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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在研究所是个老干部了

发表时间: 2023-01-09

乌云遮蔽,这里没有山岚,没有雾霭,只有一片连着一片光秃秃的山。

水渠不再是当年皮肤平整度高到让妈妈艳羡的少女。那些沟沟坎坎,像极了斑驳岁月的留痕。她被抽干了血液,破裂的地表裂痕蜿蜒似树根。

大地灰蒙蒙的,黄沙漫天,可见度很低。

在这个如同经历了沧海桑田演变的地方,未来没有去向,更差是唯一的答案——至少现在是这样。

远远的高山上聚集了很多人,这是他们第一百零八次发射自己的卫星,白蒙蒙的烟雾让他们兴奋起来了。

每一次巨响总会兴奋与担忧相伴随,检验成果是让人激动的,失败也是常事。

从前卫星总是飞一点又落回来,碰撞地面的时候往往给人一种世界末日临头的错觉。

“砰”地一声,造成八百里内五级地震一般的震荡,远处房子塌了,虽然因为太远而看不见具体的景象,但我们就是知道一定塌了。

幸好往往它们飞得还不是很远的时候就落下来了,不然,我们连自己最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一次不同,我们改进了多方面的性能,目前研究所所有好的材料全部都在这个卫星上了。是否坚固是毋庸置疑的,接下来还得看具体的实践了。

我们的研究员几乎都在这儿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再落回来我就从这儿跳下去!”章平每一次都这么说,实际上从没这么干过。

他是我们研究所的骨干研究员,跟我一样,是王院长一手培养出来的。说实话,屡次失败真的很难让人不跳脚,甚至会有种想撞墙的冲动。

或许我们可以给自己找个借口——我们所有人都是主攻生物和化学方向的,最初对于机械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卫星发射出去渐渐没影了,漫长的五分钟后它依旧没有落回。

“We're the champions!We keep on fighting till the end!”章平已经开始唱歌了。

大家欢呼起来,有的人甚至将呼吸机扯下来,他们感动得三三两两拥抱在一起。

呼吸机是干什么用的大家都知道,只是不比从前,现在呼吸机是活命的东西——所有人的活命的东西。

大气循环像消失了一样,它大概在一百多年前就瘫痪了。起初,高温导致植物大量死亡甚至灭绝,绿色植物一少,固定的太阳能总量就少了。能源输入一直减少,地球像是被连环抢劫的银行,最后或许会什么都不剩。

农作物也不长,吃饭是难以解决的大问题,所以我们干脆不吃饭了,而是采用注射微量高效的营养针剂来维持基本的生命活动。这种持续了上亿年的通过食物摄取能量的方式在我们这一代宣告结束了。

我没有和大家一起在下面守着,尽管我是主要负责人。挫败感不是别人的三言两语可以消弭的,我开始不再像最初那样焦急迫切地等待一个结果了,而是以可能无用的不断尝试,去填满我无法因成功而满足的空虚。最初我也不会想到我有一天能够平静地接受自己的失败,就像本来就知道自己不会成功一样。

我和王院士站在远处的高塔上,看着远方平地上雀跃的人们,受到他们的感染,我不自觉地笑起来。

王院长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何恒,现在可以睡个好觉了。哈哈哈,我看你的脸都要笑烂了。”

“有吗?”我右手捏了捏自己的腮帮子,我用手指摩挲自己的脸,试图抚平自己的笑脸,但似乎并没有多大用。

想笑就笑吧,何恒,不用总那么严肃。

王院士离开了瞭望台,回到一旁的茶桌边,他取下呼吸机,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新茶,即刻却转身吐掉了。

龙井的味道变了,这是实验室里养出来的没有任何地缘的龙井。

它的身后不是一段悠久浪漫的历史,有的只是在荒野上找到的最后的龙井植株的DNA。它是我们称作研究对象的东西中毫无特点的一种。

味道明明是一样的,这个却让人窒息,或许这就是该死的情怀。

多一件东西的好坏评价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主观感受,审美上的、地缘上的、历史上的,都影响人们的判断。

