚态横生,“安卿的妩媚与放浪是刻意演的,可外人不知情,只相信她是真的不堪。”
关宸的视线仍旧停留在相片,“殷沛东会接受安小姐吗?”
冯季初胸有成竹,“安卿的风情,殷沛东当然不会拒绝,就看她进门后的手段了。”
关宸欲言又止,“那她愿意吗?”
冯季初笑了,“诈骗的罪名可大可小,你认为她愿意牢底坐穿,还是跟了殷沛东。”
我垂在身侧的双手颤抖着,整个人不寒而栗。
冯季初对我说过,如果我不听话,压根不用他动手,仇家就会让我下场很惨,看来他没骗我。我干这行钓上的那些男人,私下给我花了多少钱,我都原封不动上交他们老婆了,不过2、30万的雇佣费我银行有几十笔转账记录,一旦雇主不站出帮我作证,扣一顶诈骗的帽子也说得通,冯季初要弄死我,谁又敢说真相。
关宸说,“其实冯太太是算计您的罪魁祸首,安小姐没错,只是知道得太多了。”
冯季初用镊子夹住茶具,在水盆里清洗,“她的错不止帮殷怡算计我。”
“殷沛东那方面不行...”关宸神色讳莫如深,“他研究了很多下流腌臜的癖好,把安小姐送到他床上,恐怕要吃大苦头了。”
殷沛东在男女之事上的确很野,而且年纪越老玩得越野,真正的上流圈就芝麻大小,哪位老总有什么特殊嗜好是藏不住风声的。我刚入行那时,殷沛东还担任华京集团的董事长,我经验不够没敢单飞,跟着蒋芸接单子打下手,她就接下过殷沛东秘书的买卖,秘书说殷董去国外考察,需要有情趣的伴游,蒋芸当场就急了,我们是小三劝退师,为大房服务的正经职业,不干那搞家庭破坏的勾当。秘书开价三天两夜五十万,蒋芸心动了,她跟我说偷偷到会所找个模特公关,能赚几十万差价,后来蒋芸真接了,结果别说三天,才一天半,她雇得模特就受伤住院了,担架抬进病房的,大夫说挺严重,差点报警,蒋芸撇不清责任,差价都给模特赔偿了,从此殷沛东重口味的传言在业内就传开了。
体力不济的男人,当个老百姓没事,要是有钱有势,最盛产下三滥。殷沛东的丑陋德行冯季初应该一清二楚,我没想到他会动这份心思,往虎口里逼我。我一度以为拿下他了,只差一点就将他的心攥住,原来不管我使出什么解数,妄图在他心上攻占得更深,都是无用功。即便攻下了,他也只会加速拔除我,冯季初绝不允许自己在一张图谋不轨的情网中堕落。
他不为所动,反问关宸,“你能吃苦头,她不能吗。”
关宸直勾勾盯着他,试图分辨他的真与假,“冯董,您真舍得吗?”
冯季初嘴角笑意一收,阴冷的眼神扫过关宸,关宸说,“我记得您讲过,棋逢对手非常有意思,安小姐既然能动摇您,证明她有本事,您就这么舍弃吗。”
“商场上棋逢对手是很有意思。”冯季初饮着一盏茶,“但风月场会变得极其危险,世上没有泯灭七情六欲的人,心是最难把控的。在尔虞我诈中存活下来的人,不能有半寸软肋。”
关宸如梦初醒,“您是畏惧自己对安小姐陷进去。”
冯季初避而不答,他接连喝完半杯,将杯子撂下,“撤下来之前,替我解决一个人。”
关宸问,“谁。”
冯季初站起,摘下椅背上的外套,“林宗易插在殷家的保姆。”
我乘电梯下楼,直奔地下一层的温泉池,我来不及换泳装,只穿了一套内衣,蕾丝低腰裤和半杯吊带,腰臀拱在奶白色的水面,两处巴掌大的腰窝若隐若现,我听见冯季初进来了,立刻伏在温热的白玉砖上阖住眼,他脚步极轻,且迟迟没有动作,也没出声,偌大的房间安静得只有潺潺水声。
我最先沉不住气,缓缓眨动眼皮,入目所及是冯季初雪白的衬衣,露出一寸手腕,盖住三分之二的银色表带,长身玉立却阴郁至极,他沉默望了我许久,不知在思索什么。
我黑漆漆的瞳孔泛着水色,下一秒跌入他眼底,尤为嘶哑的声音叫他名字,“季初。”
他回过神,在岸上半蹲,手探入池水试了试温度,“烫吗。”
我恰到好处在这一霎坠入池底,他眼睁睁目睹我沉下,过程没有丝毫挣扎,不足一米的深度却淹没了我所有,只墨藻一般的长发在身后浮动。
他喊我,“安卿。”
我没反应。
冯季初迈下池岸,一把扯住我头发从底下拽出,我憋得涨红,唇色更是惨白,楚楚可怜望着他。
他蹙眉,“你干什么。”
我直视他那双冷冷清清的眼睛,“我刚才睡着了,做了一场噩梦。”
冯季初不语。
我自顾自说,“我梦见冯先生拿着一柄刀残忍逼迫我,告诉我有两种选择,要么死亡,要么屈服。”
他依然没回应。
我仿佛一具空洞的木偶,“我选择屈服,我不想死,最后你把我送人了。”
冯季初微眯眼,楼顶一扇四四方方的天窗已是黄昏最末,红紫色的晚霞笼罩在池子上方,雾气迷离又虚无。我抱住他,感受到他火热跳动的心脏和一块块湿透而显露的肌肉,衬衣浸了水,紧贴在鼓胀的肌理上,块与块衔接的线条沟壑极深,我缠绕着他身体的每一厘,我在放手一搏,看能否让冯季初回心转意,打消送殷沛东的念头。
他在我头顶问,“来多久了。”
我回答,“半小时。”
从服务生带路离开包房,距离现在分秒不差正好半小时,度假村保护客人隐私在温泉池周边没有设置工作人员和摄像头,冯季初无从查证我撒没撒谎,基于此他没再深问。
我仰起头看他,“噩梦会成真吗。”
冯季初抚摸着我脸,沿着耳廓将湿淋淋的长发捋向额头后面,我整张面庞在他一手控制下,像是他轻而易举便粉碎的掌中之物。
