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的香山寺。
这里已经谢绝普通香客了,只因举世瞻目的萧茹十番棋要在此开战,说起来艾国这种顶级棋手的番棋已有数十年无人尝试,当时萧算子约战茹升之到第六局,棋至中盘萧算子双目血液涌出,血溅棋枰的“血泪局”后,再未有过正式的十番棋较量。
光阴似箭,世事沉浮,今日却轮到茹家来向萧家发起挑战了。
静室内除了一名中年僧人和一名皇家棋院的长老再无他人,茹治平作为挑战者执黑先行,中年僧人每隔一会儿就轻声从静室离去,将棋谱传到香山寺东厢客房区,这里聚集了四大家族不少族人和弟子,他们的心思此刻也全悬在棋上。
“萧师开局有些不利,实地都被黑棋拿了,金角银边草皮腹,中间的空可不好围”
“萧师中盘强大,或许这是个圈套也未知,黑棋如果不打入肯定不够,打入却落入萧师的厚势中,胜负尚难料”
棋友、弟子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茹弈静坐在一角,用他的青石盘打着十番棋首战的谱,“父亲的棋好像有丝不对劲,过于贪图实地了,现在白棋中间厚势已经规模越来越大了,再不想办法,想破空就难了”,他不由有些干着急。
果然黑棋的行棋速度越来越慢,棋局主动权已经被白棋渐渐掌握,茹治平眉头紧锁,一次次平复心情,“不要急躁、不要急躁,打入的时机还没到”。
突然白棋当头镇在黑棋跳在五路的一子上。
什么?萧彦也欺人太过了吧,白棋想围这么大,地可让、棋头不可让,你既然下出无理手,休怪我反击了!
黑棋也飞速落下,以后数十手,黑白针锋相对、寸步不让,双方的决战之处立即到来,茹治平自信“棋长一尺、无眼自活”,四处利用白棋厚势中的漏洞,四处腾挪借用,茹弈在东厢房一角也看得眼花缭乱,可下着下着黑棋又慢下来了,牢笼越撞越紧,茹治平背后不觉汗水涔涔,这大龙还是看不到净活之路。
他看了看窗外天色,正是落日刚下坠入山涧,一声惋惜,中盘认负了。
回家的路上,茹家父子静坐在马车中,一时无语,茹弈知道父亲最不喜欢输棋后立马谈论棋的内容,可茹弈实在心中有十万个为什么,此时战局正乱,虽是黑棋治孤困难,难觅活路,可未必不能一试。
茹治平似乎看出了茹弈的不甘,一反常态地谈起了刚刚下的棋来“弈儿,你是不是好奇为父为什么投得突然”。
“是啊,父亲,此时棋局正乱,未必没有胜机”茹弈马上回复。
“对你来说可能棋局尚乱,可对我和萧彦来说,棋局却是透明了,为父困住的大龙最多做到打劫活,可我劫材不够,棋输定了,我辈棋士行事当光明磊落,胡搅蛮缠就没意思了”。
“与其劫尽而投,不如早投,也是棋士风骨吧”
父亲总是那么注重风骨,唉,“下棋不是应全力一搏么,也许萧彦就看错一两个劫材呢”
“弈儿,做人如下棋,不可行无赖之事,知道吗?高手过招怎么可能会看错劫材”茹治平严肃看了茹弈一眼。
“今日之棋我回去要好好复盘,现在初步思来,还是当时性子太急,被萧彦无理手欺负后就立即反击,可能中了他圈套,他是利用为父求胜心切的特点有意而为,下次我不会再上他当了”。
一个月后,香山寺十番棋第二局再次开战。
此战茹治平全盘稳扎稳打,始终占着微弱优势,已是进入最后收官阶段了,茹治平也以为此局应该是能稳稳小胜,收到最后小官子萧彦却是突出怪手,每下一手棋都压子到白棋之上,茹治平见对手竟然用“压子棋”这种低劣手法来污辱对手,不由怒向皇家棋院长老申诉,长老却不置可否,茹治平一时激动大声抗议,担任裁判的长老以不尊规则为由,罚了执黑茹治平两子,瞬间赢棋变输。
茹治平被当头一棒打得晕头转向,十番棋竟然有如此丑闻,我必将此间过程公之于众!
可现实比茹治平想的更加残酷复杂,他刚刚满腹气愤走出对局静室,一群萧门子弟就围了上来,纷纷骂道“无耻狗贼,以为要胜一局就洋洋得意,竟然用压子棋来欺侮吾师”说完几个鸡蛋就落到了茹治平头上。
一时茹治平气得满脸红胀,被鸡蛋弄得脏乱的脸更显出他此时的恼羞成怒,“你们胡说什么?”
“狗贼,若非你用这等手段激怒吾师,你有何水平领先,好在皇家棋院长老为人公正,罚你目数以作惩戒”
“活该,为了赢棋机关算尽,枉为人师”
萧门弟子还是义愤填膺地喝骂着。
茹治平只觉血管欲裂,气得嘴唇发抖“你们,你们......”,他一口气吸不上来便晕了过去,茹弈慌忙从人群中挤出来,背送着父亲走上马车。
“此事必有蹊跷,以父亲为人怎么会下压子棋,可是如果父亲并未如此,为何中途传棋的僧人就在宣扬此事,指责父亲盛气凌人、欺侮对手。这局棋不是输了棋这么简单,只怕明日起,满城都是父亲为了赢棋不择手段的说法了。且等父亲醒来,我问个究竟”,茹弈一边让人赶着马车,一边思考着,后面骂声犹未绝耳。
回到家中请了大夫连续施针,茹治平才悠悠转醒,茹弈忙把静室内的情况问了个清楚,再与他在东厢房得来的信息一一对应,二人立刻明白这是萧家蓄谋已久的一个盘外招,二人自是气愤要向皇家棋院申诉,可是困难在于此事两个见证者都被萧家收买,茹家百口莫辩。
果然,第二天起京都酒楼茶馆里谈论的不再是这局棋的过程,而是茹治平试图作弊的恶劣行径,皇家棋院长老表示他已经多次提醒茹治平就当遵守棋士规则,但茹治平却为了赢棋时时挑衅萧彦,激怒萧彦,最后不得已动用了罚子规则。
茹家棋馆被不少好棋者扔了臭鸡蛋,纷纷叫骂“滚出京都”,一时间茹家所在的百安坊闹得沸沸扬扬。
茹家棋院势力远不如萧家人多势众,在一天天的围攻下,茹家棋院弟子再难发出有力的声音,整个京都舆论都认定了茹治平棋品不堪。
茹治平奇冤难申,加上连番被扰,病情复发,半月都未能起床。
另一边,萧家却大度向皇家棋院表示,他们不计较茹治平的盘外招,十番棋可以继续,只需要下次下棋各家均派代表现场督战即可。