院长好像对卫星终于发射成功这件事没有多大感觉,只是缓慢地回到他的椅子上,坐下之后盯着某个地方。

这样,我就知道他大概又在回忆过往了。

他忽然想起二零一零年的时候。

铁栅栏阻止了孩童在离开大人视线后的一些危险行为,他的出不去又不敢乱跑。太无聊了。

雨后水珠挂帘,阳台上,他就摘跑出窗外的藤蔓上的一片叶子逗蜗牛。

蜗牛似乎天生不长命,从散落黑沙的石板缓缓挪到植物的顶端,然后就不知道怎么样了,等第二天来看就剩下发白的空壳了。

办公室背后那块地上除了无数次的仙人掌,被扔在在垃圾堆里仍然长出来,它们的小刺总是出现在环卫阿姨的手指上。所以大家都讨厌它们。

虽然他也总是被扎,却很喜欢这些免费的过家家原料,那是学校里少有的损坏了不用赔钱的东西。

六岁的他坐在爸爸办公室的小椅子上听爸爸和他讲茶文化,讲述清朝末期茶人的命运。

他的脚碰不到地面,总是自由自在地晃着,不管生活到底怎么样,他都是最快乐的小孩儿。

那时候地球上有好多人,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可以晤言一室之内,体育赛事亦有全球参与。无论政治、经济还是文化,都有一些人在控制它们的走向,一切运行在合适的轨道上。

现在所有机制被敲碎了,所有的制度体系没有人来维系,几百年建立完善的机制在一个生存都成为奢侈的时代土崩瓦解了。

现在他的朋友都不在了,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举目无亲,很快很快,都过去两百年了。

可他还不能死,人类文明已经因为人口的剧缩丢掉好多了,现在活下来的这些人大多是生活在偏远地区的平头百姓,没有科学他们该怎么办呢?

爸爸过去很懂茶,王院士虽然从小耳濡目染却不太懂,但他能感受到眼前这样的龙井是极不好的。

他的研究所是目前已知世界上最大的,里面有中国目前发现的存活下来的全部人口。说起来让人以为是个不小的数字,但这已经不是2020年了,现在是一百八十年后。氧、食物,光是这两样的匮乏已经足够造成很多死亡了。在没有找到广泛有效普及大众的解决办法的一百多年中,情况愈发糟糕。眼睁睁的,那些我看着走进沙尘之中的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早在一百多年前,卫星系统崩溃,各大洲之间的信号断了,飞机飞不了了,各个国家和地区回到了上千年前那种闭塞的状态。

地磁受到不明物体的干扰,发生了变化。辐射这一类的诱导因子变得更多更强。于是千奇百怪的物种基因像是从某个爆炸的山谷里溅出来了似的,没人敢离开这个两千亩地的研究所。我们的任务之一就是解决掉那些怪物,让一切都恢复到原本的轨道上去。

有时候我在想,为什么我们一定得消灭他们呢?难道不能和谐相处吗?后来我很快就得到了答案,确实不能,基因突变是不定向的,不可能发生变异之后就让一种生物脱离了本性,它们之中凶残的仍然凶残,多数仍然难以驯化。这样想来,两百年前,我们人类所维持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也不过是换了一种说法的统治而已,至少目前看来,人于其他动物仍然是压制者与被压制者的关系。

当然,人类不会允许自己被一群研究报告中智力不如自己的生物所统治,更何况,那是他们的研究对象。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能说出这样冷漠的话语来,就像我不是人类似的。

研究所的房间里到处是密集整齐摆放好的的小柜子,里面是人类过去一百多年来消灭过的新物种的所有基因。

现在的人们靠注射药剂过活,早在一百年前土壤就已经被污染到不能支持农作物生长,地上有的只是稀稀拉拉的草根。

生物多样性锐减,地球就是目光所及的样子,在宇宙中,它应该已经不是一个圆滚滚的蓝色玻璃球了,缺了一角都说不准。

这个世界太多问题了,谁去救世呢?

王院士年轻的时候很信科学的,可现在呢,懂科学的人看清了这个世界的明天,还有什么希望呢,不若无知地度过一生,不去担心明天的去向,那倒安稳了。

现在他发现有一个年轻人,他是从一个山洞里爬出来的,就是我——何恒。

那是二十九年前,王院士和他的战友去一个他们蹲守的变异生物窝藏点决定收网。

再三商议,他们决定火攻。

一名研究员提着净化过的汽油就要上前去,院长阻止了他,“先用柴火把他们熏出来,汽油太易燃了,火势不好控制。”

“不是昨天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了吗,综合下来还是决定用汽油来着。”研究员说。