“季初,回到江城我又见不得光了,对不对。”
他面无表情任由我抱着。
“我最憎恶范玲玲那种女人,我痛恨自己成为那种女人。”我吻住他,那样柔软而悲悯的情绪,“回江城,你是继续囚禁我,还是另有安排。”
一滴咸涩的泪落在他唇上,他微微一僵。
我凝望天花板老旧的木梁,“冀城的时光,是我和冯先生偷来的时光,我会遭报应的。”
冯季初捧住我脑袋,耐着性子擦拭我脸上水珠,“胡说什么。”
我揭过他手指与他四目相视,“佛没有达成我的愿望,它普渡明亮的众生,而我活在暗无天日的角落,它只怪罪我,报应很快就到了。”
冯季初隐约明白我在说什么,他手覆在我眉眼,我瞬间看不见一丝光亮,“安卿,你本可以不搅入这滩浑水。”他俯下身,嘴唇挨着我耳畔,他望向别处的目光清明又毒辣,“不是任何男人你都能招惹后全身而退,得逞了会付出代价,不得逞更会。”
我眼前是无尽无休的黑暗,黑暗令我恐惧,我只能在这一刻依附他,我什么也感知不了,唯有冯季初是真实而触手可及,我拥抱他更紧,几乎把自己嵌进他骨骼,“我是犯下多么不可饶恕的错吗。”
他闷声笑,“饶恕与否取决于我,不是你本身。假如我那么容易搞定,我走不到今天的位置,你了解我是从怎样的漩涡里杀出来的吗。”
我的眼泪,我似是而非袒露的感情,在今晚没有击中他。我闭上眼,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这个男人太心狠手辣,他的格局注定他不具备情意,只具备野心。我的放肆诱惑与生动撩人,刺激了生性冷血的冯季初隐藏在最深处不与人知的狂野,他享受这种前所未有的刺激,却不肯沉迷以致被人拿捏,于是换来他不容我存在的一条死路。
我跟随他在周日下午折返江城,飞机落地后,赵秘书在接机口迎上冯季初,她接过行李箱,朝我微笑颔首,算作打招呼,“冯董,有消息了,纪总的案子下周四开庭。”
冯季初淡淡嗯,“黄尧咬出林宗易了吗。”
赵秘书点头,“咬出了。”
司机拉开车门,我弯腰坐进后座,冯季初随后也坐在我旁边,“咬了什么。”
赵秘书坐上副驾驶,“黄尧口述,是林董指使他将万利集团早年的工程漏洞栽赃嫁祸给您,您因为看中万利背后可摄取的利益,暗中偷天换日,尝试抹掉它的遗留问题,六亿是给黄尧的封口费,不是投资。这部分口供黄尧签字画押了,指控是林董教他说的,后续里面会请林董配合对峙。”
冯季初眺望车窗外的落日余晖,“林宗易卸磨杀驴,黄尧陷害我没得手,便翻脸不管他死活,黄尧看不惯他置身事外,会一直咬下去,索文近期的麻烦不会断。”
赵秘书说,“我会通知公关部跟进,将黄尧曝出的索文内幕在舆论上闹大。”
冯季初闭目养神,没有开口,他手揽在我腰间,我的脸被他摁在胸膛,他有四个小时没抽烟了,衣服散发着清冽好闻的薰衣草香味,我深埋在其中,也同样一言不发。
司机全神贯注开车,赵秘书从后视镜发现这一幕,面不改色转移视线。
我们先回了澜春湾,冯季初在浴室洗完澡,正巧保姆端着菜走出厨房,询问他还加什么餐,他粗略看了一眼餐桌,“很素。”
保姆说,“安小姐去冀城前食欲不好,荤腥不沾。”
冯季初闻言又看了我一眼,“生病了。”
我捂着胃口,“没生病,单纯吃不下而已。”
冯季初吩咐保姆煲一锅乌鸡汤,监督我喝下,等保姆返回厨房,他跟我说,“自己吃,我回殷家。”
我一听殷家,骨子里就禁不住胆战心惊,我强作镇定,“殷沛东是不是听说冀城的事了。”
冯季初整理着大衣的衣领,轻描淡写嗯了声,他自己捅破的,他自然无法多言。
我伸出手,替他理正领子,“在家里住吧,冯太太昨天打电话生气了,你作为丈夫总要履行义务,安抚妻子。”
冯季初看着我,良久,他掐住我脸蛋,强制我面对他,“挺大度。”
我说,“我凭什么不大度啊,我哪有资格小气。”
他垂眸打量规规整整的领口,“女人都像你一样有自知之明,男人省心不少。”
我没说话。
冯季初似乎很喜欢如此温驯、收敛起全部诡计的我,他对准我吻下来,我牙关紧闭,他察觉到我在抵触,唇舌随即脱离我,“怎么了。”
我困怏怏趴在他肩膀,“坐飞机累了。”
他笑了一声,“吃过晚餐再睡。”
我送他出门,下台阶的时候,冯季初忽然驻足,转过身看向我,“明天说不准会有一个惊喜。”
我呼吸猛地一窒。
他说完这句,便上车从院子里离去。
我预感自己大祸临头了,送走冯季初之后,我直接跑出小区,拦了一辆出租去找林宗易求救,他在闽江路有一家会所,是蒋芸老公查到的,林宗易是幕后老板,他司机是注册法人。
我进入会所拦住一名侍者,问他林董在哪个包厢。
他问我是谁,我说是林董的生活助理。
他没怀疑我身份,指着二楼,“尽头左拐第一间。”
我飞奔上楼,慌慌张张破门而入,昏暗的包房内只有一男一女,林宗易上半身陷入真皮沙发,扣子解了三四颗,蜜蜡色的胸口完全敞露,他怀里卧着一个穿豹纹皮裙的年轻女人,正十分热辣亲吻他耳朵,女人听到动静朝门口看过来,误会我是来捉奸的,慢慢直起腰,笑着提醒林宗易,“林董,这又是您哪一笔风流债啊?”
