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章说,善因才得善果。
监兵神君与花神解语的姻缘是求来的,其中不乏我的推波助澜。
“大人,监兵神君已在鎏金殿外跪了三天了。”我心中烦闷,却也说不出别的话。
棋盘上,对弈仍在继续。
前宿大人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不慌不忙落下一子。
白子已然被逼上绝路。
我讪讪摸了摸鼻尖,投子认输:“大人要让监兵神君一直跪着吗?”
前宿大人只是摇头:“你道如何?”
“我却是不知,但爱一个人有错吗?”
“若所爱之人有怨,便是有错。”
我低垂着眸子聆听前宿大人的教诲,待到他收起棋子往窗外看去,终于是轻轻叹了口气。
我猜想他是看到了跪在雪地中的监兵神君,但并无什么证据。
“也罢,便从了他吧。”
前宿大人最后只是这样说。
前宿大人境界高深,要想看到两人的因果并非难事,可明知如此又为何还要赐下监兵神君和花神解语的姻缘呢?
我从小长在前宿大人身侧,他是个极接地气的主神,性格和蔼平易近人,但我却常常不明白他在想什么。
我是个乐天派的性子,想不明白索性便不想了,在花泽源中找了个小酒楼坐下。
喝酒是件惯风流的事,我年少时极少如此,这些年喝酒的时候多了也不过是因为一个朋友。
我想,说是朋友大抵是最适合的。
他嗜酒如命,比起做这九重天上的上神,倒更像个逍遥散仙。
“阿羽,喝酒最是能消愁。”
“可是,我却没什么烦恼。落衡你呢,你究竟愁些什么?”
“愁啊,一见你便更愁了。”
落衡笑起来时,眼中如同盛满了星星,那是我见过最美的眼睛。
岁月如此漫长,如今想来已有万年之久,也是难怪,难怪我早已忘记了当时的心情与感受。
又是两杯酒下肚,恍惚间有人靠了过来,正站在我的身侧。
“朱雀,好久不见。”
我抬起头,正撞进了那人戏谑的目光中。
“落衡……”我刹那间失了声,恍然想起落衡早已陨落多年。
这不过是一场梦,一场千年来难做的美梦。我抬起胳膊环住来者的腰,感受到那人一瞬的僵硬,但他并没有挣脱。
极好,真是极好。
只是,落衡何时直呼我为朱雀过?
……我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当然,是被孟章的敲门声惊醒的。
我给他开了门,瞧他的眼神便知他没憋什么好话。
“神君可是有什么急事?”
“我倒正想问问你,你却还来问我。”他抬起扇子用扇柄敲我的脑袋,“解释吧。”
我颇有些委屈地捂住额头:“我却是从未做过对不起神君之事,神君莫要冤枉于我。”
“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径直走进了屋内坐下,一副大爷模样,“昨晚去哪儿厮混了?怎么叫落渊送你回来。”
“我哪有……等等,你说谁?”我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几度,“落渊?!”
孟章揉了揉自己被震到的耳朵:“你这些年可算是白活了,竟喝不过一个小辈。”
我心乱如麻,也顾不得反驳他。
“怎么?要不要哥哥帮你看看你还是不是清白之身?”他笑着看我,又用折扇来挑我的下巴。
“这倒是不必了。”
孟章神君委实是轻佻得很,我只怕他又去乱说些什么最后搞得人尽皆知,于是特地叮嘱他多时这才放他离去。
荒唐,实在荒唐。
那不近女色的落渊殿只怕三千年来连仙子的手都未曾牵过,如今平白被一阵轻薄,指不定想把我掐死。
何况,我原本的目的是要退婚啊……
这可如何是好?
我想起解语说过喜宴会延迟,当即便决定要跑路,只是没过多久,我的房门竟又被人叩响了。
起身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正是那不近女色落渊殿。
他皮肤白皙,眼睛狭长,偏生的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鼻梁高挺,透出几分疏离。
“陵光上神昨夜睡得可好?”他薄唇轻启,语罢勾出一抹浅笑来。
我有些不太适应他称呼上的变化,但也只得尬笑着应和:“劳落渊殿下费心,甚好,甚好。”
他自鼻尖哼出一声单音节,不知是什么意思,径直往屋内走。
清河幼时多病,在他的右脚脚腕上挂着一个精巧的长命锁,是仙帝亲自制成的,走起路来有细碎的铃音,在极安静时方能听得真切。
例如现在。
“衣服可还合身?”
“自然……”我一下子愣住了,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一时间羞愤难当,“这衣服莫不是殿下替我换的?”
“陵光上神这是何意?”
他低下头同我贴近了些,以至于我能看清他漂亮的眼睫。
“莫不是不想让我换,想让孟章神君来不成?”
“自然不是!”我反驳道。
我与孟章神君情同兄妹,清清白白,岂会有如此非分之想?
“那便是轻薄了我又不想负责?”他做出一副了然的神情。
“?”
我自知说不过他,以防掉进新的陷阱,只得先闭了嘴。
“也是。”他低垂了眸子,似乎很是受伤,“陵光上神本也是想同我退婚的。是清河愚拙,恐误了陵光上神的前程。”
不知消息怎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但此时此刻对着这张脸,我可耻地心软了:“不是殿下的问题。”
“这么说来,陵光上神并不厌弃我?”
“自然……是不的。”
俗话老牛吃嫩草。嫩草都没意见,我这老牛要如何矫情?退婚这两字我实在是难以说得出口。
只是他今日不知是抽的什么风,一口一个陵光上神实在叫的我头痛。
“落渊殿……哦不,清河,你且还是叫我朱雀吧。”
“好,朱雀。”他笑得颇为好看,“说起来,既然退婚一事不过是谣言,接下来一段时间恐怕要承蒙朱雀照顾了。”
我愣了两秒,随即回过神来:“……这是何意?”
“啊,朱雀还不知么?”
我没开口,静待他的下文。
“前宿大人听闻了近来的风声,命我来与朱雀同行,如此谣言便不攻自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