王院长没有说话,大家还是很相信院长的,他说用柴火就用柴火吧。

“大家都去捡点儿干柴回来。”

就在稍远处有杂乱的枯木,有的已经朽了。这些里面很多是已经灭绝的物种的遗体,很久以前我们将它们的DNA一一提取,等到以后有条件了,再用生物方法在实验室里让它们重新存在。

众人拾柴火焰高,一会儿柴火备好了,码在洞口周围。

研究员擦了一根火柴扔上去,火在山洞口烧起来了。

过了半晌,山洞里没有任何生物的动静,等到烟雾漫进去,一个孩子清澈破碎的哭声传出来。

“灭火,赶紧灭火!”王院长把防护服脱下来打火。

大家不知道这又是什么操作,王院长不会是糊涂了吧。最后大家还是照做了。

火灭了,洞里清澈的哭声开始变得有点儿嘶哑了。

王院长弓着身子就要往里走。

王院士一步步前进,他们找来的猎人们都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别去!”

猎人们并不会把利益放在第一位,保住性命才是最要紧的事。

研究们也纷纷劝他:“别去!”

他还是往前走,火已经灭了,他走近后发现这个山洞很潮湿,火攻根本不可行。眼看到了洞口,身后的研究员有的已经带上了哭腔:“院长!千万别去啊……”

他却好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径直走进了山洞。

后来大家说起这件事还以为是院长中了邪,头也不回地往漆黑的洞里走。

山洞中的哭声很清澈,是生命的音量。

走到里面特别安静,只有火把上的出氧口发出“习习”的声音,助燃剂用完的时候火把也就熄灭了。

声音离他越来越近,声音的源头分明就是一个孩子,这是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奶娃娃的哭声。

王院长颤抖着双手把地上那一坨软软的东西捡起来,小心地拥在怀里,回想起一百多年前在手术室外面他第一次在护士的指导下抱自己的孩子。他想起那些动作,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成了永久记忆了,他很会抱孩子。

小婴儿立刻就不哭了,窝在院长怀里,睡得可香。院长把他放进嘴里的食指拿出来,用自己的手给他擦了擦手和脸。

院士出了山洞,大家看到这个孩子才发现原来是闹了个大乌龙,又是不知道哪家丢弃的小娃娃。

在光亮处,小娃娃的脸还是脏兮兮的,尽管刚才给他擦过了。他的皮肤很白皙,睡着了也是极可爱的。从此不久,研究所多了一个垫着板凳做实验的小孩儿,他长大了,如今也要三十岁了。

我的一生幸福的时光都与院长有关。虽然名号的授予早就在乱世中销声匿迹了,我们还是习惯叫他院长或者院士。现在,虽然他从来没有一本正经地跟我讲过未来的世界大概就靠我们这些人了,但我知道,我们之中必须要有人站出来去承担责任。

王院士正想着,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又跑远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起年轻的时候。

三十多岁时他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科研中,他发表了很多论文,但是当时好多人抨击他:“地球不可能毁灭,至少活得比你久。”“按你说的,我们都不用再活下去了。”他不是在装模作样、目不见睫地大肆预言,他是利用数据在计算,爆炸式增长是极恐怖的,但是大家不认为这种增长放在地球的演进上能够说得通。

但日子就这么过了,他还是搞他的研究,任何言论都妨碍不了他。

二十岁的年纪,他考上了大学,他离开家了。

最开始因为长得好,考进去的时候成绩特别优异,平时学习也好,很多姑娘追求他。那时候每次做作业书里总会掉出几张信纸来,但他都不理会的。

当时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可是后来他见了大城市的灯红酒绿,他学着那些人抽起烟,在半夜的大街上喝酒扰民。

挂科太多被学校学业警告。那时候他正叛逆,不懂为什么爸爸甘愿缩在农村拿着一月一千的工资。那时候学费可贵了,因为他考的是一个民办的学校,一年三万多啊,是什么概念。他跑出学校,不想上课。

有天,他正坐在街边喝着啤酒和女朋友聊骚,余光中瞥见一道身影。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那个老头儿的雪满白头,杂乱的头发像枯草一样在风中乱晃。他穿着那件经历了几十年风霜早已过时的中山装,让人看第一眼在想他是不是从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地方穿越过来的。怎么会那样的格格不入。

那个看起来目光坚毅到让人不忍的老头儿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昏黄的灯光。

爸爸原来已经那么老了,年轻的摩登都市把他显得更老了,像一座年久失修的城墙,他太老了,老到那一刻王久才莫明想说一句:“我把我的年轻分一半给你吧,好不好?”