林宗易这才睁开眼,灯火从他宽阔的身板一闪而过,也掠过我由于害怕而不停战栗的身躯,他大约喝了许多酒,桌上瓶子空了七八个,他看清是我,顷刻间清醒了,拍了拍女人后背示意她出去。女人走到这边,环起胳膊上下端详我,煞有介事评价,“整体质量不错,素颜太白净了一些,林董,您不是喜欢火辣的欧美风吗,改口味了?”
林宗易眼神专注定格在我身上,没有理会女人,女人很识趣,退下关严门。
当包厢内只剩下我和他,我冲上前,“林董,您救救我。”
他系上衬衫纽扣,抽出纸巾擦掉耳朵上的口红渍,他最快速度做完这一切,干干净净起身走向我,“出什么事了。”
我一脸惨白,“关宸露馅了,冯季初要将我送给殷沛东当情人,接替她。”
林宗易皱着眉头,“把你送给殷沛东。”
我拽住他袖口,膝盖突然一屈,林宗易立马扶住我,他臂弯半搂在我腰肢,用力一抬,阻止了我下跪,“安卿,你先冷静,你想要我怎样。”
我哀求他,“送我出省,我自己逃不掉,我不确定冯季初是否在监视我,我的车,我的手机,可能都不安全。”
林宗易等我站稳后,他坐回沙发,凝视着投映在地板的一片彩色光圈,“他这样绝。”
显然他也未曾预料到冯季初玩这出狠决的戏码。
林宗易一言不发抽着烟,抽完一支,又焚上第二支,他对我说,“我帮你逃出他控制,他就会同我不死不休。”
我否认,“冯季初没那么在意我。”
“他不在意你,他在意你联手我耍他。”
林宗易嘬着烟蒂,衔在指缝,他手型长得极其好看,掌心方正宽厚,指甲盖也修剪得干净圆润,林宗易是典型的正人君子的骨骼,风流公子的皮相。他和冯季初都是极具反差,并且将反差演绎出世间少有的惊心动魄美感的男人。
我明白他的顾虑,“林董,我一定会报答您。”
林宗易笑了一声,“你走了,还能我报答什么。”
我哑口无言,确实只有留下才能谈报答,林宗易不缺钱,况且就算他缺钱,我接一辈子客户也填不满他的胃口。
他吸完手头这根烟,逆光凝视着我,不知在思索什么,好半晌,他碾灭烟头,“跟我回殷家。”
我惊慌失措往后退,“冯季初在殷家,我不要自投罗网!”
林宗易蹙眉,“安卿,如果他带你去,事情就不可挽回了。你有前科,一旦你凭空消失,他动用法律途径缉拿你,你逃去哪里。”
我表情僵住。
他起身走向我,抬起手将我散乱的发丝一缕缕捋顺,“别怕,我在场谁也动不了你。”
我望着他,林宗易是我最后的稻草了,我必须摆脱冯季初的牢笼,哪怕前方是龙潭虎穴,我也只能去。
我最终没再抗拒。
跟随林宗易到达殷沛东位于城西富人区的宅子是晚上八点,我们在佣人带领下走进玄关,隔着一扇通往客厅的镂空白梨木屏风,正好看见殷沛东打翻了关宸递来的水杯,清脆的炸裂声在地板散开,关宸第一时间查看殷沛东是否被刮伤,确认他无恙立马蹲下划拢碎片,“沛东,你当心。”
殷沛东并不领情她的体贴,鞋底碾着关宸手背,“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关宸手上一滞,被碎发挡住的眼珠转了转,她先是表现出错愕,继而痛哭流涕,“沛东,你在怀疑什么!我进入书房是收拾你看过的文件,你误解我了。我跟你多年,我的为人你不了解吗?我一心一意照顾你,从未有过二心。”
殷沛东反手一巴掌甩在关宸左脸,他用了十成十的力气,关宸几乎向后飞扑着摔在茶几上,额头瞬间磕出一块淤血,殷沛东气得哆嗦,“贱货,还敢撒谎,亏我疼爱你三年!”
林宗易驻足,观望这副场景,冯季初的位置正对门口,他先察觉林宗易的存在,嘴角勾起笑,“宗易怎么也来了。”
林宗易没回应,他略侧身,我在他后面,面色极差,他手试了试我体温,“不舒服吗。”
我扯了下他袖口,压低声说,“我在这等你。”
他平静看了我一眼,“跟上。”便径直走入客厅,“姐夫,这是唱哪一出戏。”
冯季初发现我跟在林宗易身后,脸色骤然一沉,原本那一丝笑顷刻荡然无存,他眼底急剧涌动的寒光仿佛杀人不见血的利箭,一支支刺向我身体,扎得我喘不过气,又无从躲避。
殷沛东说,“你有事。”
林宗易坐下,又示意我坐,“带安卿回来住一晚,您不是问起过她吗。”
冯季初似笑非笑摩挲着领带扣,“宗易,看来你不清楚内幕。”
林宗易挑眉,明知故问,“哦?有什么内幕是我不清楚的。”
冯季初笑容越发大,却没出声。
殷沛东紧盯趴在桌下的关宸,她好一会儿都没恢复过来,闭着眼大口喘息,“沛东,岚姨呢。”
殷沛东任由她抓着自己手,“你找可岚做什么。”
关宸哭着,“我承认,我背叛你了,殷怡始终不接受我,我担心你总有一天会顾及她的感受驱逐我出门,上个月岚姨收买了我,她说她有一个后台,妻子去世六年了,在殷家见了我一次,很喜欢我——”关宸懊悔抽自己嘴巴子,“我的错!沛东,我不配你疼爱,可我没办法啊...”
林宗易嗅到不对劲,他看向关宸。
殷沛东强忍怒火,“可岚是谁的人。”新笔趣阁
关宸哭得更厉害,“是华京的郑董,我那晚潜入书房,是替他偷你的公章,他想要取代季初,制造一桩商业事故扳倒他,夺取华京。”
殷沛东摁在沙发背的右手青筋暴起,他一脚踹翻茶几,杯盏和果盘洒了一地,“放肆!”
滚烫的茶水泼向关宸面颊,她跪在那啼哭,纹丝不动。
林宗易没料到冯季初玩这招,杀一个灭一个,绝不白白损失自己的间谍,郑坤是华京集团第三顺位大股东,手握重权,他是冯季初的死敌,双方在内部势同水火,冯季初连消带打把郑坤铲除了,把保姆这枚棋子也废了,只葬送一个关宸,这笔买卖很划算。
林宗易看着已经愤恨到极点的殷沛东,权衡再三终是没开口。不论他多么客观评判,只要他站出,都会暴露自己有问题,何况殷沛东在气头上什么也听不进去。
冯季初目睹这一幕,神情淡然,“岳父厌弃的,的确没必要留在殷家惹您心烦。”
关宸低着头,像一尊木偶,毫无反应。
两名保镖随后从玄关外进来,一左一右架起关宸,粗鲁拖出客厅,她自始至终没有向殷沛东求饶,更未向冯季初求救,坦然迎接自己的下场。
冯季初让她撤下来,我以为会是一个万全之策,没想到是这种方式,以殷沛东的变态肯定折磨她个半死,脱身了也残疾了。这个男人争名夺利的手段实在太残忍毒辣,不惜以无辜者的鲜血垫脚,我在他手中能安然无恙到今日,真是命大。
我用力攥着林宗易的袖扣,他察觉到我的紧张,反握住手安抚我。
殷沛东喝了一粒降压药,平复了片刻,望向林宗易,“你看新闻了吗。”
林宗易摘掉颈间的围巾,顺势交给佣人,不咸不淡反问,“什么新闻。”
“季初花费三百万压下的爆料。”殷沛东怒不可遏指着我,“就因为她。她不是你的女人吗?你的女人会这样恬不知耻勾搭季初吗!”
殷沛东抛出一摞相片,“你自己看!”
照片洋洋洒洒坠在林宗易脚下,他没有捡,甚至连看也没看,“这些安卿向我坦白了。”他将早已对这件事心知肚明的态度拿捏得非常好,“安卿,究竟怎么回事,告诉姐夫。”
我红了眼眶,“是冯董强迫我当他的情人,我不同意,我和宗易说了,他让我那样做,到时舆论闹大,冯董迫于压力才会开除我。”
“安助理。”冯季初语调平和,眉间却不着痕迹溢出一股寒意,“谎言要适可而止。”
林宗易偏头,与他四目相视,“她是谎言,你有证据你所讲是事实吗。”
冯季初微眯眼。
视频就是证据,不过视频中是他主动占有我,我被动承受,不停挣脱,这份证据拿出反而吻合了我的说法,对他的局面倒适得其反。
殷沛东铁青着脸大吼,“为一个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们还像样子吗?”