爸爸没有打他,也没有骂他,只是在前面走,王久才跟上去。原来爸爸借了一千块钱买了一辆二手电动车,一路借着周边居民的电,骑着车风餐露宿了二十多天找到这里来。

爸爸什么苦日子没过过,任何可以一试的办法他绝不会因为苦而放弃。

他们都没钱了,一起在桥洞下面住了一晚。桥上装饰了彩灯,黄黄的灯光时时闪烁,映照着桥墩,多么光彩照人。

这里是覆满黑沙的桥洞,外面是灯火摇曳的夜上海,无聊中,他感觉这座城市好像又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王久才冷得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对比让他有点心里堵得慌,他想做点什么,让他的爸爸和自己不要那么可怜,他鼻子一酸好像要哭出来了似的,但是一直忍着。

他哽咽着说:“爸,我有钱,我们住酒店吧。”其实他有什么钱呢,他有的只是喝酒的钱。

“回学校吗,还是回家?”爸爸问,到那时爸爸也还没提他被学业警告的事。

“回家去种地或者教书,还是在这里学出个名堂?你不是说这辈子一定要让全世界认识你吗?怎么现在只敢躲在桥洞里喝酒了。”

王久才先前觉得贫穷的生活远离他了——只要他离那个自己印象中贫穷落后的小地方远一点,但现在,爸爸的出现让他重新回归了现实,也使他想起贫穷岁月里,昏黄灯光中的千万次感动。

我要对得起世界,对得起自己,对得起我伟大又可怜的父亲。

他的父亲是一个乡村教师,一回想起那个岁月就想到昏黄的灯光。

一道青椒炒肉和一道青椒鱼是星期五晚上的特别奖励。爸爸一个人坐在那儿,他吃饭吃得特别快,像老虎一样……爸爸很喜欢笑啊……更小的时候,妈妈还在,爸爸很幸福,因为有个人和他作伴,他们有好多话一起说……

他终于和那些混社会讨快钱的人断绝了往来,回到了学校。

过了两年多,他保了研,研究方向也确定了。这时候,那个腼腆的却敢在年级大会上向他告白的姑娘留学回来了。

他始终记得那天,教学楼的一间大教室里,他抬手看手表,抬眼时忽然瞥见那张熟悉的笑靥。原来刚才一直坐在旁边的人是她。

或许因为久别重逢,又或许是因为自己混沌不清的过往,又或许是因为曾经拒绝过对方的尴尬,他没有笑没有说话,只是很平静的样子。

“王……”

“我听说……我……你……导师选好了吗?一起……”

那个胆大的女孩儿怎么现在话都说不清了。

“好。”王久才合上书,答应她了。

“我没说完。”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说我答应你了。”

那个女孩儿在那儿规规矩矩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脸红得和桃子一样。明明两个人还没说几句话啊。

每次王久才想起她的名字都像是读了一首绵长的浪漫的诗篇。

钟表一直“滴答滴答”响,人生真是无常,一百八十年前他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能看见2200年的朝阳。

漫长的生命到底有什么意义呢,终归是一死,即使多活了这么些年,也好像还是什么都没改变,世界没有认识他,但他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他永远呆在小屋子里不肯离开的父亲了……

他讲起这些事的时候波澜不惊的,就像在讲述一段与自己无关的历史。

“院士!院士!”

他走的一刻,天色好像又暗了一点,天空格外静,云松得就像一团正在弹的棉花。

我亲自给王院长入殓的,那天没有音乐,没有歌舞,没有任何仪式,在这个危险的年代,我们只是同情有个人又丧掉了生命,然后司空见惯地把他送走,像从前对很多人那样。

或许不是家人、朋友、爱人离他而去了,而是他自己一个人留下了。这种时候死亡听起来才更像一种解脱。

之后不久,我们发射的卫星投入使用了。

卫星接受到不明信号,信息显示澳洲出现连片的离奇殒命事件。原因不得而知,大概又是一种新生物造成的。

像之前许多次那样,我要尝试发出信号或者直接坐飞机到达目的地,用我们人类目前残存不多的科技手段消灭这些变异物种。然后提取它们的DNA,读取其中的遗传信息,建立档案,将其带回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