林宗易轻笑,“季初,既然犯了男人的错误,就该摆出男人的度量,推脱给一个女人,我真看不惯你这点担当。”
冯季初视线锁定在我和他的方寸间,他意识到林宗易有备而来,继续针锋相对只会两败俱伤,他默不作声饮茶。
殷沛东站起直奔楼梯,经过我面前时步伐稍稍停顿,打量了我一番,“安卿。”
我小心翼翼回避他的审视,我发觉他看我的眼光不太一样了,“殷董。”
他没头没尾喊了我这一声,再未多说什么。
殷沛东上楼的时候,冯季初也站起,慢条斯理系大衣纽扣,“宗易,索文拿下市里的项目,这句迟来的恭喜,你可要收下。”
林宗易也笑里藏刀回了他一句,“除掉纪维钧和黄威,我还没恭喜你。”
冯季初沉默扬长而去。
殷沛东进书房不久,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我掏出一看短信,险些把手机扔了,“林董...”
林宗易接过我的手机,上面只四个字:立刻出来。他面无表情看着。
庭院中这时传来两声尖锐的汽车鸣笛,林宗易脱掉西装,只穿着一件灰蓝色毛衣,稳步朝门外走去,我犹豫了一下,也紧随其后出去,冯季初的车就泊在庭院的正中央,昏黄的路灯投下狭长一束影,与炽白的车灯相缠。
我站在林宗易旁边,后座车窗缓缓降下,一张阴晴不定的面孔露出,冯季初笑意深浓,“宗易,有劳了。”
林宗易眼角浮现出笑纹,纹路的深度很浅,却是另一种无法形容的风韵,成熟的岁月沉淀的味道,令他在夜幕之中格外深沉坚定,“你是以什么立场说这话。”
冯季初没回答,他耐人寻味的眼神定格在我脸上,“安助理,你最好懂事,不要给林董添麻烦,记住了吗。”
林宗易同样意味深长,“安卿的麻烦,我倒是不觉麻烦,给我惹麻烦的从来不是女人,你说呢。”
冯季初笑得高深莫测,“宗易你怜香惜玉不减当年,二十多岁的风流韵事,如今风采依旧。”
林宗易冷笑,转过身带着我回到客房。
他一边解着皮带一边合拢窗帘,我有些忐忑冲着他背影问,“冯季初是不是猜到我要干什么了。”
林宗易逆光而立,再次点燃一支烟,“明早5点,司机送你去车站,坐大巴到滨城,我下属会在滨城接你,去哪你自己决定。”
我点头。
他在窗台上嗑了嗑烟灰,取出衣柜内的换洗衣物,直接叼着烟进浴室洗澡。
我局促不安在床上坐着,林宗易很快结束,他披着一条咖啡色的睡袍,系束带的同时关了壁灯,他没有靠近这张床,而是在对面的双人沙发躺下。
两扇窗纱合住的交接处留有空隙,月色从空隙透入,死气沉沉的房间多出一寸亮光。过了好久,林宗易依然没动,我小声问,“林董,您睡了吗。”
他背对我,“没睡。”
我欲言又止,“您在沙发将就一夜吗?”
他闷笑,“怎么,邀请我上床吗。”
我总觉得不合适,“要不咱们换一换吧,我睡沙发。”
他往胸口拉了拉锦被,“不用。”
我脱了羊绒外套,只穿里面的丝绒长裙,躺在靠窗那边,在紧挨林宗易的这边放了叠好的棉被,被子恰巧挡住上半身,以免衣领扯开导致走光,我什么都算计到了,就是没算计到自己翻来覆去睡不着,直到楼下的西洋钟敲十二声时,林宗易动了。
我一霎无比清醒,听着他的动静,他悄无声息走过来,停在床头,伸手拉被子给我盖上,我紧闭双眼装睡,林宗易忽然俯下身,虚虚无无地压在我上方,并未贴住我身躯,可他的气息炙热,像燎原的野火,我被他吞没到猛然睁开眼。
我对上林宗易的眼眸,像海洋深邃不见底,他笑着问,“这么防备我。”
也许夜晚太暧昧,月光也如此迷离,此刻的林宗易比我见过他的所有时刻都性感俊美,他食指勾住我翻卷的衣领,轻轻遮住裸露的胸脯,不透半点春光,我直勾勾凝望他,分毫动弹不得。
“我是风流,可不下流。”他俯身更低,火热干涩的唇粘在我鬓角发丝,“你安心睡。”
他抽身离去,又返回沙发,背对我入睡,我凝视天花板投映的来自他扑朔迷离的影子,长长吐出一口气。
第二天早晨,司机准时从后门接上我,林宗易并没下楼,他站在窗口虚掩的半面落地帘后,目送我离开。
我上车才发现外套口袋里有一张壹佰万的支票,盖着林宗易的人名章。
汽车驶过长安桥时,司机越开越快,我在后座被巨大的惯力上下颠簸着,司机沉声说,“您坐稳了。”
我死死地抱住副驾驶椅背,“出什么事了。”
他没回复,打闪灯一踩油门,朝车站相反的街道开去,才开出不足百米,一辆黑色跑车迎面驶来,这个时辰不到早高峰,道路很清静,可那辆车偏偏车头碰车头,逼得司机无路可走,不得不退回原定路线,“有人跟踪我们。”
他话音刚落,一直跟在车尾的白色跑车猝不及防提档反超,我心脏快要冲出嗓子眼,“开过去,千万别停!”
司机加速后,又一辆黑色越野从角落蹿出,三辆车夹击三方,完全没有我们逃脱的余地,我顿时慌了神,我明白冯季初是不抓住我不罢休了,我扼住门把手,“靠边停,我要跳车!”
司机大惊失色,“前面的路口能停,您跳车有危险!”
我向后看,三辆车咫尺之遥,呈现瓮中捉鳖的局势,“来不及了!”
我奋力将车门顶开一道缝隙,横了横心正要跳,紧挨右侧的越野顷刻间提速,车头蹭着车门的边缘又撞了回来,闪电一般稳准狠,我小腿被那一阵撞击的力道弹麻,半边身子都像过了电。
我缩回座椅,堵着耳朵尖叫,司机被他们拦截逼停,几名黑衣男子分别从三辆车下来,为首的男人出示了冯季初的驾驶证,“冯董的证件,认识吗。”
司机也被这架势震撼了,“认识。可这是我们林董的车,碍不着冯董。”
男人一指后车厢,“车是林董的,可车上的人是我们冯董的,废话少说,放人。”
司机按下门锁,“抱歉,林董有交待,除了他,任何人不能带走安小姐。”
我蜷缩在座椅上,用皮垫盖住自己脸,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我不是没经历过类似的场面,李文博当初雇了一批混混儿绑架我,我像过街老鼠满世界乱窜,他老婆费尽心思才把我送出省,最惊险的一回,那个医院主任灌了一大瓶硫酸来搞我,堵着门非要毁了我容貌,瓶塞都开启了,我用铁榔头把护栏砍断跳窗户跑的,后来骨折躺了半个多月。
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我一度认为挺刺激的,可冯季初让我真正知道怕了。
几个男人二话不说砸了挡风玻璃,手探入驾驶位解锁,锁打开的一瞬,我趁机跳出车厢,朝十字路口的交警大队狂奔,他们一把拦住我,捂住我嘴往回拽,我激烈反抗的过程,不远处停泊的一辆银色宾利闪了闪灯,车顶荡漾着一层雨水,显然等候许久了,车门被推开,一条裹着黑色西裤的腿沉入水洼,激起四溅的水花,紧接着又是另外那条腿,平整光洁的裤脚纤尘不染,我呼吸一窒,男人的轮廓在下一秒清晰显露。
我所有的反抗和挣扎,刹那止住。
冯季初伫立于蒙蒙细雨中,他没有撑伞,阴翳的目光看着我,在灰暗天色下显得愈加骇人,我吓得接连倒退,裙摆被保镖的一只脚踩住,绊了个趔趄,旋即跌坐在地上。
凹凸不平的石灰地迸出一粒石子割了手心,黏糊糊的血污蔓延开,我顾不得擦,只盯着一步步逼近我的男人,我从他瞳孔内看到自己惨白绝望的面容,也看到他压制的怒意,在那副风平浪静的皮囊之下,流泻出摧毁一切的杀机。
雨珠淌过冯季初高挺的眉骨与鼻梁,没入唇间,他分明平静至此,我却好像揭开了他最暴戾的面具,看清他隐藏的不为人知的血腥一面,我惊惧到哭出声,“季初...”
他止步于我半米之隔的地方,“安卿,我等你很久了。”
保镖撑起一把伞罩在冯季初头顶,蒙蒙细雨中他负手而立,犹如地狱而来,卷着我一同回到地狱,我退无可退,
冯季初蹲下,“安卿,你的胆量真是出乎我意料。”
雨水淋湿他面容,一切都混沌不堪,仅仅那双眼睛,我仿佛被巨大的漩涡吸进他眼睛,那里黑暗荒芜,唯有一缕破晓的天光,天光劈开云层直入深海,冯季初是那片幽深无底的海域,它翻滚吞噬令我绝望溺毙。
“这么会给我找麻烦,总是痴心妄想跑出笼子,不肯听话。”他捏住我脸蛋,我摇晃脑袋抗拒他触碰,他手下移,扣在下巴突然发力,我听见骨头嘎吱的声响,“你以为林宗易会帮你逃走吗。”
冯季初像看一个笑话,看我呆滞的面庞,“你是埋在我身边的定时炸弹,就算你去殷沛东身边,对他也利大于弊,他有什么理由答应你。记住,做生意的男人,比你想象中奸诈。”
他擦拭我额头和睫毛上浮荡的雨珠,“我和他都有本事成全一个人以及毁掉一个人,只有不是真心成全,才会失手。”
冯季初笑意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消沉,我无法想象他怎样将两种矛盾的情绪显露在一张脸上,“感激他,也特别恨我,对吗。”
我崩溃摇头,“我没有恨你。”
他直起腰,“听多了你撒谎,以后有一天你说真话,我反而不习惯。”
冯季初吩咐周围的保镖,“留下善后,林宗易很快会赶到。”
为首的男人扶起我,跟在冯季初身后,我裙角沾满泥泞,他每拖着我走一步便坠下一滩泥水,直至塞进车里才结束。男人关住后门,迈上副驾驶,“刚才没办法,司机不配合,只好砸了林董的车。”
冯季初没吭声,他眺望车窗外这场雨,雨越下越大,没有停歇的征兆,“打算逃到哪。”
我望了一眼他阴郁的侧脸,小声回答,“滨城。”
玻璃上交错的雨痕淹没了冯季初映射其中的面孔,六点钟的街道仍旧冷冷清清,路灯还未熄灭,他的影子一半是昏黄,一半是灰蒙蒙。
极其压抑,沉重。
他单手支着额角,眼神在雨幕中飘忽不定,“然后去哪。”
我抿着唇不应声。
他语调一沉,“说话。”
我不由自主颤抖,“没确定。”
“视频给他了吗。”
我立即否认,“我没给他,我删了备份,回收站里有,但我没还原,马上过期了。”
冯季初一言未发,车厢内陷入死寂。
过了好半晌,保镖伸出手调整了一下后视镜的角度,“冯董,林宗易的车。”
冯季初从外面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看向后视镜,一辆路虎沿着司机送我的原路驶来,刹停后缓缓泊住,林宗易从后座下来,直奔被砸的奔驰SUV,保镖同他交涉了几句,他始终没什么反应,一颗颗解了纽扣,脱下外套抛进路虎的后座,在雷雨间隙,隐约听到他问,“人呢。”
保镖含糊其辞,“您司机就在车上啊,林董,我们哪敢动您的人。”
林宗易拽住他衣领,把对方从地上提了起来,保镖毕竟是大老爷们儿,林宗易钳制他稍显吃力,虽然距离有点远,我也能看见他太阳穴暴涨的青筋,“废什么话,我找你要女人。”
保镖试图掰开他勒住自己的手,可他腕力不是林宗易的对手,掰了一会儿没成功,“那是我们冯董的人,林董,您找我要人没用,冯董肯给,就不至于闹这一出了。”
林宗易阴着脸反手一摔,五大三粗的汉子瞬间被放倒在地,其他人见状上前交手,他迅速退了半米,侧身避开直击的拳头,一手擒住一个保镖肩膀,力道干脆利落,几乎没有多余的动作,招招稳而狠,打得他们逐一挂了彩儿。
副驾驶的保镖立马要下车,冯季初拦住他,“不用管。”
他回过头,“冯董,咱的人吃亏了。”
冯季初点燃一支烟,“再来一拨也打不赢他。”
保镖略带诧异,“林董身手挺厉害。”
冯季初朝车顶棚吹出一口烟雾,语气不疾不徐,“别人不清楚,我清楚,林宗易开了十年的会馆。”
保镖立刻心领神会了。
开会馆不是有钱就行,这里门道太多了,会馆的竞争是所有领域最恶性的竞争,比商场的勾心斗角还激烈,用见血的手段去抢份额,抢高级客户,争地盘,娱乐业的鼎盛时期,基本叫得上名的会馆都出过大事,可老板出事的寥寥无几,有票子,有胆子,有来头,会馆才开得起,能镇住三教九流,搞得垮有背景的同行,场子才开得久,而林宗易能开十年,绝对不是泛泛之辈,各界人脉必须打点得相当好,这也是冯季初一直没和他撕破脸的顾虑。
我目睹这一幕,相信林宗易并非不是诚意帮我,他的确想方设法避开冯季初了,舍弃了实名制的交通工具,安排我乘坐私人承包的大巴车到滨城再出发,冯季初在滨城的势力远不及在江城范围广,我足够争取到时间规划逃跑路线,可林宗易没算计出冯季初在我必经之地守了一夜。
我不露声色拉动门把手,轻轻旋转,被锁住了。
冯季初将烟头弃在窗外的马路牙子,对司机说,“回澜春湾。”
司机很谨慎,发动引擎时音量压得极低,没有惊动远处的林宗易,我盯着他的身影,在汽车拐弯驶入十字路口,他完全从后视镜内消失。
到达澜春湾的时候雨停了,保姆打开门看到我衣裳湿透,顿时吓了一跳,“安小姐淋雨了?”
冯季初没理会她,“今天不见客。”
这栋宅子非常隐蔽,殷沛东和殷怡都不知情它的存在,冯季初口中的客人自然是指林宗易。
他打横抱起我进入主卧,直接丢在坚硬的地板上,他外套也湿了,只是比我湿得少,冯季初随手解下搭在沙发背边缘,转过身出去,门扉合拢的一霎,我飞快爬起冲向窗户,坐到敞开的窗台上,这片别墅地基高,一二楼的间距也高,足有七八米,跳下肯定要受伤,我横了横心正要纵身一跃,冯季初猛地踹开门,我手一哆嗦,整个人瘫软。
阴雨天将这座城市的全部都变得灰暗,他眉目间的喜怒亦是模糊,“想跳楼吗。”
“摔残了照样逃不掉。”他抽出皮带,褪下同样潮湿的西裤,走到衣柜前取出一套灰色居家服,“我对残了的女人,连看一眼的兴趣也没有。”
冯季初在警告我,只要我敢跳,他会让我的下场比现在惨烈一万倍,还不如一条狗。
我抓着窗框,迟迟没敢动。
他向我走来,抬手一扯把我甩在床铺,我惊慌失措望着他,“冯先生——”
他端起床头的冰水,竖在我上方,松开手泼下,从天而降的寒冷刺激得我骤然僵硬,鸡皮疙瘩像涨潮似的,从毛孔里齐刷刷滋出,冰水浸泡着床单,床单再贴裹住我。
“林宗易在江城可以救任何一个人,唯独从我手上,他救不走。除非我心甘情愿放掉。”
我冻得麻木,病态的红润在颧骨蔓延,“我不做坏女人。”
他冷笑,“是吗。”
我咬着牙,“我永远不会成为一个男人的情人。”我使劲仰头,“我求过你,冯季初,我求过你,可你逼我不得不向林宗易求救!是冯太太雇佣我,不是我自找的,你为什么偏偏对我不依不饶!”
他居高临下俯视我,“因为从没有女人引诱我得逞过。”
我开始昏昏沉沉,体温也时冷时热,我依然没求饶,冯季初打量我宁死不屈的模样,“安卿,我就喜欢你挑战我,擅长勾心又一副傲骨,折断这种女人的翅膀最有意思。”
他俯下身,指尖一挑细带,内衣滑落他掌下,刹那不着寸缕。我不可抑制地颤抖,冯季初脸埋进我肩窝发笑,“试探我底线,试探出什么结果。”
我牙齿在磕绊,发出哒哒的咬声。
他像观赏一件被精雕细琢的玉器,没有放过我每一寸,我从未如此清晰在冯季初眼前袒露过,那几夜至少是在一片漆黑之中与他相缠,但在白天太过荒诞,我身体的胎记,零零星星的痣,包括细微的汗毛,都不加掩饰投映在冯季初眼里,我知道躲不了,就连近在咫尺的被子都难以触及,我只能战栗着回避他审视。
他布满厚茧的手指流连过我肌肤,我不吭声,他笑了一下,“我有些不舍得教训你了。”
他放入瓶口一根吸管,抵进我唇齿,我全身紧绷,别开头没吸。他眯眼等待了半分钟,这半分钟像半个世纪漫长,只听得清我的呼吸,冯季初的呼吸甚至都微不可察。
我跟他较上劲了,死活不喝,只瞪着他,尽管瞪得毫无杀伤力,冯季初嘴角绽出一丝笑纹,“有骨气。”他撂下杯子,抽离这张床,坐在沙发上随手翻阅一本围棋棋谱。
保姆这时在走廊上敲门,“先生,您夫人的舅舅拜访。”
我下意识睁眼,又怕这个急迫的表现引发冯季初才平息的怒火再度爆发,于是忍住没动。
他站起,进浴室洗手,保姆许久没等到回复,小心翼翼推开一道门缝,低着头,“先生?”
我开口问,“是林宗易吗?”
保姆发现我竟然被绑在床上,她大惊失色,“安小姐!您...”
她偷瞄紧闭的卫生间,在门口进退两难,“先生这是做什么,女人身子娇弱,要冻出毛病的。”
我再次问,“是林董吗。”
她说,“是姓林,来找先生。”
林宗易应该猜到我的处境了,然而冯季初的地盘上他也无能为力。
保姆听着传出的水流声,“安小姐,您向先生服个软吧,何必吃苦头。”
我默不作声,重新阖住眼。
冯季初冲了澡从浴室出来,看了保姆一眼,“你去打发他。”
保姆说,“午餐也准备好了。”
冯季初擦干短发,“端进房间。”
保姆又偷偷瞟我,“先生...安小姐不穿衣服会感冒。”
他垂眸端详我挣破皮的脚踝,我肤质本就薄弱,弄出伤是必然的,他坐回沙发,“死都无所畏惧,她还在乎感冒吗。”
保姆不好再多话,她扭头出门。
这工夫冯季初搁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他一扫来显,不紧不慢按下接听。
那边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是你干的。”
冯季初明知故问,“郑董,我怎么听不懂。”
“冯季初——”郑坤声嘶力竭唾骂,“我和殷董的小女友没有关系,是你收买她栽赃我?”
冯季初没有上钩在电话里留把柄,他撇得干干净净,“郑董,你我关系不合,公司人尽皆知,你看不惯我,我没有计较过,但明目张胆诽谤,我也不会容你。”
郑坤在那头粗喘着,“除了你谁还能接触殷董的小女友,这段黄昏恋在业内议论纷纷,她从不过多露面,你没指使她,她无冤无仇会泼脏我?”
冯季初有一搭无一搭叩着沙发垫,“郑董没做过,谁能强扣你一顶帽子吗。”
“你!”郑坤要发飙,冯季初当即挂断了电话。
他关掉手机,倚着沙发靠背闭目养神。
冯季初一整天没有离开澜春湾,更谈不上去华京办公了,他不给林宗易救走我的机会,也防止保姆心软放了我,他堵死我所有后路,囚住我插翅难逃。
我从天亮躺到天黑,翻不了身,四肢半点动弹不得,黄昏降临之际,冯季初终于醒了,他神清气爽走过来,拾起我手瞧了一眼,我眼眶通红,他笑着问,“饿了?不倔强了吗,不是很有胆气吗。”
我淌下一串眼泪,他指腹将那滴泪拂去,“安卿,你威胁不了我。”
冯季初拉开门,告诉楼下保姆将锅里剩余的粥加热再端上来。保姆不多时又送了一碗进屋,冯季初接过示意她退下,他坐在床头舀了一勺,吹凉递到我嘴边,汤匙才凑近,散发的海参味道突如其来搅动我一阵反胃,我趴下呕吐的过程胡乱打翻了冯季初手里的碗,他眼疾手快护住我头,洒出的米粒一大半泼在他手背,米粒从从碗底倾泻而出,温度滚烫,他皮肤顷刻鼓起一排水泡。
我用力呕着,呕得天昏地暗,冯季初原本要起身处理烫伤,他走出几步忽然又停住,站在面前抬起我下颌,目光锁定住我,“多久没来了。”
我一怔,没明白他问题,继续小幅度呕着。
他眼眸风平浪静,片刻之后又波澜暗涌,“有哪次忘了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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